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威胁
真路注意到那个手印是上基础英语课的时候。
那个时候所有的同学都在聚精会神地听那个基英老师讲解句法的时候,真路的眼光就不经意瞟上了那个门口的手印。
说实话,那个手印非常象一个恶作剧:沾满粉笔灰的木门上,被人用手一抹。五个手指印就抹了上去,还往后一直拖到门框。其实从美学上来说,这个手印还颇具美感,因为那个手印非常纤细,修长。
可是要是做为一个正常人来说也太细了。真路心想。
下课的时候她还悄悄地去用手比了比。她的手已经算是非常细的了,但是绝对比不上这个手印那么细,而且从印子来看,手印主人的手比她的还要长得多。
“上课了,你还在这干什么?”后面有冷冷的声音响起。
真路回头,看见的是团支书莫洁那张冷冰冰的脸。她很漂亮,但是有点少年老成,矜持的嘴角从来不泄露一丝情感。莫洁是有名的优等生,年年都是年纪头等奖学金的获得者。
“我在看这个手印。”真路说。
莫洁和很多人一样,都没有办法对面前这个表情清淡的女孩产生好感。事实上真路身上总是有股诡异的气息,即使她面孔再可爱,也掩饰不了眼中的疏离感。她似乎总能直指人心。于是她勉强说:“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个恶作剧的手印而已。”
“总觉得象一个女孩子被人强行拖走留下的手印。”真路仔细看着那个手印,轻声说,“你看看这个力度的方向,可以看出她是多么用力地扒住门框,但是还是一点一点地被拖走了……”
“瞎说什么呢!”莫洁似乎被她猜想的事情吓了一大跳,回头就走开了。
两节课下课以后,同学们纷纷起身要离开,而下一节课的同学又急着挤进来,顿时造成了混乱的场面。“着什么急着什么急!”被挤得出不去的同学不满的大声叫了起来,不知道是谁推了真路一把,她就被推到要进来的一个男生身上,而后面的人趁势一拥而出,真路就迎面把那个倒霉的男生挤了出去。
“你想怎么样!”那个男生似乎生气了,用手一推,把真路推到了墙上,她的头重重地磕在了墙上。
“喂!有话好好说干嘛打人!”真路所在的经济二班的人看不下去了,纷纷围了上来。那个男生眼神非常凶狠,他的五官长得有点挤在一堆似的,人非常粗壮,皮肤很黑。他喘着气,瞪着围上来的人群,脸涨得通红,似乎随时都要往某个人身上扑过去。
这样对峙的局面僵持了一分钟,男生狠狠地啐了一口,走掉了,旁边的人纷纷给他让道。
“别在意,齐能他要被退学了,所以看什么都不顺眼。”旁边有学长都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退学?”
“是啊,上次他用热得快,把寝室保险丝烧了。正好那时候我们的院抓得紧,然后就立刻给他勒令退学处分。”
“他还扬言要杀死院长。天啊,简直疯掉了。”
真路缩在墙角,看着人群渐渐散去。
那天天气非常潮湿,玻璃窗都变成毛玻璃一样。南方的冬天一下雨就会变得很冷,而且是那种刺骨的冷。没有暖气,真路透过复里舍教学楼看着下面。这个复里舍是学校建筑研究设计院的作品,真路他们学校的建筑设计院在国内都非常有名。但是这复里舍真的比较合适说是一个作品,因为它根本不计较成本和实用价值,采用的是时下非常流行的玻璃墙设计,那面玻璃墙从一楼直接到达七楼,内部是非常宽敞的大厅,华丽的交叉楼梯,也就是说,有几乎一半的空间都没有作为教室,白白浪费掉了。其实就外型与其说这是一栋教学楼,不如说它象一个购物中心比较合适。
“那家伙没有吓坏你吧?”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真路回头看见一个面容斯文的男生站在背后。他穿一件干净的黑色羽绒服,戴斯文的半框眼镜。他笑笑自我介绍:“我土木院的,大四了。我叫孙磊,我是齐能的朋友。他脾气不好,吓到你了。”
“没什么。”真路涩声说,她不明白这个人主动找她说话是为了什么。
孙磊笑道:“你知道吗,我觉得你很特别,总觉得在哪里看过你。”
真路机械地说:“都是一个学校的,见过面应该不奇怪吧。”
孙磊没料到对方给他碰了个软钉子。他尴尬地笑笑,走了。
真路对男生这样无厘头的搭话基本不陌生。其实要不是她老冷这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的话,那估计身边早就追求者成群了。
阴冷的天气一直到下午都没有变,下午和上午基本都让人没办法感觉出来,依旧是那样灰暗的天空,没完没了的课程。除了……除了复里社那面玻璃墙上面多了一行鲜红的赫然的大字——
“我知道黑夜里的一切”。
字是谁最先发现的并不重要了,反正复里舍中午都是闭楼的,两点才开楼。字写在七楼,是在里面写的,写得却是反体字,似乎为的就是让外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保卫处的人一边气急败坏地驱赶在外面看热闹的学生,一面让人赶快做清理工作。但是字是用红色油漆写上去的,一时半会还很难完全弄干净。
这是一个灰暗、阴冷、潮湿得令人窒息的下午。每个人在寒冷而的空气中都变得迟钝,麻木,漠不关心。这行充满某种警告意味的字,象红色的蝙蝠一样,目标准确地冲击了某个人的内心。于是,不安和恐惧开始在某人心里无声地扩散,某个念头终于酝酿而成了。
二 黑夜的一切
晚上居然下起小雨起来,渐渐地,雨里就夹杂着雪花。然后越来越大。
真路从晚上六点钟就缩在床上,一直都没起来过。她们寝室有四个人,莫洁、杜维维和方宁。其中莫洁为了学习在外面租了房子,杜维维和男友约会经常很晚才回来,方宁则一直在床上听收音。
“你怎么不去自习了?”方宁换了个姿势,随意地问真路,“你不是说很喜欢在复里舍外面自习的吗?还通宵通宵地去?”
复里舍的外面是指大厅。真路受不了教室里浓厚的二氧化碳而习惯在外面的椅子上看书。不过方宁这样的口吻就有点不善了,似乎带着讥讽的意思。说不上为什么,她就是看不惯真路独来独往的样子。
真路当然知道她的意思,没理她。她前段时间真的经常去通宵教室看书了吗?她一直都没有熬夜的习惯。这么想着,不自觉居然睡着了。
她醒过来的时候,寝室里的人躺在床上了,已经熄灯了。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寝室外面走廊的灯光昏暗,在寒风中似乎摇动起来。但是那个门上的玻璃窗立刻被什么挡住了,灯光立刻被截断了。
是一个人头。
真路吓得几乎要尖叫起来,但是看清楚那个是莫洁的脸以后才忍住没有叫。
莫洁似乎是匆匆扫了一眼寝室里面,然后很快地走了。走廊里响起细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真路立刻坐了起来,她想莫洁是不是忘记带钥匙了,不好意思叫醒里面的人,然后又走了呢?想到这里她匆忙披了衣服起来。门外没有人,她往走廊看过去,吓了一跳。莫洁冷冷地站在走廊转弯的地方,向她招了招手。她穿一身黑衣服,站在雪白的墙壁那里,象一尊塑像。
莫洁的眼神含有真路不可抗拒的命令意味,真路和她对视了几秒,居然不由自主地回寝室匆匆穿戴起来。她微细的动作声似乎惊动了方宁,对方不满的咕哝一声又睡着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宿舍楼,外面已经有积雪了,雪仍然一片一片地飘落。树木上的雪把枝头压得很低,这个世界似乎都变矮了一般。莫洁在前面慢慢地走,真路跟着一言不发。她不知道为什么就不敢走上去,但是她觉得对方的举动有种她不能违抗的力量。
终于走到了复里舍,除了一到二楼是亮着的,上面的楼都熄灯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看门的老伯抱着暖炉瞌睡。
莫洁回头,突然对真路笑了一下,她轻声说:“跟我上自习好不好?”
真路闻言一震,全身似乎有电流通过,但是很快平静了:“很晚了,你怎么还那么勤奋啊?”
“你以为第一名是那么容易拿的吗?”莫洁笑笑,很快进了教学楼,真路只好跟着进去。
她们慢慢走到外面大厅的那排椅子上坐了下来,椅子门前是个大教室,后面是厕所,椅子靠着的是一排假花坛,她们就安静地坐着。
真路终于说话了:“你其实有事情跟我说?我早发现你神色不对。”
莫洁苦笑:“所以我最不喜欢你,你总是一眼能看出人家内心的秘密。”不过她扭过头说,“不过世界上有很多秘密不是聪明人都能知道的。”
真路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另外一个楼梯口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似乎是打手机,语气极其烦躁和愤怒:“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退学。否则,我宁愿鱼死网破!”他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可以用狰狞来形容了。那个人挂了手机,似乎又怕人家听到,鬼鬼祟祟地在周围查看了一下,当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真路。
男生露出诧异的眼神,真路也一样。原来这个人就是齐能。
他瞪了真路一眼,很快地跑上楼了。
真路被他凶狠的样子吓住了,回头看看莫洁,但是她却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了。
整个大厅死寂一片,只有教室里有少数学生翻书的声音。
真路回头看见她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不是很清楚,但是生生多出一分诡异来。她猛然醒悟,她到底来这里干什么了?她怎么两手空空跟着莫洁跑到这里来了。
她呆了好一会,终于决定回寝室去。
推开玻璃门,外面的寒气瞬间把她围绕。她忍住哆嗦,深深地吸了一口冷空气。真是令人窒息的感觉啊。还没有把那团气呼出来,就觉得眼前一晃,接着是一声巨大的声响“砰!”她觉得地面都动了起来。
眩晕的感觉过去以后,她看见地上仰面躺着一具尸体,由于激烈撞击,整个人都扭曲了。他眼睛睁得很大,嘴巴里似乎还残留着剩余的最后一丝气息。但是很快就消散了。
这是……这是不久前还对她怒目而视的齐能。
巨大的声音惊动了教室里的同学和门卫老头。人们纷纷靠近了玻璃看,半天都没有人敢发出一个声音来。最后是拨开人群的门卫老头儿怪叫了一声:“又……又死人了!!找领导来……”
一直站在尸体面前僵立不动的真路恢复了知觉,她慢慢回头看着乱拨号码的门卫:“要报警,先要报警。”
老头儿还在拨号码,颤抖着说:“这回学校包不下去了……要先跟领导说……”
有男生已经拨通了电话,大声说:“那么大的事情先报警!再打120!”
“不行啊!你和我都承担不了这个责任啊!要领导!”老头儿已经失控了,突然昏倒在地上,最后仍然牢牢拿着电话的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