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阿豆望着眼前这份化学卷子,一阵发晕,她想我化学是差,可不至于连题也看不懂啊,因为紧张,肚子开始涨痛,坏了,想上厕所,可举目一看,考场上都是男老师……在尴尬和难受中,阿豆醒来了,原来是一场梦,已经是半夜了,可她真的想上厕所,在被窝里拧了拧,还是起了身。
阿豆所在的H市1高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县城中学,据说在解放前就已经成立,女生宿舍每间有十二个床位,通常只住十一个人,一个床位放大家的杂物。阿豆怕惊醒室友,没有开灯,匆匆穿了衣服,临出门小心地把暗锁的舌头定住,不让它弹出来。
时值4月初,夜凉如水,院子里的梧桐树翠翠森森,带给这座院子一种落伍于时代的陈旧感,梧桐花已开始开放,紫色的小铃铛正倾吐着清香,阿豆无心欣赏,她克制着自己的害怕,直奔厕所而去。
厕所在院子的东南角。穿过厕所前面的盥洗室,在进入厕所的一瞬间,阿豆知道厕所里有人,灯亮着,但比平时暗,只开了一个灯管。进门的第二个蹲位上,果然有一个女孩。阿豆顿时感到有点安慰,不那么害怕了,你是哪班的?奇怪的是,那个女孩没有做声。
等阿豆站起身,又问:你怎么还没完啊,用等你吗?女孩还是没有做声,阿豆觉得有点不对,走近那个女孩,对她说:你怎么了,要我等你吗?那个女孩依旧没有回答。她上身穿一件红毛衣,下面穿蓝秋裤,没有穿外裤,短发。阿豆虽是高度近视,灯光又暗,但还是觉得这个女孩的样子有点陌生。而且,她好象在哆嗦,阿豆觉得有点好笑,难道她怕我?这时,这个女孩突然长身立起,和阿豆直面相对,阿豆不禁大吃一惊,倒退了两步。这个女孩她从来也没见过!
两个女孩同时尖叫起来,阿豆抬起脚,向寝室跑去,夜风不停地在耳边掠过,梧桐花象雨点一样砸下来,怎么会这样?一定又是做梦,快醒啊,一定要快醒来,是梦吗?冰凉的风,还有梧桐花砸在身上的感觉,为什么这么真实,女孩呢?她扭头看了一眼,又开始不停地尖叫起来,那个女孩正用相同的频率跑在她的旁边,而且也叫起来,不过是哭叫,声音好碜人啊。
阿豆扑到了自己的寝室门口,门,关得严严的。天啊,那个女孩也扑到门上,哭叫着:开门啊,快开门啊,小露,红霞,救命啊。
门,终于开了,阿豆飞快地闪进去,死命关上门,背靠在门上喘着粗气,整个人的意识都混乱了。寝室里不知谁打开了灯,她看看那个女孩没能跟进来,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晕了过去,她看见有一只人手从关得紧紧的门缝中伸了进来,还清楚地看到,手臂上的红毛衣袖子。
阿豆醒来时,躺在班主任林君的怀抱里,林君沉吟了一下,“你真的不认得这个女孩吗,她长什么样?”阿豆瞪着眼回忆了一会,说:“绝对不认得,因为她的发型现在也不流行了,是剪得很齐的娃娃头。她长得象……吴倩莲,别说在宿舍,在咱学校我也没见过。”
林君不禁失笑:“吴倩莲?”可是她马上又收起笑容,不自主地陷入了深思。
二
高二的时候,阿豆班转来了一个女生,名叫李小花。
学校把每个宿舍的挨着上铺的顶端装了一溜行李架,阿豆他们把乱七八糟的行李堆在上面,给李小花空了个铺位。
李小花永远穿着烂T恤,旅游鞋,头发乱蓬蓬,总象是没梳理好。大家每天都淹没在文山题海中,顾不得多说一句话,李小花整天喊着闷死了,要寻求刺激一点的运动,她招呼全宿舍的女同胞打排球。
阿豆的心脏承受不了“怦怦”的击球声,手按着胃部揪在了地上,李小花气得直骂她,一记大力扣杀后,全校师生都听到了一声惨叫——“疼死了”,阿豆惊得差点晕倒,李小花的脚脖扭伤了。
受伤后的李小花宛若战场上归来的英雄,每次被阿豆拖回宿舍,都会带回新出炉的笑话,讲的神采飞扬,唾沫横飞,讲得阿豆羡慕不已,服为天人。李小花的脚伤大概二十天才好利落,她不止一次地对阿豆说:阿豆,你真是一个好人,从此,两人变得形影不离。
又是梧桐花开的时节,整个校园都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香味,阿豆仰望着窗外满树的花朵,心不在焉地做着习题。李小花敲敲桌子,开饭了。
晚饭照例是面条,一碗淡而无味的烂糊糊的浆面,李小花不停地嘟囔着,把大厨的祖宗八代都叫出来顺了一遍,忽然眼睛一亮,把阿豆的面酱翻出来,买了两个馒头,抹得严严实实,邀请阿豆吃,被拒绝后,三下五除二,塞进了肚子。
晚自习的时候,李小花不停地喝水,班里的两个暖瓶装的开水,都被她灌进自己肚里,引来抱怨声一片,她咂咂嘴,一脸无辜。半夜的时候,她趴在阿豆床头,气喘吁吁地,陪我上厕所啊?阿豆转过身,给她一个脊背,她只好撇撇嘴出门了,跑了几步又回头把暗锁的舌头定住。
阿豆是被凄厉的叫声惊醒的,门外传来了李小花熟悉的大嗓门,带着从未有过哭腔和咚咚的撞门声,“开门啊,开门啊!”门,竟然又一次推不开了。
阿豆闻到了浓郁的梧桐花的香味,她觉得身边的一切都不再真切,她突然就像奔走在一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份令人心悸的感觉又一次包围了她,她甚至听到了那个女孩在耳边的喘息声,两人一起奔跑“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又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小露,红霞,救命啊。”
阿豆是在一阵眩晕中看到门开了,李小花冲了进来,顶在门后,她们两人一动不动,门紧锁着,可是有一只人手从关得紧紧的门缝中伸了进来,她们清楚地看到了手臂上的红毛衣袖子。
阿豆和李小花对望了一眼,发出了令人窒息的惨叫声。
三
阿豆醒过来的时候,李小花正在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林君正坐在阿豆的床头,眼神郁郁地听着,同宿舍的女生看来已经不止一次听过,不时有一个插嘴补充,听了没几句,阿豆就知道了发生的事情和一年前的一模一样。
李小花叽哩呱啦的,“她上身穿着红毛衣,下面穿蓝秋裤,没有穿外裤,短头发……”林君专注地听着,“她长得像……”李小花皱了一下眉头,“她长得像吴倩莲。”阿豆接过来,“是的,是的,眼睛不太大,和吴倩莲一样一样的。”林君的眼神逐渐严肃起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阿豆躺在那里,思绪开始漂浮,偶尔一想到女孩子那幽幽的目光和那只从紧闭的门缝伸进的穿着红毛衣袖子的手臂,就会觉得浑身颤栗,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只是,为什么只有自己和李小花见过这个女孩子呢?她们遇到女孩子的时间都是四月份,梧桐花飘香的季节,间隔一年,却并不是同一天,每晚都会有人上厕所,一年前的那个晚上包括昨晚,在她们之前和之后都有人上过厕所,却什么也没有见到,也没发生什么,为什么是自己和李小花呢?不是别的什么人呢?
她开始琢磨自己和李小花的共同之处,两人今年都是十六岁半,生日都在十二月份,间隔不到一个月,李小花一头短发,自己梳着马尾刷,李小花好动,自己拘谨,李小花家在偏远一些的农村,自己家在县城,除了是女的,年龄差不多,住在一间宿舍,她们二人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而共同的这几点,全宿舍的女生都大差不差,没什么特殊的。
一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阿豆叫住李小花,说了自己一年前的遭遇,李小花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发出了一连串恐怖的质问,阿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使李小花镇定下来。她们对望着,开始回忆发生在自己身上点点滴滴的事情。
李小花讲起了自己上树掏鸟蛋的经历,语气逐渐欢快起来,阿豆咬着嘴唇,说了自己和小朋友一起钻防空洞找不到出口,半夜才被妈妈找回来,暴打一顿的故事,李小花的哥哥是个小霸王,满村的孩子都怕他,阿豆没有兄弟,是个独生女儿。
李小花说她六岁生日那天早上,附近有个地方发生地震,她们家的房子晃了好几下,墙角竖着的竹竿倒下来打在她的肩上,吓了她一跳。阿豆说有一年过生日,她自己孤孤零零的守在家里,只有邻居阿姨给她买了个蛋糕,她的爸爸妈妈中午就跟着医疗大队去乡下抢救伤员了,说是早上有个地方地震了,房屋倒塌,砸死了很多人。
阿豆和李小花同时惊叫起来,地震,过生日,阿豆推算了一下,那一年自己还没上学,正好也是六岁,不过,她们的登记表上填的出生日期并不一样,阿豆是12月30日,李小花不是这个日子,是12月1日,忽然,李小花兴奋得满眼放光,迎着阿豆疑惑的眼光,大叫起来,我明白了,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我登记的是阴历。
阿豆心里猛然间咯噔了一下,难道只有12月30日或阴历12月1日出生的人才能看到这个女孩?不知道学校还有没有这天出生的女孩了?
阿豆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李小花,李小花一溜烟跑去把林子叫过来,我们想请你帮个忙,帮我们查一查全校学生的出生日期,看看到底还有没有12月30日或阴历12月1日出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