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大文豪普鲁斯特在他的传世巨著《追忆似水年华》里写到主人公在吃“小玛德点心”时,腭部的感觉打开了他一些印象和情感的封闭领域。而我第一次吃白糖莲心粥时,感觉有一种读到《乐府诗选》中“莲叶荷田田”时的颤栗:田田的荷叶上面就是清脆的莲蓬,莲蓬里就能剥出干净如婴孩的莲子。
我的童年是在乡下度过的。母亲怕正长身体的我贫血,讨来了偏方,赤豆粥变成了我每日晚饭时的必备。而夏天乘风凉时,吃一碗绿豆粥,不用加菜,只在粥面上撒一层绵白糖。
现在时兴吃早茶,早茶有皮蛋瘦肉粥——皮蛋、瘦肉、味精什么的和米一起煮。不知为什么,我天生不喜欢荤粥,粥最好还是素吃。我最喜欢的还是白米粥,米要少,水要多,煮好以后上面有一层透明的“衣”,母亲说这层“衣”最有营养。
粥要等到不凉不热时吃,吃时夹几块酱菜。酱汁在雪白一片的粥面上漫开,如云似烟。我以为白米粥搭吃苏州萝卜或锦州萝卜最为适宜。苏州萝卜晶亮透明,咬在嘴里韧性很足。如有一小碟玫瑰腐乳,淋少许麻油和白糖,也是不错的选择。
粥这东西,令人感受到坐在地板上膝盖挨着膝盖的温暖,感叹繁华过后水与米的平实。吃粥是要有一种精神的,耐得寂寞,耐得冷清。它远不如吃饭那样热闹,那样引人注目。
有一首禅诗说:“开悟之前,砍柴挑水;开悟之后,砍柴挑水。”砍柴挑水是为了烧粥,烧粥是为了吃粥,吃着吃着,我们对人生就开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