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婆婆讲给我听的。
很多年以前,我们这个村还没有通电,大家晚上都靠蜡烛或者是煤油灯照明。所以一到晚上,不是现在的万家灯火,而是只有点点微光在这个小村子里闪烁。而且很早大家就都灭灯了,余下一个漫长的夜在黑暗中存在。在没有电的时候村子也还没有通车,人们要下山去就只能走路下去,沿着那条长长的山岭直到下面的另一个村庄。
大概是八月吧,反正是秋天的日子,我大伯因为到镇里去开会,所以晚上很晚才回家。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大很明亮,也许是十五,或者十六的样子。开好会后大伯往回走,到了我们村子下面的领口,休息了一下然后开始爬这条漫长的山岭。领子两边都是稻田,田里的稻子都到了要收割的时候了,低着沉掂掂的稻穗养在月光里。夜风吹过,稻浪一波连着一波荡漾开来,月光在这浪里被冲走了宁静,和着山上的林啸一起哀嚎起来。夜风在这时候也已经微冷了,我大伯也不禁打了个冷战。
大伯抬头往上走着,看到一个人从上面走下来。我大伯就感到有点蹊跷,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从村子里出来呢,那个人家里是不是出事了?等着走近的时候,我大伯就着月光一看,原来是他的大叔公,八十好几的人了。头上戴着他那顶很少戴的礼帽,身上是一件崭新的长衫,手上还提着一根文明棒,就是现在用的那种拐杖。我大伯感到奇怪,就问他,大叔公啊,怎么这么晚了还出来啊,你这是往哪里走呢?大叔公看了我大伯一眼,笑了笑说,人老了么总是要回去啊。我大伯听不明白,自以为是的以为他回他的老家去,因为大伯知道,他大叔公是招进门的女婿,他老家就在下面那村子。大伯也可能是走的累了,就不多说什么,只和他大叔公说,那你自己小心点啊,这么晚了走路要留意。大叔公又看了大伯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走了。
清澈的月光拖出我大伯长长的影子,在这夜风里好象要被吹散了一样。
我大伯一回家就和我大伯母说,今天晚上真奇怪,这么晚了,我回来的时候在领子上碰到了大叔公。我大伯母听了一愣,就问,那他说什么了?大伯说,没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问他,他说回家去,可能是回他娘那边的老家吧。我大伯母青着脸说,那你真的是见鬼了,你大叔公晚上刚过去啊。我大伯听了不信,伯母就说,那你快去他家看看吧,也当是进安。
于是我大伯就踉踉跄跄跑到了他大叔公家里去。一到门口就知道事情不对,白灯笼已经挂起来了。走到里面守孝的床边一看,差点倒下去:大叔公真的已经躺在床上,头上戴着那顶他很少戴的礼帽,身上是崭新的长衫,在枕头边,正靠着叔公那根文明棒呢!
婆婆说,鬼魂笑着就是哭了。如果对人三笑而过,在三七之内就会有事。我大伯为此病了一场,去拜了佛。到现在年年清明时节都按时去上坟,谢那余下的一笑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