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面具
第13章枫叶和羽毛
前仓巷的老木在市民广场摆了一个馄饨摊,兼卖牛肉面,因为味口好,所以生意不错。小本买卖赚的是辛苦钱,老木每天都要在市民广场呆到一点多钟,然后一个人推着馄饨摊回前仓巷。她的老婆每天晚上都过去帮忙,但自从有了孩子,老婆晚上就不出门了,这样,老木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些。
老木其实并不老,过完年才满三十,但他常年在外头风吹日晒,一脸老相,所以,认识他的人都叫他老木。
这天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老木就觉得头有点晕,但他没当回事。坚持到十二点半那会儿,脑袋越来越沉,他伸手摸摸脑门,觉得比平时烫。
因为发烧,所以老木这天收摊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
他推着车大约要走四十分钟才能回到前仓巷。前仓巷也在海城的老城区,附近的平房建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老木刚进巷口时觉得有些气喘,身上还冒冷汗,他便把车停下,打算抽根烟歇会儿,然后一股作气坚持到家。
就在他点烟那工夫,突然听到几声尖锐的响声,像是有人在鸣发鞭炮。接着,前仓巷上空绽放出十几朵焰火,花花绿绿的颜色染红了半边天。
老木仰头看了半天,直到天空重新变得寂静,他才不满地低声嘀咕一句。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在发神经,深更半夜的放焰火。
但这终究是跟他没有关系的事,所以他抽完烟后很快便推车往前去了。
这天晚上,跟老木同住在前仓巷的庄老头又开始失眠了。
前仓巷的人都说,庄老头晚年过得比年轻时滋润,辛辛苦苦抚养大的三个儿子现在都挺有出息,老大当了官,老二赚到了钱,最不济的小儿子半年前买彩票还中了二十多万。更难得的是这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孝顺,他们好多年前就自己买了房搬出去住,哥仨争着要把庄老头接自己家里去尽孝心。
庄老头这辈子不容易,老伴死得早,他是又当爹又当妈,这回总算是熬出头了。可偏偏这庄老头脾气倔,还认死理儿,他轮流到三个儿子家宽敞明亮的新房里各住一星期,自己把铺盖卷又扛回前仓巷的老房子里了。
庄老头说年纪大了,睡觉得沾点儿地气,儿子家的房子虽然好,但都在半空中悬着,他睡不踏实。三个儿子轮番做他思想工作,可他铁定了心要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谁劝也没有用。
老房子还是老房子,但它现在跟以前已经很不一样了。三个儿子共同出资翻修装潢,该有的电器全都给添上,还给老爷子雇了一个小保姆,每月的零花钱怎么花也花不完。前仓巷的人这回又说了,庄老头连梦里估计都在偷着乐。
庄老头这晚想到这些话,忍不住长长叹口气。日子过得好了,他的身体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各种老年病一块儿往他身体里钻,到了半夜,想睡个安稳觉都难。还有他的前列腺也出了点问题,一晚要起好几次夜。
庄老头现在心里负担挺重,他怕自己哪天真的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这天晚上他九点钟不到就上了床,翻来覆去瞎折腾,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迷迷糊糊刚有了点睡意,忽然听到“咣啷”一声响,好容易攒来的那点睡意,像受惊的鱼样,忽悠一下全没了。
庄老头心里那个气呀,真想爬起来冲着后窗吼上两嗓子。
后窗正对着另一户人家的窗子,这老房子就算翻修装潢过,隔音效果还是差。那一声“咣啷”声音也许并不大,但深更半夜的,它落到一个失眠老头的耳朵里,就跟一发炮弹差不多了。
庄老头这边生着闷气,睁着眼在黑暗里躺半天,渐渐有了些尿意,便起身披了件衣服到外头小解。前仓巷的住户要方便只能去外面的公共厕所,有时候天晚实在懒得往外跑,男人们便会就近找些僻静处解决,而女人便动用家里的专用容器。庄老头家出门二十米便有一个厕所,他出门,还想透透气。
从厕所里出来,他看到一个衬衫搭肩膀上的光头青年,正晃着膀子从不远处的一扇门里出来。庄老头对那男青年的光头挺有兴趣,他走过自己身边时还歪头看了一下。庄老头断定只有剃刀刮过的脑袋才能光得闪闪发亮。
后来他跟一个警察说起那晚的事后,警察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来。照片上的人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眼睛还睁着,身子底下有好大一摊血。
庄老头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他那晚上厕所时碰见的光头青年。
“现在已经查明,那个光头的青年叫二贵,灌云县新坝乡人。经前仓巷的庄老头证实,他被杀当晚曾经去过小棉花租住的房子。小棉花就是那个在双龙路银座娱乐城做小姐的死者。通过尸检,小棉花与二贵在同一个晚上被害,只是死在不同的地方,并且,因为小棉花死在自己的房子里,而她平时又跟周围邻居没什么来往,所以直到两天后,我们撬开她的房门,才发现她已经死了。”
还是在天蓬茶楼里,秦歌低声跟马南说着案情。这时候正是下午三点多钟,茶楼里几乎没什么客人,所以说话也不怕被人偷听到。
本来公安局有纪律,未侦破的刑事案件,不得对外界透露消息。可是这个马南显然不同,队长就这起连环杀人案,专门向局里做过汇报,并提出请马南来做协查员,协助刑侦队破案。局领导研究后,认为这次连环杀人案的凶手绝不是那种只有匹夫之勇的亡命徒,他有相当高的智慧和反侦破能力,而且,每次现场留下的线索中,都包含着极为重要的信息。刑侦队的这些同志,虽然在破案方面个个都是能手,但对于破译凶手留下的线索,显然力有未逮,而马南的学识与缜密的推理逻辑,恰好可以弥补刑侦队员们这方面的不足。
局领导同意了队长的请求,并下达了早日破案的要求。
跟马南打交道的活儿,责无旁贷地落在秦歌肩上。秦歌心里头叫苦,局里同意请马南做协查员,好像给了马南多大面子似的,但那马南可是块难啃的骨头,他不高兴做的事,他连照面都不跟你打,真能活活把人给急死。
他已经两次跟秦歌表达了他不想知道这案子具体情况的意思。
可是这回事情却出奇地顺利,因为马南被秦歌给难倒了。看着马南紧锁眉头沉思不语的样子,秦歌心里还有些下意识的快感,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会儿幸灾乐祸不太应该,如果连马南都解不开凶手留下的谜题,那么,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另一位受害者出现。
小棉花的死让刑侦队的所有同志都意识到时间的紧迫性。
这回,把马南给难住的是一片枫叶和一根羽毛。
“海城的市中心东迁,为此,东城区专门兴建了一个规模宏大的苍梧绿园。苍梧绿园里有一片枫树林,这片枫叶就是从那里摘下来的。还有羽毛,我们请教了有关专家,他们说这是百灵的羽毛,百灵这种鸟并不少见,属于观赏鸟类,海城很多人家里都有,只要早上去公园绿地,肯定能见到一拔一拔提着鸟笼的老头,里面最多的就是画眉和百灵。”秦歌说。
枫叶的叶梗和羽毛的下端,用窄窄的胶带纸缠在了一块儿,乍一看就点像胸花,事实上它们真的是在死者小棉花的胸口被发现的。
由于证物不能随便带出来,所以这回秦歌给马南看的还是照片。
马南端详照片足有半个小时没有说话,他皱起的眉峰与一脸的凝重,让秦歌知道,这回凶手真的是出了道难题。
最后马南重重地吁了口气,面上带着些茫然看着秦歌:“也许这一回我真的要让你们失望了。”
秦歌焦急起来:“你别这么快打退堂鼓,再好好想想。”
“出题的人可以根据他所掌握的知识信手拈来,如果解题的人不知道这题目的出处,那么,除了干着急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秦歌当然不会就这样放过马南:“你别着急,我也没逼着你马上给我答案。兴许你回去睡一觉,醒过来就把这题给解开了。再者说,那凶手的学问再大,但我还真不信能大过你。”
“也许这跟学问没关系,每个人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那你更得把这题给解开了,你这么大学问的人,能输给一个没知识的杀人凶手吗?”秦歌添油加醋鼓惑马南,“说不定那凶手现在已经知道前两道题都是你给我们解开的,这回他存心整了道难题来难为你。咱们不能让一个罪犯笑话不是。再说了,你解开这道题,兴许就能救活一条命,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
马南半天没动静,脸上也没任何表情,他呆呆地看着秦歌,好像还在思索。
秦歌继续烧火:“这难题我们局领导可说了,海城你要解不开,就没人解得开了。这会儿我真不想给你施加什么压力,但事实上是,如果你解不开这难题,凶手再杀一个人,那你可就脱不了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