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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城隍
网友【小梦】 2006-10-09 16:27:45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1    1
凤凰山上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一朵芙蓉,盈盈招展。

就是这里了。溪远将怀中的女子放在草地上。轻轻拔出她胸口那染着血的刀,泥土翻飞,山石迸裂。他要一刀一刀将心中的愤怒和悲怆刻入大地。

芙蓉般娇艳的女子赤裸裸地安静地躺在街头,风拂过她似水的长发,拂过她不肯闭上的双眸,仿佛没有带走什么,除了她所有的呼吸。

四周依然人流如织,驻足围观的人走了一批,来了一批,有一批正向这里走来。

每一个后来的人问已经在的人这女子死了吗?为什么她胸口插着一把刀?

知情者微笑或是得意地告诉后来者,这女子在今天早上或是上午一个人走在这闹市中,被三四个流氓看中,流氓们围住女子拉扯,调戏,女子慌乱呼救,人群渐渐聚拢,却是个个袖手,冷漠旁观,流氓们抽出刀子在女子身上划动,衣衫渐少,围观者中甚至有笑声,喝彩声,流氓们更是兴奋,在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将女子轮奸了。事后女子羞愧难当,用流氓们遗下的一把刀自尽了,看,就是她胸口的那把。

刀上已经凝固的血,如红色的眼泪。溪远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女子身上,抱起。

有好事者问:公子,你认识她么?她是你什么人?她叫什么名字?

她在你们面前受污辱时没人过问,现在她死了,你还问什么?溪远吼道。

又有人在人群中嘿嘿淫笑道:这女子当真美貌,即便死了抱着滋味也肯定非同一般……嘿嘿…啊…还未笑完,却发出一声惨叫,转眼人们发现此人正从一丈外的空中坠下,啪地落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而怀抱女子的溪远早已飘然远逝。

这个人死的地方仅有我的一滴泪 。因为这个世界太冷漠。溪远在女子的墓碑上刻着。我该做些什么?

溪远找到了当日轮奸的四个地痞,一刀一刀的割他们的肉,让他们看着自己的血一点一点流到地上。终于,地痞们一个个经受不了折磨而死去。

看,我终于为你报仇了。溪远望着天空说。

最后一个死去的地痞突然醒来,冲着溪远阴阴笑道:你以为你真的报仇了吗?杀死那女人的只有我们吗?不。我们轮奸了她的肉体,可他们呢,他们轮奸了她的精神,他们见死不救,他们让她看到了世界的黑暗,他们让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你要报仇,就应该把他们也杀光,杀光,将所有的人都杀光。哈哈…哈哈哈哈……

溪远愤怒地一刀劈飞地痞的头颅,冷静下来,却忍不住直打冷颤。他说的没错,没错。可我该怎么办?去把所有见死不救的人杀光么?

溪远口渴了。

来到一个小院。看见一个老婆婆抱着一个木桶坐在地上,桶里有小半桶水。

老婆婆,我口渴了,能给我点水喝吗?

不,不行。老婆婆慌忙爬起来,生怕被别人抢走木桶似的往后退。

老婆婆别怕, 不行就算了, 我会到别的地方去找水喝。

溪远到旁边的人家讨了水喝,人家告诉他那位老婆婆今年七十了,有个儿子叫宋焘,平时十分孝顺,虽然自家有水井,但听人说十里外的碧云溪的水喝了长寿,便隔日步行去碧云溪挑水给老母亲喝。不料昨日在挑水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流了不少血,这宋焘也不休息,擦干血,把水桶摇摇摆摆挑回家,对着她妈妈说:妈,水来了。然后倒床便睡。老婆婆于是去看水桶,却发现一滴水也没了,接着去问床上的儿子,儿子也早断气了。后来就疯了,时时刻刻抱着木桶不肯松手,那宋焘的尸体反而不管了,你看这天热,尸体都有气味了。

那没人帮忙把宋焘给葬了吗?

这年月谁会管这等闲事,又不是自家的人。那人想也不想答道。

没人管,我管。

溪远买来上等棺材,将宋焘入殓。宋焘妈妈仍抱着木桶在一旁呆坐。

婆婆,你儿子死了,我马上要盖棺了,你再看他两眼吧。

我知道。可我没时间,我还要哭。

你在哭?溪远疑惑地看着宋焘妈妈干涸的眼睛,忽然想起邻居说宋焘死前挑回的水桶里没有一滴水。

老妈妈。这些都是你哭的?溪远望着桶里折射着耀眼阳光的液体哽咽道。

是啊,我哭了很久很久,我知道我老了,眼泪总会哭干的,所以我想把它们存起来,将来哭不出来时它们就会提醒我记得我的儿子。宋焘妈妈咯咯地笑。

溪远一阵心酸。将棺木盖上,扬手开始钉钉子。

住手。只听得从棺中传来一声大喝。

雨丝在窗外坠落的午后,溪远与宋焘隔几对坐,几上有茶,云蒸雾绕。

从地狱回来有什么感觉?溪远轻轻啜了口茶。

阳光真好。

哼。溪远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你说你考上了城隍?

一不小心,一不小心而已。宋焘略带得意道。

溪远哈哈一笑:想不到你还是个很有趣的人。

人死过一次会觉得什么都有趣。宋焘像个孩子般大笑。

其实,能和一个孩子般的人做朋友,是件很快乐的事。溪远眯眼睛笑。

是呵是呵。宋焘应和道。

可是,和一个死去的人做朋友,很痛苦很痛苦。因为朋友一辈子都在痛苦。溪远抽出刀,迎着阳光晃动。

这把刀上有好重的杀气啊。

不错,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再用它杀人。

很多时候,毁灭生命就是毁灭希望。

可这世上没有希望了。生命也就无所谓了。

真的么?

溪远开始用刀在地上画画,画那芙蓉般娇艳女子绝望的眼泪,画那见死不救围观人群冷漠的表情。

可是,我看到,阳光在刀尖上跳舞,阳光和刀,它们都在你手上。宋焘用手指着刀尖笑道。

阳光在刀尖上跳舞?溪远突然笑了。我明白了,你是城隍,带我去地狱吧。

地狱不是一个可以随便进出的地方。宋焘摇了摇头。而且,你还活着。

这好办。溪远回手将刀插进自己的胸膛。记着,别把我带迷了路啊。

在地狱,溪远没找到芙蓉,却听到地狱之火失踪的消息。

地狱之火是什么?溪远问宋焘。

一种不仅能毁灭肉体,还能毁灭灵魂的火焰。

灵魂也能被毁灭吗?我常听说在地狱的灵魂被各种刑罚折磨却无法死去。

这就是地狱之火的可怕之处,它不仅能毁灭灵魂,还能毁灭整个地狱。

但愿她不会遇上这可怕的地狱之火?她在哪里?

为什么我还活着?溪远看着自己健全的躯体。

你的福寿禄上说,你还要健健康康地活上五十年才可以死。我有什么办法。虽然我是城隍,也没有权力徇私枉法啊。不过看来芙蓉已经成了孤魂,如果是这样的话,在地狱中是找不到的。她们都是些没有家的灵魂,只能像风一样流浪。宋焘说。

那她该多么寂寞,多么绝望啊。溪远说。

溪远开始习惯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打更的更夫问:这么晚在街上干什么?

答曰:散步。

一个人散步不寂寞么?有一天空气中传来柔柔的声音。

溪远 眨了眨眼睛,四望却不见一个人影。

你看不见我,因为你不需要看见。声音近了些,仿佛就在耳边。

既然不需要看见,看不见也好。就像这个冰冷的世界。如果不需要活着,离开也好。

听起来你好象不想活了似的。

也不是,只是感觉这个世界很冷。

你们的世界不是有阳光吗?听说阳光很温暖。

是啊,有阳光,可有阳光又能怎样,一切冷漠的事都发生在阳光下。他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这样受辱,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这样死去。所有的人都无动于衷,无动于衷……溪远说着说着突然捂着胸口蹲在地上。

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心里有点痛。溪远低着头,掩饰着那滴缓缓坠落的泪。

黯然半晌。

其实死有什么不好?死亡,只是生活的另一种方式……比如花儿的翅膀,要到死亡时才知道飞翔。

也许吧,

你不信?

死去的是肉体,可灵魂还在,悲伤还在。

那如果连灵魂也不在了呢?

这怎么可能,灵魂是不死的。

如果我告诉你,我能让灵魂消失,永恒的消失,你信不信?

就这样,溪远认识了地狱之火。地狱之火告诉溪远,它是刚从地狱的最底层逃出来的。从一出生起它就一直被关押在那里。

为什么不让我出去?它问自己的父亲。

因为这个世上的灵魂应该是不死的。阎罗天子答道。

那些每天在地狱中承受无数煎熬的灵魂难道不该让它们消失得到解脱吗?

佛会解脱它们的。它们现在所受的折磨都是为了让他们生出悔过之心,得到救赎。锤炼灵魂,这就是地狱存在的理由。阎罗天子道。

那我呢?既然灵魂应该不死,那我为什么而存在?地狱之火问。

你不要管你为什么而存在,你只需要知道你永远都应该呆在这地狱的最底层,永远都不要出去,因为你一出去,就将给世界带来无穷的灾祸。阎罗天子说。

一个人找不到自己存在的理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着,那种感觉你懂吗?地狱之火说。

我懂, 你会觉得这世上一切都没有意义,没有任何东西,对你有任何价值,你也对别人没有任何价值,一切都是漠然。溪远淡淡地说。是不是?芙蓉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死去。

所以,我逃了出来,我想,也许我能在外面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那你找到了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找。

唉,我也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找她?

她?

一个朋友,一个死后才认识的朋友。

………

你是说你想找到芙蓉告诉她这世上并非没有希望,至少还有你在为她奔波,为她流泪?

不知道,也许我只是想看看她是不是还好?问问她觉得冷不冷罢了。你能够帮我找找她吗?

可以,如果你愿意陪我一起听风的话。地狱之火笑了笑。

听风?风能听吗?

当然,我逃出来后找不到人聊天,所以经常一个人听风。呵呵,走,我在城外相思崖上等你。那儿的风声最动听。

相思崖上,溪远迎风吹笛,笛声悠悠,和风远扬。

夜笛秋色月吟寒,/露沾襟,泪凝冰。/寂寞销魂,/何处醉人心!

满池残萍散不去,/天涯路,几飘零?/笛冷风碎杯莫停,/一曲潇湘,/ 却与谁人听?

风声真的,真的很动听。

地狱之火通知溪远说已经找到芙蓉了。

她在哪里?现在好不好?溪远兴奋地问。

这是一处穷山恶水之谷,聚集着一群孤魂野鬼。

看,那应该就是你要找的芙蓉,跟你画上画得一模一样。地狱之火指着一个坐在树下的女鬼说。一袭荷色淡裙在风中飘扬,一双娇嫩的手在胸口上舞动,刀在扬起与插落间划破黑夜,闪烁着冷冷的青光,照射着她两只空洞的眼睛。

不错,是她。溪远点点头。可她在干什么?

自杀啊。这里的鬼魂都在不断地重复着自已死时的方式。

果然,溪远眼看着一些鬼跳下悬崖,不死,从崖底爬起。眼看着一些鬼用尖刀刺入彼此的身体,不死,身上那个不流血的黑洞慢慢愈合,眼看着一些鬼走入炽热的火焰,不死,从灰烬里走出,眼看着一些鬼沉入水中,不死,从浪尖浮起。

他们这样做难道不痛苦吗?溪远忍不住问。

不知道。地狱之火摇摇头。你去问她自己吧。

溪远来到芙蓉面前。你要知道,你这样做只是徙增痛苦,却永远也达不到目的。

芙蓉面无表情地看了溪远一眼,呆滞地朝前走。

你死后,是我为你收的尸。溪远咬咬嘴,说。

哦?芙蓉轻应一声。

我已经为你凌迟了那四个污辱你的人。溪远继续说。

是么?

我一直在找你,想看看你是否还好?

嗯。芙蓉淡淡道。

你怎么能这样?溪远为你做这么多事,你怎么连一句感谢的话都不说?地狱之火忍不住了,插嘴道。

哦,那我谢谢你哦。芙蓉有气无力道。

你太过份了,难道说谢谢时不能笑一笑表示诚意吗?地狱之火快被气疯了。

可以,怎么不可以呢。芙蓉目如死鱼对着地狱之火说。不过,你能告诉我,你想要什么颜色的笑么?

没什么,其实你不笑也挺好。溪远长长地叹息。感觉心在一点点冷去。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吗?

有啊。我想去死,你能帮我么?芙蓉冷冷地望着溪远。

可你已经死了。

死去的是肉体,可痛苦还在,悲伤还在。

那是你的灵魂,灵魂是不死的。

嘻嘻,你骗我,现在全地狱的人都知道,我们受苦灵魂的救星已经出世了。只是没有人能找到它。

受苦灵魂的救星?

对啊,他们叫它地狱之火。因为全世界只有地狱之火能帮助我们,它能让我们消失,永远地消失。我们这群鬼已经推选了一些代表去寻找救星,而剩下的都在这儿等待消息。

你真得如此希望死去吗?难道即使变成了灵魂你也无可留恋?溪远问。

我们每天在风中流浪,没有目地,也看不到终点,

原来我还是别人眼中的救星,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们都消失吧。地狱之火忍不住悲伤地大笑。

天空中出现了一点烛火般大的蓝色火焰,慢慢地,慢慢地扩散,渐成一团,如鸡卵,如桃,如瓜,………直至最后半个天空都被映成妖异的蓝。

消失就在你们面前。地狱之火说。

一些灵魂毫不犹豫地跳进火中,一些迟疑不决,一些转身就逃。

溪远拉着芙蓉轻轻说:等等,再等等。让我拉拉你的手,好吗?

你看,他们终于找到幸福了。 求求你,放开我。让我也去寻找我的幸福好吗?芙蓉指着火中的灵魂说。

灵魂们在火中庸懒地伸着腰,随着火势柔软随意地曲倦着似有似无的身体,脸上挂着松驰而满足的笑容。

溪远松开手,望着在火中边笑边消失的芙蓉,这是溪远第一次看到芙蓉笑,如洁白,娇柔的水芙蓉。芙蓉挥着手: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空。我也有,只是低点罢了!

溪远张张嘴,终究没说什么,那些关于告别的话在紧握的手心里悄悄融化。溪远看着她从瞳仁里消失。慢慢微笑。

我是不是一直在做一件注定会失败的事?溪远边走边叹气。

这是你做过之后的结论,没做之前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是成是败。那烛火大小的蓝焰在溪远肩头跳跃。

那这么做有没有意义呢?

我现在觉得,意义应该是自己赋予的,这世上很多人只对某个人或是某件东西有意义。

…………

就这样, 一起,走过很多路,说了很多话。

路是有尽头的。空气中的声音说。

你要走了?溪远站住了。

没有谁能陪谁走一辈子,说一辈子?孤独和沉默才是永恒的。

我知道。

如果你哪天偶尔想起我,就抬头望天,风儿会在天空中雕刻出我的模样。

我知道。

你会想我吗?

也许,当我也被这世上的冷漠伤得体无完肤,希望消失时。

地狱之火走了。

溪远将微凉的手贴着耳朵,他听见风的声音。

转自:榕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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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6-10-09 16:27:45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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