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在离开了轻易之后,去了许多以前跟轻易提起过的地方,满以为可以将那个该死的家伙忘记掉,但她发现,她的行踪里有太多那家伙的痕迹,而那个该死的名字也总要在半夜里叫嚣着,让她睡不舒服。
正烦躁之际,江湖中忽然传来一个消息??轻易死了,大家都在拍额称庆着。
那天雪梅正在望月楼吃饭,忽然听到邻桌的人谈论的这个消息。
死了?难道那个梦真的成真了?
这名字叫轻易,人死得倒也轻巧。“这家伙终于恶贯满盈了!”雪梅想着,忽然觉得脸上有一种冰冷的感觉。用手一摸,才发现脸上有水。
下雨了?这屋子漏水?雪梅疑惑地望向窗外,太阳正灿烂地笑着。
那家伙竟然死了?雪梅忽然站了起来,冲到邻桌去嘶声叫道:“你们说的可都是真的?”那谈论的两个家伙看到这女子发狂的神色,理所当然要战战兢兢地证实一下了。
然后雪梅就决定了要去做一件好事。
毕竟大家都是朋友,她想。是的,只是朋友。
那没有抓着人家衣领的手于是握成了拳,却发现手心里的汗己浸湿了筷子,心里更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没几天,江湖中又传出一件事??轻易的尸体不翼而飞了。
那尸体本来放在天涯里,打算过几天尽个江湖道义将他掩埋掉。但他竟然不翼而飞了。
针对如此咄咄怪事,天涯展开了调查。
纷繁江湖,新人频出。
龙四因慕天涯之名而来到了天涯,并执意要拜杀死轻易的海棠为师。
但并不是自己想做的事就一定会有人支持,龙四在海棠的第三次拒绝后就有了这种想法。
这时离轻易之死己经有了四天,而轻易的尸体还没失踪。
龙四郁闷得很,大凡人郁闷皆因志不得偿的缘故,而不得志的时候就想喝酒,一醉解千愁嘛,这话真他妈的有道理,龙四想。
那时他正在天涯后殿的第三进东厢房的屋顶,一个人对着月色喝了好半天闷酒。
我歌月徘徊,我舞月零乱。龙四想起以前在乡下的师傅老是要他背这些东西心就更烦了。奶奶的,后来听乡亲们说,他师傅是读书不成后方学剑的。难怪怎么都只是半吊子,但龙四也勉强哄着自己理解他。
但这是什么诗?我什么瞧这月色都不顺眼??那里来那么多穷酸写出这么多破诗来害人,龙四恨恨地想,把酒坛子砸向天边正亮的华月。
当然,这种举动除了让酒坛子为龙四的耳朵光荣地做了一次演奏外,这世界什么变化都没有??甚至,天涯里没有人会出来瞧一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年都太安稳了,以至于这里的人都没有警惕的心思。况且天涯第一大患轻易己于四天前光荣地给海棠试招了,这天下真的没有什么再让天涯的人大惊小怪了。
龙四又拿起身边的另一个酒坛子,抠了半天总算将那泥封弄掉,那动作简直和没有练过功夫的野汉一般无异。
“兄台一个人喝酒不嫌得闷些么?”忽然一个声音在龙四的耳边响起,龙四正忙着抠泥封,头也不抬地说:“你要是想喝,这边还有一坛,你自己弄去。”说着用脚拨了拨脚边的另一坛酒,那也是幸存的最后一坛。
龙四满足地喝了一口酒,把泥封弄掉竟然让他有了点成就感。
他想起来刚才那个声音,就转过头看了一下,然后就发现了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人正有滋有味地享用他的那坛酒。
那青衫人发现龙四正看向他,就停下喝酒的动作,问龙四:“敢问兄台什么称呼?”
“我叫龙四!”龙四很反感这种人的口气,好像装得很有学问似的。
“那么兄台就不问一问在下的来历吗?”青衫人的眼神隐然有点落寞。
“你爱说不说。”龙四正烦着,没好气地说。
青衫人的眼神里忽然好像有火光一闪,但没有什么表示,举起手中的酒又喝了一口。
“今晚月色真好!”青衫人对着月亮,叹了口气,口中吟哦:“孤馆度日如年,风露渐变,悄悄至更阑。长天净,绛河清浅,皓月婵娟。思绵绵……”神情愈见落寞。
龙四最恨的就是这种假道学,但瞧见青衫人的神情,竟然不敢开口打断。好半晌,方道:“看你的样子,是不是有伤心事。”天啊,这种大大咧咧的人竟然会问出这种话来?
青衫人的眼神愈见黯然:“倘若兄台有兴趣,在下就给兄台讲一段故事如何?”青衫人是征求意见的口气,但龙四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他的强烈的倾诉欲望。于是点了点头,心里竟然泛起了一丝怜悯的感情??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多伤心人。
青衫人的眼神倏然亮了,如圆月旁边依稀的寒星,悠悠地点缀着月色。是的,他的眼神也正点缀着月亮。
“在很久以前的江湖上,相传有一个美丽的姑娘,她以云为衣,以月为名。五陵年少,皆欲一见而不得。因为这美丽姑娘的所处是令江湖中人望而却步的禁地。
她在有月色的夜晚,总要取出珍藏的古筝,就着月亮弹奏名曲。
不知者皆以为她清灵脱俗,一定在过着很幸福的生活。于是少女向往之,少年梦想之。
但一次,有一个少年从她居住的禁宫的山经过,有幸听到了这江湖中盛传的仙曲。“青衫人的眼里多了层幸福的色彩。停顿了一下,喝了口酒,继续说:”但他却从这曲子中听到了一层寂寞的意味出来。对于这个传说中的女子,他充满好奇。一时间竟忘了这是禁地,就闯了进去。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人。
接着他就呆掉了,他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形容词可以形容他看到她时的心情。他只呆呆地,呆呆地看着她。
而她竟然没有发觉,只沉浸在她泛着淡淡忧伤的曲子当中。“
青衫人的眼神又变得满是深情,龙四的表现就好像也是沉浸在青衫人的故事当中。因为他的表情好像很专注,呆呆的样子,如同青衫人所讲的初见她的模样。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事罗衣!”青衫人突然击瓮而歌,龙四没有反应。青衫人并未瞧见龙四的样子,否则他一定不会继续讲下去。但他既然没有看见,所以故事还是继续下去了:“他的脑子忽然像是被什么击了一下,失去了知觉。再醒来的时候是一个美丽的黄昏。美丽的黄昏……”青衫人喃喃地重复了一下,完全进入了故事,再无视于身边物事。
“那是一个非常完美的黄昏,是他长得那么大以来见过的最美的一个黄昏。他醒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圆脸的女孩正坐在窗前的桌旁练字贴,听到动静就回过头来。‘你醒了?’那女孩子说道,好像忘记是她当初拿棍子将他敲昏的。当然这是他以后才知道的事。‘这是什么地方?’他摸也摸头,发觉还是比以前大一点,分析和反应能力并未完全恢复过来。
‘你胆子可真大,竟然敢闯到我们宫里来。’圆脸女孩说。他才恍然想起那个美丽的月夜。‘你家小姐呢?’他问。
‘好啊!你这个大色狼,这时候还敢贫嘴。’圆脸女孩双手插腰作泼妇状,脸上因不小心讲出‘色狼’两字而显得有点红。
‘色狼?’他怔了怔,忽然吟起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怎可沦于色狼两字?’‘就你呀!’圆脸少女故作不屑状,惹得他一阵子伤心,是啊,他凭什么?
‘我家小姐说过,你醒来以后就送你出去,否则等宫主回来时怕是不好办了。’圆脸少女说,‘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了,宫主明天就要回来了,趁着晚上没有瞧见,你赶紧走吧。’圆脸少女催促。并将他的无鞘剑递给他。
他接过剑,略有些失望,‘你家小姐不在吗?’‘我家小姐不见你的。’圆脸少女看破了他的心思,一句话就堵死他。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出了宫去。
也许他是唯一的一个安然出宫的人,没有人知道原因,因为也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到过那个地方。
而之后那人在江湖中的形象开始转变,他原本是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少。却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梦魔。
一个个美丽不美丽的女子,英俊不英俊的少年,都做了他剑下的亡魂,他忽然间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仇恨。
但他仍有一个习惯??绝不在月夜杀人。
之后他又碰到了一个美丽的少女。他竟不忍心伤她,然后又不知道什么弄的,两人成了形影不离的朋友。
那也是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他又叹了口气。悠悠地接下去。
“他们相约几年内走遍天涯海角去找那女的最喜欢的雪和梅。然而他心里还是隐隐约约地有那个月色中的影子。
终于,那女子不愿意成为她人的附庸,走了。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了。“说着,举起手中的酒坛子作牛饮状,因为太拥挤而来不及进入青衫人嘴里的酒就顺势滑下衣衫。
那龙四似乎听得痴了,抑或是听得死了,终于是听得睡了。
呼噜声起,青衫人才知道又在唱着独角戏。
他看着龙四的睡姿,眼里有样东西忽然就闪了闪,拉开上的衣襟,看到他胸前有成七星状分布的七颗痣。
“莫非是苍天厚我?”青衫人向着天拜了拜,然后一闪身,就不见了。
其时另有一条人影从屋脊上闪过,但青衫人太专注了,并未发觉。
次日,天涯发生了一件怪事和一个笑话:怪事是轻易的尸体不见了。
而笑话则是龙四忽然挑战天涯的立意。
众所周知,这个混吃混喝的龙四功夫实在有限得很,任何一个天涯里两三流的人都可能轻松将他摆平。
而他竟然要挑战天涯里属于高手级的立意。
立意当然不愿意成为这个笑话的主角,所以像海棠不愿收龙四为徒一样拒绝了龙四的挑战。
龙四于是离开了天涯,开始他浪迹江湖的行程。
他的功夫不知道什么的就高了许多,在江湖中渐渐有了点名气。
那天,他来到了单身坛,来到了另一个神话中的地方,只是他这次并不是抱着和去天涯一样的心情来的,因为他并没有到处拜师。
龙四于是就认识了单身四美:秋亦寒,嘟嘟,小羊散步和龙音。
龙四和秋亦寒是不打不相识的。做为单身的二当家,秋亦寒的功夫可不是盖的。那天龙四不晓得什么地方冲撞(也许是他故意挑起来的)了秋亦寒,惹得她火起,一掌就劈过去,两人开始了天昏地暗的比试。
结果当然是龙四败了,但秋亦寒突然就对他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觉,然后他就成了单身的食客。
龙四的行为有时很奇怪,但江湖中又有谁没有奇怪的一面的?譬如说有一天是这样子的:那嘟嘟邀请龙四去喝酒,龙四其实很想去,也满口就答应了,但等到她备好酒菜,却听人说龙四一个人去后边的江上看月亮去了。
其实那时龙四有一种心理战争,谁都不知道龙四的身躯里竟然有两个灵魂。
那个青衫人便是猝死的轻易,由于没有过七天,不能回到自己的身躯,他的灵魂便四处飘荡。那天他遇上了在屋顶上失意的龙四,陪上喝了一会儿酒后,发现他有传说中的七龙在身,于是就借着龙四的身体先寄放一下他的灵魂。
本想在满七天后回到自己的身躯里去,无奈他的身躯翼而飞了,没奈何,只得和龙四共用一副臭皮囊。
那天嘟嘟邀龙四去喝酒,龙四的灵魂一听得有美女邀请,当然极为乐意,奈何轻易的灵魂发过誓,除雪梅外不与任何女子喝酒。于是坚决不去。
由于轻易的功夫非龙四所能敌,龙四虽然气愤,但也无可奈何。
轻易又想去江波上看月亮,龙四也只能由着轻易,让自己的灵魂睡觉,身躯便由轻易掌控着。
所以当嘟嘟一脸气愤地找到龙四时,却发现了有时斯文的龙四这时竟然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斯文:他的身子沉浸在柔柔的月色中,而他则一脸陶醉,左手负在身后,右手举起着酒杯对着月色邀饮。整个身子在微微的晚风中竟然十分和谐。
于是嘟嘟转身走了,她不忍破坏这种意境。
龙四和轻易的灵魂在一个身躯里经过一阵子的磨合期以后,两者开始分工明确:对付女孩子的事一般都由龙四负责;而打斗的事就由轻易指挥。另外就是龙四要绝对服从轻易。好长时间过去了,两支灵魂竟然相安无事。龙四借着轻易的声势,渐渐博得了一点旁人的尊重,不再是一个没人搭理的无名小卒。
之后龙四又有了朋友,又有了点名气,而于女人一事,虽然龙四有很多好的女子朋友,但竟然没有一个是那种关系的。
轻易的灵魂下了死命令了,女孩子聊聊可以,其他的一概免谈。龙四虽然气极,但无法可想。
两个灵魂一般都轮流值班,当不值班的时候,另一个人就睡觉。遇上事则两人要协商,探找解决办法。
这样子过了很多一段时间,长得让江湖中人忘了这世上曾有轻易这么一个人存在。是的,我们都太谦和了,总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痛。
天涯忽然有消息传出来,找到轻易的尸体了,不过不在他们手上,据说尸体在一个美丽的女子手中,天涯的第一拨人过去没能打赢那女子,碧海清天说了,人都已经死了,大家就免伤和气。
而尸体据说被一种什么药物弄起来,竟然没有腐烂掉。那女子在一座小山下盖了两间茅屋,一间自己住着,另一间就专门用来放轻易的尸体。
又据说那女子总会在月圆之夜,对着月色弹着哀怨的曲调。而那尸体则被摆成坐的模样坐在她的对面。
最后听得天涯的人证实,那月夜弹琴的女子叫雪梅。
轻易的灵魂听了这么多的据说,忽然想起来那个月夜中的女子,那个夜晚,他竟然在还没有瞧清楚那女子的相貌就被她的风姿弄傻掉了,他竟然不知道,那个在月夜弹琴的以月为名的女子竟然还有另一个名字叫雪梅。
他的灵魂非常振奋,于是龙四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那些据说的来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