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上周我去相亲的。”

“怎么样？”

“丑死了！”

一

天气已经入秋了。

我带着帐篷在那个野外的山沟之中露营，同行的是几个好朋友。

月亮已经爬上来了，帐篷外面正坐着我的两个朋友，一男一女，都姓高，是一对恋人。此刻在月光下如胶似漆地热吻着。

周围常常传出动物奇怪的叫声与山谷里传出的风声，这风声让我想起有一年在南京的时候，外面忽然狂风大作，似乎很多人在说话，连连三个小时不停，但是那天人们走到外面的时候，却发现外面并没有风，一点也没有，你甚至感觉不到丝丝的凉意。后来人们才知道那天是南京大屠杀64周年纪念日。

今夜的光景也不是很好，我的头脑忽冷忽热，身子也似乎浮浮飘飘，大概是白天在河里游泳冻的，于是我起身去拿药瓶吃药。

幻觉总是在我不经意间与我相遇，当我的头探出帐篷的时候，我居然看到了一只模糊的东西在我的面前摇摆着。

我记得刚才是一对恋人在热吻的，结果现在变成一个模糊的东西了，那明显不是人的身影，为了证明这一切是否是幻觉，我用电筒向那个东西照去。

这一照使我大吃一惊，我看到一张血盆大口在我的面前张着，似乎想把我吃下去，我立即大叫起来。

我的叫声引起了伙伴们的惊慌，他们立即向我的帐篷跑来：“怎么了？怎么了？”

我躲在帐篷里等着朋友来救我，我听见帐篷被撕碎的声音，我纹丝不动，直到我的朋友钻进帐篷来。

我看见刚刚接吻的小高将头伸了进来，我余惊未了，冲着他说道：“吓死我了！”

很奇怪小高并不象我预料的那样询问我发生什么事，而是忽然大叫一声将头缩了回去，然后大叫道：“快来人啊！”

然后很多人的脚步声夹杂着“怎么了”的询问声传了过来。

小高在外面大叫道：“一只奇怪的动物在张浩民的帐篷里！”

我立即惶恐起来，抬头看去，并没有发现那个黑影闯入我的帐篷。

然后外面忽然没有声音了，我正觉得奇怪的时候，后背忽然受到沉重的一击，使我立即昏死过去。

二

我醒来后已经是阳光明媚，我清楚地看到眼前一群人在围着我跳舞，山路上炊烟袅袅，一切似乎不错，我忽然想起昨天的经历来，于是起身准备向他们询问，就在我刚要起身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自己被一根根绳子死死绑着，我立即大叫道：“怎么回事！”

围着我身边跳舞的人们听到我的吼声后立即大吃一惊，呆呆地看着我，然后全部向后退去。

我看到小高也在人群之中，于是冲着他叫道：“小高，你为什么把我绑起来？”

但是小高并不理我，居然对众人说道：“快，把棍拿来！”

我怒道：“你干什么？”

小高并不理我，他似乎对我有说不尽的愤怒，因为他挥舞着木棍猛地向我的头上击来，我被打得两眼只冒金星，然后我听到小高的女朋友兴奋不已的叫道：“快！打死他！打死他！”

我的内心无比愤慨，我惊叹人与人之间的不可信任，昨天还一同嘻嘻哈哈的好朋友，在今天居然要用木棍打死我，想到着的时候，我鼻子一酸，头部又被猛击了一下，我不禁大哭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一个女孩大叫道：“那是什么？”

立刻，人们向四散逃去，只留下我被绑在地上挣扎着。

我看到一个奇怪的动物向我走来，我立即大喊起来，我看到那个动物朝我笑了笑，我顿时感到了异常的温暖，我看到他（她）走到我的面前，用嘴将我的绳子咬断，然后摸了摸我的头：“你怎么会被他们绑起来？”

我这时发现她是个女的，于是说道：“我和他们是朋友。”

她笑道：“你认为他们也当你是朋友？”

我忽然发现她的脸和我的教科书上的一模一样，我大惊道：“原来你是恐龙！”

她惊奇地看了看我道：“废话！你不是吗？”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脚是奇怪的爪子，我紧紧地撑在地上，我的身体是画画纹纹的，我的后面似乎还有尾巴，于是不禁笑了起来：“真的，我也是的。”

她似笑非笑地瞪了我一眼道：“神经病。”然后又用粗肥的手掌摸了摸我的脸道：“我救了你的命，你该怎么谢我呢？”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她又笑了起来：“你做我的丈夫怎么样？”

我立即表示同意，因为我发现她长得很漂亮，再说了，她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

然后我搂着她走在阳光的和煦照耀下，缓缓地进入了森林里。

三

我们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我似乎忘记了自己，我没有名字，没有年龄，我只知道我是一条恐龙。我的妻子就是这个救过我命的人，我们整日无忧无愁，快乐地在一起聊天，嬉戏，甚至作爱。

我们曾经一起击败一只整日在我们面前嚣张的霸王龙，使他很久没有在这个地方出现。

但是并不是随时都会幸福快乐的，有一天她对我我说：“我怀孕了。”我便陷入了苦恼之中，以后我必须整日在她身边陪着她，替她寻觅食物，在她睡觉的时候站岗了。

显然这一切是我的责任，我必须整日操劳。

在一个夕阳西下的夜晚，我走在那个静静的山路上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巨吼，这时我看到一只和我一样的龙走了出来。

我问道：“哥们，这里有食物吗？”

这只公龙很不耐烦地说道：“我怎么知道。”

我不无忧郁地告诉他：“我的妻子怀孕了。”

公龙这才注意起我来，他与我攀谈了一阵，然后指着山的对面告诉我：“那边的湖前有很多食物，不过你需要竞争。”

我朝他点头表示感谢，向那个方向走去。

在经过了很长的一段行走后，我看到了一条美丽的大湖，很大的湖。

湖前很多食物在嬉戏，我看准一只妻子爱吃的食物，猛地扑了过去。

不料一只霸王龙立即冲了过来挡住了我：“你干什么？”

我认出他就是上次被我击败的霸王龙，于是冷笑道：“滚开！”

他这时也认出了我，怒道：“你别欺人太甚！”

我不解道：“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他指着这些食物道：“这是我的食物！”

我吼道：“凭什么说是你的？”

他惊恐地向后退了两步，道：“我都是拿东西养着他们，然后再吃的。”

我笑道：“少跟我来这套！”说罢，他眼睁睁地看着我将其中一只食物拖走。

回到家中的时候，妻子很高兴地看着我一切安好，妻子对我说：“刚才来了你的一个朋友，送了些食物在这，告诉我你去紫葳湖了，我正担心着呢。

我问道：“我的朋友？”

然后妻子比画着这只龙的模样，我知道是我在山路上碰到的那一只，顿时一阵感动，看来这个世界还是有值得相处的朋友的。

妻子对我说道：“你以后别去紫葳湖了，太危险。”

我说道：“没事，我不怕那些龙。”

四

我的妻子在生下了蛋后成功地孵化出了三只小恐龙，我给他们取了名字，按理说恐龙世界是没有龙取名的，但是我偏偏要反其道而行，我给他们分别取名叫大、中、小。

每天夜晚，我和妻子在风中互相依偎，大则在我们身边不住地撒娇蹭着我们的腿，中则和小嬉戏，小常常吃亏，但是他还是坚强地去咬中。

我为他们三个感到骄傲。

有一天晚上我带着大去紫葳湖边洗澡。大第一次下水及其兴奋，不住地叫着爸爸。这是我第一次听他叫爸爸，我十分高兴。

中和小则整日在妻子的肚子底下睡觉。

我的那个公龙朋友经常来我的家做客，我和他成为了莫逆之交，他经常到我的家来吃饭，我也经常去他家做客。

有一天，我带着大去湖中洗澡，大正与我一起戏水的时候，我看到三只霸王龙走了过来，其中一只正是与我有仇的那只，我急忙大叫着让大快跑，大似乎不太理解我的话，呆呆地看着我，然后我看到三只霸王龙向我冲了过来，我们立即在湖中打斗起来。湖水在打斗中不断溅起，我看见大居然勇敢地冲了进来，我立即大嚷着叫他出去，然后我的背后被敌龙深深地咬了一口，就在我准备反击的时候，我看到我的仇龙狠狠地咬住我的大儿子的脖子。我立即叫道：“放了他！”

但是我的仇龙越咬越凶，我亲眼看见我的大儿子脖子不住地流血，然后倒在了湖里，我的头脑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抓了一把，我也倒在了湖中。

我恢复知觉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看到大的尸体躺在我的身旁，我哭着将他弱小的身体拖出了湖面，我和大两龙身上的鲜血已经把湖水染红了。

我拖着大的尸体回到家中的时候，妻子正在和中、小默默地等着我们。妻子看到大的尸体后立即仰天长啸了一声，中和小不象以前那样调皮，而是蹲在他们的哥哥面前呆呆地看着，黑黑的眼睛望着我，似乎对他们哥哥浑身的鲜血与紧闭的双眼表示了不解。

妻子一夜在我的怀中哭泣，我抚摩着她的尾巴安慰着她，我们在仇恨中增加了一笔。

五

我们渐渐适应了没有大的日子，偶尔也会为他流泪，但是我们还是要活下去的。

我的朋友公龙后来主动地搬到了离我比较近的地方，相互好照应。

但是那一天早上我出门觅食，当我走到山谷的时候，忽然听到家那边传来妻子的惨叫声，我立即大惊失色向家奔去。

我看见妻子血迹斑斑地爬在地上，于是我不住地推她，她微微地睁开眼睛道：“中、小被霸王龙枪去了。”说完又昏死了过去。

这时公龙也赶了过来，我请他照顾我的妻子，自己拼命似的向紫葳湖奔去。

我到达紫葳湖的时候，看到三只霸王龙站在湖前看着一群食物，我看到仇敌愤怒之及，大声咆哮着向他们冲了过去。

他们在这一刻惊慌失措，居然向四处逃散。我立即抓住其中一只龙，将他摁在脚底下问道：“我的儿子呢？”

那只龙哆嗦道：“被我们喂食用了。”

我这时感觉天旋地转，我看到地上躺着几只弱小的骨骼，顿时发疯似地将地上的这只龙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我没有杀他，因为我已经无力去杀任何人。我就这样接二连三地失去了我的儿子们。

天空似乎在嘲笑我，它在苍凉之中透着淡淡地愤怒与不满，我没有能够保护好自己的儿子，我是多么地懦弱与无能！

我不再想回家，因为我没有脸见我的妻子，我走在孤单的大道上，任风雨雷电在我身旁咆哮着，我走到一棵树下，仰天长长地咆哮起来，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声音的撕心裂肺。

六

我在野外走了一段时间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家，我感到家与脚下的这一段距离充满着痛苦与艰难，但是我又不得不维持着这种艰难。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我再一次听到妻子的呻吟声，我立即向森林里冲去。

当我站在森林深处的时候，我看到我的公龙朋友骑在我的妻子身上。

他们正在作爱。

我疯狂地奔向公龙，向他咬去。

公龙显然不是我的对手，我愤怒地将他踩在了脚底，怒道：“你为什么做对不起我的事？”

妻子这时在我的后面一把推开了我：“别碰他！”

我惊讶地看着妻子，妻子搂着公龙道：“我实话告诉你吧，我爱上他了，我决定做他妻子，你走吧！”

我坚决不接受这一事实：“胡说，你怎么会爱他？你爱的龙是我！”

妻子摇头道：“这些天来，我和他产生了感情，我已经无法离开他了，你还是走吧！”

我站在那里愣着。

我的妻子冷下脸道：“再不走，我就和他联手对你不客气了！”

七

在这个不合适宜的日子里，我瞬间失去了一切。

我走到一个悬崖，看着脚下的一切，我似乎在回想我的一生的经历，似乎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我这么想着脚向前埋了一步。

我的身体沉重地向下跌去，身子也在半空中浮浮飘飘起来。

然后我听到一个熟悉而又长久陌生的名字：“张浩民！”

我睁开眼睛，看到阳光正照耀着我的脸，我看见小高站在我的面前的时候，吓了一跳，大叫道：“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小高紧紧地拉着我的手道：“浩民，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恢复了人形，这么一回想的时候，四周又恢复到了人的世界。

然后我听到对面小马与小李的对话。

“上周我去相亲的。”

“怎么样？”

“丑死了！”

“怎么样子丑法？”

“就是一只恐龙！”

“哈哈……”

我躺在帐篷里，看着外面的世界，我觉得恐龙与丑并不应该画上等号的，如果来世让我选择一次的话，我说不定会选择恐龙，尽管刚才的经历如此令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