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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洞的箫
网友【小梦】 2006-12-01 16:07:17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3    1
王家桥的斜对面有座老宅子。
在不远处二郎山顶的那座凉亭上往王家桥方向眺望,老宅的落地还真不小。鱼鳞似的灰瓦一层叠压着一层,很有点气势,大致呈长方形状。宅院的布局成南北走向,大门正对着王家桥。天气晴好的下午,朝西向的屋面,就会反衬着黄昏的余晖,形成深浅不同大小不等的褐色方块图案,缺着的五块漆黑隆冬的,显得特别的诡秘,我望着它想,那大概就是院子的五个天井吧。锯齿状的防火墙从院庭的两边突兀起,很明显地将老宅与周围其它低矮破旧的民居区别开来。防火墙上,常有家鸽三三两两在上面起落盘旋。七十年代初期,少年的我常喜欢独自一人呆着,从远处望着老宅的神秘,心里充满了好奇与想象。
里面会是啥样子?有关这所宅子,我听到过左邻右舍的大人们不少片言只语,可以一个稚龄儿童的思维,将这些听到的话作个归纳,就感到有诸多的偏颇在里面,脑子被搞得像个杂什水果拚盘。找个时机我一定进里面瞧瞧去。有段时间里,这个念头一直困扰着自己,所以,我一有空闲,就爱围着老宅子转悠。在王家桥,有这种想法的孩子可能不止我一人,我发现,孩子们都爱在老宅的周围玩耍,谁能保证他们就没有和我一样的企图,就是在玩耍这么简单?
这座老宅的主人姓蔡,大人们管宅子就叫蔡家大院。我想,这房子原本该有个名称的,就去寻找。果不其然,还真让我有了发现。宅院的大门楣上原是嵌有一块条石,上面镌刻着文字,可不知道为何,让人用白石灰给糊住了,留下几块丑陋不堪的“疮疤”,倒数第二块“疮疤”上的石灰,被日晒雨淋后剥落了一大半,露出个“敏”字,是颜体,我参祥了半天,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就回家去问身旁的大人们,也没得要领,但我已在心里肯定了,老宅的原名中一定含有一个“敏”字。老宅的正门已用红砖给封堵上了。啥时候给堵上的,街坊们说的时间都不同。年岁最大的冯爷告诉我,大约是在54年那阵子给堵上的,那时,我还没来到这世上呢,为啥缘由,冯爷也说不清楚。冯爷还告诉我,老宅子门前,以前还有一个很宽的照壁,上面尽是精致的砖刻浮雕,后来,也给人们偷偷地拆光了。我家就有几块这样带花纹的砖头,有一块被父亲当成了磨刀砖放在屋檐下,已用了好多年。
“有人偷拆时,蔡家就没有人站出来管一管吗?”我拿这问题问冯爷。
冯爷慈爱地用手抚摸着我的短发说:“傻孩子,蔡家早就没人了。”
“不对,你骗我。” 我将头扭向冯爷。
冯爷见我这般认真的样子,哧地笑出了声:“你是说他,那可是个窝囊费,就是出面来干涉,谁会理睬呢。”
冯爷嘴里说的他,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一年四季在大部份的日子里,他都穿一身旧灰色中山装。在我的记忆里,没见过他和人说过话,或是打声招呼,邻居都说他是个怪人,脑子有毛病。我不怎么相信这种话。我曾在一次无意间,与他撞了个满怀,近距离地接触过那双温润平和的眼神,凭我的直觉判断,那不像是脑子有毛病人的眼神,说得贴切点,那种眼神,到像我母亲这样善良的女性才会有的。从那瞬间起,我对这位孤独的男子,产生了一种无名的好感,甚至有了多亲近他的念头。我无法忍受有些人一贯对他的鄙夷不肖,以及他卑微猥琐的样子,空洞的身躯,没有魂灵似地挨着墙根走路的习性。
“孩子,你长大后要活出个男人的样子,否则,会让人看不起的。”冯爷临离开我时,不忘教导一番。
蔡家老宅的门前现已是块旷地,长满了齐膝深的杂草,有块破裂的门当石歪在草丛间,另一块正躺在我家的腌菜坛里,父亲说,这种石头压出来的腌菜鲜嫩好吃。我们王家桥巷的居民,许多人家屋里面都有件把蔡家的东西,那怕是一砖一瓦。怎么得来的,都提不上嘴,相互心照不宣,说了也没有多大意思,不值得挂在嘴边去炫耀。
蔡家如今就两个人生活在老宅里,孤僻的男子和他老母亲。自从大门给堵上后,两人进出宅院,就走老宅最后面的偏门,那位老母亲几乎是不迈出大门的。偏门开在宅基的左边,靠近运河,过去是专供给佣人们进出的,面对着一条窄得仅能两人行走的弄巷,巷子是用整块青条石铺的,很短,是条死胡同。走的人少,至今,青条石路基还保存得很好,基本上没有什么破损处,一块紧挤着一块,平整而干净。我心里起了许多疑惑,首先是,放着宽敞的正门不用,用最里面不显眼的偏门,这是为了啥,绕了道搞得挺麻烦的。其次是,为啥这所宅子市房管处没有收并了,再分给缺房住的市民,让它荒闲在哪。还有,这么大的宅子,有好多厢房和厅堂,两人怎么住法,就算搞起卫生,也是会用去许多时间的。我的疑惑愈多,对老宅的好奇心就愈强。
“就两个人住偌大一座宅子,夜里会害怕吗?”在一个响雷又闪电的暴风雨夜里,我拿这话问母亲。
母亲当时正凑在25瓦的白炽灯下为我缝衣服,见我没头没脑地向她问出这样的话,说:“小脑袋里整天乱想啥呢,还不快去睡你的觉去,不然,明天该上学时又要赖在床上了。”
“你说他们怕不怕呢?”我固执地又问了句。
母亲回答说:“住惯的地方,有啥好怕的。”
我常拿老宅事情问母亲,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开始时,她对我出人意料的问话感到很疑惑,认为像我这么大的孩子,玩还顾不过来呢,不应该对这类事情发生兴趣。母亲本来就有点迷信,见我尽向她提出蹊跷的事,就去说给我父亲听,说这孩子是不是撞见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中了蛊了,要真是这回事,怎么办才好。直性子的父亲说,大白天能撞上什么样的鬼,尽是没事情做在吓唬自己。母亲被他这话噎得半天没开腔,她惟一能做到的事,就是在暗处更用心地去关注自己的孩子。过了些日子,见在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时间一久,她对我的提问也就见惯不怪了,有时,还会主动与我扯上老宅的话题。

其实,母亲的猜测有一半是对的,我是撞见了一件事情后,才对蔡家老宅有了浓厚的兴趣。记得,那是个落雨的下午,雨下得不算大,放学后的我奔跑在回家的路上,经过蔡家老宅时,被一种声音给吸引住了。我当时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后来才晓得世上原本就有一种叫箫的乐器,它能发出那种凄婉缠绵的声音,让人听后,会有种说不清楚的东西给憋闷在胸口里。我当时就被这种从没听过的声音摄去了魂魄,不由自主地寻声而去。我蹑手蹑脚地进入潮湿的小弄巷里,不敢发出一丝声响,是怕那有魔性的声音会突然消失。当我将眼睛凑上老宅偏门上的缝隙往里窥视时,就见平日里萎靡的男子不见了,已换成另一个人,他当时是穿了件白府绸衣衫,显得出奇的洒脱精神,衣袂飘飘地立在滴水的屋檐下,一根竹管横在唇边,微闭着双目,音符像抽丝一般袅袅不绝地从竹管里出来,在湿润的空气中盘旋。他母亲就在身边,安静地坐在一张躺椅上,面对着雨天流着眼泪。什么叫玉树临风,我想,就应该是他这时的姿态吧。到底发生了什么?引得老太太这么的伤心,他又为何视而不见呢?就在我想入非非之时,男子停止了吹奏。
“罡风萧萧天如水,唉!”他说出这样一句我不懂的话后,又叹出口长气息,就将竹管随意往腰间一插,弯下腰对母亲低语道:“回屋吧,空气里潮湿,不适应您久坐在这里。”然后,他很小心地扶母亲进屋子里去了。
这一幕是那么地古怪离奇,以至于许多天后,我还不能释怀。是自己做的一个梦?当再次听到那箫声时,我便确信无疑,将自己的所见所闻,第一个悄悄告诉了冯爷,他是王家桥最老的街坊,能给我解释个所以然来。
冯爷听我的话后,沉吟良久,说:“她的年龄该不小了,好象是上个世纪出生的。”
我知道他在说谁,就兴趣盎然地问道:“冯爷,您很早就认识她?”
“废话,做了这些年的街坊邻居,怎么会不认识呢,当初,她嫁到蔡家来,是我们这座小城里的一件大事情,那天,赶来凑那份热闹的人,都快将王家桥给挤埸了。”冯爷说到这把话停了下来,眼睛望着上苍,脸上漾出一丝笑意。
我托着下巴:“冯爷,您给我说说当时的情景吗?”
冯爷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小孩子家,怎么对陈年旧事感起了兴趣。”
“过去的事不就是故事吗?”我说。
“这话有点道理,真想听?”冯爷问道,见我把头点得像拨浪鼓似的,就继续刚才的话题:“那可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喜事情,家道殷实,又是全城的第一美女,蔡家老三的艳福,当年不知道羡刹死了多少后生小子呢。”
“照您的说法,蔡家还有老大老二,现如今,这些人都跑到那里去了?”我禁不住追问道。
冯爷突然没有了要谈下去的意思,就打法我说:“小孩子家,尽问这些干啥,玩耍去吧。”冯爷说完后,就没再理睬我回自己屋了。
我极不情愿地被冯爷这样给支走后,心里很不舒服,便想到,冯爷是不是也曾羡刹过蔡家老三,说起当年事心里难过,不愿意和别人提起,以后找机会,我还非要问他老人家这事。
七十年代王家桥附近的居民很固定,不像现今变动这样频繁。大家相邻也有数十年,互相都是知根知底的,谁家都有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拣谁家的事唠叨唠叨,谁听了受不了就走开,或者伸辩几句,动手的事情也常有发生,可事后结怨的却很少,这是王家桥这地方多年的民俗民风使然。而闲聊之风最盛时要数在夏季的夜晚,这时,人们基本上都会闲着,天气热得又把人从房子里赶出来,户外风凉的地方就自然挤满了人,聚在一起闲唠嗑是最放松惬意的一桩事。在七十年代王家桥的夏夜里,人们嘴里最津津有乐道的有两种事情:少年人打群架和大人们的作风问题。有一天夜晚,几个大人又兴致勃勃地在一起谈论起男女间的事,话说得很露骨,一点儿都不避违我们几个在场的小孩。特别是在钢铁厂工作的张言叔叔,绘声绘色地向人叙述着某些不堪的细节,正好让摇着蒲扇走过来的冯爷给听见,他大声地呵斥道:
“你们还有没有尊长的样子,尽当着孩子们的面瞎说八道。”
冯爷在王家桥这一带辈份最高,他说啥人人都得听。张言忙噤声不语了,站起身尴尬地向冯爷笑了两声。冯爷没去理睬张言,而是对我们说:
“孩子们,跟爷爷走,我给你们讲好听的故事。”
我们忙端起小板凳,闹哄哄地跟在冯爷的身后。有人还不时地问冯爷,今晚是不是又讲鬼怪的故事。冯爷不置可否,说先找一个人静的地方。冯爷领我们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一个适合的地方,到处都是纳凉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向冯爷提议去蔡家老宅,冯爷欣然答应了。当我们围坐在冯爷身边,立即就能感受到从弄巷里窜出来的阵阵凉风。我们是坐在弄巷口前的,冯爷自得地捋起胸前花白的胡须说:
“还真找着了,这么好的地方,就没人注意到?”
此时,在我们的四遭静谧无人,百米处有盏路灯寂寞地发出晕黄的光,头顶上是繁星满空,墙角间有不知名的虫子在间隙地发出鸣叫声。
“孩子们,今晚想听那类故事?”冯爷开口征询道。
我抢先回答说:“您就和我们说说蔡家老宅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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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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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梦 Lv0 创始功勋
我的提议立即招来同伴的反对,理由是,蔡家怎么会有好玩的事情拿出来说和听。我就和同伴们申辩,说冯爷肚子里的故事已说了好几年,大家都听熟悉了,没有啥新意,要真是说旧的故事,还不如回家睡觉去。
冯爷笑嘻嘻地看我们七嘴八舌在争辩,有段时间过去后,他说:“我就给你们说一说蔡家的事吧,也挺有意思的。”
我得到冯爷的支持后,不无得意地向伙伴们炫耀了下。冯爷在说蔡家事之前,先陷入沉思,我们围坐在他身边,翘首等候着。
冯爷开口道:“先给你们从这座老宅子说起吧。”
这座老宅刚有时,冯爷他老人家也没有来到这世上,他也是听上辈子人介绍说的。当初为盖这座宅子,蔡家老祖宗调用了二艘大船来运糯米,船就泊在王家桥墩下,在岸上支起五口大铁锅,十几名用工日夜围着铁锅熬米汁,为什么蔡家老宅至今还很完好,冯爷告诉我们,那是因为,它的墙面是用浓稠的糯米汁砌起来的,不同于一般人家的房子,是用黄泥巴和石灰。蔡家那时有人在浙江上虞做道台,是个不小的官,每年都能挣很多的银子。冯爷至今也就进过一次老宅里,他说,房子里实在是气派非凡,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到的。蔡家老宅有六进,这中间也有讲究,是图六六大顺之意。地面都是用上好的安徽造的青砖,其中两座大厅是用楠木造的,柱子都用一人合抱不住的整木,里面的门窗雕刻着非常精美的图案,金银玉器随处可见。光家里使唤的用人就有三十多人。那时候,蔡家人丁真是兴旺得让人眼红。冯爷说到这里,从蔡家又传来那摄人魂魄的箫声来,似有似无地在夏夜的上空游荡。冯爷打住话语,凝神在听,在场的我们,此时,谁都不发出响动,空气仿佛凝固了。
“唉,”一会儿功夫后,冯爷从胸腔里发出一声厚重的叹息。他说:“有好多年没听到这声音了,她又恋上了这玩意,是不是又有事情要发生?”冯爷的话让我们听不懂。
那年的夏季,王家桥上空突然被一种凄婉的声音所萦绕,没日没夜地让我很痴迷,到了仲秋季节,那声音就像断了弦的风筝,倏然又了无声息。我落寞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攒钱也买了支竹箫,私底下揣弄着,却总吹不成调。那时,我脑子里就会出现穿白府绸衣衫的蔡家男子,那份潇洒的神情。有一天,我与蔡家男子迎面撞上,就鼓足勇气主动上前与他搭讪,目的是求他教我吹箫。他边走边听我一人独语,不发一言,当知道我的意图后,他慌忙离我而去,像躲瘟神似的,这让我很失望。我至今都没学会吹箫,可那支箫一直都没扔掉,几次搬家后,它最终挂在我的书桌上方,成为一件有品位的装饰品,这是朋友们的评语。
那年的夏季,我从冯爷的嘴里,基本上了解到蔡家的事情。蔡家上辈子兄弟有四人,老大、老二和老四都是在行伍里做事,据说都做着不小的官,惟独老三不成气候,可父母又最溺爱他。老三就是现如今老宅里那怪僻男子的生父。老三人道是生得清秀聪明,就是不爱务正业,从小喜爱唱戏吟曲,长大后一事无成,是当时城里有了名的闲少爷,惹过不少的事端,做父母的没少替他操闲心。可就是这样的一位浪荡公子哥,却娶到了一房好的媳妇。父母以为这样就可挽住他的野马的习性,但事与愿违,小夫妻之间琴瑟并不和谐,就是有了孩子后,老三也没有要收敛的迹象。父母亲仙逝后,在外的几个兄弟都抽空回来奔丧,做老大的实在看不下去家里这位兄弟的行径,把他带到自已的身边历练一番,谁知道这一去就杳如黄鹤。解放后听人说,四兄弟中,除老二死在徐蚌会战中,其余三人都去了台湾。在国内几次政治运动期间,有人想动蔡家,但不知为何,都让市统战部门给拦住了。据说,刚解放那阵,北京有位中央领导关照过,蔡家老宅也就没有被公私合营。民间的说法有很多种,蔡家的成份于是就模糊又清晰,一直都没有个最终的确定。我最愿相信的一种说法是,蔡家兄弟当中,有一人是共产党特派到台湾的,因为这样推断,才比较合乎情理。冯爷在给我讲叙蔡家事时,最终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世道有许多事情真让人想不通,一个韶华女子,含辛茹苦地独自哺养孩子不说,还替那不争气的男人守了大半辈子活寡,她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况且,那男子对她也不甚好。”
冯爷想弄懂女人的想法,而我却对孤僻男子有着兴趣。自从被拒绝学箫的请求后,我对他的注意非但没减弱,反而更加上心。在学校里,我是个听话的好学生,惟一的旷课纪录,就是为了跟踪蔡家男子。他瑟缩而谦卑的处世方式,对于我来说是个谜团。一定是有原因的,我这么去想。我很想全面了解这位街坊,为此特意用了两天的时间,也就是说,我旷了两天的课,才搞清楚他的名字、职业和工作单位。他叫蔡镐,在市工艺美术研究所工作,国画颇有造诣,在圈里名气也有。按照我了解到的情况来分析这人,他应该生活得很有自信的,可恰恰相反,要不是一次偶得的机会,可能我永远也看不清楚蔡镐这人。
我家有位杭州的叔伯亲戚,出差到我们这里,父亲让我去船码头接他来家里做客。码头离王家桥很近,出巷左转走十来分钟就能到。这位亲戚见过几回面我是熟悉的,很快,我就从下船的人群中认出他来,上前称呼声后,接过他的黄色帆布旅行包,有说有笑地把他往家里领。那是个休息日,街上的行人比往常多,亲戚走着走着,突然放慢了步伐,盯着路对面一人张望个不停。我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就见着低头走路的蔡镐。
我问亲戚道:“你认识他?”
亲戚不能肯定地说:“好像是我的一位老同学,多年没通过音讯了,他不应该这付邋遢样。”
我用手挠了挠头发:“我认识他,他叫蔡镐。”
亲戚听到这话后,忙停下来:“他真叫蔡镐?”语气里充满了惊讶。
见我用力地点了点头,亲戚又将目光投向路对面,此时,蔡镐已没了踪影,亲戚露出失望的神情,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这人变化怎么有这么大?”
我接过话茬说:“他是我的街坊邻居。”
“真的吗?”我亲戚一把抓住我肩问道。
“不信,今晚我带你去他家,不过,他肯不肯出来见你,我不能保证。”
“只要他知道是我来找他,他就一定会出来见我的。”亲戚的话很是自信。
“他是个很愚钝不开通的人。”我用这话提醒亲戚,并表露出一丝担忧。
“他愚钝?你怎么想起来这样说他,那可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啊。”亲戚用这话反驳我。
当天晚上,吃完饭后,我便领着亲戚去了蔡家老宅。进了小弄巷子,见里面黑咕隆咚的,亲戚他是个近视眼,就叽咕地问道:
“怎么没有路灯?”
我告诉他,这里面就住着蔡镐一家,供电所就没安装路灯,就是装了,也用不上,这家人晚上就没见他们出门过,我让亲戚走路时自己当心点。到了蔡镐家门前,还没等我说什么,亲戚就迫不及待地上前敲起门。开始,他敲得很文明,宅院里没有任何的回应,他自言自语道:“会不会人已歇息了?”
我在一旁说:“天还早着呢,谁家这么早就上床睡呢。”
亲戚听后犹豫了下,就加大了敲门的力度。我将脸凑近门的缝隙往里窥视,里面似乎隐约有灯光在闪烁。
我转首说:“里面人还没有睡觉呢。”
说完后,我攥紧拳头,把木门拍得山响。亲戚刚要出声制止我,就听到门里有了响动,一声萎萎缩缩的声音,如一张树叶飘过墙来,落在我们的耳里:“是谁呀,这么晚有什么事情吗?”
亲戚把我拉到一边,上前一大步说:“蔡镐,你将门给开了,是我。”
“你是谁?”里面继续问道,门并没有开。
亲戚把嗓音清了下说:“老同学张健。”
里面没有声音了,似乎在考虑什么,四周一片寂然。亲戚又说道:“想起来了吧,我大老远跑来看你,你总不能把老同学拒之门外吧?”
话音刚落下,木门吱呀地响了,一个黑影迅速地闪了出来,动作异常敏捷。
亲戚见状道:“怎么,不欢迎我进去吗?”
黑影将手摇了摇说:“不是……母亲身体今晚不适,刚躺下来休息,我们还是在外面说会儿话吧,请您担当些。”
蔡家的一切对于我来讲,尤如雾里的景物,一直都是种神神叨叨的感觉,这次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其能轻易放过去,所以,亲戚让我先回家,我并没有听,而是赖在一边磨磨蹭蹭。
蔡镐看了我一眼后对我亲戚说:“老同学,我们去江边走走好吗?”
见对方点了下头,蔡镐忙回身将门轻轻给带上,然后,两人并肩走出小弄巷。我在他们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蔡镐今晚还是穿着那身灰色的旧中山装,可他将平常佝偻着的腰身给挺直了,我在他身后不远处观察,发觉他的个子挺高的,比我那位亲戚高出近半个头。走路的姿态也有了变化,显得比往常精神许多,甚至可以说判若两人。刚开始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两大男人只知道在走路,都缄默不语,我在后面跟着觉得奇怪而有趣,想,这两人怎么小娘儿们似的一点儿都没有痛快劲,有什么话就快说出口,藏着掖着,我这个跟着他们的局外人都有些不耐烦了。
许多年后,长大的我再想到那晚的情景,便明白两人那时的心境,一定很复杂,保持沉默是有道理的。一次无意中的邂逅而遇,是会让很久没有见过面的老朋友,在正常的言语氛围中产生迷失,不知道从何开始谈论起才适合。
夜晚的江边很有点诗意,习习的阵风拂面而来,带着很重的潮湿味道,吹在人身上很是惬意。两个还没有交谈过一句话的朋友,却心有灵犀地同时选择了江沿水泥台阶上坐下来。那台阶有十多层,一直延伸到江面,我越过他们的身体,下到水边去玩耍起来。江面极平静,手伸进水里舒服极了,远处正有一艘大客轮经过,炫目的灯光像星星落在水里,让人对远方水天交接处产生模糊的感觉。亲戚在上面叮嘱我,让注意安全。我答应了声,离开了水面,也拣了台阶坐下来。我在想,这个距离能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
亲戚递给蔡镐一支香烟,他接过去用鼻子嗅了嗅,却没有抽,拿在手里转动不停。亲戚给自己点着了,我听到火机清脆的声音。
亲戚猛吸了几口后,问道:“这些年过得还顺吗?”
蔡镐瓮声瓮气回答道:“还可以,没遇上大的倒霉事情,算是顺的吧。”
“我见你不如从前,把自己搞得这般憔悴,以前那股子让人羡慕的精神气,一点儿都看不见了。”
蔡镐没有答腔,勾着首想了会儿,向老同学要了火,把手中的香烟给点燃了,没吸上两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等平静后,蔡镐问道:“你过得怎么样?”
亲戚用双手托着下巴说:“我还算行吧,就是扔掉了老本行,做起了行政的事情。”
 0   2006-12-01 16:07:40  回复
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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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梦 Lv0 创始功勋
“噢,”蔡镐回应得有点心不在焉,想了想又问道:“和其他同学还有来往吗?”
亲戚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踩灭火星后说:“蔡镐,你就不用与我绕弯子了,有什么话要问的,就直截了当些,这样谈话你累不累呀?”
被点破了心事,蔡镐还在狡辩:“我绕什么弯子呀?”
亲戚说:“我俩可是同了两年多的宿舍,还不了解你的脾气,你不承认是罢,那我就主动些,和你说说赵娟的事。”
蔡镐无语。
从他们后来谈话中,我知道了蔡镐一段鲜为人知的大学生活经历。在这段时间里,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是造成蔡镐生活态度突变的最直接的原因。
蔡镐就读在浙江美术学院,那是座名校,当年的蔡镐风华正茂,品学兼优,很被学校师生们看好。人们都相信,假以时日,他会在自己所学的领域里有一番作为的,成为画坛的一颗新星。他当时是老师眼中的一块璞玉,在时光的雕琢之下将成大器,他本人也充满了这方面的幻想,并为此下苦功夫而努力奋斗着。优秀的蔡镐当时就赢得一位女同学的芳心,这位少女就是赵娟,志趣相投使他俩很自然地走到一起。被爱恋之光普照着的蔡镐,觉得这世界对他太宽爱了,他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激情。后来,这事情让赵娟家里知道了,家里人也来学校悄悄探视过蔡镐,对这位准女婿本是无可挑剔的。但那个年代,还有一样东西在起着决定性作用:政治,这其中包括一个人的家庭出生。蔡镐的家庭背景极其复杂,甚至可以说是出生不好,而赵娟的父亲是位老红军,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革命家庭。由于有这些因素在其中,事态就变得急转直下,赵娟的家人甚至利用了权力来影响校方,让校方出面干涉两人的私生活,目的就是要分开两个毫无心里防备的年青人。在那种年代,这不算是件难事情,目的也很容易达到,可对于当事者而言,心灵受到的摧残是巨大的。蔡镐不仅仅是情感方面,通过这件事情的折腾后,他原本被人淡忘了的出身问题,忽然凸现出来,原本灿烂的前途变得十分地暗淡渺茫,接踵而至的是人格上的扭曲与污辱。两位年青人为了幸福,也曾作过挣扎抵抗,但都是无为的。此事过后,蔡镐变了个人,少话而不合群。几位要好的朋友能理解他,并暗暗为他着急,这其中就有我那位亲戚。在校园里,朋友常见蔡镐影行只单地闲逛着,或者躲在某角落里,痴痴地枯坐老半天,这样的日子并没有长久。忽然有一天,蔡镐就从同学们的视线中消失了,我亲戚和几位同学到校教导处打听询问,才知道蔡镐已退了学,默默地离开了这块伤心地。从此,音讯全无。
“赵娟后来也生活得很艰难,蔡镐,你知道吗?你俩后来就没联系过?”我亲戚问道。
蔡镐听到此话,惊讶地睁大眼睛望着老同学,头不停地摇着,问:“为什么,她很艰难?”
我亲戚说:“她离过一次婚,和现在的丈夫生活得也不算和睦。
蔡镐一脸关注的神情望着老同学,在等着对方的下言。
“唉,”我亲戚长叹出一口气后继续说:“第一个丈夫和她离婚的理由是,说赵娟生活作风有问题。”
蔡镐听到这话,突然站了起来:“我不信这种鬼话。”
我亲戚招手示意让蔡镐坐下来,说:“你先别激动,坐下来让我把话给你说完。”
蔡镐气愤不平地重新坐在水泥台阶上。我亲戚歪头问他道:“你还记得自己替赵娟画过什么没有,比如人体写生?”见蔡镐点了点头,我亲戚继续说:“事情就由那画而引起的。”
蔡镐打断老同学的话音:“那是艺术,没有其它意思……”
我亲戚没让他把话说完:“吃我们这行饭的人可以理解你这话的意思,可赵娟的前夫不这么看了,他看到妻子裸露的画像,又不知道从何人嘴里打听到你们之间曾发生过的事,心里怎么会舒服,于是,整天就和赵娟吵架,最终发展到动手,到处用言语糟蹋赵娟,她有口莫辩,曾找过我哭诉过几回,你知道吗,一个女人被人指着脊梁骨过日子是啥滋味,你能想象出吗?”
蔡镐听到这些后,把头深勾在自己的档间,用双手不停地紧抓挠着自己的头发,显得很痛苦的样子,他说:“我怎么会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呢,要是能预测将来,我就不会画那些了,这些年来,我过的叫啥日子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一来运动就少不了挨批挨斗,这能怪谁呢,都是我祖上积下的德。”
蔡镐说到这里,声音哽咽起来。我亲戚用手拍拍他的肩,表示理解,又说道:“赵娟到现在也没忘记你,她在我面前就提过好几回,她说,她不应该再去多想过去,想了就做不了好女人,可又控制不住自己。”
蔡镐终于哭泣起来,暗泣声渐渐转变为嚎啕,我长了这么大,没见过男人像他那样哭过,用个形象来比喻,像只受了伤的兽在作低声的哀叫,让人听后身上发毛浑身不舒服。这是不是正如俗语说的那样,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我转过头来,用种同情的眼光望着蔡镐,暗夜里,他是看不出我的表情的。亲戚在上面用手示意招唤我,让我先回家去,他还要陪蔡镐在江边坐一会儿。我心里明白,这场合下,一个小孩不宜再呆在这里了。
经过了江边的那一夜后,我更加关注蔡家老宅,更关心蔡镐这人,好像有这份责任似的,我解释不清楚这中间的缘由。我发现蔡镐在我亲戚走后,人一下变得苍老许多,头发也有了些枯白。
像白开水无味地淌过眼前的是日子,蔡镐还是以前那一付老样子,小心翼翼地走路,不时地出没在王家桥的街面上。冯爷跟我说,蔡镐的箫一定是他母亲教的,他母亲年轻时在娘家就能吹一口好箫声,远近闻名,许多人都聆听过。冯爷话说起当年情景,他亲眼看见她吹箫时,树上落着许多鸟,都噤声不鸣呆在梢枝上,一只都不肯飞起。冯爷的话有点神奇了,从中可以看出爱屋及乌的味道来,我本想戳穿,是怕冯爷恼怒。
有一天,我很久未闻的箫声突然大作,是在一个春夜里发生的。箫声从上半夜就开始响起来,断断续续一直到天明,这样的情形连续有七天时间。王家桥的居民都被惊动了,感觉挺蹊跷的,纷纷在一起私底下议论,谁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有人抱怨起这箫声打扰了他们的清悠,可又见不着蔡镐他本人。有人进弄巷里敲过门,老宅里像是无人住似的啥反应都没有。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蔡镐定是遇见什么难事情了。这次的箫声有点不同于以往,我听出来了,透着一种空灵和哀怨,会让人不知不觉感染上一种悲伤的情绪,因为,我听后心里就有种堵着的难受。
那是个融融的春天,不甘寂寞的我约了几个同龄玩伴,悄悄地跑进巷里去探明情况。我清楚地记得,老宅的院墙上爬满了金银花,一蓬一蓬的很招人,香气溢满整条巷子,我还摘了一些,把自己的脚也给崴了下,几天走路都不利索。我们进去时箫声正响着,伙伴们说,蔡家那怪男子一定在院子里。有人就朝蔡家扔起小石子,瓦面上不时有清脆的声音,可箫声不受其干扰,一如既往地响着。
这箫声最终让王家桥人厌烦透了,可又不知所措,他们像挨日子似的挨着那声音的滋扰,还要听冯爷一个劲地唠叨:“蔡宅出事了,蔡宅出事了。”
七天过后,啥事情也没有发生,箫声就像罩在头上的烟雾,被第八天早晨的晨风给吹散了。人们照常地吃饭上下班,没过上几天,王家桥人心里就彻底忘却了那箫声,又过起有规律的几乎一成不变的生活。几年后,当蔡家老宅真出事情时,有人这才重新提起那奇怪的响了七天的箫声,并在时空上进行联系与联想,冯爷当初的推断似乎得到某种验证,而冯爷本人已经作古有两年的时间了。
蔡家老宅的神秘,在我少年乏味的时光里,具有极强的磁性作用,这种作用旷日持久并出乎想象。老宅的存在并不仅仅对我一人是这样的,它同样吸引起外人的注目。有位电影导演就相中了老宅,他手里有一部戏,里面的部份剧情场景想在蔡家大院拍摄完成,就去找到市里某领导说项,这很快就成为王家桥巷议的主要话题。市里把这位导演的请求,当个政治任务布置到居委会,居委会主任又去找蔡镐说明,蔡镐见这种态势,心里虽极不情愿也不敢太表露出来。就这样,那位导演带领着自己的剧组成员,热热闹闹地进驻了王家桥的蔡家。王家桥顿时成为小城人们关注的中心。那几天里,王家桥人脸上都溢着喜色,比过年节还要开心,特别是我们这帮孩子,逢人就自豪地说起拍电影的事。王家桥要上电影里了,我们奔走相告。
开拍的那一天,王家桥学龄孩子集体没去上学,谁都不愿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事情。家长们也纵容了我们,毕竟就一天时间,放任我们去疯去。小巷里很快就挤满瞧热闹的人,我去得比较早,得到了最前面的位置。就见蔡家的偏门已被人用两根粗麻绳给拦住了,是为了防止闲杂人员进入蔡家院落。
我伏在绳子上,看见了蔡镐,他也用眼光睃了我一下,表情极其的冷淡。他置身于院落间,看着剧组人员从身旁进进出出,、反而像个局外人似的,不知其所以然,和周围的气氛也是格格不入。他那天还是身穿那件缀补丁的灰中山装,操着胳膊站在庭院中,我本想招呼他一声,和他闲聊几句,看他那付模样,我怕讨到没趣,便放弃这样的念头。
我探出脑袋往宅院深处瞧,想弄明白电影是怎么拍成的,身后不时有人推搡我,问我的话,看到了什么?我就不时地回头应付问话的人,说出自己看到的情形。就在这时,从宅子的深处,传来几声刺耳的尖叫声,不是一个人,而是有几个人同时发出的,紧接着有人从里进院奔跑出来,显得神情很惊慌,同时,又有人在大声叫喊着,让不要慌乱,可宅院里的人已慌成一团了。我身后的人们在问,出了啥事情?我回答说不知道。也就在这片刻的功夫,剧组众人在导演的带领下,纷纷退到偏门的庭院中,显然出事了。导演本人还算镇定,让手下说说遇见啥情况。我听到有人说发现尸骸的话,心一下给拎到嗓子眼上,闪目去看蔡镐,他还是原来那付泰然淡定的模样。这消息就像一滴水掉进油锅里,小巷里的人群炸开了,纷纷往巷外涌,我也随人流退到了出去。
蔡家大院原来是座凶宅。在公安人员没到来之前,这话已传开了,并不胫而走,以最快的速度向小城各角落漫延。第一天开拍工作给被迫停了下来,而后来的公安刑侦人员,却成了那天最为忙碌的人。他们疏散围观的群众,并在蔡家周围拉起一道警戒线。警车闪烁着红灯停在王家桥边,我围着警车转悠,一直看到蔡镐被人带上车为止。那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蔡镐,他平静的样子让我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几天后,公安局就有了定论,尸骸是蔡镐的母亲,死亡的具体时间已无法确定。剧组人员是在一张大床上发现的,白骨森森吓坏了他们,电影最终也无法再在蔡家拍下去,人撤走了,王家桥又恢复以往的生活秩序。
有关蔡镐老母亲的死,有几种说法在人们嘴里进出。
一种说法,也就是被人提得最多的,他母亲是自然死亡。据说,从公安内部得到的消息,在审问蔡镐时,问他为啥不处理掉母亲的尸体。他回答说,这是母亲临终时的嘱托,就让她躺在当年做新娘的厢房里别再打搅。公安又问,尸体会腐烂,这道理他知不知道。蔡镐没回答这问题。公安对蔡镐这人下了结论是,人不老实而又迂腐顽固,可能,大脑也有点问题。蔡镐最终给判了刑。相信这种说法的人解释说,他主要的罪过,是母亲死后没及时去居委会消户口,那是计划经济的年代,他一人独享两人的计划好几年,是严重的修正主义,况且,家庭出身本来就有问题。
另一种说法就挺残忍的,说他弑母匿尸。理由是他母亲病重没钱医治,时间一久他也烦了,正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我不信这,太不近人情。
出事后,市里有关部门将蔡家老宅给封了,没再分给缺房子住的市民。王家桥里的孩子们,也不像从前那样,喜欢围着老宅转悠。
家里决定搬出王家桥时,我去了一趟老宅,进小弄巷时,感到有股寒气迎面逼人。小巷由于长期没人走动,青条石上都布满了青苔,石缝间也冒出了半人高的野草,金银花开得正盛,在院墙上招摇,是又一个春天。

转自:榕树下
 0   2006-12-01 16:08:2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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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6-12-01 16:07:17  回复

回复/评论:空洞的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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