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是宿命,或者仅仅是一种注定。很多人的相遇和分别。
我记得隽阳在开往“影雨”的地铁上握着我的手指说的话。他说,蔷薇,我真的希望地铁会一直开下去。
后来我看到血迹的融合。他的和郦楚的。原来就是我的一生。
我毕业那一年是22岁。我没有找工作,到了一间花店打工。我觉得很累而已。需要休息一下。放纵自己的感觉。
认识隽阳在他和冉净订婚那一天。一个男人走进来问有没有IRIS,因为他忽然想送一枝给他的未婚妻,就一枝。我给了他一朵。他是一个漂亮俊朗的男人,有一种可以让我轻易动心的美丽。他的眼里有不羁的泪光,我忽然看到了郦楚,朦胧而模糊的。一闪而过。我说可以认识你吗?我的名字是蔷薇。他给我一张名片,是在合资企业做销售总监。他指着不远处的地下铁入口,坐到影雨那一站就是了。
郦楚是我爱的男人,可是他在五年以前的地下铁结束了十八岁的生命。
我和郦楚似乎没有任何关系,他不在乎身边的任何人。他的冷峻和美丽令我无法释怀。我遇到他那一年是9岁。
我想着去看一看隽阳。
2
我坐车到了影雨站。法国梧桐的叶子苍绿的。广场上人流穿行,我的心里却没有声音。我穿了一件靛蓝的麻布裙子。我的裙子都是蓝色的,棉质或者麻布,深浅不一,或者是碎花和格子。我喜欢蓝色。而且那是郦楚的颜色。美好而忧郁。
我在销售总监的办公室找到隽阳。我说我想来这里工作。
隽阳说我的秘书刚好辞职,你过来。这一年隽阳是28岁。
我可不可以不穿工作服?可以。
我穿着我一如既往的蓝色裙子。离开了让我们相遇的花店。
3
我见到冉净是在工作两个礼拜之后。
冉净是个温柔的25岁女孩,房产公司的白领族,父亲是本地的政界名家。
我对隽阳说我无法和冉净比。
隽阳说为什么要比,你只是蔷薇,在黑暗里绽放艳丽的花朵。他握着我的手指。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办法阻止我对你的爱情,似乎它就是一直在等待着你的出现。
我来到隽阳的公寓。其间,他不停地问我,你是不是爱我?我没有回答。我的绝望瞬间而逝,我只能承认这个男人始终无法控制我的灵魂。
我感到虚幻和现实的交错,构成我的整场生命,但我能分得很清楚。楚的眼神只是一闪而过,或者仅仅是一个瞬时,留下的确是可以无限放大的清晰。而无论我怎样去记忆隽阳的气味,对我的灵魂而言他依然是陌生的。
4
隽阳笑着说,我都没有要过冉净。
我没有说话,拉开窗帘。夕阳在远方安静地燃烧。
我想起我的初恋。以及17岁那年和陈琢的同居。后来他结婚了。我离开他的第二天在影雨站遇到楚。他说你最终决定离开他了,还是他离开了你。我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说我一直知道一切,只是不想深究。9岁那年每天把蔷薇花放在我家窗口的小女孩。
那一天我看到了他留给我的唯一的微笑。然后远处传来地铁的碰撞声,他纵身向下跳去。
5
每年我会带给楚一束白色的蔷薇花,写上同样的话。我对古井墓场的老伯说,等这束花枯掉以后,请把她们埋进土里,让我们融合在一起。
“对你的爱,是我与生俱来的感情”
地下铁车站昏黄的灯光,我坐上驶向影雨的地铁。
外面正在下着雨。
他上车的那一站是晴口。
我想哪一天他和我上了同一班地铁我就该离开他了。
我的眼睛看着晴口的人群,没有他的影子。
是注定。
6
这个夏季在我的蓝色裙子,隽阳在爱欲的阴影里依然澄蓝冷冽的泪水和生冷的办公大楼里逝去。我有一点点的麻木了。
我坐在影雨站台的出口楼梯上,火烫的阳光将我重度灼烧。
7
十月一日是隽阳的婚礼。我知道自己不会愿意和一个结了婚的男子在一起。婚姻有它自己的规则。
而楚的祭日在九月三十日。
我知道注定的宿命的手心摊开了。
8
九月三十日我走进地下铁的通道。
我的目光在铁轨上徘徊,瞬间看到了楚一闪而过的眼神和唯一的微笑。从小我就是个会对美丽动心并且动容的孩子。我记得看到楚的第一眼,他的美丽让我忍不住想要落泪。
我的泪水又滴落下来,幻想着它们落在铁轨上的声音。
和缓而寂寥。
9
晴口站。
我终于看到了隽阳。
他径直走到我的身边。
蔷薇,这是不是注定?
10
地铁开动了,驶向影雨,生冷的办公大楼,染有郦楚鲜血的铁轨,以及我和隽阳相遇的尽头。我想又该转车去古井墓场看楚了。还有我的白色蔷薇花。
隽阳说,蔷薇,嫁给我吧。我可以离开冉净。
我说不可能。我的爱情从来不能以婚姻为结尾。我会一直拒绝下去。我和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的唯一结局只是离别,或者在这个世界上形同陌路,或者用死亡来分开。
我的初恋,陈琢,你,其他的很多人,还有楚。
可是我不想让这三个月就这样结束。蔷薇。
我只是你在这个城市的这个夏季的蓝裙女孩。我们没有爱情和未来的交集。我对这个世界缺少信任,在楚离去以后,又最终丧失掉梦想。那种让我落泪的美丽伤感和纯粹,超过了我可以承担的范围。我的生命在渐渐碎裂。
11
就快要到影雨的时候,隽阳最后一次问,你是否爱过我。
我说,我的爱情只有与生俱来的那一份,它在我9岁那年给了我生前注定的男人。
于是我丧失掉了爱一个人的能力。
隽阳握着我的手指。蔷薇,我真的希望地铁会一直开下去。
地铁驶过那一段染着郦楚的血的铁轨的刹那,我有一种奇妙而安然的归属感。心里泛滥起温柔的疼痛。
轰鸣的塌陷声压过头顶,我确信这是同一节铁轨。
在五年以后的同一个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