江飞鸿最近总是感到心惊肉跳。
事业上,他是市财政局预算科科长,官虽不大,可权不小,掌管着全市各行政事业单位的全年开预算,也算是小有所成,前途一片光明。家庭里,他的妻子舒小眉是本市某重点大学的教师,温柔美丽,气质高雅,怎么比较也称得上幸福美满。唯一的不足就是两人结婚三年还没有生小孩,但那也只是他们早就商量好了的,趁年轻先以事业为重,算不上什么缺陷。
按理说,这时江飞鸿应该是意气风发春风得意的时候,可是,最近,他却总是有种不安的感觉。前些日子,他陪方局长去金光寺观光上香时,寺中主持圆空大师在替方局长算命后,看到他时很是吃了一惊,非常认真地告诉他面色不好,黑气冲眉,恐怕会有血火之灾,最好凡事要小心从事,修心养性,以避灾祸。
江飞鸿知道圆空大师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据说他的预言向来都很灵验,因此金光寺的香火才如此旺盛。所以,当他听到圆空大师的话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手足发凉。
这天,江飞鸿如往常一样开着单位配给他的桑塔纳小车下班回家。他家是在一个环境优美的社区里,到达时社区铁门没开。门卫老张跑上前来给他开门,手中还拿着一封信递给他。江飞鸿看了眼,是写给妻子舒小眉的信,好象是从美国寄过来的。前几天就听妻子舒小眉说她有个舅舅在美国经商,年老体衰又无子女,多次想要她去美国游玩。
江飞鸿想了下,把信拆开,果然是舒小眉舅舅寄过来的。信中说他已经病入膏盲,不久于人世,所以立下遗嘱,死后将财产全部遗传给舒小眉。江飞鸿看完后若有所思,不再回家,小车调头转出东南大学。
几天后的一个细雨霏霏的黄昏,江飞鸿又开着桑塔纳小车回家。他停好车走进家里时,舒小眉正在专心致志地煎一条青鱼,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鱼香味。江飞鸿注意到那条青鱼在舒小眉熟练煎炒手法中,似乎很不甘心变成他人的美味,一双鱼眼白生生地凸出,露出无奈却又仇恨的眼神。
江飞鸿不知怎的,心中有种作呕的感觉。他从小就不喜欢吃鱼,闻到鱼味就不舒服。可是舒小眉却最喜欢吃鱼,她只要心情好点有点空闲时间就喜欢煎条鱼来吃。
舒小眉不知道,一场家庭风暴在等着她。而导火索,就是她煎的这条鱼。这场家庭风暴,彻底改变了舒小眉的生活。
“你来了?等下啊,马上开饭了。”舒小眉笑着对江飞鸿说。
江飞鸿看上去心情不好,阴着张脸,重重地扔下手中的皮包,坐到饭桌旁。
“怎么了?工作又不顺利?”舒小眉煎好鱼,盛好,端到饭桌前。她知道江飞鸿身处官场,同事间勾心斗角,精神上压力大。
江飞鸿还是不回答,阴沉沉地自己盛饭吃了起来。
舒小眉脸色变了变,仿佛有些恼怒,但终究忍住了。可是江飞鸿仿佛故意要引发一场家庭战争似的,把吃进嘴里的菜全吐了出来,怒气冲冲地骂起来:“这菜怎么炒的,难吃死了!”
舒小眉再也忍不住了,她辛辛苦苦在家做好饭菜等他回来,他不但给她脸色看,还要责骂她。
“什么菜?蔬菜!你不喜欢吃就不要吃!从没看到过你下过厨房做过家务,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什么时候把这当成你的家了。”舒小眉隐忍多时的怒气也爆发出来了。
江飞鸿重重地放下饭碗,怒气冲冲地坐到一边,从包中拿出把水果刀切苹果吃。
可舒小眉却并不想就此停止争吵,一边吃饭嘴里一边数落着江飞鸿。至从他当上这个科长后,家务事是再也不做了。而且还把那些官场习气也带回家里,把她当作他的下属,呼来喝去,这点尤其让舒小眉感到生气。
“住口,够了,你看你,象什么,简直就象个骂街的泼妇。”江飞鸿的话象针一般刺伤了舒小眉。
“你说什么?我是泼妇?”舒小眉冲上前来,狠狠地推搡着江飞鸿。
舒小眉在火头上,动作未免大了些,江飞鸿一气之下竟然一巴掌打向舒小眉。
“啪”的一声清响,舒小眉摸着脸,仿佛被这巴掌打晕了,结婚这么多年来,江飞鸿从未打过她,可是现在,竟然如此粗鲁地对待她。
才一会,舒小眉就清醒过来,失去理智的她如疯虎般冲了上来,江飞鸿避之不及,两人扭打在一起。
突然,江飞鸿不再扭打,眼瞳放大,露出极为惊恐的神情,双手无力,身体慢慢地向后倒去。
舒小眉感到奇怪,仔细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起江飞鸿拿在手上的水果刀插进了他自己的心脏,殷红的鲜血如喷泉般涌了出来。
舒小眉倚在冰冷惨白的墙壁上,身体由于过度的紧张恐惧颤栗不已,她竟然错手杀死了自己的丈夫!
过了好一会,舒小眉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一点,疯狂地跑进自己的卧室,手慌脚乱地把门锁上,仿佛生怕江飞鸿死后还魂会追进来似的。
时间一点一滴地逝去,江飞鸿的尸体还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软绵绵地仿佛是一堆烂肉。舒小眉激动紧张的心绪却慢慢地安定下来。这时她不知应该怎么办才好,不由得想到了林雅雨。
林雅雨是舒小眉的好朋友,从小就一起读书上学,形影不离,性情相投,好得不得了,比最亲的姐妹还要亲。后来江飞鸿在大学里认识她们俩时,都不免妒忌她们之间那纯真深厚的友谊,开玩笑说她们俩就象是同性恋一样亲密。
舒小眉认为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值得她信赖,那就是她的死党好友林雅雨。果然,舒小眉打电话给她时,她二话不说就赶来了。
林雅雨与舒小眉不同,大学一毕业就在社会上闯荡,处世的经验阅历远比她丰富。前段时间还在和江飞鸿联系为她所工作的房地产公司贷款事项,为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当她听完舒小眉的叙述后,处变不惊,镇定自若,很快就有了主意。
“你怎么这样冲动?故意杀人会被判死罪的。”林雅雨为舒小眉分析了处境。
“可是,我不是故意杀他的啊。”舒小眉结结巴巴地说。
“但警方不会这样认为,而且,就算是过失杀人罪,也要坐上好几年牢,到那时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你说怎么办?”舒小眉方寸早就乱了,毫无主意。
“我看还是先把这尸体掩藏好,不要让别人发现这件事。对外就说他回老家看望亲人去了。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舒小眉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一个女孩,总觉得她男友不够爱她,想要和他分手,可是最后还是想给男友一个机会,来看他到底爱不爱自己。她对男友说,如果我杀了人,你会怎么办?那男友说他会劝她自首,争取为她宽大处理。然而这不是她要的答案,这样的答案说明他只关心他自己。她所想得到的答案是男友为她毁尸灭迹,与她一起亡命天涯,生死与共,这样才是真的爱她。真正的爱,是只关心对方根本不考虑后果的。但现在林雅雨所做的正是故事中女孩想要得到的答案。真正的友谊,有时比纯粹的爱情更伟大。
两人走到江飞鸿的尸体边,找了个麻布袋把尸体装进去,然后两人合力把麻布袋搬进江飞鸿的桑塔纳小车后厢中。
好在林雅雨有驾照,会开车。不过她开连将行前,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提包还没带,叫舒小眉上楼回去拿。在舒小眉转身上楼的那一刹那,林雅雨的嘴角突然浮现一丝诡异的笑容,眼光冷冷地看着舒小眉。
舒小眉回家找到林雅雨的手提包,下楼坐进桑塔纳,悄悄地开出了社区。林雅雨将小车开到一个人烟稀少的湖边停下。天黑得很,四处无人。两人在麻袋上系上一些砖块,将麻袋沉入湖底。做完这一切后,舒小眉才长长地吐了口气,心情仿佛放松了许多。
一切都仿佛已经结束,舒小眉在林雅雨的协助下,成功地处理了江飞鸿的尸体。而她回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家里全部打扫一次,所有的地方重新清洗了一遍,不留一点痕迹。对外,则宣称江飞鸿老家的亲人病重,回老家去看望亲人去了。舒小眉说这些的时候是那样自然,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
然而,一切还只是开始。第二天,舒小眉尽量让自己象往常生活。上班、工作、回家,两点一线。可是这天回家时看门的老张却对她说好象看到江飞鸿急匆匆地跑回家一趟。她不由得心里一惊,心顿时悬了起来。他昨晚明明被自己亲手所杀,林雅雨也确认他已死亡,尸体还是他俩一起扔进湖里的,怎么又会出现在老张的面前?舒小眉再仔细问老张,他却含含糊糊地不敢确认,回过头一想,老张年龄也大了,老眼昏花,看错人也是常有的事,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回到家,舒小眉突然感到有点无所适从。平时她都是抓紧时间做饭洗衣服,可是现在既然是她一个人在家,也就用不着那么麻烦了,随便煮点面也能对付一餐。
舒小眉知道自己只是有点不习惯没有江飞鸿的日子,其实她对他的感情早已变了质。虽然是在大学自由恋爱,但随着岁月流逝,两人对生活与人生的观点态度的不同,早就没有了当初的共鸣与默契。江飞鸿留恋官场与权力,而官场却是世界上最肮脏的地方,人处其中,自然也会变得势利市侩。而舒小眉却是典型的知识份子性格,喜欢文学艺术,讨厌江飞鸿官场变色龙般的性格,两人性情越离越远,只是随着惯性勉强在一起生活。
这时,天已经黑了,舒小眉觉得有点饿,下厨房去煮面吃。煮面时,她仿佛听到外面有开门的声音,她习惯性地叫着:“是飞鸿吗?”
外面声音嘎然而止,舒小眉怔了怔,此时她才想起,江飞鸿昨天已经死了,左手一松,本来用来盛面的碗脱手掉了下去,撞在瓷砖上,发生清脆刺耳的声音,四裂破碎。
锅里的面还在被热水煮得滋滋直冒热气,舒小眉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模糊起来。她关了煤气,强自收敛狂乱的心绪,走出厨房。
大厅里没人。看来是对面人家开门的声音了。舒小眉长长地舒了口气,寻找工具去打扫破碎的碗片。此时,一个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个烟头,从烟蒂上看正是江飞鸿嗜好的名烟芙蓉王。她不由地又是一惊,昨晚她明明和林雅雨将这里整理干净了,怎么又会有烟蒂出现?
难道,是江飞鸿的鬼魂?舒小眉想起那些冤鬼报复的传说,汗毛都竖起来了。
门外,不知是谁在用力地推了下舒小眉家的铁门,发出沉重的金属撞击声。舒小眉浑身震了下,仿佛从梦魇中醒来。
这一天,舒小眉都觉得家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好象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少了的自然是江飞鸿,而多了些什么呢?舒小眉不知道,也许,只是她多疑吧。
可怪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自从江飞鸿死后,舒小眉感到这些天特别疲惫困倦,而她晚上睡觉时模模糊糊感到有人对她说话,依稀就是江飞鸿的声音。清理房间时总会发现江飞鸿以前用过的物品,偶尔也似乎看到江飞鸿的身影在自己身边一晃而过,却又不能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