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出生,或许是一个错误?
我爹是地方的知府,在我眼里,他是一个好父亲。
每当我吵着要做新衣时,他总是含笑答应,尽管我的屋里已经有好几箱没穿过的新衣了。
但是,在我十七岁那年,他却因贪赃而被处斩。
因为他的牵连,我被迫离开了家,流落街头。
养尊处优的我又怎受得起这餐风饮露的落魄?
我寻寻觅觅,只盼有一天能够重新变回那个衣食不愁的知府千金。
十八岁那年,我遇到了她。
巡按的女儿,韩洛盈。
她把我带到府中,给我锦衣绸缎,给我山珍海味。
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因而得到她父母的喜爱。我们遂以姐妹相称。
每每地,在琼楼玉宇中徘徊,我都会想起我爹。
我可以说,我恨他。
是他带给我这么多不幸,是他使我的命运走向另一个极端。
韩洛盈很像过去的我,无忧无虑,无牵无挂。
我多么希望有一天,她能够经历和我同样巨大的痛苦!
这样,我的心才能稍稍得到安慰。
在她身边,我和那些侍女没什么不同。
我要她的一切!我要夺回我所失去的!
侯爷公子派人送来聘礼。
我以为,呵,我以为那是给我的。
但,那是给韩洛盈的。
如果,我还是知府千金,那么这些都应该是我的。
可惜,我不是。
韩洛盈出嫁的那一天,我为她梳妆。
胭脂,水粉,钗环,玉佩。
镜中的容颜,和我的脸叠在一起,我仿佛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莹玉的镯子扣在她的手腕上,映着她手心的那朵浅红的兰花。
血兰。
梳妆完毕后,我蹑手蹑脚地走进灶房,悄悄地在交杯酒中撒了一把金银花粉。
当晚,韩洛盈就死在洞房中。
中了“阴阳断魂散”之毒者,手心上会生出一朵血兰。只需用金银花粉作药引,就能立即毒发身亡。
这,是我从一个江湖郎中那里听来的。
韩洛盈太天真了!
我告诉她,这兰花薰香有益于养颜,她不假思索地燃了。
一定是想保住眼前的美貌吧!
我冷笑。
这个世道,没了地位,就等于没了一切。
要美貌何用?那无非是小姐们的虚荣心罢了!
韩洛盈死后,我逢时地慰劳巡按和夫人,使他们对我信任有加。
我顺利地成为了巡按的义女,还答应代替韩洛盈嫁给侯爷公子。
一切都如我所计划地进行着。
披上霞帔,戴上凤冠,我在脸上抹了厚厚一层胭脂。
我所失去的,都回来了。
侍女为我梳发,轻轻地插上一枝珠花。
我嫣然一笑,不禁看了看手心。
一样白的手,一样红的兰花!
我陡然想起刚才似乎闻到了一股幽兰香。
这才看清身旁侍女的脸。
一张熟悉的脸。
陆阡。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不待我惊呼,便在我的口中撒了一些粉末。
不用想也知道,是金银花粉。
然后,我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原来,这就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不明白,陆阡为何要害我。
还有,她为何会在巡按府?
陆阡是我以前的丫头。
那时候,我还是知府千金,还是那个任性蛮横、不可一世的大小姐。
或许就是那时结下的梁子吧!
我不怨她。
我没有资格怨她。
因为,我和她一样。
巡按和夫人为我建了一座墓,就在墓地的最深处。
墓很漂亮,上面刻的楷书字也很漂亮。
缪幽柔之墓。
我喜欢晚上穿着白衣,坐在我的墓上唱歌。
“二十五点秋更鼓声,千三百里水邮馆程,青山去路长,红树西风冷……”
听说,人做了鬼后,只要杀了一百个恶人,就能超生。
因此,我等着,等着别人来送死。
一把“阴阳断魂散”,一阵兰花香,一朵血兰。
我等了很久,很久……
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阡的意思。
阡,通往墓地的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