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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另一半
网友【dreamer】 2006-07-10 16:24:30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45    1
第一部报复

马辛用他修长、强壮的手指缓慢而仔细地搞直曲形针。"抓紧他的头,杰克,"他对站在哈尔斯蒂德身后的人说,"请紧紧抓住他的头。"

哈尔斯蒂德明白马辛想干什么,于是开始尖叫起来,杰克.兰格雷的大手紧紧抓着他的头,使之一动不动。尖叫声在废弃的仓库回荡。巨大的空间成了一个天然的扩音器。哈尔斯蒂德听上去就像一个歌唱演员在首映式前夜练嗓子。我回来了,

----乔治.斯达克:《马辛的方式》

第一章泄密



五月二十三日的《大众》杂志很有代表性。

封面是一位摇摆歌星的照片,这位歌星因为藏有可卡因和各种麻醉药而被关进监狱,本周他在牢房中上吊身亡。杂志里面是通常的内容:内布达斯加州荒凉的西半部九宗未破的性谋杀案;一位健康食品领袖因猥亵而造毒打;一位马里兰家庭主妇种出了一个很像耶稣雕像的南瓜——这是说,在一间昏暗的房间你半闭眼睛看它时,它才像;一个跛脚的、半身麻痹姑娘学习跳交谊舞;一宗好莱坞离婚案;一宗纽约社交界婚事;一位摔跤运动员从心脏病中恢复过来;一位喜剧演员在打一场金钱官司。

还有一篇报道,内容是有关犹他州一位企业家在推销一种新玩具,名叫“你妈妈!”这种玩具看上去像“可爱(?)的丈母娘或婆婆”。她里面装有一个录音机,能够说诸如:“亲爱的,他从小到大,我家饭菜从不是凉的”,或“我来跟你兄弟住几周时,他们从不给我脸色看”之类的话。最可笑的是,如果你要这种玩具说话,用不着去拉她背后的绳子,只要使劲踢这该死的东西就行了。“‘你妈妈!’里面添满了软物,保证不会破裂,也保证不会划破墙壁或家具”,发明者盖斯帕德.威尔摩特先生骄傲地报道说(报道中偶然提到,他曾被指控逃税——后来这一指控有取消了)。

再这本美国主要的娱乐和知识杂志的第三十三页上,第一幅图片是典型的《大众》式风格:有力、简洁而尖刻。上面写到:传记。

“《大众》杂志喜欢开门见山。”泰德对他妻子丽兹说,他们俩正坐在厨房桌子边,一起第二次读那篇文章,“如果你不喜欢传记栏,那么你就去读灾难栏,读有关内布达斯加州姑娘被谋杀的报道。”

“当你认真考虑这件事的时候,就不觉得好玩了。”丽兹.波蒙特说,接着,又自我否定似的用手捂住嘴咯咯笑起来。

“不是非常滑稽,但肯定很古怪。”泰德说,又开始翻那篇文章。同时,他的手心不在焉地摸着额头上一块白色的小疤痕。

像《大众》中的多数传记一样,这篇文章的文字多过图片。

“你对此觉得遗憾吗?”丽兹问,一边侧耳倾听隔壁的双胞胎有什么动静,但他们到目前为止仍熟睡未醒。

“首先,”泰德说,“不是我做的,而是我们做的。记得吗,我们是密不可分的!”他敲敲文章第二页上的一幅照片,照片中,泰德坐在他的打字机旁,滚筒上还卷着一张纸,丽兹正把一盘巧克力糖递给他。纸上写的是什么,无法看清。但这无关紧要,反正都是摆摆样子而已。写作对他来讲是艰苦的劳动,有人在一边看他就无法工作,如果这个人是《大众》杂志的摄影师,那就更不可能了。对于乔治可能容意些,但是对泰德.波蒙特就非常困难了。他写作时,丽兹从不靠近他。她连电报都不会拿给他,更不用说巧克力糖了。

“对,但是——”

“其次......"

他看着他俩的照片:丽兹拿着巧克力,他抬头看着她。他俩都在咧着嘴笑。这种笑容看上去很古怪,显得有些做作。他想起自己以前在缅因州、新罕布什尔州和佛蒙特州当阿帕拉契亚山道导游的时光。那时,他有一个宠物浣熊,名叫约翰.韦斯利.哈丁。他并没注意去驯养约翰,他们是偶然相遇的。再寒冷的晚上,他喜欢喝点儿酒,浣熊也喜欢喝,有时,浣熊喝多了,他就会这么咧嘴笑。

“其次什么?”

其次,全国图书侯选者和他的妻子,像喝醉了酒的浣熊一样咧着嘴相对而笑,这很滑稽,他想,于是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泰德,你会吵醒双胞胎的!”

他试着压低笑声,但没成功。

“其次,我们看上去像一对傻瓜,而我一点也不在乎。”他边说边紧紧搂住她,亲吻她的脖子。

在另一间屋里,威廉和温蒂先后开始哭起来。

丽兹看着他,想要责备几句,但做不到。听到他大笑,真是太好了。这也许是因为他很少笑。他的笑声对她有一种陌生而奇异的魔力。泰德.波蒙特不是一个喜欢笑的人。

“这是我的错,”他说,“我去照看他们。”

他开始站起身,却碰到了桌子,几乎把它撞翻。他是个很温柔的男子,单却出奇的笨拙。在这方面,他还是个男孩。

桌子正中的花瓶滑向桌边,幸亏丽兹手疾眼快,一把抓住,才没有掉到地上摔个粉碎。

“你真是!泰德!”她说,但这时,她也开始笑起来。

他又坐下片刻。他没有拉她的手,而是用两手轻轻抚摩:“听着,宝贝,你在乎吗?”

“不在乎。”她说。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说:但是,它使我不安。不是因为我们看上去可笑,而是因为......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点儿不安。

她这么想,但没有说出口。听到他笑真是太好了。她抓住她的一只手,紧紧握了一下。“不,”她说,“我不在乎。我觉得很有意思。你最终决定彻底了解这该死的事情了。如果这次宣传有利于《金狗》的发行,那就更好了。”

她站起身,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不让他跟她一起去。

“下一次你再照顾他们吧,”她说,“我要你就坐在这里,指导你摧毁我花瓶的下意识冲动消失为止。”

“好吧,”他微笑着说,“我爱你,丽兹。”

“我也爱你。”她照看双胞胎去了,泰德.波蒙特又开始翻他的传记。

和《大众》中大多数文章不同,泰德.波蒙特的传记并未以整幅照片开始,而是一张不到四分之一页的照片。它很引人注目,因为设计的很独特,场景是泰德和丽兹在一座墓地,穿着黑色衣服。下面的一行字非常瞩目,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照片中,泰德拿着一把铁锹,丽兹拿着一把锄头。旁边是一辆手推车,上面放着各种墓场用的工具。坟墓上放着几束花,而墓碑上的字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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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波离开去找胡默医生,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刚刚结束了审问,这时,乔治.斯达克打来电话,离两个技术员宣称安好有关设备不到五分钟。

这两个技术员发现波蒙特夫妇电话里面仍然是古老的旋转拨号系统,他们觉得很不高兴,但也不是特别惊讶。

“伙计,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那个叫万斯的技术员说,但他的语气又表明他并不真指望这里会有什么别的东西。

另一个叫大卫的技术员走向通讯车,寻找合适的零件。万斯翻着眼睛看着泰德,好像泰德早应该告诉他们他还生活在电话刚发明的时代。

这两个人对联邦调查局的人不予理睬。联邦调查局的这些人从波士顿分部飞到班戈尔,然后勇敢地驾车穿过班戈尔和鲁德娄之间狼和熊出没的荒原,州警察技术员对他们视而不见。

“镇上所有的电话都是这样的,”泰德谦虚地说。他现在有消化不良现象,在一般情况下,这使他脾气暴躁,难以相处。但是,今天他只觉得疲倦、软弱和极度悲哀。

他不断想起住在图克森的里克的父亲,以及住在圣.路易斯.奥比斯波的米丽艾姆的父母。老考利先生现在会想什么呢?米丽艾姆父母在想什么呢?他只在谈话中知道这些人,但从没有见过他们,他们究竟怎么面对这些事呢?人们怎么面对这些冷酷的、非理性的谋杀呢?

泰德意识到他在考虑活着的人而不是受害者,只因为一个简单而抑郁的理由:他感到应对一切负责。为什么不呢?如果他不为乔治.斯达克而受责,还有谁呢?他的老式电话增加了安装的困难,这也使他感到内疚。

“我认为就这些了,波蒙特先生,”一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说。他在重看他的笔记本,不理万斯和大卫,就像他们不理他一样。这位叫马罗的特工合上笔记本,本子是皮面装订的,他名字的第一个字母印在封面的左下角。他穿着一件灰色套装,头发在左边笔直地分开,“你还有什么别的吗,比尔?”

比尔即柏莱勒,他也合上笔记本,摇摇头。“没有了,我想没有了。”柏莱勒穿着一种棕色套装,他的头发也在左边笔直地分开。“我们可能在以后调查中还会有问题,但目前我们已经获得了我们所需要的,谢谢你们的合作。”他冲他们咧开嘴笑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泰德想:如果我们是五岁小孩,他一定会给我们每个人一张乖孩子证明,让我们带回家去给妈咪看。

“不用客气。”丽兹慢慢地、心不在焉地说,用手指轻轻按摩她左边太阳穴,好像她的头很痛一样。

泰德想,可能她的确头痛。

他瞥了一眼壁炉上的钟,发现才两点半。这是他一生中最漫长的一个下午吗?他不想这么匆忙下结论,但他怀疑是。

丽兹站起来:“我想我要躺一会儿,如果可以的话。我觉得不太舒服。”

“那是一个好——”他想说主意,但在他说出口之前,电话响了。

他们俩都看着它,泰德感到脖子上的一根血管开始剧烈跳动,一股热辣辣的酸气慢慢从他胸中涌起,然后在他喉咙后面弥漫开来。

“好啊,”万斯高兴地说,“我们不用派人出去试打了。”

泰德突然感到好像他被裹在一团冷气中,这团冷气推着他走向电话,和电话机并排摆在桌面上的是一个精巧的机器,看上去像一块玻璃砖头,一边嵌着许多小灯,其中一个小灯随着电话铃声而闪动。

鸟在什么地方?我应该听到鸟叫。但没有。惟一的声音就是紧迫的电话铃声。

万斯跪在壁炉边,把工具放回一个黑盒子中,它的锁很大,挺像一个工人的饭盒。大卫靠在客厅和餐厅之间的门廊上。他征得丽兹同意后,从桌上碗里拿了一根香蕉,正在慢慢的剥,他像一个创作中的艺术家一样,时不时地停下来,挑剔地检查他的作品。

“拿出电路测试器吧,”大卫对万斯说,“如果我们需要使电路更清晰,趁我们在这儿时就干完它,省得再回来一趟。”

“好主意。”万斯说,从箱子中拿出一个带手枪把形的东西。

两人看上去有点儿跃跃欲试的样子。马罗和柏莱勒站着,把笔记本放好,抖抖笔挺的裤子。他们印证了泰德一个看法:这些人更像税务顾问而不像带枪的联邦调查局特工。马罗和柏莱勒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电话在响。

但丽兹知道。她已停止按摩太阳穴,睁大眼睛看着泰德,就像一个走投无路的小动物。柏莱勒正在感谢她的咖啡和点心,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并未回答,就像他没有注意到电话响一样。

你们这些人怎么了?泰德突然感到想要喊叫。到底为什么你们要安装这些设备?

当然,这不公平。在记录和追踪设备安装好后不到五分钟,他们在追捕的人就第一个打来电话,这太偶然了......如果有人问的话,他们会这么说。他们会说,在二十世纪,这种事不会发生的,一定是另一个作家打电话请教你,泰德,或谁向你妻子借一杯糖。但那个认为他是你另一个自我的家伙会打电话?不会,绝对不会。太快了,太巧了。

一定是斯达克,泰德能嗅出他的气味。他看看丽兹,知道她也能。

万斯看着他,无疑在奇怪他为什么不接他刚装好的电话。

别着急,泰德想。别着急,他会等的,他知道我们在家,你瞧。

“好吧,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波蒙特太——”柏莱勒刚开口,丽兹冷静而痛苦地说:“我认为你们最好等一等。”

泰德拿起电话吼道:“你想要什么,你这狗杂种?你他妈的到底想要什么?”

万斯吓了一跳,大卫正准备吃第一口香蕉,这时僵住了,联邦特工们的头猛地转过来。泰德强烈地发现自己希望阿兰.庞波在这儿,而不是在奥罗诺和胡默医生谈话。庞波也不相信斯达克,至少现在还没有,但至少他有同情心。泰德认为这些人可能也有,但他非常怀疑他们是否了解他和丽兹。

“是他,是他!”丽兹对柏莱勒说。

“啊,天哪!”柏莱勒说,和另一个特工非常困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现在他妈的该怎么办?

泰德听到并看到这些,但却与他们隔绝开了,甚至与丽兹也隔绝开了。现在只有斯达克和他,再次重逢,就像过去杂耍海报说的那样。

“冷静,泰德,”乔治.斯达克说。他听上去很高兴,“没有必要大发雷霆。”这声音跟他预料的一模一样。连那种模糊的南方口音也一样。

两个技术员的头短暂地靠在一起,然后大卫奔向通讯车和预备电话,手里仍然拿着他的香蕉,万斯则跑向地下室检查声控录音机。

两个联邦特工在客厅中间瞪着眼,看上去好像要互相拥抱以求安慰,就像森林中迷路的孩子一样。

“你想要什么?”泰德用平静些的声音问。

“哎,只是告诉你它完了,”斯达克说,“今天中午我杀了最后一个——那个为达尔文出版社财务总监工作的小姑娘。”

他的话有点儿南方口音。

“她是第一个向克劳森泄密的人,”斯达克说,“警察会找到她的,她在闹市区第二街那儿住,她的一部分在地板上,我把其他部分放在厨房桌上。”他笑了,“这个星期真忙,泰德。我动奔西走,忙得不行,我打电话只是要你安心。”

“我并不觉得安心。”

“哎,需要时间,老伙计,需要时间。我想我会南下去钓钓鱼,这个城市的生活让我厌倦。”他笑了,这声音高兴地让人觉得恐怖,泰德觉得身上好像有虫在爬。

他在撒谎。

泰德确知这点,就像他确知斯达克是故意等到录音和追踪设备装上后才打电话一样。他能知道那种事吗?回答是肯定的。斯达克可能是从纽约市的什么地方打的电话,但他们俩被无形但已无法否认的琐连在一起,就像双胞胎一样。他们是双胞胎,是同一整体的两半。泰德惊恐地发现自己飘出了身体,沿着电话飘过去了,不是一直飘往纽约,而是飘到半路;在马萨诸斯州西边与这怪物相遇,也许他们会相遇然后又合而为一,就像每次他盖上打字机拿起一根该死的贝洛尔牌铅笔时,他们相遇而又合而为一一样。

“你别他妈的撒谎!”

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跳起来,好像被人捅了肛门一样。

“嘿,泰德,这可不太好!”斯达克说,听上去很委屈,“你认为我要伤害你吗?见鬼,不!我在为你报复,朋友!我知道我必须那么做。我知道你胆小如鼠,但我并不因此否定你,这世界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我究竟为什么要向你报复呢?”

泰德的手指落到他额头的白色伤疤上,使劲揉搓那里,把皮肤都搓红了。他发现自己在拼命把握住他自己,把握住他自己的基本存在。

“他在撒谎,我知道为什么,他知道我知道,他知道这没关系,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我。他知道警察会觉得古怪,他知道他们在偷听,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他也知道他们怎么想的,那使他安全。他们相信他是个心理变态者,他们只是以为他是乔治.斯达克,因为那是他们不得不那样想的。所有其它的想法都有悖于他们所学到的一切,世界上的所有指纹都不会改变那一切。他知道如果他暗示他不是乔治.斯达克,如果他暗示他终于罢手了,他们会松懈下来,他们不会马上取消警察保护......但他能使警察提前取消保护。”

“你知道埋葬你是谁的主意,那是我的主意。”

“不,不!”斯达克轻松地说,“你被引入歧途,如此而已。当那个狗屁克劳森出现时,他把你吓坏了——就那么回事。然后你打电话给那个自称文学经纪人的猴子,他给了你一些实在差劲的建议。泰德,这就像谁把一堆大粪放到你的餐桌上,你打电话问你信任的人该怎么办,有一个人说,‘没关系,把猪肉汤浇到上面就行了。在寒冷的晚上,猪肉汤和大粪放在一起尝起来好极了。’你从来不是自愿做的,我知道,伙计。”

“这是个该死的谎言而且你也知道!”

突然他意识到这一切是多么狡猾,斯达克是多么了解和他打交道的人。“他出现得恰是时候,他出来说他不是乔治.斯达克,当他这么说时他们会相信他,他们会听现在正在地下室转的磁带,他们会相信所说的一切,庞波和所有其他人。因为那不仅是他们相信的,那是他们已经相信的。”

“我决不是在撒谎,”斯达克冷静地、几乎是和气地说,“我将不再打扰你了,泰德,但在我离开前让我给你至少一个忠告,也许对你有好处。你别认为我是乔治.斯达克,那是我造成的错误,我不得不去杀掉一大堆人以使我的脑袋又清醒过来。”

泰德听到这话,一下子惊呆了。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他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觉得自己脱离了自己的肉体,同时,对那个人的大胆感到惊讶。

他想起和阿兰.庞波没有结果的谈话,再一次想知道当他虚构出斯达克时他是谁,斯达克开始对他只是另一个故事。究竟哪里是可信的界限?他是不是由于失去了这界限而创造出一个怪物?还是有其他未知的因素,这因素他看不见,却只能在那些幽灵般的鸟叫声中听到?

“我不知道,”斯达克笑着说,“我在那个地方的时候,也许真像他们那么疯狂。”

“啊好,很好,让警察到一个疯人院去寻找一个高个、宽肩的金发男人,那不会使警察的注意力全部移开,但它将开个头,不是吗?”

泰德紧紧抓住电话,他的头由于愤怒而使劲颤动。

“但我一点儿也不遗憾我的所作所为,因为我太爱那些书了,泰德。当我在......那儿......在疯人院时......我认为它们是使我保持精神健全的惟一东西。你知道吗?我现在觉得好多了,我现在确知我是谁,这很了不起。我相信你能把我所做的称为精神治疗,但我认为到此为止了,你说呢?”

“别撒谎,他妈的!”泰德吼道。

“我们可以讨论这个问题,”斯达克说,“我们可以彻底讨论,但这需要时间。我猜警察告诉你拖住我别挂电话,是吗?”

“不,他们不需要你不挂电话,我也知道这一点。”

“代向你可爱的妻子问好,”斯达克几乎是带点儿尊重地说,“照顾好你的孩子们,你自己别紧张,泰德,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鸟怎么样?”泰德突然问,“你听到鸟叫了吗,乔治?”

电话线上突然一片寂静。泰德可以感到斯达克的惊讶......在他们的谈话中第一次好像有什么东西偏离了乔治.斯达克精心准备的剧本。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但似乎他的神经末梢拥有某些神秘的理解力,这是他的另一半没有的。他感到片刻的胜利,就像一个业余拳击手击中麦克.泰森时所感到的那样。

“乔治——你听到鸟叫了吗?”

屋里惟一的声音是壁炉上方钟的滴答声,丽兹和联邦调查局特工在盯着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伙计,”斯达克慢慢地说,“你能——”

“不,”泰德说,狂笑起来,手指不停地揉搓额头上像一个问号一样的白色小疤痕,“不,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是吗?好吧,你听我说,乔治。我听到鸟叫,我还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但我会知道的,当我知道的时候......”

话到这里就停住了。当他知道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呢?他不知道。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慢慢地强调说,显得深思熟虑:“不管你在说什么,泰德,它都无关紧要。因为现在已经结束了。”

咔嚓一声,斯达克挂上电话。泰德几乎感觉到沿着电话线,他被从西马萨诸塞那个神秘的会面猛地拉回来,拉回的速度不是音速或光速,而是思想的速度,他被重重地扔回他的肉体,又是一个人了。

天哪。

他扔下话筒,它斜着砸在话筒架上。他两腿僵硬地转过身,懒得把它放好。

大卫从一个方向,万斯从另一个方向冲进房间。

“它运转得好极了!”万斯喊道,联邦调查局的两个特工又吓了一跳,马罗叫了一声,像漫画中女人发现老鼠时发出的叫声一样。泰德努力想象这两人面对一帮恐怖分子或持枪抢银行的匪徒时会是什么样子,但他想象不出来。也许我只是太累了,他想。

两个技术员笨拙地跳跳,互相拍拍对方的背,又一起跑向通讯车。

“是他,”泰德对丽兹说,“他说他不是,但的确是他。”

她走过来紧紧抱住他,他需要这拥抱——直到她这么做时他才知道自己多么需要这拥抱。

“我知道。”她在他耳边低声说,他把脸放进她的头发中,闭上眼睛。



喊叫声惊醒了双胞胎,他们俩在楼上大声地哭起来。丽兹上去照顾他们,泰德开始跟在她身后,然后又回来把电话筒放回原处。它立即响起来,是阿兰.庞波打来的。他在见胡默医生前去奥罗诺警察局喝杯咖啡,在那里听到技术员大卫报告的打电话新闻和初步追踪结果。庞波听上去非常兴奋、。

“我们还没完全追踪到,但我们知道它是纽约市,区号212,”他说,“五分钟后我们能追踪到打电话地点。”

“是他,”泰德重复说,“是斯达克。他说他不是,但就是他。必须派人查一下他提到的姑娘,姑娘名字可能是达拉.盖茨。”

“从有坏鼻子传统瓦萨尔来的放荡女人?”

“对。”泰德说,虽然他怀疑达拉.盖茨会不会再为他的鼻子担心了。他感到非常厌倦。

“我会把名字通知纽约警察局。你怎么样,泰德?”

“我很好。”

“丽兹呢?”

“现在别跟我客套,好吗?你听到我的话吗?是他。不管他说什么,是他。”

“好吧......干吗我们不等等看追踪的结果如何呢?”

他的声音中有某种东西是泰德以前没听到过的,不是不信任,而是难为情。这一点在警长的声音中太明显了,泰德想无视都办不到。它是一种特别的难为情,就像某个人太愚蠢或太麻木了自己没有意识到,你为他感到难为情一样。泰德对此既觉得有趣又有些不快。

“好吧,我们等着瞧,”泰德同意说,“在我们等待的时候,我希望你继续去赴与我医生的约会。”

庞波回答说他会再打电话的,但是,泰德突然不感兴趣了,酸气又从他胃中升起,这次非常剧烈。狡猾的乔治,他想,警察以为自己看透了他,斯达克正要警察这样想,他通过泰德看着他们,当他们走开时,狡猾的乔治会开着黑色托罗纳多车来到,我怎么才能制止他呢?

他不知道。

他挂上电话,切断阿兰.庞波的声音,上楼帮助丽兹给双胞胎换尿布,给他们穿上下午的衣服。



十分钟后,电话又响了。铃声的间歇中,万斯喊泰德有电话,他下楼去接电话。

“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在哪儿?”他问万斯。

有一瞬间,他真希望万斯说: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我没见过任何联邦调查局的特工。

“他们?他们走了。”万斯耸耸肩,好像问泰德他指望些什么别的结果。“他们有各种计算机,如果谁不摆弄它们,我猜有人会奇怪机器怎么老闭着,那他们也许不得不消减经费。”

“他们做什么了吗?”

“没有,”万斯简单地说。“在这类事情中什么也没做。如果他们做什么了,我不会在一边的。他们记下材料,然后把它输入计算机,像我刚说的。”

“我明白。”

万斯看看他的手表:“我和大卫也要走了。设备会自动运转的,你甚至不用化钱。”

“好吧,”泰德说,走向电话,“谢谢你。”

“不用客气,波蒙特先生。”

泰德转过身。

“如果我要读一本你写的书,你说我读以你自己名字写的书好呢,还是读以另一个家伙的名字写的书好呢?”

“试着读以另一个家伙的名字写的书吧,”泰德说,拿起电话,“情节更吸引人。”

万斯点点头,伸手敬了个礼,走了出去。

“喂?”泰德说。他觉得好像他应该在脑袋的一侧嫁接上一个电话,这会节约时间和省去麻烦,当然,要带着录音和追踪设备,他可以把它装在背包上背着。

“嘿,泰德,我是庞波。我仍在警察局。听着,电话追踪的消息不太好,你的朋友是从潘恩车站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打的电话。”
 0   2006-07-10 16:36:27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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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解释不了,”庞波说,“当然,除非你对那描述从何而来没有说实话。”

“你知道我没有撒谎。”

“别做那种假设,”庞波说,站起来走到火炉边,用拨火棒不停地捅着堆在那儿的桦树块,“不是每个谎言都是自觉的。如果一个人说服自己相信他说的是实话,他甚至可以顺利地通过测谎器,特德.邦迪就那么做过。”

“嘿,”泰德喊道,“别那么牵强附会,这很像指纹那件事了,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我拿不出证据。顺便问一下,指纹怎么解释呢?你把那考虑进去时,这不是至少证明我们在说实话吗?”

庞波转过身,突然对泰德生气了......对他们俩。他觉得好像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而他们没权利弄得这样。他就像在一群相信地球是平的人中,唯一相信地球是圆的人。

“我无法解释那件事......目前还不能,”他说,“但是,你愿意告诉这家伙——真的家伙——到底来自何处,泰德。你是一夜之间造出他的吗?他是从一个该死的麻雀蛋中跳出来的吗?你在写以他名字出版的书时看上去很像他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他怎么产生的,”泰德疲倦地说,“你不认为如果我知道我会告诉你吗?就我所知或所记,我在写《马辛的方式》、《牛津布鲁斯》、《鲨鱼肉馅饼》和《驶往巴比伦》时,我还是我。我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一个独立的人。当我以他名字写作时,我觉得他是真的,就像我在写作时我认为我所写的故事是真的一样。那就是说,我很认真地对待他们,但我并不相信他们......除非我......那么......”

他停了一下,难为情地一笑。

“我一直在谈写作,”他说,“上百次讲课,上千个班,但我从没谈过小说家的双重现实——真实世界和稿子上的世界。我从没想过这一点,现在我意识到......哎......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去想它。”

“这无关紧要,”丽兹说,“在泰德试图杀死他之前,他并不一定要成为一个独立的人。”

庞波转向她:“哎,丽兹,你比任何人都了解泰德。当他写犯罪故事时,他从波蒙特先生变成斯达克先生了吗?他达你的耳光吗?他在聚会中用剃刀威胁过人吗?”

“讽刺无助于解决问题。”他直直地盯着他说。

他愤怒地举起手——虽然他并不知道谁惹恼了他,是他们?是他自己?还是他们三人?“我并非讽刺,我是在用口头休克疗法让你们看看你们多么丧失理智!你们在说一个笔名活过来了!如果你们把这些话的一半告诉联邦调查局,他们会把你们监禁起来的!”

“对你问题的回答是否定的,”丽兹说,“他没打过我或在鸡尾酒会中挥舞一把剃刀。但是,当他以乔治.斯达克写作时——特别是写到阿历克斯.马辛时——泰德是不一样的。当他开门邀请斯达克进来时,他变得很疏远,不是冷淡,而是疏远。他不想出去,不想见人。他有时不参加教员会议,甚至取消和学生的约会......虽然那种情况很罕见。他晚上会睡得很晚,有时上床后会辗转反侧一个小时,睡着后会抽动和低声说很多话,好像在做恶梦。我曾当场问过他几次,他说他感到头痛和不安,但却不记得是否做过恶梦。

“他并没有大的性格变化......但的确有点儿不一样。我丈夫很久以前戒了酒,庞波。他没有去戒酒协会或任何这类组织,但他戒了。只有一个例外。写完一本斯达克小说后,他会大醉一场,好像他在卸去所有的压力,对他自己说,‘狗娘养的又走了,至少暂时又走了。乔治回到他在密西西比的农场,太好啦。”

“她说得对,”泰德说,“太好啦——正是这种感觉。我们对失去知觉和自动书写暂时不说,让我做个总结。你在追捕的人正在杀我认识的人,除了豪默.加马齐,这些人都对‘处决’乔治.斯达克负有责任......当然,通过和我密谋。他和我血型一样,这并不罕见,不过一百人当中也只有六人一样。他符合我向你描述的,而这描述是我心灵的产物。他抽我过去抽过的烟。最后也是最有趣的,他的指纹似乎和我相同。也许一百个人当中有六个人有A型阴性血型,但就目前我们所知,这世界上没有另一个人有我的指纹。尽管有这些证据,你仍然拒绝考虑斯达克活了。现在,阿兰.庞波警长,你告诉我:究竟谁在犯迷糊?”

庞波感到他曾以为是牢不可破的根基松动一下。这的确是不可能的,对吗?但是......如果他今天没别的事,他将不得不与泰德的医生谈谈并开始追寻病历。他觉得,如果发现根本就没有脑瘤,那可真是太棒了,泰德也许是撒谎......也许是产生幻觉。如果他能证明那个人是心理变态者,那将是多么惬意啊。也许......

狗屁也许。没有乔治.斯达克,从来就没有乔治.斯达克.庞波可能不是联邦调查局的神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苯到会相信那种话.他们也许在纽约抓住了那个狗杂种,也许这个心理变态者今年夏天回到缅因州来度假.如果他回来了,庞波要枪毙他。他现在不想浪费时间谈这些事了。

“时间会证明的,我想,”他含含糊糊地说,“现在,我劝你们俩仍保留昨晚的观点——这家伙认为他是乔治.斯达克,他很合乎逻辑——疯子的逻辑——他从斯达克正式被埋葬的地方开始。”

“如果你连精神空间这种观点都不承认,那你就完了,”泰德说,“这个家伙——庞波,你无法和他讲理,你无法恳求他。你可以请求他宽恕——如果他给你时间的话——但根本没用。如果你接近他时不注意,他会把你做成鲨鱼肉馅饼的。”

“我会跟你的医生谈谈,”庞波说,“还要跟你孩子时给你开刀的医生谈谈,我不知道这会有什么用,或者它对这件事会有什么帮助,但我要这么做。否则的话,我就是在冒险了。”

泰德毫无幽默地笑笑:“从我的观点来看,的确如此,我妻子、孩子和我都将和你一起冒险。”



十五分钟后,一辆整洁的蓝白两色密封小货车开进泰德家,停在庞波车的后面。它看上去像一辆通讯车,而且的确是,虽然在一侧写着小写的“缅因州警察”字样。

两个技术员走到门口,做了自我介绍,并道歉来晚了(这一道歉对泰德和丽兹毫无意义,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两家伙要来),并问泰德愿不愿意在他们手里拿的文件上签字。泰德很快地浏览了一遍,看到它赋予他们权利,可以在他的电话上装录音和追踪设备,所录内容不允许在法庭上使用。

泰德飞快地签了字,阿兰.庞波和一个技术员在一边看着。

“这追踪装置真的有用吗?”几分钟后,庞波走了去奥罗诺了,泰德问两个技术员。说说话似乎很重要,技术员们拿回文件后就一声无吭了。

“对。”其中一人答道。他拿起客厅电话的话筒,迅速撬开话筒的塑料内套,“我们能追踪到世界上任何一个电话的源头,它不像你在电影中看到的那种老式追踪设备,那种设备只有打电话的人还在打时你才能追踪到他。只要这一端不挂电话——”他摇摇电话,这电话现在像科幻小说中被射线武器摧毁后的小机器人——“我们能追踪到电话源头,它常常是一家购物中心的付费电话。”

“你说得对,”他的同伴说。他正在摆弄电话插座,把它从底座上拔下来,“你楼上还有一部电话?”

“两部,”泰德说,开始觉得好像在做梦,“一部在我的书房,一部在卧室。”

“他们有各自独立的线吗?”

“没有——我们只有一条线。你在哪儿放录音机?”

“可能在地下室,”第一个人心不在焉地说。他正把一根电话线插进一个布满弹簧连接器的板上,声音中透着不耐烦。

泰德手扶着丽兹的腰带走开,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明白这一切高科技都挡不住乔治.斯达克。斯达克就在那儿,也许在休息,也许已经上路了。

如果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他到底该怎么办呢?他到底该怎么保护他的家人呢?有办法吗?他沉思着,当他什么也想不出时,他就只是倾听他自己。有时候——不是总是,而是有时间——答案就会这么产生。

但这次不行。他高兴地发现自己突然性欲冲动起来,想把丽兹哄到楼上——这时他记起州警察技术员很快要到那儿去,在他陈旧的电话线装上更多神秘的东西。

连性交都不行,他想。那么我们干什么呢?

但回答是很简单的:他们等待,这就是他们所能做的。

他们并不需要等很久,可怕的消息就传来了:斯达克终究还是杀了里克.考利——他袭击了两个技术员,那两人正在摆弄里克的电话,就像正在波蒙特夫妇家客厅的这两个人所做的一样,然后在门上安了炸弹。当里克转动钥匙时,门就爆炸了。

是庞波把这消息告诉他们的。他沿着去奥罗诺的路开了不到三里,在收音机中听到爆炸的消息,立即掉头赶回来。

“你告诉我们里克是安全的。”丽兹说。她的声音和她的眼睛都很不清楚,连她的头发似乎也失去了它的光泽。“你实际上做了保证的。”

“我遗憾,我错了。”

庞波像丽兹.波蒙特一样极为震惊,但他努力不让它流露出来。他瞥了泰德一眼,泰德正盯着他看,眼睛明亮而静止,一丝毫无幽默的微笑挂在泰德嘴角。

泰德知道我在想什么。庞波这么想,也许他不知道我的全部思想,而是知道我一部分思想。好像我在掩饰什么,但其实并没有。我是由于他而沉思,我认为他知道的太多了。

“你的假设现在证明是错误的,”泰德说,“而我们的大部分假设则是对的。也许你应该回去再认真考虑一下乔治.斯达克,你觉得怎么样,庞波?”

“你们可能是对的。”庞波说,同时告诉自己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安慰他们俩。但是,乔治.斯达克的脸开始从庞波肩膀后出现,以前庞波只通过泰德.波蒙特的描述瞥见过,还看不见这张脸,但现在庞波能感到这张脸在那儿窥看。

“我要和这个胡德医生谈谈——”

“胡默,”泰德说,“乔治.胡默。”

“谢谢,我要跟他谈谈,以便得到一些情况。如果联邦调查局接手此事,你们俩愿意以后我来拜访你们吗?”

“我不知道泰德怎么样,我很愿意的。”丽兹说。

泰德点点头。

庞波说:“我对整个事情感到抱歉,但我最抱歉的是我向你们保证没事,后来却出了事。”

“在这种情况下,我想人们会估计不足,”泰德说,“我告诉你实话——至少我认为是实话——只为一个简单的理由。如果是斯达克,我认为在结束之前许多人都会对他估计不足。”

庞波看看泰德,有看看丽兹,然后眼光又落到泰德身上,随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这期间只有保护泰德的警察在门外谈话的声音,然后庞波说:“你们真的相信是那狗东西,是吗?”

泰德点点头:“我相信是。”

“我不,”丽兹说,他们俩都吃惊地看着她。“我不相信。我知道。”

庞波叹了口气,把手插进口袋。“有一件事我想知道,”他说,“如果事情是你们所说的那样......我不相信,可以说不能相信......但如果是真的,这家伙到底想要什么呢?只是报复?”

“根本不是,”泰德说,“他想要的是如果你或我处在他的位置业会要的东西:他不想死,这就是他想要的,他不想死。我是唯一能使他死而复生的。如果我不能,或不愿......好......他至少可以杀一些人做垫背的。”
 0   2006-07-10 16:36:0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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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手快的傻瓜都能抓住一只老虎的睾丸,

杰克开始笑起来,马辛看了他一眼,他连忙停下来。别傻笑,注意听我说,是,马辛先生。那么听着,永远别忘记,任何手快的傻瓜都能抓住一只老虎的睾丸,但只有英雄才敢继续用手捏挤。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只有英雄和懦夫才会轻易获胜,杰克,其他人都不会,我不是懦夫。

----乔治.斯达克:《马辛的方式》

第十五章斯达克之谜



当阿兰.庞波向他们讲述纽约凌晨发生的事情的时候,泰德和丽兹感到异

常震惊。麦克.唐纳森在他公寓的走廊被砍打而死,菲丽丝.迈尔斯和两个警察

在西区她的公寓被枪杀,迈尔斯大楼的看门人被重物所击,脑盖骨破裂,医生

认为他不死也差不多了,唐纳森大楼的看门人死了。整个凶杀都以黑社会的方

式进行,即凶手直接找到被害人,然后动手。

庞波说的时候,他不停地称凶手为斯达克。

他想都没想就叫了他的名字,泰德沉思道。然后他摇摇头,对自己有点不耐烦。你总得叫他什么,他想,而斯达克可能比“罪犯”或“X先生”稍好点儿,庞波用这个名字只是为了方便,现在就认为他这么做是出于其它原因则是个错误。

“考利怎么样?”庞波说完,泰德终于能开口问了。

“考利先生还活着,正处于警察的保护之下。”这是早晨十点十五,离杀死里克和他的一个保护者的爆炸还有差不多两小时。

“菲丽丝.迈尔斯也曾在警察保护之下。”丽兹说。在大围栏中,温蒂在熟睡,威廉在打盹,他闭着眼睛,头慢慢垂到胸口......然后他的头又猛地抬起来,庞波觉得威廉看上去很滑稽,像个努力别睡着的值勤哨兵,但是抬头动作一次比一次弱。庞波把笔记本合拢放在膝上,看着双胞胎,他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每次威廉猛地把他的头拉起时,睡着的温蒂也会抽动一下。

他们的父母注意到这了吗?他惊讶地想,然后又想,他们当然注意到了。

“说得对,丽兹。他袭击了他们,你知道,警察和其他人一样容易受到袭击,他们只是应该应付得好些。在菲丽丝.迈尔斯住的那层,开枪后走廊有几个人开门向外看,从他们的描述和警察在现场的发现,我们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斯达克装成了一个盲人,杀完米丽艾姆和麦克.唐纳森后,他没有换衣服,衣服非常肮脏。他从电梯走出来,戴着墨镜,可能是在时代广场或一个流动小贩那儿买的,他还挥动着一根粘满血的白色手杖,天知道他从哪儿搞到手杖的,但纽约警察认为他还用这手杖打了看门人。”

“他肯定是从一个真盲人那儿偷来的,”泰德冷静地说,“这家伙可不是高贵的骑士,庞波。”

“你说得对。他可能在喊叫说他被人袭击了,或他在他的公寓被小偷攻击了,不管他喊什么,他向警察走来时非常快,他们没有时间做出反应,他们毕竟是两个巡逻的警察,临时从汽车上拉下来派到那女人的门前,事先没有得到足够的警告。”

“但他们应该也知道唐纳森被杀了,”丽兹抗议说,“如果那种事没有使他们警觉起来,意识到那人是危险的——”

“他们还知道保护唐纳森的警察是在他被杀之后赶到的,”泰德说,“他们过于自信了。”

“也许你说的对,”庞波承认,“我不知道,但是和考利在一起的警察知道这个人大胆、狡猾和血腥,他们是很警觉的。不,泰德——你的经纪人是安全的,你可以放心。”

“你说有许多目击者?”

“啊,对,许多目击者,在考利前妻住的地方,在唐纳森处,在迈尔斯处,他好像他妈的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看看丽兹说,“原谅我说粗话。”

她微微一笑:“我以前也听过,庞波。”

他点点头,冲她笑笑,然后转向泰德。

“我向你描述的准确吗?”

“非常准确,”阿兰说,“他个子很高,金发,晒得非常黑,所以请你告诉我他是谁,泰德,告诉我他的名字,现在我要为豪默.加马齐之外的事操心。该死的纽约警察局长对我非常重视,我的调度员认为我会变成一个媒介明星,但我最关心的还是豪默。和两个为保护迈尔斯而死的警察相比,我更关心豪默,所以,告诉我他的名字。”

“你已经知道了。”泰德说。

接着很长的一段沉默——也许十秒钟。然后庞波轻声说:“什么?”

“他的名字是乔治.斯达克。”泰德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声音非常冷静,甚至更吃惊地发现他感到很冷静......除非震惊和冷静感觉上是一样的,但是实际说出那话所带来的如释重负的感觉是难以表达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在沉默许久之后,庞波说。

“当然你不明白,庞波”丽兹说。泰德看着她,她爽利直接的声调让他吃了一惊。“我丈夫所说的是,他的笔名不知怎么活起来了。照片中的墓碑......那墓碑上的墓志铭——‘不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家伙’,你还记得吗?”

“但是丽兹——”他无助而惊讶地看着他们俩,好像第一次意识到他在和两个疯子谈话。

“留着你的‘但是’,”她以同样爽利的语气说,“你以后会有大量时间说‘但是’,你,还有别的所有人。现在,听我说,当泰德说乔治.斯达克不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家伙时,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他可能认为他在开玩笑,但实际上不是。我知道这一点,即使他不知道。乔治.斯达克不仅不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家伙,他实际上还是一个可怕的家伙。他所写的每本书越来越让我不安,当泰德最终决定杀死他时,我上楼到我们的卧室,高兴地哭了。”她看看泰德,他正凝视着她,她打量着他,然后点点头。“是的,我哭了,我真的哭了。华盛顿的克劳森先生是个令人厌恶的小爬虫,但他为我们做了件好事,也许是我们结婚以来最好的一件事,我为此对他的死感到遗憾。”

“丽兹,我想你不会真的认为——”

“别跟我说什么是我的本意!”

庞波眨眨眼。她的声音仍很节制,没有高到吵醒温蒂或打扰威廉在躺下睡觉前最后一次抬起他的头。庞波有一种感觉,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他会听到更响的声音,也许是放到最大音量的声音。

“现在泰德有事要告诉你,你必须认真仔细的听他说,庞波,你必须努力相信他,因为如果你不相信他,我担心这个人——或不管他是什么——就会继续杀人,直到杀掉他准备杀的所有人。基于某些个人原因,我不想让这事发生。你看,我认为泰德和我还有我们的孩子可能都在被杀之列。”

“好吧。”他的声音很平和,但他的大脑在飞快地运转。他尽量推开挫折、愤怒甚至惊奇,认真考虑这个伤失理智的主张。问题不是它是真还是假,而是他们为什么要先讲这么一个故事,编造它是为了隐藏与谋杀的联系吗?一个真的谋杀?他们自己相信这个故事吗?这样一对受过良好教育、思维健全的人似乎不可能相信这个故事,但是,正像他那天以谋杀豪默罪来逮捕泰德一样,他们一点儿也没有撒谎的样子,更确切地说,没有故意撒谎的样子。“好吧,泰德。”

“好吧。”泰德说。神经质地清清嗓子,站了起来。他的手伸向胸前口袋,然后有点儿痛苦地意识到他在干什么:去拿他已经好多年没有抽的香烟。他把手伸进口袋,看着阿兰.庞波,就像看一个遇到麻烦的学生一样。

“这里发生了非常古怪的事情。不——不止是古怪,而是可怕和不可理解的,但它正在发生。我认为,在我只有一岁时,它就开始了。”



泰德说出了一切:童年时的头痛,头痛前麻雀的尖叫和模糊的意像,麻雀的复归。他给庞波看了上面写着“麻雀又飞起”字样的稿子,告诉了他昨天在办公室的恍惚状态,以及在订单背面所写的字,解释了自己怎样处理订单的,努力表达出驱使他毁掉它的那种恐惧和迷惑。

庞波面无表情。

“而且,”泰德结束道,“我从心里知道他是斯达克。”他握起拳头轻轻敲打他自己的胸口。

有那么一会儿,庞波一言不发。他开始转动左手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这一动作似乎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你结婚后瘦了,”丽兹平静地说,“如果你不把戒指改小一点儿,庞波,有一天会弄丢它的。”

“我想我会的。”他抬起头看看她。他说话的时候,好像泰德有事离开了屋子,只剩下他们俩在那儿。“我离开后,你丈夫带你上楼到他的书房给你看这从幽灵世界传来的第一次信息......是这样吗?”

“我确知的唯一幽灵世界是路头一里处销售酒的商店,”丽兹平静地说,“但你走后他的确给我看了这信息,是这样的。”

“我刚走之后?”

“不——我们把双胞胎放到床上,我们自己也准备上床睡觉了,这时我问泰德他在隐瞒什么。”

“在我离开和他告诉你鸟声与恍惚状态这段时间内,他走出过你的视野吗?他有没有时间上楼写下我告诉你们的那句话?”

“我记不准了,”她说,“我认为那段时间我们是在一起的,但我不敢说绝对是这样。即使我告诉你他从没离开过我眼前,那也无关紧要,是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丽兹?”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假定我也在撒谎,不是吗?”

庞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是他们俩真正需要的唯一回答。

“泰德没有撒谎。”

庞波点点头:“我欣赏你的诚实——但既然你不能发誓说他没离开过你一步,我不必指责你撒谎。我对此感到高兴,你承认有那种可能,而且我认为你承认另一种选择是非常不可信的。”

泰德靠在壁炉上,他的眼睛左右转动,就像一个人在看网球赛。庞波警长所说的都在泰德预料之中,他很和气地指出了泰德故事中的漏洞,和气的超出一般,但泰德仍感到失望......几乎是痛心。那种认为庞波会相信的预感是假的,就像一瓶说自己包治百病的药是假的一样。

“对,我承认你的话是对的。”丽兹平静地说。

“至于泰德宣称发生在他办公室的事......没有人亲眼看到他失去知觉或写下那些字。实际上,在考利前妻打电话之前,他没有向你提起此事,对吗?”

“对,他没有。”

“所以......”他耸耸肩。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庞波。”

“说吧。”

“泰德为什么要撒谎?他要达到什么目的?”

“我不知道,”庞波坦率地看着她,“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瞥了泰德一眼,又转回来看着丽兹,“他可能甚至不知道他在撒谎。我要说的非常明白:没有一个警官会在没有强有力的证据的情况下接受这种事情,而强有力的证据现在又的确没有。”

“泰德说的是真话。我理解你所说的一切,但我也非常想要你相信他说的是真话,非常想要你相信。你看,我和乔治.斯达克生活在一起,我了解随着时间的流逝泰德对他的感觉。我要告诉你一些《大众》杂志没有的事,在倒数第二本时,泰德已经开始要摆脱斯达克——”

“倒数第三本,”泰德从壁炉边平静地说。他非常渴望抽支烟,只渴望已经有点儿控制不住了,“在第一本之后我就开始这么说。”

“好吧,倒数第三本。从杂之上的文章看,这好像是最近的事,那不是真的,那是我故意说的。如果费里德里克.克劳森不来强迫我丈夫的话,我想泰德还会说要摆脱他,就像一个酒鬼或隐君子告诉他的家人和朋友他明天就戒......或后天......或大后天。”

“不对,”泰德说,“不完全是那样。大致上对具体的细节上不准确。”

他停顿了一下,皱着眉全神贯注地想。庞波不得不承认他们并不是在撒谎,也不是为了某些古怪的原因而折腾他,他们并没有努力说服他,或者说服他们自己,而只是说出事情的本来状态......就像火灾后人们试图描述当时的情况一样。

“瞧,”泰德终于开口了,“让我们暂时别谈失去知觉、麻雀和预兆性景象。如果你觉得必要的话,你可以跟我的医生乔治.胡默谈谈身体症状,也许我昨天拍的大脑照片回显示出什么古怪的东西,即使它们没有,在我孩子时给我做手术的医生可能还活着,他可以跟你谈谈病历,他也许知道某些能解释这一片混乱的东西。我现在记不起他的名字,但我确信我的病历上有。但现在,所有这些超自然的瞎扯都无关紧要。”

泰德这么说让庞波吃了一惊......如果他故意伪造了那张字条并撒谎的话。丧失理智到那种程度的人,一定会认为字条是超自然现象的标志,对此会大谈特谈,而泰德却不愿谈,对吗?庞波的头开始疼起来。

“好吧。”他平静地说,“如果‘超自然的瞎扯’无关紧要,那么什么是最重要的呢?”

“乔治.斯达克是最重要的,”泰德说,并且想:“通往安德斯韦尔的铁路,在那里所有铁路都终止了。”“想象以下某个陌生人进入你的家。你对此人总是有点儿害怕,就像吉姆.哈金斯总是有点儿害怕老海豹一样——你读过《金银岛》吗?”

他点点头。

“哎,那么你明白我试图表达的那种感觉。你害怕这家伙,你一点儿也不喜欢他,但你让他留下。你并不像《金银岛》中那样开了一家旅馆,但也许你认为他是你妻子的远亲,或诸如此类的人。你明白我的话吗?”

庞波点点头。

“最后某一天,这个坏蛋因为盐罐堵了而把它砸到墙上,你对你妻子说,‘你那个白痴堂兄还要呆多久?’她看着你说,‘我的堂兄?我以为他是你的堂兄!’”

庞波忍不住笑了。

“但你就把这家伙踢出门外吗?”泰德继续说道,“不。因为他已经在你家住了一段时间,虽然旁观者会认为很荒唐,但他似乎有了......居住权,但那不是很重要的事。”

丽兹在点头。她的眼睛有一种兴奋、感激的表情,就像一个女人被告知了一个字,这个字整天都在舌间跳动却说不出一样。

“重要的事是你究竟有多怕他,”她说,“害怕如果你让他滚蛋他会做什么。”

“你说得对,”泰德说,“你想勇敢地让他离开,不仅因为你担心他可能是危险的,而且这涉及一个自尊问题。但是......你不断拖延,你寻找拖延的理由,像天在下雨,如果你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让他走,他可能更容易接受,或也许在你们都睡了一个好觉后让他走,等等。你想了一千种拖延的理由。你发现,如果你觉得理由充分的话,你至少可以保留一点尊严,有一些自尊总比完全没有好,有一些自尊也总比最终受到伤害或死了更好。”

“而且也许不止是你。”

丽兹又插话说,她的声音从容愉快,就像一个妇女在谈论园艺——什么时候种玉米,或怎么辨别西红柿熟了可以收了。“他曾是个丑陋的、危险的人,当他......跟我们一起生活时......现在他是一个丑陋的、危险的人,有迹象表明,如果他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变得更坏了。他是精神不健全的,但他却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非常合理的:找到那些密谋杀害他的人,然后一个一个地干掉他们。”

“你说完了吗?”

她吃惊地看着庞波,好像他的声音把她从沉思中惊醒:“什么?”

“你说完了没有,你要说,我就让你说完。”

她的镇静被打破。她深吸一口气,两只手不安的插进头发:“你不相信,对吗?一点儿不相信。”

“丽兹,”庞波说,“这都是......瞎扯,我很抱歉用这个词,但考虑到目前情况,我认为它是最温和的词了。很快会有别的警察到这儿来,联邦调查局的,因为这个人现在可以认为是一个跨州的逃犯,所以联邦调查局会卷入其中。如果你告诉他们失去知觉和幽灵书写这个故事,你会听到尖刻的评论。如果你告诉我这些人被一个幽灵杀死,我也不会相信你。”泰德动了一下,但庞波举起一只手,他又平静了,至少暂时平静了。“我们并不是在谈论幽灵,我们在谈一个人。”

“你怎么解释我的描述呢?”泰德突然问,“我告诉你的,是我心目中乔治.斯达克的样子。有些出自达尔文出版社的作者简介,有些只是我头脑中的产物。我从没坐下来故意想象那家伙,你知道——我只是几年来形成了一种图象,就像你每天早晨上班路上听音乐节目,你对节目主持人形成了一种精神画像。但大部分情况下,如果你恰巧遇到节目主持人,你常常被证明想错了,我却想对了,你怎么解释呢?”
 0   2006-07-10 16:35:5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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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着愚蠢的小猫胡子的家伙比斯达克预料的敏捷得多。

斯达克在唐纳森住的那栋楼的九楼走廊等他,就在唐纳森寓所门边的拐角处。如果斯达克能够先进入公寓,就像他杀那婊子一样,事情就容易得多,但是他看了一眼锁,就确信这些锁不像她的锁那样能轻易打开。不过一切仍会很顺利的。已经很晚了,养兔场的兔子应该都睡着了,正在梦里吃苜蓿。唐纳森会醉醺醺的反应迟钝——当你凌晨一点回家时,你决不是刚从公共图书馆出来。

唐纳森的确似乎有点醉,但他的反应一点儿也不迟钝。

唐纳森正在摸索他的钥匙圈时,斯达克从拐角转出,挥动剃刀向他砍去,盼着迅速而有效地弄瞎对方的眼睛,然后,在唐纳森能叫喊之前,割开他的喉咙,在割断他喉管的同时切断他的声带。

斯达克没有试图悄悄地冲过去,他要唐纳森听到他的声音,要唐纳森朝他转过脸,这会使刺杀更容易。

唐纳森开始的反应和他预料的一样,斯达克把剃刀短促有力地向他脸上砍去,但唐纳森设法闪了一下——幅度不大,但对斯达克的目的来讲影响太大了。剃刀没有砍到他的眼睛,却砍到了他的前额,见了骨头,一片皮肤卷起盖到唐纳森的眉毛上,就像一张脱落的墙纸。

“救命!”唐纳森用低沉的、像羊一样的声音喊道。没有一击而中就是这种结果,操他妈的。

斯达克逼近,剃刀举在他自己眼睛的前面,刀刃微微向上,就像一个斗牛士在第一次斗牛之前向公牛敬礼一样。没关系,并不是每次都很顺利的,他没有把告密者弄瞎,但鲜血正从他额头的切口喷涌而出,小唐纳森只能通过一个粘乎乎的薄雾看东西。

他冲唐纳森的喉咙砍去,这狗杂种把头向后一仰,快得像一条响尾蛇躲避一次攻击,令人惊讶的速度,斯达克不由自主地对这人有点佩服,不管他的猫胡子可笑不可笑。

刀刃紧贴着这人的喉咙划过,没有砍到他,他又一次尖叫着喊救命。纽约市的兔子们睡觉从不很沉,现在全醒过来了。斯达克换个方向又一次砍去,同时他踮起脚尖扑向前去,这是一个优雅的、芭蕾舞般的动作,应该能达到目的了。但唐纳森把一只手举到他喉咙前面,斯达克没有杀掉他,只是划了一系列长长的、淡淡的伤口,警察局的病理学家会称之为自卫性伤口。唐纳森是五指张开抬起手的,剃刀划过所有四根手指的指根,他在第三个手指上戴了一个很重的戒指,所以那根手指没有受伤。当刀刃划过戒指时发出一声清脆、轻微的金属声,在戒指上留下一个小小的伤痕。剃刀把其他三个手指割得很深,毫不费力地切进肉里,就像一把热乎乎的刀切进奶油中一样。筋腱被切断了,手指像昏昏欲睡的木偶一样猛然向前倒下,只有无名指直立着,好像唐纳森在混乱恐惧中忘了用哪根手指去嘲笑别人。

唐纳森这次开口时,他实际上是在嗥叫了,斯达克知道不可能悄悄的拖身而去了,他本来指望干完后就悄悄地离去,因为他不会让唐纳森活下来打电话的,但实际情况不是那么回事。不过他也不想让唐纳森活下来。一旦你所干的事发生了变故,你会一直干下去,要么做完它,要么你自己完蛋。

斯达克逼过去,现在他们沿着走廊已经快到另一个公寓的门口了。他不经意地向一边甩甩剃刀,甩去剃刀上的鲜血,鲜血雨点般溅在奶油色墙上。

走廊的另一头,一扇门打开了,一个穿着蓝色睡衣、戴着睡帽的男人探出头和肩膀。

“干什么呢?”他愤怒地喊道,他的声音表明即使罗马教皇在这儿他也不在乎。

“谋杀。”斯达克闲淡似地说,有那么一瞬,他的眼睛从他面前血淋淋的、大声嗥叫的人身上移到门口那个人身上。后来,这个人会告诉警察杀人者的眼睛是蓝色的,淡蓝色的,疯了一样。”你要一点儿吗?“

门砰地关上,快得好像从没打开一样。

唐纳森虽然很惊慌,而且受伤不轻,但当斯达克的视线移开时(即使是非常短暂的一瞬),他看到了一个机会,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这个狗杂种真是动作迅速,斯达克的敬佩更进一层。这家伙的速度和自我保护意识真是太棒了,虽然他接下来所做的非常愚蠢。

如果他跳向前,与斯达克搏斗,他可能真会造成点儿麻烦。相反,唐纳森转身就逃跑。

完全可以理解,但这是个错误。

斯达克追上去,大号鞋在地毯上沙沙作响,他向那人脖颈后砍去,相信这一击终于能结束这件事了。

但是,就在剃刀击中前的一瞬,唐纳森向前猛一伸头,躲过了这一击,就像乌龟躲进甲壳中一样。斯达克开始相信唐纳森有心灵感应了,这一次,本来是致命的一击却只割破了头皮,这头皮位于脖子后面突出骨头的上面,它在流血,但决不是致命的。

这是使人生气、愤怒的......而且有点儿滑稽。

唐纳森沿着走廊踉踉跄跄的逃,从一边换到另一边,有时甚至撞在墙上,边逃边喊叫。当他沿着走廊踉踉跄跄的逃时,血撒在地毯上。偶尔会在墙上留下血乎乎的手印,但他踉踉跄跄穿过走廊的时候,还没死。

没有别的门打开,但斯达克知道,此时此刻,至少在半打公寓中,有半打手指在敲击半打电话上的911。

唐纳森踉踉跄跄地走向电梯。

斯达克大步跟在后面,既不生气也不害怕,只是非常恼怒。突然他大声斥责道:“啊,为什么你不停下来规矩点儿哪!”

唐纳森叫救命的喊叫变成了惊讶尖叫,他试图向周围张望,他两脚绊在一起,在离电梯走廊十英尺的地方摔趴下。斯达克发现,即使最敏捷的家伙,当你把他们砍得流血过多的话,最终也会不知所措。

唐纳森跪在地上,显然准备爬向电梯走廊,既然他的脚已不行了。他用血淋淋的、面目全非的脸四处张望,看看他的攻击者在哪里,斯达克对着他鲜血淋漓的鼻梁猛踢一脚。斯达克穿着棕色运动鞋,两手下垂,稍稍向后摆动已保持平衡,然后尽全力飞起一脚,任何看过足球赛的人都会想到一次有力的大脚开球。

唐纳森的头向后飞去,猛地撞在墙上,在石灰墙上留下一个碗状的浅坑,有反弹回来。

“我终于抓住你了,对吗?”斯达克低声说,听到他身后有开门声。他转过身,看到走廊一边一个黑卷发和黑眼睛的女人从一扇公寓门向外看。“滚进去,臭婊子!”他喊道。门砰的一声关上,好像在弹簧上一样。

他弯下腰,抓住唐纳森粘乎乎、令人恶心的头发,把他的头扭向后面,割断了他的喉咙。他认为唐纳森的头撞上墙之前可能已经死了,撞上之后肯定已经死了,但最好保险点儿。而且,当你以割喉咙开始,那你就以割喉咙结束。

他连忙退了几步,但唐纳森并不像那女人那样喷血,他已经不喷血了,或已经慢慢流完了。斯达克迅速走向电梯,把剃刀折起来放回口袋。

电梯正在上来。

可能是个住户。在大城市,即使是星期一晚上,一点中也不算真的很晚。不过,斯达克还是迅速走到一个大花盆后面,这个大花盆在电梯走廊的角上。他所有的雷达都乒乓作响,有可能是谁从迪斯科舞会或商务晚宴上回来,但他相信肯定不是,他相信是警察。说得更确切点儿,他知道是警察。

当这楼里的一个住户打电话说走廊里正发生一桩谋杀时,刚巧一辆巡逻车就在这附近?可能,但斯达克怀疑这一点。更可能是波蒙特报告了,小妞儿被发现了,这些警察是来保护唐纳森的,迟了也比没有好。

他背靠着墙慢慢蹲下,粘满鲜血的运动衣发出沙沙声。他并没有藏住多少,花盆只挡住了一点儿,如果他们四处张望,他们会看到他。但是,斯达克打赌他们的注意力会全部被引向走廊中间的尸体。有那么一会儿时间,对他来说已经是够了。

花草宽阔的、十字形的叶子在他脸上投下锯齿形阴影,斯达克像一个蓝眼老虎一样从中间望出去。

电梯门开了。传来一声沉闷的叫声,然后两个穿警服的警察冲出来。他们后面跟着一个黑鬼,穿着一条牛仔裤和一双又大又旧的运动鞋,这黑鬼还穿着一件无袖T恤,还戴着一副拉批条客的太阳镜,斯达克确信他是个侦探。当他们伪装时,他们总是太过分......而且一举一动也意识到这一点儿,就好象他们知道自己要暴露但又没办法。那么他就是来保护唐纳森的人了。在一般巡逻车中是不会有侦探的,这个黑鬼和守门的警察一起来,先讯问唐纳森,然后就留下保护他。

对不起,伙计们,斯达克想,我认为他已经不会说话了。

他站起身,从花盆后走出来。没有一片叶子发出沙沙声,他的脚落在地毯上毫无声息。他从离那侦探不到三英尺的地方走过时,侦探正低头从枪套中抽出一支手枪。如果愿意的话,斯达克可以狠狠地在他屁股上踢一脚。

他在门开始合拢的最后一刻溜进敞开的电梯。一个穿制服的警察从眼角瞥见闪动——也许是门,也许是斯达克本人,但这无关紧要-他从唐纳森的尸体上抬起头。

“嘿——”

斯达克举起一只手,冲警察庄严的摆摆手指,再见。然后门隔断了走廊吸引人的场面。

一层走廊没有一个人——除了守门人,他人事不醒地躺在桌子下面。斯达克走出去,转过拐角,坐进一辆偷来的车子,开走了。



菲丽丝.迈尔斯住在曼哈顿西区一栋新的公寓楼中。保护她的警察(还有一个侦探跟着,他穿着运动裤、无袖汗衫和皮条客太阳镜—)在六月六日晚上找到她时,她正为一次不守约的约会生气。她开始很不高兴,但当她听说某个自以为是乔治.斯达克的人想要杀她时,却高兴起来。她一边回答侦探有关采访泰德.波蒙特的问题,一边给三个相机装上新胶卷,摆弄几十个镜头。当侦探问她在干什么时,她冲他眨眨眼,说:“我相信童子军箴言。谁知道呢——有些事可能真的会发生。”

采访完后,在她公寓门外,一个穿制服的警察问侦探:“她真那么想吗?”

“真的,”侦探说,“她的问题是她从不认真想别的事。对于她来讲,整个世界只是一幅要拍的照片,她是个愚蠢的婊子,真的相信她总能拍到好照片。”

现在已经是六月七日凌晨三点了,侦探早已走了。两个小时前,被派来保护菲丽丝.迈尔斯的两个警察通过他们皮带上的对讲机得到了唐纳森被杀的消息,他们被劝告说要极端谨慎和警觉,因为他们打交道的心理变态者已证明非常残忍和狡猾。

“谨慎是我的中间名。”第一位警察说。

“那是巧合,”第二位警察说,“极端是我的中间名。”

他们已经搭档一年多,相处得很好。现在他们咧着嘴相对而笑,为什么不呢?他们是纽约最好的两个全副武装、身穿制服的警察,站在一栋崭新的公寓楼的第二十六个走廊上,这走廊灯光明亮,还有空调。这是真实的生活,不是一部兰博电影,而今晚的真实生活是一项特殊任务,比他们平时的轻松。他们就应该在炎热的夏天站在有空调的走廊,他们坚信应该这样。

他们这么想的时候,电梯门开了,一个受伤的盲人从电梯中颤颤巍巍地走出来,进入走廊。

他个子很高,肩膀非常宽,看上去大约四十岁,穿着一件撕破的运动衣和裤子,这运动衣和裤子不太般配,但多多少少弥补了衣服的缺陷,第一个警察认为给盲人挑衣服的人很有趣味。盲人还戴着一幅大墨镜,这墨镜斜架在他鼻子上,因为眼镜的一个支架已经脱落了,这眼镜决不是皮条客的那种太阳镜,它们看上去很像克劳迪.瑞恩斯在《隐形人》中所戴的太阳镜。

盲人两手向前伸着。左手是空的,只是无目的地摆动着,右手握着一根肮脏的白色手杖,手杖一头安着一个橡皮自行车把手。两只手盖满了已经干了的鲜血,盲人的运动衣和衬衫上也粘着茶色的已经干了的鲜血。如果保护菲丽丝.迈尔斯的两名警察真的很谨慎的话,他们会觉得整个事情非常怪异。盲人的样子显然表明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不是很好的事,但是他皮肤和衣服上的血已经变成了棕色的了,这表明它是在一段时间以前洒上的,这一事实应该使两位警察觉得不对头,甚至应该使他们警觉起来。

但是,也可能不会。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而当事情发生得太快时,你谨慎不谨慎已无关紧要——你不得不随波逐流。

前一刻,他们还站在迈尔斯的面前,像不用上学的孩子一样高兴;下一刻,这血淋淋的盲人站在他们面前,摇着他肮脏的白色手杖。没有时间去想,更不用说进行推理了。

“警——察!”甚至在电梯门完全打开之前,盲人已经在喊叫了,“看门人说警察在二十六层!警——察!你们在这儿吗?”

他摸摸索索地沿着走廊走来,手杖从一边转向另一边,它啪地一下打在他左边的墙上,然后回过来又啪地打在他右边的墙上,这层楼里还没醒来的人也就要被吵醒了。

两个警察连互相看一眼都没有就向前走去。

“警——察!警——”

“先生!”第二个警察喊道,“镇静!你要——”

盲人把头转向第二个警察说话的方向,但没有停下来。他摇摇摆摆向前冲过来,挥舞着他的左手和他肮脏的白色的手杖:“警察!他们杀了我的狗!他们杀了戴茜!警察!”

“先生——”

第一个警察伸手去扶摇摇晃晃的盲人,盲人把他空着的手伸进运动衣左口袋,从中掏出一枝手枪。他把它对着第一个警察,扣动了两次扳机。在狭窄的走廊中,枪声震耳欲聋,弥漫了大量蓝烟。子弹几乎是平射进第一个警察的身体。他倒下时,胸口像一个破碎的桃子筐一样陷进去。他的上衣被烧得冒了烟。

第二个警察目瞪口呆地看着盲人把枪指向他。

“啊请不要......”第二个警察轻声说,听上去好像谁打得他呼吸困难,盲人又开了两枪,又一次蓝烟弥漫。对一个盲人来说,他打得非常准。第二个警察向后倒去,他的肩胛撞在走廊地毯上,猛地痉挛了一下,然后躺着不动了。



在五百里以外的鲁德娄,泰德.波蒙特不安地翻动身体。“蓝烟,”他低声说,“蓝烟。”

卧室窗口的外面,九只麻雀站在一根电话线上,又有六只参加进来,麻雀悄悄地站在州警察巡逻车的上方,一声不吭。

“我再不需要这些啦。”泰德在睡梦中说。一只手笨拙地抓了一下脸,另一只手做了一个扔掉的动作。

“泰德?”丽兹问,坐了起来,“泰德,你没事儿吧?”

泰德在睡梦中说了些难以理解的话。

丽兹低头看她的手臂,上面布满了鸡皮疙瘩。

“泰德?又是鸟叫吗?你听到鸟叫了吗?”

泰德什么也没说。窗外,麻雀们一起展翅飞入黑暗,虽然这不是他们飞的时间。

无论丽兹还是巡逻车中的警察都没有注意它们。



斯达克把墨镜和手套扔到一边,走廊里充满了呛人的火药味。他射出了四发开花弹,两发穿透了警察,在走廊墙上留下盘子大的洞。他走到菲丽丝.迈尔斯的门口,准备把她骗出来,但她已经在门的一边了,他从她说话的声音中听出骗她是很容易的。

“发生什么事了?”她喊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抓住他了,迈尔斯女士,”斯达克高兴地说,“如果你要拍照,就他妈快点,你以后要记住我从没说过你可以拍。”

她打开门时门链仍没取下,但这没关系。当她把一只睁得大大的棕色眼睛放到门缝中时,他射进了一颗子弹。

阖上她的眼睛——或阖上还剩下的一只眼睛——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他转身走向电梯。他没有磨蹭,但也没有跑。一扇公寓门开了——今天晚上好像每个人都在对他开门——斯达克对那张兔子脸举起了枪。门立即砰地关上。

他按了电梯的按钮,他是在用从一个盲人那儿偷来的手杖打昏了那晚第二个看门人后乘电梯上来的,正如他预料的那样,这电梯的门现在马上开了,在夜里这个时候,三个电梯很少有人要用。他把枪从肩头向身后一扔。它重重地砸在地毯上。

“一切顺利。”他说,走进电梯,向下驶去。



电话铃响的时候,太阳正照在里克.考利客厅的窗户上。里克五十岁,眼睛红红的,面容憔悴,处在半醉状态。他用颤抖的手拿起电话。他简直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疲倦疼痛的心固执地认为这是一场梦。三小时前,他是不是到陈尸所认他前妻的残破的尸体去了?陈尸所离时髦的小法国餐厅不到一条街,这餐厅只接待也是朋友的顾客。因为杀死米丽的人可能也想杀死他,所以他的门外也有警察?这些事是真的吗?当然不是。它应该只是一个梦......也许电话铃不是电话铃,只是窗边的闹钟。他恨闹钟......不止一次把它扔到房间另一头,但今天早晨他要吻它,天哪,他要深吻。

但他没有醒来。相反,他在接电话:“你好?”

“我是割断你前妻喉咙的人。”这声音在他耳边说,里克突然清醒过来,这一切只是一场梦的希望破灭了。这声音是那种你只应在梦中听到的声音......但你决不是在梦中听到它。

“你是谁?”他听到自己有气无力地低声问。

“问泰德.波蒙特我是谁,”那人说,“他知道所有情况。告诉他我说你已经死了。告诉他我还没杀尽该杀的所有傻瓜。”

电话在他耳边喀嚓一响,接着是片刻的寂静,然后就是单调的嗡嗡声。

里克把电话防在膝盖上,看着它,突然哭起来。



上午九点,里克给办公室打电话,告诉弗丽达她和约翰可以回家了——他们今天可以不用工作了,这周的其余日子也不用工作了。弗丽达问为什么,里克差点儿对她撒谎,好像他犯了什么罪不敢承认一样。

“米丽艾姆死了,”他告诉弗丽达,“昨天晚上她在她的公寓被人杀死了。”

弗丽达倒吸一口凉气:“天哪,里克!别开这种玩笑!你开这种玩笑,它们会变成真的!”

“这是真的,弗丽达。”他说,发现自己又快哭了。他在陈尸所哭过,他在回家的汽车里哭过,他在那疯子打电话后哭过,现在他又极力控制自己别哭,这些眼泪才只是个开始。他在未来还要落更多的眼泪,一想到这就使他觉得疲倦之极。米丽艾姆是个婊子,但她还是个可爱的婊子,而且他爱她。里克闭上眼睛。当他睁开眼时,有一个人从窗口望着他,虽然这窗口在十四层。里克吃了一惊,然后他看到了制服。一个窗户清洁工。窗户清洁工从脚手架上向他招招手。里克举起一只手象征性的摇摇。他的手重的像有八百磅,他几乎是一举起就让它落回到腿上。

弗丽达又在告诉他别开玩笑,他感到更加疲倦。他明白,眼泪仅仅是开始。他说:“等一下,弗丽达,”然后放下电话。他走到窗口边去拉上窗帘。对着电话另一头的弗丽达哭已经够糟了,他不想再让那该死的窗户清洁工看到他哭。

他走到窗边时,脚手架上的人把手伸进工作服口袋掏什么东西。里克突然感到一种不安。

告诉他我说你已经死了。天哪——

窗户清洁工拿出一个小牌子,它是黄色的,上面写着黑色的字,字的两侧是许多傻笑的脸,上面写道:祝你一天过得好。

里克疲倦地点点头。祝你一天过得好。他拉上窗帘,回到电话旁。



当他最终时弗丽达相信他不是开玩笑时,她大声哭起来——办公室的每一个人都喜欢米丽,甚至包括该死的奥林格,他总是写糟糕的科幻小说并疯狂地偷女人的乳罩。里克和弗丽达一起哭,一直到他最后挂断了电话。他想,至少我拉上了窗帘。

十五分钟后,他正在煮咖啡,突然想起那疯子的电话。他的门外就有警察,他却不告诉他们这事,他到底什么地方出毛病了?

哎,他想,我的前妻死了,我在陈尸所看到她时,她看上去在下颌下面两寸的地方又长了一个嘴巴,那是把她致死的地方。

“问泰德.波蒙特我是谁,他知道所有情况。”

他当然想给泰德打电话。但他心里很乱,对很多事都搞不清楚。哎,他会给泰德打电话的。他告诉了警察电话的事后,立即就给泰德打电话。

他的确告诉了他们,他们非常感兴趣。其中一个警察把这情况通过对讲机报告了警察总部。他讲完后,告诉里克,警长要他去局里谈谈他接到的那个电话。在他去那里的时候,一个人会赶到他的公寓,在他的电话上装上录音和追踪设备,以备万一再有电话打来。

“可能还会有电话,”第二个警察告诉里克,“这些心理变态者非常喜欢他们自己的声音。”

“我应该先给泰德打电话,”里克说,“他可能也要遭殃了,听上去是这样。”

“波蒙特先生在缅因正在警察的保护之下,考利先生。我们走吧,好吗?”

“哎,我真想——”

“也许你能从警长办公室给他打电话。现在——你要穿件衣服吗?”

里克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给带走了。



两小时后他们回来了,里克的一个护送者对着他公寓的门皱皱眉,说:“这儿没有一个人。”

“哪又怎么啦?”里克脸色苍白地问。他觉得自己很苍白,就像一块几乎能看透的乳白色玻璃。他被问了许多问题,他尽量予以圆满的回答——这是一个困难的工作,因为这些问题似乎毫无意义。

“如果从通讯部门来的家伙在我们回来之前已经干完了,他们应该等着。”

“他们可能在里面。”里克说。

“也许他们中的一个在里面,但另一个应该在外面这儿。这是标准程序。”

里克拿出他的钥匙圈,从中找出大门钥匙,把它插进锁中。这些家伙由他们同行的操作程序而产生的问题和他无关。感谢上帝,他有自己的问题要解决。“我要立即给泰德打电话,”他说,叹了一口气,笑了笑,“还没到中午,可我已经觉得白天再也——”

“别碰那个!”一个警察突然喊道,跳向前来。

“碰什——”里克一边问,一边转动他的钥匙,火光一闪,门轰地一声爆炸了。那个警觉得稍微晚了一点儿的警察还能被他的亲属认出来;里克则几乎被蒸发掉了。另一个警察站得稍后,当他的同伴喊叫时,他本能地护住了他的脸,他接受了烧伤、震荡和内伤治疗。幸运的是——几乎是奇迹——从门上和墙上飞来的碎片虽然围着他飞,却一点也没碰到他。但是,他再不能为纽约警察局工作了;爆炸在一瞬见震聋了他的耳朵。

在里克公寓里面,两个通讯部门来改装电话的技术人员躺在客厅的地毯上,已经死了。在其中一人的额头上用图钉钉着一张纸条:

“麻雀又飞起。”

钉在另一个人额头的是第二条信息:

“还有更多该杀的傻瓜。告诉泰德。”
 0   2006-07-10 16:34:0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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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庞波的声音低沉平实。里克.考利在他的公寓中很安全,在警察的保护之下,他马上要去看他的前妻,她现在将永远是他的前妻了,他们俩经常谈到并渴望复婚,现在永远不可能了,米丽艾姆死了,里克将去正式认尸。今晚泰德别指望里克会给他打电话,他自己也别试着打过去;泰德与米丽艾姆.考利谋杀的关系没有告诉里克,因为里克的“不稳定状态”。菲里斯.迈尔斯已找到,并处于警察保护之下。米切尔唐纳森很难找,但他们指望半夜前能找到他,并将他保护起来。

“她怎么被杀的?”泰德问,其实他完全知道答案,但有时你不得不问,天知道为什么。

“喉咙被割断拉,”庞波故意粗鲁的说,他又追问一句,“你仍然没什么要告诉我的?”

“早晨,当我们能看见对方时。”

“好吧。我想问问总没关系。”

“对,没关系。”

“纽约警察已发出通缉令,通缉一个叫乔治.斯达克的人,按你所描述的。”

“很好。”他认为很好,虽然他知道这是无意义的。如果乔治.斯达克不想被发现,他们肯定发现不了他,如果谁碰巧发现了他,泰德认为这人会为此而感到遗憾。

“九点,”庞波说,“你一定要在家呆着,泰德。”

“放心吧,一定在。”



丽兹吃了一片安眠药,终于睡着了。泰德打了一会儿盹,时不时醒来。三点十五,他起床去浴室。当他站着撒尿时,以为听到麻雀声了,紧张地倾听着,马上不尿了。声音既不增大也不减小。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那只是蟋蟀的声音。

他向窗外望去,看到一辆州警察巡逻车停在路对面,关着灯,没一点儿声音。如果他没看有到香烟头一闪一闪的,会以为里面没有人呢。看来他、丽兹和双胞胎也在警察保护之下。

或警察的守卫之中,他想,回到床上。

不管是什么,这似乎让他心里静了点儿。他睡着了,八点醒来,不记得做过恶梦。不过真的恶梦当然还在那儿,在某个地方。
 0   2006-07-10 16:33:2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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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跟他通话!”

“好吧,”里杰威克从容地说,“显然你认为你必须跟他通话,也许这是真的,我是说你真的必须跟他通话。波曼先生,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让我——”

“他到这儿为豪默.加马齐最保护我,副警长,现在又有别的事发生了,如果你不立即给我他的电话号码——”

“啊,天哪!”里杰威克喊道。泰德模模糊糊听到砰地一声响,他可以想象里杰威克的脚从桌上放下,在椅子上坐直了,“波蒙特,不是波曼!”

“对,而且——”

“啊,天哪!天哪!警长说如果你打来电话,我应该立即转给他!”

“好吧。现在——”

“天哪!我是个该死的大笨蛋!”

泰德对此太同意了,他说:“请给我他家的电话号码。”他极力忍住没有吼出来。

“当然,请等一下,啊......”接着是令人窒息的停顿,只有几秒钟,但泰德觉得在这停顿中金字塔都可以建成了,可以建起来再拆掉了。在这同时,米丽艾姆可能正在五百公里外的公寓地毯上慢慢死去。我害了她,他想,只因为我决定给庞波打电话时却遇上这么个白痴,我应该首先给纽约警察局打电话,或打911。对应该打911,让他们去处理。

只是那个选择现在看来也不现实,他认为他这么做是由于那恍惚状态,以及他在恍惚状态中写的字。他不认为他预见了对米丽艾姆的攻击......但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了斯达克为这攻击做的准备。那几千只鸟幽灵般的叫声似乎使他为这整个古怪的事件承担起责任。

但是,如果米丽艾姆只因为他太惊慌没打911而死去,他怎么有脸再见里克呢?

他妈的,他怎么有脸在镜子里再面对自己呢?

那个白痴里杰威克来了,他给泰德警长家的电话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念,慢得能让一个白痴记下......但泰德还是让他再重复了一次,虽然他火急活燎地想要快点。他对刚才记错警长办公室电话一事感到震惊,怕再犯同样的错误。

“好了,”他说,“谢谢你。”

“波蒙特先生?我很感谢你,如果你在警长面前别提我怎么——”

泰德毫不遗憾地挂断电话,开始打里杰威克给他的电话。当然庞波可能不在,接电话的人可能会说警长刚出去吃饭了,那就真太不巧了。

他疯了似地大笑一声,丽兹吃惊的看着他:“泰德?你没事吧?”

他刚要回答,电话通了,他冲她摆摆手。他猜得很对,不是庞波,是个小男孩,听上去十岁左右。

“你好,庞波家,”小孩尖声尖气地说,“我是陶德.庞波。”

“你好,”泰德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把话筒抓得太紧了,试着放松他的手指,关节发出劈啪声,但并没有真的松动。“我的名字是泰德——”他差点儿接着说成庞波,连忙中途改口“——波蒙特,警长在吗?”

“不在,他到加里福尼亚的洛迪去了,去喝啤酒和买香烟。”

相反,男孩的声音从话筒移开,尖叫道:“爸爸!电话!”随后是一阵哗啦声,几乎把泰德的耳朵震疼。

过了一会儿,谢天谢地,传来阿兰.庞波的声音:“你好?”

一听到这声音,泰德紧张一下子消失了。

“我是泰德.波蒙特,庞波警长。纽约有一位女士现在急需帮助,她和我们星期六晚所谈的事有关。”

“说吧。”庞波简洁地说,泰德感到一阵轻松,他觉得一切正常了。

“那位女士是米丽艾姆.考利,我经纪人的前妻。”泰德差点儿把米丽艾姆说成“我前妻的经纪人”。

“她打电话到这儿,发疯似的尖叫。我开始甚至都没听出她是谁,然后我在背景中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在让她告诉我她是谁以及发生了什么事。她说她公寓有个男人,他威胁要伤害她,要......”泰德咽了口唾沫,“......要割她。这时我听到她的声音,但是男人在冲她喊,说如果她还不说她是谁,他就割下她的脑袋,这是他的原话:‘照我说的做否则我割掉你的脑袋’。然后她说她是米丽艾姆,请求我......”他又咽了口唾沫,他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东西,“她请求我别让坏人做那事,别再割她。”在他对面,丽兹越来越苍白。请别让她晕倒,泰德暗暗希望或祈祷,请别让她现在晕倒。

“她在尖叫,这时电话线断了。我想他割断了它或把他从墙上拉出来了。”这是瞎扯,他没有想任何事,他确切地知道,电话线被割断了,用一把折叠式剃刀。“我试着再跟她联系,但——”

“她的地址?”

庞波的声音仍然很爽快,很轻松,很镇静,除了一种急促的命令的口气之外,他很像在跟一个老朋友聊天。我给他打电话是对的了,泰德想,感谢上帝,有人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或至少相信他们知道。感谢上帝,有人像通俗小说中的人物一样行动。如果我们不得不和索尔.贝娄笔下的人物打交道,我相信我会发疯的。

泰德低头看丽兹通讯簿中米丽艾姆的名字:“宝贝这是三还是八?”

“八。”她的声音很冷漠。

“好。坐回椅子中,把你的头放在你的膝盖上。”

“波蒙特先生?泰德?”

“对不起,我妻子很难过,看上去要晕倒。”

“我不感到惊讶,你们俩一定都很难过,这是让人难过的事情,但你干得不错。保持镇静,泰德。”

“好。”他吃惊地意识到,如果丽兹晕倒了,他会让她躺在地上,继续和庞波谈话,直到他得到足够的情报能采取行动为止。请别晕倒,他想,又低头看丽兹的通讯簿,“她的地址是第八十四街西一零九。”

“电话号码?”

“我告诉过你——她的电话不——”

“我还是需要电话号,泰德。”

“是,当然你需要。”虽然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对不起。”他说了电话号。

“这次的电话是多久以前打来的?”

几小时前,他想说,然后看看壁炉上的钟,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它停了,一定是停了。

“泰德?”

“我在这儿,”他以一种像是来自别处的冷静的声音说,“最多六分钟前,那时我和她的联系中断,被切断了。”

“好吧,时间失去的不多。如果你给纽约警察局打电话,他们会让你化三倍的时间,我会尽快给你回音,泰德。”

“里克是她的前夫,”他说,“你跟警察谈的时候告诉他们,她的前夫里克还不知道此事。如果那家伙......对米丽艾姆做了什么,你知道,下来就会轮到里克。”

“你确信这是杀害豪默和克劳森的同一个家伙吗?”

“我确信是。”接着他脱口而出说道,“我认为我知道是谁。”

庞波稍一停顿,接着说:“好吧,留在电话旁,一有时间我就要和你谈谈这事。”他挂上电话。

泰德向对面的丽兹望去,看到她斜躺在椅子上,眼睛大而无神。他站起来跑过去,把她扶正,轻轻拍她的面颊。

“是哪一个?”她迷迷糊糊地问,“是斯达克还是阿历克斯.马辛?哪一个,泰德?”

过了很长时间他说:“我不知道这两人有什么不同。我去泡茶,丽兹。”



他确信他们会谈谈这件事,他们怎么能回避它呢?但他们没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只是坐在那儿,从他们杯子上方互相看着,等着庞波回电话。勉强捱过漫长的几分钟,泰德觉得他们不会谈了——在庞波回电话告诉他们米丽艾姆是死了还是活着之前,他们不会谈了。

他看着她两手捧着茶杯喝茶,自己也一边喝一边想,假设我们晚上坐在这儿,手里拿着书,这时,一颗流星砸破屋顶落了下来,它冒着烟,闪着光,落在客厅地板上。我们中的一个人走进厨房,拎出一桶水,在它烧着地毯之前把它扑灭,在这之后,我们还会接着读书吗?不会——我们会谈论它,我们必须这样做,就像我们必须谈这事一样。

也许他们会在庞波回电话之后开始,也许他们甚至会通过庞波来谈,庞波提问题,泰德回答,丽兹在一边倾听。对——也许他们会那样开始,因为泰德觉得庞波像催化剂。泰德觉得,庞波似乎是使这事情开始的人,虽然警长只不过是对斯达克的行为做出反应而已。

在这期间,他们坐着等待。

他有一种冲动,想要再试试米丽艾姆的电话,但他不敢——庞波可能正巧在那时侯回电话,却发现波蒙特电话占线。他发现自己毫无目的地希望他们有第二条电话线。好吧,他想,一边是希望,一边是努力。

理智告诉他,斯达克不可能像人体内古怪的毒瘤一样到处乱杀人,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是,他的确这样做了,泰德明白,丽兹也明白。他不清楚他告诉庞波后他会不会也明白。泰德认为庞波不会,庞波可能叫来精神病医生,因为乔治.斯达克不是真的,阿历克斯.马辛也不是,他是虚构中的虚构,他们都没有存在过,就像乔治.艾略特或马克.吐温、刘易斯.卡洛尔、塔克.考、爱德加.包克斯等一样,笔名只是虚构人物的一种更高形式。

但是,泰德仍认为阿兰.庞波会相信,即使开始他不愿相信。泰德自己也不愿,但是发现自己别无选择,可以说它逼着你相信它是真的。

“为什么他不回电话?”丽兹不安地问。

“才过了五分钟,宝贝。”

“快十分钟了。”

他控制住自己别对她吼叫——这不是电视节目中的加分比赛,庞波不会因为在九点前回电话而得到额外的分数和有价值的奖品。

他内心深处仍然坚持认为,不存在斯达克。这声音合乎理性,但却出奇的无力,似乎处于机械的记忆而不是真正的确信,就像鹦鹉学舌一样。但它是真的,是吗?他应该相信斯达克从坟墓中回来了,就像恐怖电影中的怪物一样吗?那真是一个巧妙的把戏,因为没有人——或非人——被埋在那里,他的墓碑只是混凝纸做的,放在一块空墓地表面,像他的其它部分一样是虚构的——

“不管怎么说,那把我带到最后一个问提......或方面......或随便你怎么称呼它......你的鞋码多大,波蒙特先生?”

泰德一直缩在他的椅子里,忍不住要打盹。现在他突然坐起来,差点打翻他的茶杯。脚印,庞波说过有关——

“这些是什么脚印?

没关系。我们甚至没有照片。我们把所有一切都放在桌面上了......”

“泰德?怎么啦?”丽兹问。

什么脚印?在哪儿?当然,在罗克堡,否则庞波不会知道。它们也许在“家乡公墓”,在那儿,神经质的女摄影师拍了许多照片,他和丽兹觉得很好笑,是在那儿吗?

“不是一个很可爱的家伙。”他低声说。

“泰德?”

这时电话铃响了,他们俩都打翻了各自的茶杯。



泰德的手伸向电话筒......然后停顿了半刻,只是在上面浮动。

“如果是他怎么办?

我跟你没完,泰德。你别想摆脱我,因为当你摆脱我时,你就摆脱了最好的东西。”

他把手伸到下面,靠近电话,然后把它拿到耳边:“你好?”

“泰德吗?”是阿兰.庞波的声音,泰德突然觉得全身无力,好像本来身体是铁丝捆着,现在铁丝突然抽去一样。

“是,”他说,声音咝咝的,像叹气一样。他又吸了一口气,“米丽艾姆没事吗?”

“我不知道,”庞波说,“我给了纽约警察局她的地址。我们很快就知道,虽然我要警察告诉你,今天晚上十五分钟或半小时对你和你妻子来讲不算很快。”

“不,不算。”

“她没事吗?”丽兹问,泰德捂住话筒,告诉她庞波还不知道。丽兹点点头坐下,她的脸仍很苍白,但看上去比以前冷静多了。至少现在人们在做事,再也不只是他们俩的责任了。

“他们还从电话公司得到了考利先生的地址—”

“嘿!他们不——”

“泰德,在他们知道考利前妻的情况前,他们不会做任何事。我告诉他们,有一个精神变态的人在追逐《大众》杂志文章中提到的一个人或一些人,这文章是关于斯达克笔名的,我还解释了考利夫妇和你的关系。我希望我解释的对。我不太了解作家,更不了解他们的经纪人,但警察明白,如果那位女士的前夫比他们早到那里,事情就糟了。”

“谢谢你,谢谢你做的一切,庞波。”

“泰德,纽约警察局现在正忙于行动,来不及要求更进一步的解释,但他们会要的,我也一样,你认为这个家伙是谁?”

“那是我不想在电话上告诉你的事。我愿意去你那儿,庞波,但现在我不想离开我的妻子和孩子,我想你能理解,你必须到这儿来。”

“我做不到,”庞波耐心地说,“我有自己的工作,而且——”

“你的妻子病了,庞波?”

“今晚她好像不错,但我的一位副手打电话说他病了,我必须替他,这是小镇中的标准程序,我正准备去上班。我要说的是,你这时绕圈子是很不合适宜的,泰德,快告诉我。”

泰德考虑了一下,他确信当庞波听了后会相信他的,但泰德不想通过电话告诉他。

“明天你能到这儿吗?”

“明天我们肯定要见面,”庞波说,他的声音既平静又固执。“但今晚我需要你所知道的一切。纽约方面需要解释是次要的,我有我的事要做,这镇上有许多人要求迅速抓住杀害豪默.加马齐的凶手,我恰好是其中之一,所以别让我再次要求你。虽然很晚了,但我可以打电话要求地区法院的潘考特把你作为罗克堡谋杀案的证人抓起来。他已经从州警察处知道你是一个嫌疑犯,不管有没有不在场证据。”

“你会那么做吗?”泰德问,既困惑又感兴趣。

“如果你逼我,我会的,但我想你不会逼我的。”

泰德的头脑现在清楚了点儿,他的思想实际上好像跑到别处去了。对于庞波或纽约警察来讲,他们在寻找的是个认为自己是斯达克的心理变态者还是斯达克本人,这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对吗?他不这样想,他也不认为他们能抓住他。

“我确信他是个心理变态者,正像我妻子说的,”他终于告诉庞波。他和丽兹两目相遇,试图传给她一个信息,他成功了,因为她轻轻地点点头。“这产生了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你还记得对我提到的脚印吗?”

“记得。”

“它们是在家乡公墓,是吗?”对面的丽兹眼睛瞪大了。

“你怎么知道?”庞波第一次听上去很吃惊,“我没有告诉过你。”

“你读过那篇文章了吗?《大众》杂志上的那篇?”

“读了。”

“就是在那儿那个女人竖起了假墓碑,就是在那儿埋葬了乔治.斯达克。”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庞波说:“瞎扯。”

“你明白了吗?”

“我想我明白的,”庞波说,“如果这家伙认为他是斯达克,如果他疯了,那么他从斯达克坟墓开始是有道理的,是吗?这个摄影师在纽约吗?”

泰德吃了一惊:“在。”

“那么她也可能处在危险中?”

“对,我......哎,我从没想过,但我猜她可能处在危险中。”

“姓名?地址?”

“我没有她的地址。”她曾给过他她的名片,可能是想和他合作搞一本书,但他扔掉了,他只能给庞波她的名字,“菲利斯.迈尔斯。”

“还有写文章的那个家伙?”

“麦克.唐纳森。”

“也在纽约?”

泰德突然意识到他并没有确信真是那么回事,他向后撤了一点儿:“哎,我猜我只是假设他们俩是——”

“这是个很合理的假设。如果杂志的办公室在纽约,他们关系会比较密切,是吗?”

“也许,但如果他们是自由撰稿人的话——”

“让我们回到这张恶作剧照片。无论照片的文字说明还是报道本身都没有明说是家乡公墓,我对此确信不疑。我应该能从背景上认出它,但我关注的是细节。”

“对。”泰德说。

“镇长丹.凯顿坚持不要明说是家乡公墓——这是严格的先决条件。他是那种非常谨慎的人,实际上谨慎得有点儿让人讨厌。我可以理解他允许拍照,但我认为他决不会允许明说是哪个公墓,因为害怕引起破坏行为......人们也许会去寻找那块墓碑或做出诸如此类的举动。”

泰德点点头,这很有意思。

“所以,你的心理变态者要么认识你,要么来自这里。”庞波继续道。

泰德曾做过一个假定,他现在为此感到羞愧,他曾认为一个树比人多的小镇的警长应该是个笨蛋,这个人不是笨蛋,他显然比世界著名的小说家泰德.波蒙特优秀。

“我们至少现在必须这么假设,因为他似乎有内幕消息。”

“那么你提到的脚印是在家乡公墓。”

“是的,”庞波几乎心不在焉地说,“你还满着什么,泰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警觉地问。

“我们别绕弯子,好吗?我必须给纽约打电话,告诉他们这些名字,你必须认真想一下,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名字要告诉我的。出版社......编辑......我不知道。现在,你告诉我,我们要抓的那个家伙实际上认为他就是乔治.斯达克。星期六晚上我们做过这个假设,认为它是不可能的,今天晚上你却告诉我它是确凿无疑的事实。为了证明它,你向我提出脚印问题。要么这是你从我们共有的事实中做出的大胆的推测,要么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当然,我更喜欢第二种选择,所以,告诉我你的理由。”

但他有什么理由呢?以几千只麻雀的叫声为先兆的恍惚状态?庞波告诉他克劳森寓所客厅墙上所写的字之后他在稿子上所写的同样的字?在一张后来被撕掉焚化的纸上所写的字?一个梦,其中他被一个可怕的看不见的人领着穿过他在罗克堡的房子,他所触摸的一切包括他的妻子都自我毁灭?我可以称之为心里的事实而不是心灵的直觉,但仍然没有证据,不是吗?指纹和唾液暗示了非常古怪的事——但真那么怪吗?

泰德不这么认为。

“庞波,”他慢慢说道,“你会嘲笑我的。不——我收回这句话,我现在知道你不会的。你不会嘲笑我的——但我也非常怀疑你是否会相信我。我反复考虑过,但结果是:我真的认为你不会相信我。”

庞波的声音马上传过来,这声音急迫、威严、难以抗挡。

“试试吧。”

泰德忧郁了一下,看看丽兹,然后摇摇头:“明天吧,当我们能面对面的时候,那时我会说的。今天晚上你相信我的话,它无关紧要,我所告诉你的就是我能告诉你的所有有价值的东西。”

“泰德,我说过以目击证人拒捕你——”

“如果你必须这么做,那就做吧,我不在乎。但在我见到你之前,我不会再说什么了,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

庞波沉默片刻,然后叹了口气:“好吧。”

“我要向你描述一下警察正在寻找的那个人。我不敢说它准确无误,但我相信它比较准确,准确到可以告诉警察。你有笔吗?”

“有,说吧。”

泰德闭上上帝安在他脸上的眼睛,睁开上帝安装在他大脑里的眼睛,这眼睛总是能看到他不愿看的东西。读过他的小说的人第一次遇见他时,总是很失望,他们总是竭力隐瞒这一点却又做不到。他并不讨厌他们,因为他理解他们的感觉——至少理解一点儿。如果他们喜欢他的作品(有人甚至声称热爱它),他们就会事先把他想象成半个上帝。相反,他们实际看到的是一个六英尺一英寸高的家伙,戴着眼镜,开始脱发,很容易绊倒。他们一个头皮屑很多、鼻子上有两个鼻孔的男人,和他们自己完全一样。

他们看不到的是他脑中的第三只眼睛,那个眼睛在他黑暗的另一半中闪闪发光......它像上帝一样,他很高兴他们看不到它。......如果他们能看到,他想他们中的许多人会试图偷走它。是的,即使这意味着用一把钝刀子从他的肉体中把它挖出来。

凝视着黑暗,他招来他自己的乔治.斯达克形象——真的乔治.斯达克,和为书封底摆姿态的模特毫不相同。他寻找在那里潜伏了数年之久的影子,找到他,开始向阿兰.庞波展示。

“他很高,”他开始说,“至少比我高,六尺三,穿鞋时也许六尺四,头发是金色的,剃得很短,很整齐。蓝眼睛,他的远视力很好。大约五年前,他开始戴眼睛做细活,主要是读书和写作。

“他引人注目的不是高度而是宽度。他并不胖,但他非常宽,肩宽十八点五寸,也许十九寸。年龄和我一般大,庞波,但他不像我这样显老或发胖。他很强壮,看上去像施瓦辛格。他练习举重,鼓起二头肌,可以蹦断他衬衫袖上的缝线,但他不是死肌肉。

“他出生于新罕不什尔,但他父母离婚后,他随他母亲移居密西西比州的牛津,她是在那儿长大的。他一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那儿度过的。他年轻时,有很重的南方口音,在学院里很多人拿他的口音开心——虽然不是当着他的面,你不会当着这种家伙的面开玩笑的——他费了很大劲克服这口音。现在,我想只有在他生气时你才能听到这种口音,而让他生气的人我想很少能再找到来作证的。他很容易发火,很狂暴,很危险。确切地说,他是个严重的精神病患者。”

“什么——”庞波开口,但泰德不理他。

“他晒得很黑,一般金发男人不会晒得那么黑,所以这一点很好认。大脚,大手,长脖,宽肩。他的脸看上去像一个有才华的人匆匆忙忙从一块坚硬的岩石上凿出来的一样。

“最后一件事:他可能开一辆黑色的托罗纳多车,我不知道是哪一年造的,不过是老式的马力很大的那种,黑色的,密西西比牌照,但他可能已换样了。”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在后保险杠上有一张粘贴纸。上面写着‘高贵的狗杂种’。”

他睁开眼睛。

丽兹正凝视着他,脸色比以前更苍白了。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很长时间。

“庞波?你——”

“等一下,我在写。”又是一阵更短暂的停顿。“好啦,”庞波最后说,“我记下了。你告诉了我一切,除了这家伙是谁,你和他的关系,以及你怎么认识他的,你能告诉我这些吗?”

“我不知道,但我会试试,明天吧。今天晚上知道他的名字没有任何用,因为他用另一个名字。”

“乔治.斯达克。”

“哎,他可能疯狂到称自己为阿历克斯.马辛,但我怀疑这一点。我想他会自称斯达克,对。”他试着对丽兹眨眼,虽然他不认为眨眨眼就能改变气氛,但他无论如何要试试,他看上去像个猫头鹰闪动双眼。

“今天晚上我没办法说服你再多说一点儿,是吗?”

“没有,没有办法,我很抱歉,但没有办法。”

“好吧。我会尽快跟你联系。”他就这么挂了,没说谢谢,没说再见。仔细想想,泰德认为自己并不要庞波说谢谢他。

他挂上电话,走向妻子,她坐在那儿像一座塑像一样看着他。他拉住她的手——它们很冰凉——说:“一切都会好的,丽兹。我发誓会好的。”

“明天你跟他谈时,你会告诉他那种恍惚状态吗?鸟叫声?你在一个孩子时怎么听到它,当时它意味着什么?你所写的东西?”

“我会告诉他一切,”泰德说,“他选择什么告诉别的有关部门......”他耸耸肩,“那是他的事。”

“你知道的这么多,”她无力地低声说,眼睛仍然盯着他——好象每力气离开他,“你对他知道得这么多。泰德......怎么知道的?”

他只能跪在她面前,握着她冰凉的手。他怎么能知道得这么多呢?人们一直这么问他。他们用不同的话问他这个问题——你怎么虚构出来的?你怎么写成的?你怎么能记住?你怎么看到的——但总是回到同一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他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他只是知道。

“你知道的这么多,”她重复说,就像一个在做恶梦的人在说话,然后他们俩都沉默不语。他期待着双胞胎感受到他们的父母的难过,醒过来哭叫,但却只能听到钟单调的滴答声。他移动了一下,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仍然握着她的手,希望能让它们暖和起来。十五分钟后,电话响的时候,它们仍然冰凉。
 0   2006-07-10 16:33:17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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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他是一个有妻子的男人,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妻子,皇后般的美丽。

而且他还有孩子。

他把手指伸进米丽艾姆热乎乎的血中,开始在墙上飞快地写起来。他不得不走回去蘸了两次,但写得并不长,刚好在女人耸拉在沙发背上的头的上方。如果她睁开眼的话,她可以颠倒着读它们。

当然,那是假定她还活着的话。

他俯身过去亲亲米丽艾姆的两颊。“晚安,小妞儿。”他说,离开了公寓。

对面走廊的男人又从他的门向外张望。

当他看到高大、满身血污的金发男人从米丽艾姆的公寓出现时,他砰地关上门并锁上它。

很聪明,乔治.斯达克想,穿过走廊走向电梯,他妈的非常聪明。

他必须走得快一点儿,他没有时间磨蹭。

今天晚上还有一件事要解决。



泰德是如此慌张,以致于他真的动弹不了了,这究竟持续了多长时间,他根本不知道。他还能呼吸,这真是令人惊讶。后来,他认为这种感觉只在十岁时体验过,那次他和两个朋友在五月中旬决定去游泳,这比他们以往游泳至少要早三个星期,但这似乎仍然是好主意。五月的新泽西晴朗炎热,气温高达八十度。他们三人走到戴维斯湖,这是他们给离泰德家一里的一个小池塘起的讽刺性名称。他第一个脱掉衣服换上游泳裤,因此也是第一个下水的。他从岸上一头跳下水中,差点儿死掉,那天的空气感觉像仲夏,但水却像初冻结冰前的最后一天,他的神经系统一瞬间短路了。他的呼吸停在他的肺中,心脏停止了跳动,等他浮出水面时,他就像一辆电池用光的汽车,非常需要尽快充电,但不知道怎么办。他记得阳光是那么灿烂,在蓝黑色的水面照射出成千金黄色的亮点,他记得哈利.布莱克和兰迪.韦斯特站在岸上,哈利正把他褪色的游泳裤往他的大屁股上拉,兰迪手拿游泳裤赤身裸体站在那里喊道:水怎么样,泰德?那时他刚浮上水面,他所能想的是:我要死了,就在阳光灿烂的这里,当着我两个最好朋友的面,放学了,我没有家庭作业,妈妈说我可以边看电视边吃饭,但我看不到了,因为我要死了。几秒钟前,呼吸还是件容易的,毫不复杂的事,现在却卡在他喉咙中,他既呼不出又吸不进。他的心脏躺在胸中像一小块冷砖,然后它爆开了,他大大的吸了一口气,他的身上长出十几亿个鸡皮疙瘩,他不假思索的以小孩才有的那种恶意的快乐告诉兰迪:水很好!不太冷!跳吧!几年后他才意识他可能杀了他俩,就像差点儿杀了他自己一样。

现在就像那时一样,他全身处在同样的冻结状态。他作在椅子上,不是里而是上,身体前倾,电话筒仍在手里,凝视着电视上的天线。他知道丽兹走进来,她先问他是谁打来得电话,然后问出了什么事,就像那天在戴维斯湖一样,他的呼吸像一只脏袜子一样堵在他的喉头,既不能进又不能出,大脑和心脏之间的联系突然中断,我们对这次突然的停顿表示歉意,交通将尽快继续,或永远停下,但不管怎么样,请你安享在美丽的安德斯韦尔的停留,一切铁路在此终止。

然后它突然爆开,就像那次一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脏在他胸中狂跳了两下,然后继续以它平日的节奏跳动......虽然它仍然跳得很快,太快了。

那尖叫声,天哪,那尖叫。

丽兹现在跑过房间,当他看到她冲话筒一次次喊哈喽和谁啊时,他才意识到她从他手里夺过了电话筒。这时她听到断线的声音,把它放回原处。

“米丽艾姆,”丽兹转身看着他,他最后终于说话了,“是米丽艾姆,她在尖叫。”



除了在书中,我从没杀过任何人。

麻雀又飞起。

这儿我们称之为废物。

这儿我们称之为安德斯韦尔。

回到北方,伙计。你要为我做不在现场的伪证,因为我要去北方。

“米丽艾姆?米丽艾姆.考利?泰德,怎么啦?”

“是他,”泰德说,“我知道是,我认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今天......今天下午......我又有一次。”

“又有一次什么?”她的手指压着她颈脖的一侧,使劲按摩,“又一次失去知觉?又一次恍惚?”

“都是,”他说,“先是麻雀,我恍惚中在一张纸上写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把它扔了,但她的名字在纸上,丽兹,米丽艾姆的名字是我这次恍惚中所写的一部分......而且......”

他停下来,他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

“什么?泰德,写的是什么?”他抓住她的一只手使劲摇,“写的是什么?”

“她客厅有一张广告画,”他说,他听着自己的声音就像它是别人的——来自遥远地方的声音,也许是从对讲机上传来的,“一幅百老汇音乐歌剧的广告画。猫。我上次在那儿时看到过它。猫,现在和永远。我把那也写下了,我写它是因为在那儿,所以我在那儿,我的一部分通过他的眼睛看到......”

他看着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她。

“这不是肿瘤,丽兹,至少在我体内的不是肿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丽兹几乎是喊叫。

“我必须给里克打电话。”他低声说。他心灵的一部分似乎飘起来四处移动,同时以清晰的形象和符号和它自己交谈,他写作的时候有时就是这种状态,但这是他在现实生活中第一次记住这种状态——写作是一种真实生活吗?他突然想问。他不认为写作是真实生活,它更像是真实生活的中断。

“求求你泰德!”

“我必须警告里克,他可能处在危险中。”

“泰德,你在胡说什么!”

不,当然他不是在胡说。如果他停下来解释,他会显得更荒唐......如果他停下来把他的担心告诉他妻子,这只会引起她无谓的猜测,而乔治.斯达克正在穿过曼哈顿的九条街道,从里克前妻的公寓前往里克的公寓,坐在一辆出租车或偷来的车里,或坐在梦中的黑色托罗纳多车驾驶座后,一边抽着烟,一边准备像杀死米丽艾姆一样杀死里克——

他已经杀了她吗?

也许他只是吓吓她,让她哭泣和震惊,也许他伤害了她——仔细一想,这是可能的。她说什么?别让他再割我,别让他坏人再割我。纸上有割字,还有......那上面不是还有终止吗?

对,对,有。但那和梦有关,不是吗?那和安德斯韦尔有关,那是铁路终止的地方......不是吗?

他祈祷是那样。

他必须帮助她,至少试试,他必须警告里克。但如果这么给里克打电话,这么突然告诉他当心,里克会问为什么的。

“出什么事了,泰德?发生什么了?”

如果他一提米丽艾姆的名字,里克会马上跳起来跑到她那里去,因为里克仍很关心她,仍然非常关心她。那么他会发现她......被大卸八块(泰德心里极力回避这样的念头和形象,但他不由自主地想看看漂亮的米丽艾姆大卸八块后会是什么样的,像屠夫案板上切开的肉)。

也许那正是斯打克所希望的,愚蠢的泰德把里克送进一个陷阱,愚蠢的泰德为他办了事。

“但我不是一直在为他做事吗?那不正是笔名所做的吗?”

他感到他的心里又堵住了,轻轻地把它自己团成一个结,就像肌肉抽筋一样。他无法承受这个念头,现在他根本无法承受这个念头。

“泰德......求求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冰凉的手抓住了她冰凉的手臂。

“正是杀死豪默.加马齐和克劳森的那个人,他正和米丽艾姆在一起,他......在威胁她。我希望他只做了这些。但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在尖叫,电话线断了。”

“啊,泰德,天哪!”

“没有时间让我们俩歇斯底里发作了,”他说,一边想:虽然天知道我很想发作一下。“上楼去,把你的通讯簿拿来,我没有米丽艾姆的电话和地址,我想你有。”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它?”

“现在没有时间讨论这个问题,丽兹,去拿你的通讯簿,快点,好吗?”

她忧郁了一会儿。

“她可能受伤了!快去!”

她转身跑出去,他听到她的脚打着楼梯,努力让他的大脑正常运转。

别给里克打电话,如果它是一个陷阱,给里克打电话就是一个很糟的主意。

好吧——到此为止。这是个开始,接下来给谁打电话呢?

纽约警察局?不——他们会问许多浪费时间的问题——第一个问题就是:一个缅因州的人怎么能报告纽约的一桩罪行呢?这主意不好。

庞波。

这主意不错。他可以先给庞波打电话,他必须措辞谨慎,至少目前要这样。像失去知觉、麻雀声、斯达克等事可以暂时不提。现在米丽艾姆是最重要的。如果米丽艾姆受了伤但仍活着,没有必要谈任何会影响庞波行动迅速的事。应该由庞波来给纽约警察打电话,如果消息来自他们自己的一位同行,他们的行动会更快,问题会更少,即使这位同行恰巧在缅因州。

但先给米丽艾姆打电话,上帝保佑她接电话。

丽兹拿着通讯簿飞跑回屋,脸色苍白,就像她刚生下威廉和温蒂时那样。“给,”她说,呼吸急促,几乎是在喘气。

不会有什么事的,他想对她说,但打住了。他不想说任何很容易证明是谎言的话......米丽艾姆的尖叫声以说明事情不妙了,至少对米丽艾姆来说,永远不会一切正常。

“这儿有一个人,这儿有一个坏人。”

泰德想到斯达克,打了个冷战。他是非常坏的人,泰德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毕竟是他一手造成乔治.斯达克的......不是吗?

“我们没事儿,”他对丽兹说——至少这是真的。到目前为止,他心里补充了一句。“保持镇静,宝贝,紧张过度晕倒在地上对米丽艾姆没什么帮助。”

她直挺挺地坐下,凝视着他,牙齿狠狠地咬着下嘴唇。泰德开始敲打米丽艾姆的电话号,手指有点发抖,在敲第二个数字时误敲了两下。你告诉别人镇静,自己却不行。他长吸一口气,定定神,按了一下挂断键,又重新开始,强迫自己慢些。他敲完最后一个键,然后倾听电话的喀嚓声。

“上帝,保佑她一切都好,如果她出了事,至少让她能接电话。求求你。”

但电话没有响,只有占线的忙音。也许真的是占线,也许她在给里克或医院打电话,也许电话没放在架上。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当他按下挂断键时想。也许斯达克把电话线从墙上拉出来了,也许(“别让坏人再割我”)他的确割断了它。

就像他割米丽艾姆一样。

用折叠式剃刀,泰德想,背脊上一阵寒意。那时那天下午他写在纸上的词:剃刀。



随后的半个小时让人难以置信,就像庞波和两个警察以他还不知道的谋杀罪来逮捕他时他感觉到的那样。并没有人身威胁感——至少没有迫在眉睫的人身威胁感,但有一种走过布满蜘蛛网的黑屋的感觉,这些蜘蛛网拂过你的脸,先让人觉得有点儿痒,最后让人发怒,这些蜘蛛丝并不是直挺挺的,当你要抓它们时,它们却轻轻地飘开了。

他又试了一次米丽艾姆的电话,当它还是忙音时,他又一次按下挂断键,忧郁了一会儿,不知道应该给庞波打电话呢,还是给纽约接线员查一下米丽艾姆的电话。他们有办法区分一个占线的电话和一个坏了的电话吗?他认为他们能,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米丽艾姆和他的联系突然中断了,再也无法与她联系上了。但他们能发现——丽兹能发现——他们是不是有两条线。为什么他们没有两条线呢?没有两条线是愚蠢的,对吗?

虽然这些念头在两秒钟内闪过他的心里,但他却觉得时间很长,他恨自己犹豫不决,而米丽艾姆在她的公寓里却可能正在流血而死。书里面的人物——至少在斯达克的书中——从来不这样犹豫不决,他们从不停下来想为什么他们没有第二根电话线以备万一这类的废话,书里的人物从不浪费时间,从不这样突然紧张起来。

如果每个人都像通俗小说中的人物,这个世界将变得更有效率,他想。通俗小说中的人物在从第一章到下一章的发展中总是保持清醒的头脑。

他拨通缅因州查号台,接线员问:“请问哪个城市?”他有那么一瞬不知说什么,因为罗克堡是个镇,不是城市。然后他想,别慌,泰德,你必须保持镇静,你不应该让米丽艾姆由于你的惊慌而死去。他甚至没有时间考虑他为什么不能让这事发生并做出回答:唯一能控制的真实人物就是他自己,惊慌不是他这个人物形象的一部分,至少他这么看。

“在这儿我们称之为瞎扯,泰德。在这儿我们称之为傻瓜——”

“先生?”接线员在催促,“请问哪个城市?”

“好吧。控制住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定定神,说:“罗克堡市。”天哪,他闭上眼睛,缓慢而清楚地说:“对不起,接线员,罗克堡。我要警长办公室的电话。”

停了一下,然后一个机器的声音开始说电话号码。泰德意识到他没带钢笔或铅笔。机器又开始说第二遍。泰德努力想要记住它,数字穿过他的大脑又进入黑暗,没有留下一点儿痕迹。

“如果你需要进一步帮助,”机器声音继续说,“请别挂断,接线员——”

“丽兹?”他请求道,“笔?能写字的东西?”

她的通讯簿上插着一只笔,她递给他。这时接线员又回到电话上,泰德告诉她他没有记下号码。接线员又招来机器,它用女人般的声音又说开了,泰德在一本书的封面上写下号码,刚要挂上,有决定再核查一遍。他听了第二遍,发现他颠倒了两个数字的顺序。啊,显然,他已慌张到极点。

他敲下挂断键,全身一下布满了细汗。

“别着急,泰德。”

“你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他冷冷地说,开始拨警长办公室的电话。

电话响了四次才传来一个很烦倦的声音:“这是罗克堡警长办公室,我是副警长里杰威克,有什么事吗?”

“我是泰德.波蒙特,从鲁德娄打来电话。”

“哦,”对方声音没有认出泰德的意思,一点儿也没有,这意味着需要更多的解释。里杰威克这个名字到有点儿熟悉,对了,他就是采访阿森特太太和发现加马齐尸体的那个人。天哪,他怎么能发现被怀疑是泰德杀死的老人,却又不知道泰德是谁呢?

“庞波警长到这儿来后......和我讨论豪默.加马齐凶杀案,里杰威克副警长。我有关于这件事的情报,我需要马上跟他通话。”

“警长不在这儿。”里杰威克说,不为泰德急迫的语气所动。

“啊,他在哪儿?”

“在家里。”

“请告诉我他家里的电话号码。”

对方令人难以置信地回答说:“啊,我认为我不应该给你,波曼先生。警长最近很忙,他妻子身体不太好,她头痛。”
 0   2006-07-10 16:33:07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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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钥匙插向公寓门的锁孔,它没有插进锁孔发出一系列熟悉的滴答声,相反,它却把门推开了,这时,她知道出事了。她没有这样想:米丽艾姆,你多么愚蠢,上班时忘了锁门,为什么不在门上贴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喂强盗,我在厨房柜子上放着现金!”

她没有这么想,是因为一旦你在纽约住了六个月,甚至四个月,就不会忘记锁门。如果你住在偏僻地区,也许只有在外出度假时你才锁门;如果你住在一个小城市,也许你上班时会忘记锁门;但你在纽约住过一阵儿后,即便你去隔壁拿一杯糖,你也会锁门。忘记锁门就好像呼出气后忘记吸气一样不可能。城里到处是博物馆和美术馆,但城里也到处是吸毒者和心理变态者,你不会冒险的除非你天生是个傻瓜,米丽艾姆并不是天生的傻瓜,也许有点儿苯,但不傻。

所以她知道出事了,米丽艾姆确信小偷已经进了她的公寓,他们可能在三、四个小时前带着东西走了,但也可能仍在里面。这个假设就像孩子们学枪时的假设一样,当他们拿到第一支真枪时,他们被告知要假设枪总是装着子弹的,即使你刚把它从生产厂的盒子里拿出,也要假设枪是装着子弹的。

甚至在门停止向里转动之前,她就极为迅速的向门边一闪,但已经太晚了。黑暗中一只手像子弹一样从门和门柜之间两寸的空隙中射出,紧紧抓住她的手,她的钥匙落在走廊地毯上。

米丽艾姆.考利张开嘴要喊。高大的金发男人就站在门后,耐心地等了四个多小时,没喝咖啡,没抽烟。他很想抽烟,这事一结束他马上就要抽一根,但在此之前,烟味会使她警觉——纽约人就像矮树丛中警觉的小动物,即使在寻欢作乐时也会察觉到危险。

他右手抓住她的右手腕,使她措手不及。现在他左手掌固定住门,右手猛地使劲把女人向前一拉。门看上去像木头的,但其实是铁的,纽约所有不错的公寓都安着铁门。她的脸咚的一声撞在门边上,两颗牙齿从牙龈上折断,割破了她的嘴巴,紧绷绷的嘴唇被撞松了,血从下嘴唇流出,溅在门上。她的鹳骨像嫩枝一样发出断裂声。

她半昏迷地倒下。金发男人放开她,她瘫倒在走廊地毯上。动作必须迅速。据说,纽约人事不管己高高挂起,一个心理变态者可以中午在第七街一家大理发店前对一个妇女捅二十或四十刀,没有人会干涉的,金发男人知道这种传说是假的。对于被寻猎的小动物来将,这固然不错,但一个没有好奇心的小动物很快就会死掉。因此,速度是基本的。

他打开门,抓住米丽艾姆的头发,把她拖了进来。

片刻后,他听到走廊另一边的门栓响,接着是开门声。他不用探头就可以看到那张脸,一张没有毛的兔脸从另一个公寓的门探出来,鼻子抽动着。

“你没有打破它吧,米丽艾姆?”他低声问,然后他提高了一个声域,两手在离嘴两寸处弯成杯形,成为一个扬声器,发出一个妇女的声音,“我想没有,你能帮我捡起它吗?”他放下手,又回到他正常的声音,“当然,等一下。”

他关上门,从窥视镜向外看。这镜是鱼眼形的,可以看到整个走廊,虽然有点儿变形。他看到了和他的想像完全一样的景象:在走廊的另一头,一张白脸从一个门边向外窥视,就像一个兔子从它的洞口向外窥视一样。

脸撤回去了。

门关上了。

它不是撞上的,而是慢慢关上的。愚蠢的米丽艾姆掉了什么东西,和她一起的男人——可能是男朋友,也可能是她的前夫——在帮她捡起,没什么可担心的。平安无事,兔子们。

米丽艾姆呻吟着醒过来。

金发男人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折叠剃刀,把它打开,刀刃在昏暗的灯光闪烁,灯光来自客厅中唯一亮着的一盏台灯。

她的眼睛睁开了,抬头看着他,他也正俯身看着她,她的嘴巴涂得红红的,好像刚吃过草莓。

他给她看剃刀,她朦胧的眼睛突然警觉地睁大,又湿又红的嘴巴也张开了。

“你要是敢叫,我就割了你,小妞儿。”他说,她的嘴巴闭上了。

他一只手缠住她的头发,把她拖到客厅。她的裙子在光滑的木头地板上沙沙作响,她的屁股绊住了一块地毯,她痛得哼了起来。

“别作声,”他说,“我告诉过你。”

他们进入客厅。它很小,但很舒适,墙上挂着法国印象主义画家的画,一张广告画嵌在镜框中,上面写道:猫,现在和永远。花瓶里是干枯的花朵。一个小的组合沙发,上面套着小麦色的布。一个书橱,在书橱中,他可以看到波蒙特的两本书在一排,斯达克的四本书在另一排,波蒙特的在上一排。这么排放是错误的,但这个婊子根本不懂什么好坏,所以不必认真。

他放开她的头发:“坐在沙发上,小妞儿。那一头。”他指指靠近茶几的一头,那上面放着电话和留言机。

“求求你,”她低声说,没有站起来。她的嘴巴和两颊开始肿起来,说话无力,“随便你拿什么东西,钱在柜子上。”

“坐到沙发上,那一头。”这次他一只手指着沙发,一只手用剃刀指着她的脸。

她爬上沙发,使劲靠着垫子,黑眼睛睁得很大。她用手擦擦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手掌中的血,然后抬头看着他。

“你要什么?”听起来就像一个满口食物的人在说话。

“我要你打个电话,小妞儿,如此而已。”他拿起电话,用握着剃刀的手按了一下电话回答机上的“开”键,然后,把电话筒给她。它是那种老式话筒,像一个稍微变形的哑铃,比一般的话筒沉。他知道这一点,并从他给她话筒时她身体的移动看出她也知道这一点。一丝微笑出现在金发男人的嘴唇上,微笑中毫无暖意。

“你在想用那玩意砸我的脑袋,对吗,小妞儿?”他问她,“我告诉你,那可不是一个高明的主意。你知道那些不高明的主意失败的人怎么了吗?”她没有回答他,他说,“他们从天上掉下来,真的,我在卡通片里见过。所以你牢牢抓住膝盖上的花筒,打消你的不高明主意。”

她死死盯着他,血慢慢地从她下巴上落下,一滴血落在她衣服前胸。永远洗不掉了,小妞儿,金发男人想,他们说如果你赶紧用冷水洗,可以洗掉,但这次不行了。他们有机器,分光器,色彩计,紫外线,麦克白夫人是对的。

“如果那不高明的念头又回来了,我会在你的眼中看到的,小妞儿,这些又黑又大的眼睛,你不想让一只又黑又大的眼睛从你两颊滚落,对吗?”

她猛烈地摇摇头,连头发都围着她的脸飘起来。当她摇头时,那对美丽的黑眼睛一直没离开他的脸,金发男人感到大腿根一阵骚动。先生,你口袋里有一根卷尺,还是你就喜欢看我。

这次微笑在他眼睛和他嘴唇同时出现,他觉得她放松了一点儿。

“我要你俯身向前,拨泰德.波蒙特的电话号。”

她只是盯着他,眼睛里显出镇静的神情。

“波蒙特,”他耐心地说,“那个作家。照我说的做,小妞儿,时间过得很快。”

“我的通讯簿。”她说,嘴唇现已肿得合不拢了,说话也听不清楚了。

“你说什么?”他问,“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说清楚点,小妞儿。”

她痛苦费力的说:“我的通讯簿,通讯簿,我不记得他的电话号码。”

剃刀穿过空气想她捅来,它似乎发出向人一样的低语声,这可能只是想像,但他们俩都听到了。她更深地向坐垫缩去,肿起的嘴巴变得扭曲。他转动剃刀,让台灯昏暗的光照在刀刃上,让光像水一样掠过刀锋,然后看着她,好像如果他们不崇拜这样可爱的东西真是疯了。

“别骗我,小妞儿,”现在他的声音中有一种柔和的南方口音,“跟我这样的人打交道,千万别这样。现在就拨他妈的号码。”她也许不记得波蒙特的电话号码,但她应该记着斯达克的。在书刊界,斯达克是你的伙伴,电话号码和人是一样的。

眼泪开始滚出她的眼睛。“我不记得了。”她呻吟道。

金发男人已经准备割她了——不是因为他对她生气,而是因为如果你让她这么撒谎,她就会连续不断的撒下去——这时,他又重新考虑了一下。他认为,她完全可能暂时忘掉像电话号码这样的琐事,甚至像波蒙特/斯达克这样重要人物的电话号码。她处在震惊中,如果他要她打她自己公司的电话,她可能也记不得了。

但是,既然他们说的是泰德.波蒙特而不是里克.考利,他有办法。

“好吧,”他说,“好吧,小妞儿,你很沮丧,我很理解。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甚至很同情你。你很幸运,因为我恰巧知道电话号码,我知道它就像我知道我自己的一样。你知道吗?我甚至不想让你打这个电话,一部分原因是我不想坐在这儿等你恢复过来,但也因为我的确同情你。我准备探过身自己拨这个号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米丽艾姆.考利摇摇头,她的黑眼睛似乎吃掉了她大部分的脸。

“这意味着我信任你。到此为止,到此为止。你在听吗?你听懂了吗?”

米丽艾姆发疯似地点头,她的头发飘起来。天哪,他喜欢头发多的女人。

“很好,这很好。小妞儿,我拨电话时,你的眼睛要一直盯着这刀锋,它会让你别轻举妄动。”

他探过身,在老式转盘上拨号码。当他这么做时,放大的滴答声从电话机边的留言机上传来。米丽艾姆坐着,话筒放在膝盖上,交替看着剃刀和这可怕的陌生人的脸。

“跟他说话,”金发男人说,“如果他妻子接电话,告诉她你是纽约的米丽艾姆,你有事跟她丈夫谈。我知道你的嘴唇肿了,但让对方知道是你。给我好好干,小妞儿,如果你不愿你的脸变得像毕加索的画,你好好给我干。”

“什么......我说什么呢?”

金发男人微笑了。她真不错,真有味,那长长的头发。他的腹沟又一阵骚动,下面活动起来。

电话响了,他们俩都能从电话记录器中听到。

“你知道该说什么,小妞儿。”

电话拿起时有咔嚓一声响。金发男人等到他听到波蒙特说“你好”,这时,他探过身去,闪电般地用剃刀在米丽艾姆的左面颊划了一刀,拉开了一条肉,鲜血喷涌而出,米丽艾姆尖叫起来。

“你好”波蒙特在大声喊,“你好,谁啊?他妈的,是你吗?”

对,是我,你这婊子养的,金发男人想。是我,你知道是我,对吗?

“告诉他你是谁,这里发生了什么!”他冲着米丽艾姆喊道,“照我说的做!别让我说第二遍!”

“是谁?”波蒙特喊道,“怎么回事?你是谁?”

米丽艾姆又尖叫起来,血溅在小麦色的沙发套上。现在,她的衣服胸前不是一滴血,而是浸透了血。

“照我说的做否则我用它割下你的脑袋!”

“泰德,有个人在这儿!”她对着电话尖叫。在恐怖和痛楚中,她又能清楚地说话了,“这儿有个坏人!泰德这儿有个坏人——”

“说你的名字!”他冲她吼道,剃刀在离他眼睛一寸的地方划过,她哭着向后退缩。

“你是谁?为——”

“米丽艾姆!”她尖叫道,“啊泰德别让他再割我别让坏人再割我别——”

乔治.斯达克一刀切断结成一团的电话线,电话机发出一声愤怒的叫声,然后,寂无声响。

这很好,还会更好,他要强奸她,他好久没有想要强奸女人了,但他很想强奸这个女人,他不想杀死她,但她叫得太厉害了。兔子们会又从他们的洞中探出头,嗅出危险的气味。

她仍在尖叫。

显然她已经疯了。

于是斯达克又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向后拉,直到她盯着屋顶,冲着屋顶尖叫,然后割她的喉咙。

屋里一片寂静。

“好啦,小妞儿。”他温柔地说,把剃刀折起来放回口袋,然后伸出血淋淋的左手,阖上她的眼睛。他衬衫袖口立即浸满热乎乎的鲜血,因为她颈静脉仍在喷血,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当对方是一个女人时,你就阖上她的眼睛,这和她有多坏无关,你总是阖上女人的眼睛。

她只是其中一个小角色,里克.考利就不同。

还有为杂志写文章的那个人。

还有拍照的那个婊子,特别是她拍了那张墓碑的照片。一个婊子,对,是一个婊子,但他也将阖上她的眼睛。

等他们都被解决了之后,就轮到和泰德本人谈了。不需要中介,面对面谈,让泰德明白理由。在他解决了这些人之后,他希望泰德已经明白了理由。如果他没有,有办法让他明白理由的。
 0   2006-07-10 16:31:5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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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一大早,泰德不用丽兹催就和胡默医生预约好了。1960年切除肿瘤一事记录在他的病历上,他告诉胡默,他最近大脑中出现两次鸟叫声,当初这是他头痛的预兆,导致了肿瘤的确诊和切除。胡默医生想知道头痛本身是否又复发了,泰德告诉他没有。

他没有谈他的恍惚状态,或他在那状态中所写的东西,以及在华盛顿一个受害者寓所墙上发现的东西,它们已经遥远的像昨晚的梦。实际上,他发现自己在努力忘掉整个事件。

但是,胡默医生却很认真地看待此事,非常认真。他命令泰德当天下午去缅因医疗中心,要他拍头部X光照和进行断层拍摄。

泰德去了。他望着拍照,然后把头放进一个像工业用衣服甩干机的机器中,机器轰轰响了十五分钟,然后他把头抽出来。他给丽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周末出结果,并说他要去大学他的办公室呆一会儿。

“你还想给庞波警长打电话吗?”她问。

“等片子结果出来再说吧,”他说,“我们知道了结果再做决定。”



他在他的办公室,把一学期无用的东西从桌上和书架上清除掉,这时,鸟又开始在他大脑中叫起来。先是几个鸟的叫声,随后其它鸟加入进来,迅速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大合唱。

白色的天空——他看到白色的天空被房子和电线杆的侧影打断。到处是麻雀,他们密密麻麻排列在房顶上,挤在每根电线杆上,等待着集体意识的命令,然后它们冲天而起,发出几千只翅膀在急风中摆动的声音。

泰德踉踉跄跄地冲向他的桌子,摸到他的椅子,跌落在其中。

麻雀。

麻雀和暮春白色的天空。

声音充满了他的大脑,一种嘈杂刺耳的声音,当他拉过一张纸开始在上面写的时候,他的眼睛茫然地盯着屋顶,笔上下左右移动,就像自己在动一样。

在他的大脑中,所有的鸟都展翅高飞,像一片乌云一样完全遮住了三月的白色天空。



在第一声鸟叫不到五分钟,他清醒过来,大汗淋漓,左手腕剧烈颤动,但没有头痛。他低下头,看到桌上的纸——这是一张订书单的背面——他茫然地盯着上面所写的:

小姐猫傻瓜又飞了

小妞儿米丽现在小妞儿

永远傻瓜

电话要德斯韦子小妞儿

妹妹终止小妞

割剃刀小姐就在这儿

麻雀米丽小姐就在这儿

麻雀米丽小姐剃刀小妞儿

永远现在和永远小妞儿

米丽猫东西小妞儿麻雀

“这没有任何意义。”他低声说,用手指按摩太阳穴,等着头痛开始,或等着纸上潦草的字产生意义。

他不想要这两样事发生......它们的确没有发生。一遍一遍重复,字还是字,有些显然来自他的斯达克之梦,另外一些是毫无关联的胡说。

他的头一点儿也不痛。

这次我不告诉丽兹,他想。决不告诉她。也不只是因为我害怕......虽然我的确害怕。这很简单——不是所有的秘密都是不好的秘密,有些是好秘密,有些是不得不保守的秘密,这个秘密两者都是。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他发现自己如释重负,他再不在乎了,他非常厌倦绞尽脑汁而仍不明白,他也厌倦了被恐吓,就像一个走进百灵鸟洞的人,现在开始怀疑他的迷失。

“完全不想了,这就是解决方法。”

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不在乎了,不知道是否真能做到这一点......但他准备尽力去做。他慢慢的伸出手,两手抓住订单,开始把它撕成长条,上面乱七八糟的字开始消失,他又把这些长条横过来撕,然后把碎片扔进废纸篓中。他盯着碎片十分钟之久,半心半意地盼着它们又合拢来回到他桌上,就像倒着放的电影中的东西一样。

最后,他拎起废纸篓,把它拿到电梯边墙上一个不锈钢小门旁,下面写着“焚化炉”。

他打开小门,把垃圾倒进黑色的槽中。

“到那儿去吧!”他对着寂静的英文——数学大楼说,“去吧。”

“在这儿我们称之为傻瓜。”

“在这儿我们称之为狗屁。”他低声说,手里拎着空废纸篓回到办公室。

它消失了,顺着槽消失的无影无踪。在他的结果从医院出来之前——或另一次眩晕,或恍惚,或随便什么之前——他不愿再说什么,什么都不说。写在纸上的东西更可能完全出自他的心灵,就像梦见斯达克和空房子一样,与豪默或克劳森的被杀毫无联系。

就在安德斯韦尔这儿,铁路不通。

“它什么意义都没有。”泰德强调说......但那天他离开大学时,几乎像在逃跑。
 0   2006-07-10 16:31:2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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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德书房中有一张大橡树桌站了主要位置。这张桌子既不古老也不时髦,它只是一块极大的、非常合用的木块,它就像一个恐龙一样站在三个吊着的玻璃球下,打在桌面上的光不算刺眼。桌面大部分都被遮住了,稿子、成堆的信件、书籍和寄来的校样堆的到处都是。桌子上方的白墙上,贴着一张海报,上面是泰德喜欢的建筑:纽约的熨斗大厦。它让人难以置信的楔子形状总是让泰德感到高兴。

打字机旁是他正在写的小说《金狗》的手稿,打字机上是他那天所打的稿子,一共六页,这是他通常的数量......就是说,当他作为他自己写作的时候。作为斯达克,他通常写八页,有时写十页。

“庞波来到之前,我正在修改稿子,”他说,他从打字机上捡起一叠纸交给她,“这时声音来了——麻雀的声音。今天第二次了,只是这次声音更大,你看到稿纸顶端写的什么了吗?”

她看了很久,他只能看到她的头发和头顶。当她抬头看他时,脸色苍白,嘴唇抿成了一条窄窄的灰线。

“一样,”她低声说,“完全一样,啊,泰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

她晃了一下,他走过去抓住她的肩膀,担心她会晕过去,但他的脚绊在办公椅X形的腿上,差点儿把他们两人摔到桌子上。

“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她低声说,“你呢?”

“没什么事,”他说,“我很抱歉,我总是笨手笨脚的,我只能站着摆样子。”

“你在庞波来之前写下这话的,”她说。她似乎觉得这难以理解,“之前。”

“对。”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她紧张地看着他,尽管灯光很亮,她眼睛的瞳孔变得又大又黑。

“我不知道,”他说,“我以为你会猜出点什么。”

她摇摇头,把稿子放回他桌子上,然后用手擦她的短睡衣,好象要擦去什么脏东西。泰德相信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也没有告诉她。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隐瞒了吧?”他问。

“明白了......我想我明白了。”

“他会说什么?我们注重实际的警长来自缅因州最小的一个镇,他相信计算机和目击者证据,他宁愿相信我有一个孪生兄弟而不相信有人能复制指纹,如果他知道这事,他会说什么?”

“我......我不知道。”她正在竭力把自己从震惊中解脱出来,他以前也见她这么做过,很敬佩她的自制力。“我不知道他会说什么,泰德。”

“我也不知道。我以为最坏的情况是他会认为我事先了解犯罪情况,他更可能认为,今晚他离开后我跑到这儿写下这句子。”

“为什么你要做这样的事呢?为什么?”

“我认为他的第一个推测就是我精神不正常,”泰德面无表情地说,“像庞波那样的警察宁愿相信精神不正常,而不愿接受超出普通感觉之外的事。我一直想自己把这是弄明白,如果你觉得我不该这样,那么我们可以给罗克堡警长办公室打电话,留下话给他。”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在一些谈话节目中听说过超自然的联系......”

“你相信那些话?”

“我以前没认真想过那些说法,”她说,“现在我开始认真考虑了。”她伸手拿起写了字的手稿。“你用乔治的笔写的?”她说。

“它是离我最近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说,想起了斯克瑞托牌笔,但马上把它赶出他的心里,“而且它们不是乔治的铅笔,从来不是,它们是我的。我他妈的已经厌倦了把他当成一个独立的人看待,这已经失去任何意义。”

“但是你今天用了一句他的话——‘为我做不在场的伪证’。我以前从没听你在书本以外用过,那只是一种巧合吗?”

他想要告诉她这当然是巧合,但没有说出口。这可能是巧合,但从他在纸上所写的看,他怎么能确信呢?

“我不知道。”

“你是处在一种恍惚状态中吗,泰德?你写这句话的时候,是处在一种恍惚状态中吗?”

他缓慢地、勉强地回答说:“是的,我想是的。”

“就这些吗?还有没有别的呢?”

“我记不住了,”他说,然后又勉强补充道:“我想我可能说过什么,但我真的记不得了。”

她看了他很长时间,然后说:“咱们睡觉去吧。”

“你以为我们能睡着吗,丽兹?”

她凄凉地笑了。



但二十分钟后,他实际上迷迷糊糊快睡着了,这时丽兹的声音又把他叫醒。“你必须去看医生,”她说,“星期一就去。”

“这次没有头痛,”他抗议说,“只有鸟的声音,还有我写的那古怪的东西。”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充满希望地加了一句:“你不认为这只是一种巧合吗?”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丽兹说,“但我必须告诉你,泰德,我很少相信巧合。”

由于某种原因,这使他们俩觉得好笑,于是两人躺在床上互相抱着咯咯笑起来,声音尽量放小,以免吵醒双胞胎。他们又和好了——泰德现在只能确信一件事,那就是一切如常了,暴风雨已经过去了,不幸的往事又被埋葬了,至少暂时是这样。

“我要跟医生约一下。”当他们笑声停下来时,她说。

“不,”他说,“我自己来。”

“你不会故意忘了吧?”

“不会。星期一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预约医生,我向你保证。”

“好吧。”她叹了一口气,“如果我能睡觉那真是他妈的奇迹。”但五分钟后,她的呼吸变得均匀平和,接着不到五分钟泰德自己也睡着了。



他又做了那个梦。

直到最后是相同的:斯达克带他穿过空无一人的房子,一直站在他身后,当泰德以颤抖的声音坚持说这是他自己的房子时,斯达克告诉他错了。你完全搞错了,斯达克从右肩后(或左肩?这有关系吗)说。他又对泰德说,这房子的主人已经死了。这房子的主人在那童话般的地方,那里不通铁路,这里的每个人都称那个地方为安德斯韦尔。一切都是一样的,直到他们走到后厅,在那里,丽兹不再是一个人,费里德里克.克劳森和她在一起,他赤身露体,只穿一件可笑的皮衣,他像丽兹一样死了。

从他肩膀后面,斯达克沉思道:“就在这儿,这就是告密者的下场,他们会变成废物。现在,他已经被解决了,我要解决所有的人,一个接一个。你最好别让我来解决你。麻雀又飞起来,泰德——记住。麻雀在飞。”

这时,就在房子外面,泰德听到麻雀的声音:不是几千只,而是几百万只,甚至十几亿只,当这庞大的鸟群飞过太阳时,完全把它遮住,白天一下变成黑夜。

“我看不见了!”他尖叫起来,乔治.斯达克从他背后低声说:“它们又飞了,老伙计,别忘记,别妨碍我。”

他醒过来,全身发抖,全身冰凉,这次很长时间难以入睡。他躺在黑暗中,思考着这个梦,觉得它非常荒唐——也许是第一次这么觉得,真是非常荒唐。他过去总把斯达克和阿历克斯.马辛看作长得很像的两个人,两人都很高大:肩膀很阔,看上去不是长大的,而是用什么坚硬的材料做成的,两人都是金发——这一事实并没改变整个事件的荒谬。笔名不会活过来杀人的。他要在早饭时告诉丽兹,他们会为此而大笑的......考虑到现在的处境,他们也许不会大笑,但他们会咧嘴笑的。

我将称之为我的威廉.威尔逊情结,他想,又迷迷糊糊睡去。但到早晨时,这梦显得不值得一谈,于是他没有......但随着日子的消逝,他不由自主地会想起它,好像它是一颗黑珍珠一样。
 0   2006-07-10 16:31:0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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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6-07-10 16:24:30  回复

回复/评论:黑暗的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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