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是这样,冯坚也觉得他们的笑容是有含义的,仿佛都在对他说:“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小把戏!”
(四)细菌
于睿干刑警这个职业已经足足十一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离奇的案子。
不过他喜欢这种有挑战性的案件,一个警察在职业生涯中又能遇到几回呢?
现在,面膜杀人案终于有了转机。
他的手里正拿着一份化验室刚送来的报告:在赵国,也就是大头脸上取回的面膜上,发现一种不知名的活性菌,它们有很强的生命力和穿透力,可以通过人的面部皮肤进入头骨后直达大脑中枢。
然后,这种细菌迅速侵蚀大脑细胞,随之把其同化,变成和它们一样。也就是说这种从没有过记录的细菌可以改变人的思维方式,但现在的它们却接二连三的要了人的命。
于睿在头脑中想象出一个可怕的画面,一群形状怪异的虫子在被害人的脸上缓慢蠕动着,穿过皮肤的毛孔和坚韧的头骨,象一群攻占城池的士兵一样,占据了那满是褶皱的大脑。
正想着,他的手机响了。
“喂!你好。”于睿接起电话,但对方没有说话,只听见微微的喘息声。
“喂!哪位?”他能分辨出来那喘息声好象是个女人发出的。
“……您好,我叫周英是……秦洪明的妻子,我们见过的,我……我想和您谈谈。”对方终于说话了。
于睿知道这个女人,她是面膜案第二个死者——大星医院医生秦洪明的妻子。
在秦洪明死后,于睿就找过她,都没有什么结果。但在她接受问话时的表情和举止上观察,于睿隐约觉得这个女人好象知道些什么。
“哦……好的,现在吗?”于睿说话时又瞟了一眼桌上的报告。细菌!医生!这可能就是关键所在。于睿预感这案子要有眉目了。
在三明市公安局门前不远处的一个街心花园里,于睿又见到了这个瘦弱憔悴的女人,她的整个身体仿佛都被忧伤和焦虑笼罩着。
“不好意思,我实在不想走进公安局那地方,只有麻烦您了。”周英说着有些哽咽了。
“没关系,说说事情吧!”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别紧张,你知道什么尽管说,别有顾虑。”于睿尽量安抚她的情绪。
“好吧!希望我说的对您有帮助……”周英擦了擦眼泪说,“我丈夫的死可能和我哥哥周杰有关!您刚开始找我的时候,说实话我心里早已经认定他就是凶手,但……但他是我亲哥哥,您应该理解我的心情,但现在接连有学生遇害,我想我必须站出来……”周英说到这里又哭起来。
“哦!仔细说说,别激动。”她的话让于睿感到很意外。
“他……是省里生物研究所的教授,最近几年据我所知他一直在研究一种细菌类的东西,如果成功据说可以改变一个人,但具体的细节我就不知道了。我丈夫遇害的前些天曾说过要去帮哥哥做实验,可一去就没有回来……后来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于睿问。
“只有几个人知道,他是秘密进行的,我也是在他给我丈夫打电话时偶尔听到的。哥哥平时话极少,他只关心他的研究,我们平时来往不是很多。”
“秦洪明死后周杰和你联系过吗?”
“联系过,但只是打电话没有见面,他已经为那个实验走火入魔了。”
“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了……我的嫂子两年前就离开他出国了,他们没有孩子。”
“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我们会尽快查清楚,放心。”于睿舒了口气说。
在于睿和周英会面的同时,冯坚正拿着卡片百受煎熬。
到底是谁在暗中窥视着自己?是沈童?是面膜案的凶手?还是所有人?
此时的冯坚深切体会到了大难临头的感觉。
他坐在新租的房间里,这房子矮小狭窄,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冯坚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卡片,看着脸上敷着面膜的卡通人在火苗中慢慢扭曲,最后化为灰烬,落在了暗灰色的地面上。
这间屋子静得出奇,空气中仿佛都带着某种不祥。
冯坚站起身,想去外面走走,但他害怕马上就要到来的黑夜。
站起身的同时,他无意中看见了自己脚上穿的鞋。
这绝对不是自己的鞋!什么时候穿到了脚上?
那是一双蓝色白底的匡威球鞋,冯坚记得再清楚不过,沈童有一双这样的球鞋。
这是怎么回事?他觉得现在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替沈童走的……
冯坚感觉头发都根根竖立起来,阴冷的恐惧细菌一样钻进了身体,紧紧包裹住了他的大脑,心脏,整个身体。
他慌乱地扒下球鞋,光着脚跑出房间,却在门口看见一个笔直站立着的人。
看见那人的时候,冯坚已经站不脚,他大叫着穿过了那人的身体……
(五)凶手
静铭街十号,一座两层旧式小洋楼伫立在绿树环抱中。
这是一幢解放前就已经诞生的建筑,默默伫立在这个繁华都市的边缘,但它并不孤独,因为整条街上大多都是这样的老式住宅。
这么多年,这里一直固执地保持着幽静和那种没落的贵族气。
围成院落的是一排整齐的铁制西式栅栏,油漆早已班驳不堪。
于睿按了几下门铃,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风吹着院子里的树“沙沙”做响。
那锈迹斑斑的铁门却随之欠了一条缝,好象迎接几个警察的到来。
于睿带着人走进院子,上了楼。
屋子里的布置很朴素,但显得有点凌乱,和其他百姓住宅几乎没什么两样。
唯一不同的是,墙上空空如也,一点装饰都没有,甚至找不到一张照片或图画。
“上来吧,我很忙,没时间下楼。”正在于睿和其他人环顾四周的时候,楼上传出了嘶哑的声音。
他们走上木制楼梯。
那古老的楼梯强忍着这么多人的踩踏,“咯吱……咯吱”呻吟着,好象随时会崩裂坍塌。
到了楼上,于睿几个人都楞了一下。
整个二楼都被打开了,变成了一个只有几根柱子的大厅。
但就是这样,也显得拥挤不堪。
整个屋子里堆满了各种实验器材,大大小小无数的瓶子。
一个身穿白大褂矮小的男人就挤在那些纷乱的器材力里。
他瘦得让人感到害怕,一头蓬乱的头发好象许多年都没有梳洗过了,一副黑边眼睛勉强挂在脸上。
看到他,于睿想起了恐怖片中的医学怪人之类的角色。
那人没有抬头,只是翻起眼睛看了看面前的几个人。
“警察?”他问。
“对,你是周杰?”
“完全正确,和你们曾经想象的凶手是不是有点不一样?”周杰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几个人。
他的话让于睿有点以外,在来这里之前,他们制订了不下几十种和这个高度脑力劳动的科学家周旋的方案,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痛快的就承认了自己是凶手。
“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来,但还是比我想象的快了一点,我的实验还没有成功,这是个遗憾。”他接着说。
“那面膜就是你的实验吗?”于睿问。
“不完全是,面膜只是个载体,真正的东西是那上面的伟大发明。”周杰擦了擦手,绕过实验台走到了几个人面前,他矮小的几乎象个侏儒。
“你不需要在这里说太多,但你得跟我们走。”于睿看着面前这个全身散发着寒气的人。
“不不不不不……我会在这里和你们说清楚,在外面任何地方我都没有说话的欲望,我需要这里的一切。”
“那几个学生和秦洪明都是你杀的吗?”于睿没有强迫他。
“还有他们,我这两个优秀的助手。”周杰指了指他们身后的两个瓶子。
于睿在瓶子里看见两团白色且满是褶皱的东西,上面还有分布着点点猩红。
那是什么?
于睿知道,那分明是两个完整的人类大脑,他第一看见这充满智慧的东西被取出来放在外面是多么的可怕。
“除了那几个学生,其他人都是自愿的。他们为了人类的幸福而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周杰的眼睛里闪烁着亢奋的光芒。“近几年来,我一直潜心研究一种菌类微生物,它们在进入人的大脑后,能迅速置换人类原有的肮脏的思维方式,让他们变得婴儿般的单纯,没有任何欲望与非分之想。所以我给它们起名叫做‘初’,现在这个试验无疑已经陷入困境,这太遗憾了!”
“你知道一个人如果没有任何欲望意味着什么吗?”于睿看着周杰,发现他的脸在微微抽搐着。
“晚了,一切都晚了。现在我才知道我的错误,一个人没有了欲望,那将会变成傻子。但欲望太多或太大,那就变成一个狂人了,象我。”周杰笑了笑,好像是自嘲。“我的欲望就是想消灭人类的欲望,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必须付出代价。”他的脸抽搐得愈加剧烈。
于睿看出他有点不对劲儿,“拉住他!”他大喊。
但一切都晚了,鲜红的血从周杰的眼睛、鼻子、嘴、耳朵里争先恐后喷涌而出,整个人也直挺挺向后倒下。“我已经用过它了,我最失败的作品。”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倒下的尸体竭力瞪着眼睛,好像能看见自己的灵魂飘然而出。
凶手已经死去,这件事冯坚并不知道。
现在的他只关心自己的安危。
当他穿过那人的身体后,他认出了那个笔直站立的人,是沈童。
跑出了几步,冯坚涨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又是幻觉!”他想。
其实这到底是不是幻觉连冯坚自己都不敢确定,他现在下定决心要逃出这个城市。
于是,他光着脚想回到学校找双鞋,他实在不敢回到那间矮小的房子里了。
走到胡同口,冯坚看见远处站着一个女孩,她低着头,好像是在等人。
“袁鹃?你……你怎么在这?”冯坚看得出,袁鹃是在等他。
“等你,让你做件事。”袁鹃的口气听上去让人心寒。
“什么……什么事?”
“我知道你的小把戏!”袁鹃逼近冯坚,小声对他说。
“……”他感到窒息,想说话但发不出声音了。
“那卡片是我送你的,因为我知道,沈童收到的卡片是你给他的。这段日子,我一直在你们后面,注视着。”袁鹃现在的表情象个阴森的魔鬼。“现在,你要做的是给沈童道歉,这样我才不会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她接着说。
“道……道歉?”
“对,道歉,现在。”袁鹃说完,转身要走。
冯坚急忙上前拉住她,眼神变化了一下。
“干什么?想灭口?”女孩轻蔑地笑了一下。
“不……我道歉,但求你别说出去。”冯坚彻底瘫软了。
袁鹃没有说话,走了。
她直接来到了静铭街十号,看到了门口的警车和还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开的于睿。
于睿看到袁鹃,多少有些意外,但在心里好像又有了答案。
“我来自首。”袁鹃轻轻的说。
“吴进几个人的面膜是你给他们的?”于睿虽然震惊,但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是,学校里的面膜都是我拿去的。你是不是想问我是怎么弄到那东西的,其实一点都不奇怪,你可能在实验室里看到了那两个瓶子,其中一个就是我母亲的大脑,周杰是我的父亲,我母亲是他的助手,她姓袁,这就是答案。”袁鹃擦了擦眼泪,“疯狂是要付出代价的,我早说过。”
(六)原谅
冯坚看着袁鹃慢慢走远,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办。
突然,他感觉自己身后好像有个人,他猛地回过头。
沈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而且好像已经很长时间了。
“我……我”冯坚不知道该怎么说。
“别说了,我知道了整件事情,我原谅你了。”沈童幽幽地说。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但我告诉你一件事,在接到你第二张卡片的时候……我摔死了!不信你看……”
接下来冯坚看到的是沈童的头慢慢开始旋转,一直旋转到后脑对着他。
冯坚甚至听到了沈童颈椎骨拧裂的声音,他看见那脖子上的皮肉就象一根干裂的竹竿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拧开一样,他强烈的想呕吐,不是因为恶心,而是巨大的恐惧。
冯坚最后看到的是沈童后脑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和脖子上绽出的扭曲的血管。
崩溃中,冯坚想到了四个字——“皮开肉绽!”然后他把自己的身体重重砸在了地上……
转自: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