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新宿歌舞伎町,到了夜晚,灯红酒绿,霓虹闪耀,街头巷尾一片通明。
拉客的拍手声、舞厅漏泄的音乐声和着远处警车的警笛声,组合成一曲不夜城的交响乐。
町内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这里能看到地球的将来——超饱和的人口和绝对的繁华。
小小的歌舞伎町,占地不足东京的万分之一,卖春、贩毒、赌博、凶杀、争斗……东京九成以上的犯罪都在这里发生。除了日本的黑社会,现在又多了上海帮、福建帮、韩国帮……帮派间的明争暗斗每天都有,繁华的背后,同是罪恶的温床。
星期五晚上,这里更加热闹,一周工作下来的人们,来这里解除五天的劳苦。看电影、玩游戏,观赏泰国人妖表演……应有尽有。
周星海和朋友在歌舞伎町一直玩到2点多,他先回去了。
这时天空下起了小雨,电铁早已经没有了,他来到等候出租车的地方,那里已经排起了长龙,按出租车载客的速度来看,可能要等上两个小时。本来星期五晚上出租就难叫,现在又值下雨,算了,还是先走着再说。
他打着一次性的塑料伞,沿着靖国通路,穿过铁路桥,来到青梅街道。他在青梅街道向着中野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不时地看着有没有空车。
运气真好,才到青梅街道没有几分钟,竟有一辆空车,他高兴地叫了一声,招手拦下。
就在周星海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的时候,他看到一位女孩同时也来到了出租车边,好漂亮的女孩!
女孩看着周星海,并没有说什么。周星海看着雨中的她说:“我们一起坐吧,先送你回家。”
他们进了车,女孩轻轻地对周星海说:“我到高圆寺”。周星海住在野方,还算顺路,能同路一段,于是就对司机说:“先到高圆寺”。
车开了,他们互相对望了一下,周星海看到那女孩大概有20岁左右,圆圆纯情的脸,天然的细眉,眉毛下是明亮的大大的眼睛,是他来日本遇到的最漂亮的女孩。奇怪的是女孩的额头上有一个圆圆的红印,就像印度女人涂在眉心中间的那种妆饰,但是地方不对,又不像是天生的胎记。日本的化妆品那么好,就是天生的斑块也完全能涂得一点都看不出。
女孩并没有说话,两眼只是看着车外微雨中的路面,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哀怨。
周星海情不自禁地不时转过头去来看着她,女孩略有责怪他不礼貌的神色,他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十分自然地说:“小姐,你真的很漂亮,爱美之心人人有,再说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呀,对美女总是忍不住要多注视的。”女孩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转过头来说:“听口音,你像中国人呀,我也是中国人,北京的。”“你也是中国人?日语说得那么好,你不说我真的听不出来,我是上海人。我刚刚还在想,日本女孩哪有这么漂亮的。你真的能去选美,只要你能去,那位上海的环球小姐卓灵名次要往后移了。”女孩笑了起来,真的笑得好开心,但是马上又恢复愁云惨雾的表情。
高圆寺到了,车子停了下来,司机并没有转过头来。
女孩在下车前,说了一句:“再见”,那是一句十分普通的话,但是周星海应变很快,立刻乘机回了一句:“我叫周星海,我们怎么再见?”女孩微微一笑,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女孩拿了一支笔在手上。他连忙伸出手来,她在他的手心上,迅速写下了元元和电话号码。
周星海的心狂跳,女孩已下车走了,苗条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雨雾之中。
车子仍停着,司机转过头:“先生,已经到了”。他如梦初醒:“哦!是刚才的那位小姐到了,我没有到。”司机有点恼怒:“什么小姐!你是不是喝多了,一上车就自言自语,行动古怪!”可能车里冷气太足,衣服又有些湿,他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你没有看到一个女孩和我同车?”司机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看得出他的意思是:你病得不轻。
周星海打开手掌,手心里元元的名字和电话号码依然存在,怎么回事?难道司机耳聋眼花?他叫司机把车接着开到了野方,付钱下车。
回到了住所,他马上拨了元元在他手心里写的电话号码。
电话通了,是个中年女人焦急的声音:“你是谁?我是她妈妈。”
“我是元元的朋友,元元在吗?”
“她到现在没有回来,我都急死了,从来没有这么晚的……”
“什么?刚才是我送她到高圆寺的呀,她没有到家吗?”
“哇,元元……不要是真的……”
“阿姨,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你来电话前,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元元满脸是泪,来到我面前,说她要走了,那梦就像是真的一样,元元不要出什么事呀。”
周星海放下电话,心里冰凉,想着刚才的事情,一切并不是幻觉呀。
他躺在床上很久很久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在朦胧之间,他看到元元来到他床边对他说:“我们有缘,同路一段。谢谢你刚才送我回家,能和我妈妈作别,只是我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离开喜欢我和我喜欢的人。希望你记得我,我们会有见面的一天。”他突然从梦中惊醒,天已经大亮。
他打开电视,电视里正播送着新闻:“今天凌晨,新宿歌舞伎町一家咖啡店发生枪战,疑是黑帮火并,一位20岁的中国女招待额部中弹身亡……”
他惊呆了,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幻觉!
他禁不住眼眶有点湿润;昨晚竟是元元的幻影,难怪她昨晚额头上有一个不合适的红印。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原以为是一个美好的开始,将来的希望,但是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他好伤感,虽然只是10几分钟的同路,但已经深深地印在了心灵深处。他只有对着遥远的天空,祝愿元元在另一个世界,能幸福快乐。
时间就像流水会冲淡一切,直到回忆的纸上留有的痕迹越来越淡,几个月后,他几乎已经忘却了曾有的一段哀伤。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那天晚上,一切又开始了。
那晚,电话突然响起,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你好,我是芳芳。”
“芳芳?”声音好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记得元元吗?几个月前一天,雨中同路的?她是我的孪生姐姐。”
星海平静的心一下子又涌起了万丈波澜,他激动地说:“记得记得,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怎么找到我的?”
芳芳说:“我们见面再说好吗?我很想见见你。”
他们在中野的一家咖啡店见面了。星海吃惊地看着前来的芳芳,和她的姐姐元元一模一样,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奇怪的额头上同样有着一个红印,只是要比那晚元元的淡好些。
芳芳说话了:“我们父母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姐姐跟了妈妈,我跟爸爸。因为我和姐姐是孪生的,所以虽然不在一起,但好像心灵是相通的。姐姐出事那天凌晨,我在梦中突然感觉额头一阵巨痛,醒来照镜子一看,额头就出现了这个红印。我感觉到姐姐出事情了,就打电话给妈妈。妈妈告诉了我一切,当时我不禁眼泪成串。在悲哀中,仿佛感觉姐姐告诉我,她去世的时候,遇到一个非常好的男孩,要我一定去找他,好像我的幸福就是姐姐的幸福……。我来日本后,在姐姐的电话机里,查到那天的来电显示,找到了你的电话……”
一切真是缘吗?看着眼前的芳芳,想着那晚的元元,有着无尽的感慨。
他们开始交往了,发展得很快,不久就同居了,但是他谁都没有告诉,自私的心人人都有,他深怕比环球小姐还漂亮的女朋友,一旦被他那些如狼似虎的朋友知道了,会有永无止休的纠缠。
星海的朋友发现星海变了,星海再也不和他们一起出去玩了。
有一天他的朋友突然去星海的住所,想看看星海到底在忙什么。他们从窗口看到星海一个人在手舞足蹈,嘴中不断地自言自语,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但看他的眼神却是直直的。
2002年6月16日于东京鹭宫
转自: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