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听说
对于死亡,有多种说法,“逝去”或“离开”,不过我喜欢“往生”这种说法。“往生”包含了希望,有下一个轮回,从这一生往下一生走去,一个生命的结束,同时也是另一个开始。
曾听老人说,人“往生”后,七七四十九天内可以去到自己心愿未了的地方再看看。但是若是在尾七结束,还没有回到地府报到,就失去了轮回的机会,永远成为孤魂野鬼。
还听说,很多已经“往生”的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鬼魂,还会出现在自己亲人的身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生活做事。这时候,就要有人用各种方法提醒已经“往生”的人,让他自己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成员了,他才会离开。但是这时候如果有人突然告诉他:你已经是鬼了!受到惊吓的魂魄就会飞散,从此消失于大千世界……
二.正文
他轻轻敲门,我并没有注意,但是宿舍里只有我。他执着的敲门。“进来吧,门没锁。”我头都没有抬,因为我来到这个学校甚至这个城市还没有三天,来人既然没有我可爱又亲爱的小燕燕的唧唧喳喳声,自然不会是来找我的。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个……”他踌躇道,终于引我抬起头。
“她们都出去了,有什么话我帮你带。”我很不习惯一个高大的男生在我面前为难的样子。
“不是,”他着急地分辩,“这片瓜给你。”说着将手里的一大片西瓜送过来。
我很少出门,但是父母关于“别人的东西不要乱吃”的教导深入我心。“你要干什么?”我警觉地说,完全没有半点客气,仿佛面对一个试图用迷药将我迷倒后,再卖掉我的人贩子。
他脸上很尴尬,虽然灯光不明,我的眼睛也不好,但是我还是立刻觉到自己有点过火。“我们住的很近,我……只想交个朋友。”他有些语无伦次。
其实,我对西瓜并不感兴趣,不排除是我在老妈肚子里的时候,被惨无人道地每天填两个西瓜的副作用。但是我说过我很少出门。从幼儿园至今,这是第一次突破以我家为圆心,一千五百米为半径的区
域。所以,我不懂得如何与陌生人交际。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我想拒绝,但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算是合乎礼节的拒绝。我飞快运转脑子,但是仍然找不到需要的说辞。
在我象一个傻瓜一样瞪着他的时候,他把西瓜放在桌子唯一干净的一角,说:“看这里还没有收拾好,我就不打扰了。”说完逃命似的跑了。
小燕燕唧唧喳喳的来了,一进门就面带微笑、热情洋溢的奔向那片瓜。
“真好。”她的嘴在吃瓜吐子的空隙还不曾忘记给我一匙蜜。我终于相信关于她的那句传言了,她这种人真是“想饿死都难!”
“我知道你不爱吃瓜,所以这么大一片瓜一定是买给我的,噢?”她的推理过程简单而实际。但是——“你怎么知道我要过来找你的?”有时候她的思维还是蛮正常的。不过问问题的时候,手里的西瓜还是持续变小中。
“本来,这瓜是用来引诱看看房子里有没有老鼠的。”我不动声色。明知道这样的恐吓对她完全不起作用。
“应该没有啦,否则还等我来吃。”她努力再啃三下,终于大功告成。意犹未尽地用舌头舔舔下嘴唇:“是一块瓜腰哦,可惜有些老,太沙,没有水分了。要不,会更甜。”然后,她开始正式盘问瓜的来历。
我从不习惯掩饰,何况对这个N多年的好朋友兼妹妹。再说她只要看一眼我的表情就可以知道我是否说谎。于是我简单地告诉了她。经过分析,我和她一致认为是那个男生送瓜走错宿舍,又不好意思再拿走,所以——就喂了我的小燕燕了。这个得好不卖乖的家伙,最后还加一句:“这么多年都没有人发现你这个幽谷百合,现在被发现的可能性更低了——因为这朵百合已经快凋谢了……”我颇为赞同她前面的分析,至于最后的一句,她当然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在我为了这个小事故做了一些小小幻想,并与小燕燕互相取笑了几次,几乎已经要忘记它的时候。他又出现在我宿舍门口,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手里端着一碗飘着香味的八宝粥。“我熬了一点粥,给你一碗。”
我仍然不知如何拒绝,而且确信他又送错门了。哪有追女生要隔那么多天,等到几乎忘记他这个人的时候又来的。不过,我想到了小燕燕,她昨天晚上才说想喝粥。“好吧。”我一伸手接过碗。
他愣了一下,可能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痛快接下,但是马上笑一笑,走了。我心理有些变态地期望他能象上次一样逃跑的,却没能如愿。
“天啊,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小燕燕喜出望外捧着粥碗,躲开我的拳头,笑盈盈接受我的白眼。只有这个家伙在吃东西的时候还会想到那么恶心的东西,还拿来形容我……
“中午我就闻到楼道里有粥香。”她丝毫不顾及广大淑女同胞地形象问题,以标准的小猪吃食方式解决掉碗中物。
“咦?你会煮粥?”她将空碗放在桌上,开始四处寻找有关我会煮粥的“证据”。“老天,你不是用空气煮的吧?这可比空手套白狼厉害多了。”她总是第一时间解决掉食物,才追查食物来源。所以我
确信,她虽然不会被饿死,但是极有可能被毒死。
我还是老实告诉了她。小燕燕颇有深意地看着我:“他还会再来的。”
“为什么?”
“因为他要拿回他的碗和勺子啊。”小燕燕跳着躲开我的追击。
一周过去了,那个男生并没有如我馋嘴的小燕燕所说,来取回他的碗。小燕燕每次也都颇为失望地发现她“肚子里的蛔虫”对她的想法没有任何响应了。
我却实在等不下去了。吃了人家的东西,还赖人家的碗不成?他说过“我们住的很近”不是?好吧,那我就找找看。找到的希望不大,但是就算没找到,我也会心安理得一些。黑黑的楼道空洞回响着我拖鞋的声音。学校为了节约电费,楼道里的灯瓦数小的可笑。更有很多灯泡,从装上时起就没有亮几个小时。
我从宿舍出来,挨个找亮灯的宿舍。找了一圈,不由骂自己蠢:这时候都上课的上课,自习的自习,谁会和我一样无聊的睡觉再拿了碗四处乱逛!转身要回宿舍,至少等下自习的铃声响了再说吧。没想
到,一转身,他就在前面背对着我往走廊那边走。
“哎,喂……”这次轮到我语无伦次,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回身看到我时有不易觉察的惊诧:“你叫我?”
“嗯!”我慌忙点头。
他浅浅笑笑:“先进来坐吧。”说着开了宿舍门。果然很近,我和他的宿舍之间就隔了一间宿舍。
“啪”他开了灯。
“学校真是偏心。”我嘟囔着,他屋子里的灯白的让我不舒服,不过,也好过我屋子里的昏暗。突然想起来还东西,却没有遵循中国古老的“礼尚往来”,除了碗和勺子,手上空无一物,不由有些恨自己少根筋。
“怎么了。”他奇怪道。
“没什么。你屋子里灯……好亮。”我拿着碗,总不好说他的灯惨白吧。“我来还你碗……”尽管不好意思,我还是硬着头皮把碗放在他桌子上了。
“哦,好的。”他下意识的说,“你不喜欢吊灯,那亮台灯好了。”说着随手开了台灯。停了惨白的恐怖光源。
他的台灯果然比较柔和。照的人暖洋洋的。好像冬日里晒的太阳。
“我叫陈语婷,你叫什么?”我总不能见到他就喊“喂”吧。
他深深地奇怪地看我,想了许久:“以后叫我钟剑好了。”
我暗自嘀咕,自己的名字还要想这么久?
“坐啊。”他突然热情地搬来椅子。
我早说过,我没有什么与人交流的经验。在很多人眼里,我是笨拙而迟钝的。但是钟剑似乎处处都能很好的掩饰我的不足。于是,令人惊奇的,我竟然和他聊了两个小时——打熄灯铃的时候,我才惊觉
。没有技巧的起身告辞。他似乎有话要说。不过,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说什么。再不走灯就要灭了,我笑一下,准备离开。
“你……晚上,”他踌躇说着,仿佛犹豫许久下定决心,“你晚上不要……乱走。这里有些不安宁。”
“不安宁?”我觉得他的话里透着奇怪。
“嗯……反正就是不要一个人乱走。”他含糊其辞。
“放心,我没有梦游的习惯。”看到他放心的笑,我又补一句:“不过,我就是梦游自己也不知道的吧。”我满意的看到他错愕的表情,扔下一个调皮的笑转身走了。走道上有盏灯一直一闪一闪的,看起来好像也在调皮的眨眼。
晚上,躺在床上望天花板,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在钟剑面前不那么拘谨了。宿舍里其他两人都在本市住,很少回宿舍。所以,基本上屋里只有我一个,使得我作起少女的春梦的时候,也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而害羞。
“笃笃……笃笃……”我实在想不到这么晚还有谁会来找我。习惯性的应了一声,门外就没有声音了。懒得起身,也许是做梦吧。我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笃笃……笃笃……”我这次没有应,半梦半醒中还在分辨是不是又做梦?
“笃笃……笃笃……”如果不是我的父母从小严厉的管教,我一定要说点什么粗口了。不过,我只是问了一声:“谁?”
“婷婷,是我啊,婷婷……”我很吃惊,因为门外声音分明是我的小燕燕。吃惊的原因是:我知道的小燕燕天这么晚的时候,一般连厕所都不去的。“宁愿忍着也懒得下床。除非地震火灾。”她说的。也许有急事呢?我揉揉眼睛,打个哈欠,用脚找拖鞋。
门开了,小燕燕好像受到什么惊吓,身上只有睡衣,脸色惨白好像受到什么惊吓,想要进屋却又在犹豫什么。我拉她进屋,关门。
“怎么了?”我莫名奇妙看她。
“我刚才看到……”她欲言又止。
“哦。”我扯上被子,和她一起挤在床上,小时候。她有不开心的事情,都会这样,只有她想说的时候才告诉你,否则,哼哼……你就干着急去吧。我这时候不着急,因为小燕燕无论什么秘密都会告诉
我的,迟早。所以,我只是等,静静的等。
“你刚才没有出去吧?”她突然冒出来一句话,把我钉在当场。
如果有人半夜三更劈劈啪啪的敲你的门,把你从被窝里揪出来,然后问你一句:“你刚才没有出去吧?”你会有什么反应?是的,我现在就是这样的表现。我双手掐了她的脖子,使劲晃她长发的脑袋,大声问:“你有病吗?这么晚,鬼才出去噢。”
她怔了怔,立刻反击:“人家关心你吗。”边说边笑着还伸出舌头装鬼,要反过来掐我的脖子。看她的反应我放心了,不过又有点郁闷深夜被吵醒:“这个小家伙又半夜开这样的玩笑!”小时候,我们经常如此,玩着各种装鬼的游戏吓人。现在,我们两个披头散发穿睡衣的家伙纠缠在一起,真好像两个不折不扣的小鬼在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