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脾气很暴躁,所以到很多地方都和别人处不好关系,但是我基本还是比较讲道理,所以人缘关系也还不至于一塌糊涂,一般情况下都有几个可以容忍我的朋友交流聊天游逛,解除孤独。但是,这几天,我终于尝到了寂寞的滋味。
是因为房子的问题。我一直和几个朋友兼同事住在一起,为了省钱,也为解除孤独,几个人凑钱租了一套套三的房子。现在租房合约到期了,那房主死活不肯再把房子租给我们,加钱也不干。她没说为什么,但其实我们都知道,是因为我的原因。前段时间,为热水器的问题我和她大吵了一架,那个五十所岁了还涂着血盆大口妖妖娆娆秋光外露的老太婆戴着斤把重的金项链金戒指,却非要我们赔她用了几十年旧得找不到零配件了的热水器,看她那副张狂轻蔑的小资产阶级嘴脸,在毛爷爷时代肯定是三反五反揪斗打击对象,可惜时代不同了,我等无产者的地位由光荣堕落为可耻,实在不能再与膀大腰圆的有产阶级们抗衡,阶级仇恨只能放在心里,我们还得求着人家呐。可是,退让并不能换来和平,容忍的美德往往只让对手更加嚣张,同屋其他人小心翼翼的赔笑使老巫婆放肆到极点,她放下话,三天以后收房子,就一摇三摆得意洋洋地走了。
我们只好找房子。白天都上班,只有晚上才有空去看房子,精疲力尽了一天好想躺在床上歇歇,可没办法,这房子不属于我们的啊。想起那首歌,给我一个小小的家,蜗牛的家,挡风遮雨的地方,不必害怕——我们的理想也就真的仅限于此——蜗牛的家——能挡风遮雨足够也,这年头,象我们一样没有蜗牛壳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要想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价格地段大小都适合的地方,实在是难。可是,很意外,我们居然在第二天就找着了一个好地方,一环路,套三,水电气三通,全装修,最令人兴奋的是价钱,便宜得不可思议,那中介所是这样说的,因为房主是个大官,很有钱所以并不在乎一点房租,之所以租出去是因为觉得房子久了没人住会很冷清,缺少人气,所以找几个人住相当于帮他看房子,条件是不能弄坏里面的家具。这等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也居然被我们碰上了,可见我们的运气并不是坏得一塌糊涂,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哩。
既然满意中介所就带我们去看房子。是红砖房子,四层楼,因为是晚上所以到处都黑漆漆的,看不太清楚。周围很静,几乎没一点声音,只看见一栋栋黑漆漆的楼房和它们的影子。中介所介绍说因为这里是干休所,老年人居多,喜静,所以比较安静。因为房里没灯,所以我们只是在外面转了转。基本上我很满意。我相信其他人也一样。
看完房子大家都很兴奋,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只有阿秀沉默不语,回到住出才发现她一脸苍白,神情古怪。她说她不喜欢那个地方。“阴森森的”,她说,脸上带着恐惧。我们讥笑她鬼故事看多了,胆子比老鼠还小。“如果有一天你在夜上上厕所,千万不要转头看别人,”我拉长调子,缓缓地告诉她,“因为你可能会发现,我们都是鬼!”我作势向她扑过去,她没动,只是脸色更苍白了。
事不宜迟,我们准备第二天就搬过去。请了半天假,第一趟先去打扫清洁,随带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第二趟再搬东西。
我们来到昨晚来过的地方,发现和晚上一样,很寂静,几乎没看见什么人,只有看门的老头把我们吓了一条,他几乎是悄没声息地走到我们后面,然后突然大声发问,吓得我们差点叫起来。楼道上有很多灰,看来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真可惜啊,那么好的房子。我们住最上面,我看见楼梯的扶手上贴着一张黄纸,就去撕,阿秀说,“那是苻。”她的脸色很可怕,我吓了一大跳。那纸也不晓得贴多久了,我嫌脏就没再继续撕,也没继续问阿秀她怎么知道。
这间房子的主人以前一定很富有,当然现在肯定更富有了,我看见里面的家具装潢,虽然很旧而且蒙了一层厚厚的灰,但是仍然看得出它曾经富丽堂皇的往昔,我看见了就很羡慕,不停地咂舌,感叹,唉,人比人啊,气死人啊。
由于我的坏脾气,所以她们让我先挑房间。我当然挑了最大最舒适的一间,有衣橱沙发和床,还铺了地毯。我很满意,只是柳妹说墙上挂的那幅画象死人的遗像,让我很不高兴。其实那是一幅素描肖像,画的很不错,黑白灰调子处理得当,使人物处于朦胧的黑暗中。眼睛尤其刻画得好,眼神忧郁,带着淡淡的忧伤,很漂亮而又不是那种庸俗的美。我是学美术的,知道能画出这种水准的画一定不是简单人物。可是奇怪那家人怎么舍得把这么难得的一幅画给丢了呢?真是没眼光,太没眼光了。不过还好,便宜了我,我把它取下来仔细观摩,才发现它不是用铅笔或碳精条碳精粉之类我所了解的美术用品画的,学了这么些年的美术,我还第一次看到如此细腻柔软的素描,真是失败!所以说天外有天呐,肯定是个隐世高手!
可是,除我之外,所有的人都不喜欢那幅画,尤其柳妹,她居然说它有一股邪气,把我气得够呛。也难怪,她们都不是学美术的,凡夫俗子,哪懂艺术?我于是把它挂在我的床头,这样一睁眼睛就能看到。
这套房子很大,据说有150多个平方,其实起居客厅厨房之类的并没有占到100个平方,主要是还有几个储藏室。对于中国人尤其是从前的中国人来说,有那么大的几个储藏室实在是件稀罕事,所以我曾很好奇地打开来瞧,里面空空的什么都没有,由于向阳还很明亮,只是一大股霉味,并且进去就觉得冷,浸入骨髓的冷,所以我进去不到两分钟就出来了,并用大铁锁锁死,反正也用不着。
阿秀象以前一样和我同屋,也象以前一样胆小,她是个好脾气人,凡人都要欺她三分。我和她是两极组合,一刚一柔,在外面尤其体现得出来,男的都喜欢她。
不过这几天有点反常,有时候我看到她楞楞地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去叫她,她突然转过脸来,那副阴狠的摸样往往吓我一大跳,虽然马上就恢复常态,但我还是有些心虚了,谁知道她在想什么呀,那么恶毒的表情,体现她的内心?
其实不仅是她,另外几个人也有不同程度的反常,只是我很马虎,没看出来。
出事的那天是中秋夜,月亮特别圆也特别亮。
我下午出去和几个朋友吃了火锅,肚子难受得睡不着觉,就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数绵羊,结果越数越清醒,干脆放弃睡觉的念头,仔细研究起月光来。本来月光是没什么好研究的,不过无聊的人什么无聊事都做得出来。我发现屋里的任何东西在月光的影射下都会让人觉得阴森诡异,看我搭在椅子上的衣服,简直象极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有手有脚,胸部饱满,仿佛随时会抬起头来对着我狞笑一样。哗,一件衣服能挂出这样的造型来可真不简单。我在心里夸张地大笑,心里却早已汗毛倒竖。我不是个胆小的人,可那件衣服却让我感觉极不舒服。黑暗中恍惚觉得有什么东西盯着我,本能地一抬头,看见的却是那幅画。虽然月光朦胧,画隐藏在黑暗中,但我还是渐渐看清楚了,那上面画的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而是——阿秀!我惊恐地转过头来,看阿秀的床,“她”已经坐起来了,披着头发,朝我爬过来,我顾不上穿鞋,光脚跳下床站到椅子旁边,准备她一爬过来我就用椅子砸。但是还没等我抓起椅子,我的手就已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冷冰冰的一只手,惨白得象尸体的颜色,是那件衣服!那件挂在椅子上的衣服竟然是人!,她已经抬起头来了,正在对着我狞笑,凌乱的头发,乌紫的嘴唇,天哪,她是柳妹!她的脸在月光下苍白扭曲得可怕,慢慢站起来的时候,衣服滑落到地上,侗体纤毫毕现。我一大巴掌甩过去:“开什么玩笑!要吓我也不必弄成这副样子嘛!”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它不是开玩笑。我看到血在地上慢慢地蜿蜒,象一条长长的虫。
(后记)
后来我另外租了一套房子,很宽,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一直住下去,因为我给了房主一笔可观的租金。现在我很有钱,如果愿意的话我可以象撒纸片一样撒钱。不要问我钱是从哪里来的。我不会告诉你。
但是,我很寂寞。虽然我的脾气比以前好多了,但是我却比以前更孤独。因为我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
夜半时分我会悄悄地起来,那时侯的月亮也许最圆最亮。
写这篇故事的时候小谢正在看,她常常无视我的警告,半夜溜到我的房间里来打开电脑一阵乱翻。末了她说,写这种故事你不害怕吗?我说不害怕。她又说你为什么不害怕?我说因为我不相信。她叹了一口气说,你为什么不相信呢你应该相信的。说完她就慢慢地转过头来,我看到一张脸,但我仍然不害怕,因为,我有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不要在半夜时分看别人的脸,记住。
转自: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