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存在于世间的怪异事情,我说不上来它到底是可信或不可信,但发生在我身边的那些难以解释的怪事伴随着我二十多年。一直想写但却总是写不下去,主要是由于写作水平有限的原因。今天在“榕树下”看了几篇鬼文章,文笔都挺好,但好象想象的成分多了一些,所以还是决定无论写得怎样,我都要把这些发生在我周遭的事情写出来,因为这些确实是那么真实的存在于我的脑海里。
首先要写的这则是关于“非鸡火”的故事。
(一)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有关蛊惑的传闻是很盛行的。
我所生活的地方,除了门前的街道是干净平整外,四周围都是杂草丛生,听老人说,以前后院的草丛中还经常有老虎出没,有时候还窜进居民的后院里偷吃鸡、猪之类的家禽牲畜。但到我们这辈就再也没听有人说看到过了。
村里的人多数都挺迷信,不知什么时候在村口的一棵大榕树下捐资建了一座庙。那棵大榕树,树腰处被挂了许多红布条,树根下则密密麻麻地插了许多烧剩下的香火杆。小时候我是最怕从这棵树下走过的。听我妈说,以前我们这的土匪恶霸十分凶残,抢劫杀人无恶不作,解放后这些土匪恶霸被民兵团抓住后就当众斩头并把头颅挂这棵树上示众。
正对着榕树的土坡上光秃秃的,孤独地竖着几个坟地。听村里的人说,其中有一个坟是一个中了“非鸡火”(壮话,谐音)的人被烧死后埋在这里的。
当时我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里非常恐惧,我害怕我妈有一天也要被烧死并淹埋在那片空地上。
我的恐怖的生活是从三、四岁开始的。
有一天,我从外面玩回来,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当我走过后院的时候,我看见一团火从我家的鸡笼底下烈烈地烧了起来,鸡笼里的鸡被烧得上下飞窜,我被吓哭了。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正好妈妈回来了,她在一阵慌乱中用水把火给扑灭了。
这件事过了没多久,我妈就得了一场怪病,而且病得很离奇。
刚开始的时候我妈每天精神萎靡不振,总是莫名地头痛,后来就越来越严重了。
白天我妈躺在床上,因为头痛,她的头上常常会扎着绿色的头巾,嘴里还不停地呻吟,奄奄一息。屋里到处弥漫着刺鼻的药味,各种瓶瓶罐罐横竖地放在阴暗的角落里。我伟大的爸爸每天就照顾着我妈的吃喝拉洒,还要艰难地养活我们姐弟4人。因为妈妈得了这样的病,我们每天都是在沉闷和悲凉的环境中渡过。
我妈的病都是越到晚上越发令人感到毛骨竦然。一到晚上,屋子里立刻笼罩上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气氛。这个时候,天一擦黑,我爸就叫我们上床睡觉。
每天晚上九点一过,我妈很快就会“疯”了起来。
她先说了一句“来了来了”,然后嘴里时而不断地唠叨,时而痛苦地呻吟,时而撕心地惨叫,时而哈欠连连,说的话也不是我们说的壮话,一句也听不明白。
虽然隔着一道墙,但我们姐弟几个还是听得很清楚,声都不敢出,气都不敢用力喘。我害怕极了,紧紧地拽着我三姐的手,全身都缩成一团,感觉屋里有无数鬼魅在四处游走,恐惧由心而生。
我爸听别人说,这是鬼附身了,要把鬼赶出来才行。只听我爸说:“出不出来,出不出来?”然后就是我妈哀怨地凄叫,或者是求饶命的声音,听起来既可怖又让人心碎。这样重复了很多次,最后是我妈低低的呻吟,就算鬼被赶走了。有时候会有三四次,可能就是三四个鬼。有一次,却是在白天,我看见我爸凶恶地拿着我们家那把带弯的、黑黝黝的柴刀架在我妈脖子上赶鬼,我妈痛苦地喊着“痛啊,痛啊,饶了我吧”,我被这场景吓呆了,害怕得哭泣了起来。这个场面被定在了我的脑子里,使我多少年过后仍感到十分恐怖。
我爸带着我妈去医院,但医生查不出病因,每天就是打针吃药,不见效果。我爸支付不起昂贵的住院和医疗费,就把我妈接回家,照着几个赤脚医生的药方煎一些中药吃,但吃了无数的药,仍毫无起色。村里的人都说,她被人降了“非鸡火”。从此,我们全家都饱受煎熬,我年幼的记忆深处,也从此深深烙下了我妈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叫声和那些诡异的对话。
(二)
“非鸡火”的由来。
我们这里是少数民族聚居地。据说瑶族人家里都养有蛊。有好的蛊,也有不好的蛊。好的蛊可能为家里人消灾解难,坏的蛊则会祸害人群。这些蛊有的是虫子模样,也有象鸟一样的,还有的是隐形看不见的。“非鸡火”就是其中的一种蛊。据说是一些使坏心眼的“仙婆“养的,她们用一个瓮把蛊种装起来,等发了幼虫,就开始每天拿一些剩饭剩菜喂食。待成熟后,就放出来危害人,如果不放出来,蛊反而就会进入她的体入,使她自己受到痛苦。所以这是一种很可怕的蛊,中了蛊的人表现都不一样,但多数都是十分痛苦。
我听说我们村以前曾经来了一个妇女,寄住在一户人家里。因为会看一些风水,女主人对她很是照顾。这个妇女曾经告诉女主人,村头那棵大榕树下的庙堂每天半夜都会有小鬼前来朝拜,她有天晚上还看见四个小鬼抬着棺材在庙前跳舞,所以叫她晚上千万不要随便起来,小心撞着了。有一天晚上,女主人起床小解时,发现这个妇女正在往一个瓮里倒剩饭。第二天,她趁妇女不注意,打开瓮一开,差点没把她给吓昏过去,原来瓮里爬满了拇指般大小的白色幼虫。“仙婆”终究被赶走了。后来女主人却也中了蛊,不久就死去了。
我初中的一位老师小时候也被人降了蛊。中蛊了以后,整天呆若木鸡,哭笑无常。家里人就请来了一帮道公驱鬼,说来也算这些道公了得,竟然把他给弄好了。当时做道公收入很好,等他稍大的时候,竟想起了要做这一行,而且还真干了一段时间。有时候在课堂上,他还将他这段不寻常的经历向我们津津乐道。
最不可思议的是我听到的这么一个事情。我初二时一位同学跟我讲了一个发生在她们那里的一个小孩中蛊的事。一天夜里,月光皎洁,在一户人家的窗户上,影象出一只“鸟”黑色的影子,不久这只鸟用翅膀用力地扑打窗户。睡在窗边的一个小男孩就向他爸爸问了一句:“这是什么鸟?”(听别人说,看见这种东西后是不能够吱声的),刚问完,他就象着了魔似的,飞也似的冲出了门口,家里人都奇怪地追了出去,却怎么也追不上,更让他们吃惊的是,他们的孩子窜到了树上,从一棵树一下子又“飞”到另一棵树,动作十分敏捷,任凭他们怎么叫他都没有应答,象是接受到了什么指令似的。村里的人听到叫喊声后都聚拢了来,都觉得太诡异了,一些人试图爬上树把他抓下来,但都没有成功。到了第二天凌晨,那小孩突然就从树上摔了下来。打那以后,就开始疯疯癫癫了。听完这个故事后,我的毛发不禁根根都竖了起来。
我心里十分害怕蛊,也十分憎恨那些放蛊的人,但我更敬重我那位擅于施法的外公,如果没有他,我妈的命也就保不住了……
(三)
我妈的病越来越重,看起来就象只剩下一口气,医生都说已经没得救了,死神的阴霾笼罩着我们这个不幸的家庭。
那一年,村里鱼塘里的鱼被人偷得严重。就请了一个外地人的老伯来看护。那个老伯长得很墩实,笑容可鞠,头发已白了一半。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但奇怪的是,他看守鱼塘后就没人可以偷过半条鱼。不是因为他看得严,而是鱼好象都听他的话,不轻易上钩,鬼一样的精。许多偷鱼者都说,看见老伯经常在船头烧香烧纸钱,鬼怪得很。老伯晚上还帮一户人家看守桃园。传闻一天晚上有人窜进园子里偷桃子,走来走去,硬是走了一个晚上都没能走出来。老伯立刻就被传得神乎其神。
我爸因为以前是打渔出身的,为了营生,也被顾去看鱼塘了,所以就这样认识了这个老伯。一天,老伯从我爸的神情中看出了什么,之前他并不知道我们家发生过什么事情,但他却好象洞悉了这所有的一切,他跟我爸说,“你们家里正有个人被病魔缠身,其实是被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给蒙住了,如果还不及时治的好,可能真的没法救了。”我爸听了十分震惊,觉得太神了,连忙给老伯磕了几个响头,求他出手帮忙救人。老伯便叫我爸在家里准备了一些东西,当天晚上就在我家里做起了法,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术,我妈那天晚上竟然能够安静地入睡了,而且连续几天再也没有“犯病”了。我妈象醒了过来,病情渐渐好转了起来。老伯说这还不能完全根治,随时都有可能再发作。后来我妈就拜老伯为师傅,向他学起了一些“起坛请兵”之类的法术,用于驱魔,或助人化解病难。这位老伯就是我的外公,虽然他不是我的亲外公,但他确实救了我的妈妈,也救了我们一家。
据说外公少年时出家当和尚。一天,他们的师傅告诉他们,今天会有一个道行很高的僧人经过,看谁有缘就会看到,与全寺庙500多个僧人就只有他和另外一个僧人有慧根,看到了那个骑着白马,穿着白袍的僧人,也就是这个僧人收他们为徒,传授给了他们道术。
外公有很强的预见能力和感知能力。他可以在不知道别人家庭背景的情况下,清楚地说出这个家里有多少人,多少个男多少个女,住在哪里,屋前屋后都有些什么。我曾经有一个同学在我家吃饭的时候,外公说他家住在山上,门前有一棵大树正对着大门,家里有人残疾,有人卧病在床,还说他肚脐旁边有一颗痣。这些连我都不知道,却说得十分准确,把我同学都给说蒙了。
外公一生为许多人化解了无数的灾难,到六十一岁那年,我妈对我说,外公说他今年就会离开人世。果然,外公避谷过后不久就真的去世了。
外公的去世使我们全家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四)
“非鸡火”的故事并没有完结。
我妈虽然经过外公的化解已经解了“非鸡火”的蛊,但因为接了“师傅”,所以久不久身体还会“不好”。听我爸说,那是被一些“过去的人”上了身,他们托付她帮他们完成一些心愿,如缺钱,缺衣物等等,一旦遇到这种情况,我妈就会头痛上好几天,直到完成了他们的心愿为止。那到底是不是这样,我也解释不上来了。
但最让我一生都感到恐惧的,不是别的,就是我看到了“非鸡火”。
那是我上初三时候。当时,邻村又有一个人中了“非鸡火”的蛊,晚上很多人都不敢出门了,早早就关门睡觉了。我放晚自修后独自一个人回家,天很黑,而且街上刚刚有人死,远远就传来道公们做法事的声音,我心里很害怕,似乎预感到了些什么。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家里,家里很静,爸妈大概都早已睡了。我关了灯,上床就开始睡了。
朦朦胧胧之中,我听到了门口有扑扑的声音,象鸟扑落到了地面。我顿时睡意全无,联想到邻村那个刚刚中蛊的人,我不由冒出了一身冷汗。
过了一会,在黑暗中,我感觉到它进到屋子里来了,因为我听到了翅膀的扑打声和走动的声音,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办到了,我当时想可能是顺着通水管的洞进来的吧。它似乎是肆无忌殚的朝我这边走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害怕到了极点,脑子一片空白,全身全麻木了。
“咯咯咯”,它嘴里还会发出鸡一样的声音,黑暗里异常吓人。我睁大了眼睛,四周围都是一片漆黑,静得出奇,但它的脚步声和叫声却越发的让我恐慌,好象它随时一个飞扑就会进入我的身体。我全身直出冷汗,身子由于害怕而不停地颤抖。我拉开了灯。
我生平第一次看到了“非鸡火”,却成为了我今生今世最恐怖的一幕。
它象一团燃烧着的火,长得如一只一斤多重的鸡,翅膀很长,看不到它的脚,最吓人的,是它的眼睛,它的眼睛出奇的大,流出浓浓的血……
我“啊”的一声差点晕死过去,紧接着第一个动作就是跳下了床,连鞋也不穿就飞奔进了爸妈的房间,爬上了他们的床,把早已冰冷的身子深深地埋进了他们的身体中间,尽管我还不住的发抖,尽管爸妈一个劲地问我怎么回事,我那时候已经什么话也说不出了,我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惧的眼睛。
这些事过了很久,也再也没有发生过了。也许越是愚昧落后的地方,古怪的事情就会出得越多,越离奇吧。如果人生可以选择,我宁愿选择病痛,也不要选择发生过这些事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