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个世界
在一个黄昏的夜晚,我来到了一个美丽的湖边,四周的柳树足以让我心旷神怡,更别提那个湖边的少女了。
这个少女的皮肤非常白,头发也又黑又亮,完全符合我理想的另一半。她穿着一件绿色的裙子,这一切与湖面上的荷叶形成一体,使我无法不打量她。
她的目光深邃而迷人,她静静地看着湖面,似乎在想着一个男孩,我莫名地猜测并妒忌起来,同时也假想自己成为她想象的主角。
她站在那里,纹丝不动地与身旁的柳树融为了一体,我远远地看着她,我知道她的美只能远观,使人毫无邪念,倘使在现实中,我亦如此。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常常在梦中遇见这个女孩,而且不止一次。
1998年的时候,我曾经在梦中到过这个地方一次,1999年的时候,我梦中来过三次,2000年的时候我来过五次,2001年,我来过七次。到今年,我几乎每个月都要来到这个地方。也就是说,我的梦都在重复着一个相同的场景,我不断地看着同一个人。
二两个世界
火车上人来人往,并没有影响来自河北的老王与来自山西的老张的对话。
老王的衣服肥大宽松,这使他肥胖的身体显得更加臃肿,但是他抱怨着老张的衣服过于紧绷,他没有看到老张的骨架只有他的一半。
火车到达一站停下来的时候,两个老人发现外面下着大雨。同时站边的人们四处躲雨,老张的眼睛里不住地淌眼泪,你很难看清他的目光是在看着雨,还是在看着雨中的行人。
老王显得精神十足,他不停地给老张灌输他的思想。
老张本身也乐于当一个聆听者,这似乎也是一种乐趣,老王又乐于当倾诉者,二人互相满足,乐此不疲。
整个车厢吵闹不止,只有这两个老人的这块空间沉静而富有引力。
老王的叙述显得轻松且富有老一辈子人的感悟,老张常常听得忘乎所以,很快便引起共鸣。
譬如老王在叙述当年他在抗美援朝上的经历时,常常忘记了身边的一切,他们的快乐建立在历史依然未被人忘怀的今天,他们俩因为是历史的创造者和见证者而异常激动。
如果说话可以减肥的话,老王早就应该瘦了下来,但是肥胖的他依然滔滔不绝,使旁边的人难以插入半句评论,这与他当年在军队当通讯员的经历是紧密相连的。
终于,在列车快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老王休口了,他似乎累了,但是老张不累,他听了老王那么多的经历依然沉浸在感叹之中。
然后,一向不太爱讲话的老张开始对老王讲述一件事情,一向不太爱聆听的老王聆听着。
老王的叙述
你知道我是个山西人,我们那里地方虽然不富裕却出现过有骨气的人哩。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年的冬天,来了一群军阀部队,他们到村子里之后四处抓共产党,看见人就盘问,好象村子里人人都象共产党员。
我当时小呢,所以也没有受到军阀的盘问,我的爷爷是村长,他可就倒霉了,被军阀打了一顿,虽然不是很重,但是他那把老骨头哪能吃得住折腾?
幸亏爷爷勉强撑了下来。
然后在军阀走后,我听村里人说有七个人被军阀部队给杀了,还有一个比我大几岁的女娃子。
第二天晚上,我看见爷爷硬撑着起床神神秘秘地走了出去,我感觉很奇怪,于是也跟着走了出去。
我现在想想我当时胆子真是大,竟然敢一个人在漆黑的村子里游荡。我听见爷爷在各家各户门口敲门找人,很快我知道十几个成年男子被爷爷召集了过来。
那天夜晚真的很黑,书上老看见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对,伸手不见五指。我躲在草堆后面听爷爷跟他们说话,声音很小。
我将耳朵竖起来,听到爷爷小声说道,这丫头死得也怪可怜的,我们就各家凑点钱把他葬了吧,我出两块银圆,你们自己看着办。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话来,爷爷急忙劝止他们小声点,最后大多数人家答应出钱。
然后我听见爷爷说,那现在我们去把尸体移过来?已经在那边两天了,没人收拾后事。想想娃子平时为人各方面也挺不错的,我们应该做点好事。
有人说,对,我赞同。还有人小心翼翼地说,要是被阎锡山部队知道怎么办?
我听见爷爷生气地说道,怕什么?我被打一顿不还是没有死?随便你,自己看着办。做人要对得起自己良心。
那个人不再说话,然后爷爷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了,我们现在去老刘家买一口棺材到前庄大场吧。
你知道前庄大场就是军阀杀人的地方,那个女娃子的尸体就在那边哩。
然后我听见那么多脚步声,杂乱地向前庄走去。我也就没跟过去,而是回家睡觉去了。
我在被窝里已经暖和的时候,还想象着爷爷今晚怎么把尸体放进棺材里,然后葬到后庄祖坟地里的情景,我这样想着,很快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阵急匆匆的敲门声把我惊醒了,我的奶奶麻利地下去开门,然后我在被窝里听到了爷爷发抖的声音,快!关门!
奶奶问道,怎么了?
我虽然看不见爷爷,但是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满脸汗水,他的身体肯定也不住地发抖,我听到他说,尸体……
奶奶问道,尸体怎么了?
尸体,不见了。爷爷说道。
相比之下,奶奶倒显得稳重起来,她平静地说道,不见了?怎么会呢?不是前庄人今天早上还看见的吗?
爷爷拍了拍大腿道,是的啊,晚上六点的时候还在呢。
奶奶想了想道,会不会是被其他人弄走了?
爷爷怒道,我是一村之长,我不发话谁敢弄?再说了,谁家会弄呢?女娃子的家人都在县城关押着呢。
奶奶和爷爷商量了半天也没有分析出个所以然来。我就在半梦半醒中渐渐睡着了。
然后呢?老王在这个时候已经彻底沦为了老张的聆听者。
然后,老张喃喃道,然后我听说那个尸体找到了,那个被军阀杀死的女娃子成了英雄呢。但是我就是不知道尸体在哪找到的,我曾经问过爷爷,爷爷说他也不知道。我想尸体就是他后来和人去找的,怎么会找不到呢?唉,这件事啊,到现在还是我心口一个结呢,特别我爷爷临死的时候说的话,更让我怀疑这个尸体呢?
老王张大嘴问道,你爷爷临死说了什么?
老张说道,他临死前的一个月一直卧床昏迷不醒,知道最后的时候忽然坐了起来,喊着要喝肉汤,父亲急忙给他端上了一碗汤,他一口气地喝完以后看着窗外发呆。
我的奶奶、父亲、母亲、二叔都在,爷爷却都不看他们,而是忽然问奶奶一句话:娃子的坟前有人去给拔草了吗?
奶奶虽然难过,回答却干脆利索:放心吧,我经常叫他们几个去收拾。
爷爷听完这句话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后来我经常跟着父亲去那个祖坟地拔草,那个地方是我们祖先历代的葬身之地,我的爷爷生前做的唯一一件值得称颂的事情,就是他敢大胆地把女娃子的尸体葬在那里,这等于承认女娃子是村里人的榜样了,这要让阎锡山知道是要杀头的!
我们村子的祖坟很漂亮,在一个湖前,湖蛮大的,周围景色很好,有人戏言下面人不如上面人住的好呢。后来这个地方成为外面人来观赏的地方了,这个地方也就被治理的越来越漂亮了。
故事虽然没有完,老王已经彻底在故事中沉浸了,他愣了半晌,然后看着窗外,似乎显得沉默了许多。而老张此刻更加激动了,他眼睛不太好使,不停流眼泪的眼睛使他的面部显得苍老,但是他细小的眼睛却因此给人以亮光闪闪的感觉。
老王这时问道,那你怎么不问问和你爷爷当时一起去找尸体的那些人呢?他们应该知道的啊!
老张点头道,对,说得对,我确实问了。
我在爷爷没有死之前就问了村子里的张老九。
张老九那天晚上是和爷爷一起去搬尸体的,他给我讲了那天晚上的经历。
那天晚上,张老九和很多人在爷爷的带头下向前庄大场走去,我前面跟你说了,那天天很黑,所以他们点着火把,所以在村子里感觉很显眼,很多没有睡觉的人当时看到他们的队伍了。
当时对面走来几个人,远远就看到了爷爷他们的队伍,他们问爷爷:你们去干什么?
爷爷立即大胆地回答:把女娃子的尸体埋了。
对面那几个人笑了起来,爷爷立即大吼:笑什么!再笑把你嘴撕下来!
对方几个人显然也是本村的人,他们深知爷爷的脾气,于是急忙匆匆离去了。
后来的结果就是爷爷和张老九他们在场子上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女娃子的尸体。
我再问张老九她的尸体是在哪找到的时候,张老九也是一问三不知,他说反正她看见过尸体,确实是女娃子的尸体,胸口还有刺刀留下的伤口,当时她也问爷爷了,爷爷的脸色很难看,一言不发走了。
这事啊,我估计一辈子就没有人知道了。
三美丽新世界
我是在赶往山西省大同的途中与这两个老人相遇的,当我得知老张是山西文水县人的时候便与他攀谈起来,他的叙述的饿故事不仅使老王万分惊讶,同时也深深地吸引了我。
在列车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老张的故事也结束了,我的目的地也出现了更改,我决定去文水县游玩,老张非常愿意与我结伴而行,对于老人的叙述,我兴趣十足,因为老人那流水般的眼睛就象是一面清澈的镜子,照耀着历史的沧桑。
我跟着老人来到了他的家乡。
这个叫云周西村的地方使我万分惊讶与欣喜,我差点没有叫出来,因为当我们穿过一个小桥的时候,我看到那个梦中反复出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