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情仇
风雪增寒,荒丘香魂坟单,向谁诉情怨?
夜很黑,天上飘着雪,一女鬼眼中流着血泪,手抚琴弦,又在那坟前吟诗。几百年了,没人敢从这里经过,没人愿意看那女鬼的血泪,没人愿听这女鬼悲悲切切的哭吟。更何况人们还传说着,偶有男子从那里经过时被女鬼咬断了阳物,便更加的没人敢从这里走了,这里真真的成了荒凉之地,野鬼之所。
这坟,是兰儿的坟,几百年来兰儿过着孤魂野鬼的生活,忍受着无尽的凄凉,更何况又到了冬季,白雪覆盖了整个坟头,也披在了那块墓碑上。墓碑上没有姓氏,没有名字,只有“向谁诉情怨?”几个如血一般的红字。几百年了,墓碑的石头都开始风化了,而这红字,却仍是像血一样的鲜红欲滴。
这坟里没有兰儿的遗骸、尸骨,有的只是一面铜镜和一只琴,还有那滴在镜上和琴上的血。
想当年,兰儿也曾有着倾国倾城之貌,兰儿也曾有着世人少有的遍身幽香。而今兰儿这倾国倾城之貌早在几百年前被野狗撕碎吃掉了,连同那骨髂野狗们也不曾放过,而是把它叼散嚼碎,只剩下的一点点骨渣渣也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化做了尘埃,那幽香更是不复存在。
如此凄惨又能怨谁呢?能怨父母吗?毕竟这倾国倾城之貌是父母所生,这遍身幽香是父母所赐呀。
这坟里虽没有了兰儿的遗骸,却是兰儿灵魂的归宿,灵魂的家园。这镜,这琴,记录着多少往事,使她无法忘记那些恩恩怨怨,无法忘记那些悲欢离合。
兰儿虽是奇美无双,虽是遍身幽香,却没有出生在官宦商贾之家,而是出生在一个小小的山庄里,父母以打柴捕猎为生。
那年也是一个飘雪的日子,随着一声婴儿的哭泣,兰儿降生在了这个贫穷的人家,父母见是个闺女没有了喜悦,父亲关老爹叹了口气,“是个丫头。”父母多希望出生的是个男孩,好延续家族的香烟,是呀,自古中国就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所谓无后,便是没有男孩。尽管父母只是樵夫兼猎户,贫穷的已经到了极限,但他们仍是希望能有男孩延续香火,支撑门户,可父母的命中偏偏没有男孩,自兰儿出世以后,母亲冯氏的肚子再也没了动静。
没有儿子的父母,只把兰儿当儿子,他们带着兰儿在山里砍柴捕猎,兰儿也乐于在山里追着蝴蝶跑,对着小花说话,在小泉边听小泉歌唱。大自然陶冶着兰儿,锻炼着兰儿,山风的吹打,没有使兰儿的面容变的粗糙,她的面仍是细腻光滑红润,砍柴打猎,没有使兰儿的手变得粗糙,仍是细而修长,皓腕凝雪一般的白嫩,奔跑的生活,使兰儿失去了造就一副雍容体态的机会,而使她的腰身更显婀娜,月光下连她的影子都显得婆娑动人。
渐渐的兰儿长大了,二八佳人,婷婷玉立,兰儿的美貌传遍了十里八乡,父母也开始注意到了兰儿超出常人的相貌,“给闺女找个好人家,咱们后半辈子也有依靠了。”父母心里的想法早已流露在外。
上门说媒的络绎不绝,踏破了门坎儿,父母总怕错过了更好的,兰儿的婚事始终没有敲定。
情窦未开的兰儿,根本对这事没有一点点的想法,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说之言,闺女家又岂敢有想法呢?兰儿每天依旧上山打柴捕猎,依旧去山上追逐那美丽的蝴蝶,依旧在小泉边听那小泉流水哗哗的声响。已经长大了的兰儿,也能像男孩一样撑起了门户,她上山已经无须跟在父母的身后了。
这天兰儿来到小泉边,小泉映出了她那美丽的身影,她第一次感到了自己是那样的美,美的让她自己都感动了,她小声说道:“天呀,你竟是如此宠爱我,给了我这少有的美貌。”听着小泉的流水,不由得想唱起歌来,而不通音律的她,却无论如何也唱不出来。恰在这时,从竹林里传来了一阵琴声,这声音是那样的美妙,如同她的相貌一样的美妙,不由得她向小竹林望去。这经常路过的小竹林却不曾注意过,何时筑起了一座小竹楼,一个身著白色长衫的男人在小竹楼前坐着抚琴。兰儿被那美妙的音曲吸引着,两腿不听话的竟然向小竹楼走去,那男人住了手,也站了起来,“是兰儿姑娘吧!”
“这人是谁他怎会认得我?”兰儿这样想着,问道:“我怎不知你是谁?”
那男人“哈哈”一笑,“我没你有名气呀,你遍身幽香,绝非胭脂的欲气,走到哪儿都会有人认得你。”
兰儿不再说话,走到琴前,用手轻轻一抚,一串美妙的声音从指尖流出。心里由不得一阵兴奋。
“可惜了这双手。”那男人叹息的摇了摇头,兰儿也抬起头来,看着那男人,“这手是一双抚琴弄瑟的好手,却整日里提弓拿刀的。”
兰儿不知这男人是何意,不敢答话,低着头匆匆的离去了。
晚上回到家里,兰儿向父母问起这小竹楼里的男人,父亲关老爹说道:“你说的是风竹先生吧。他已经来了快一个月了。”母亲冯氏插嘴说道:“这风竹先生怪怪的,听说是个京官,弃官不做带着个书童跑到咱这山里来。”发了一阵感叹的母亲,又转向了兰儿:“女儿家,别竟打听男人的事,让别人知道了笑话。记住,更不许跟男人说话。”
兰儿不再说什么,回到了自己的房里,而风竹先生却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风竹先生却是与山里人不同,风竹先生穿的是素白色的长衫,不像山里人短衫皂衣,风竹先生的脸白嫩,山里人的脸黑红,风竹先生的手细长,山里人的手粗大,风竹先生的手是抚琴用的,山里人的手是砍柴的。风竹先生说话低低的声音,柔和的话语,山里人粗声大气的。风竹先生的一切都是那样让人感到那样新鲜,回味无穷。
从这日开始,每天兰儿都要坐在小泉边,听一听风竹先生弹瑟,偷偷的看上风竹先生一眼,这样她心里得到了满足,这样她心里才快乐,才开心。
怎么回事,一连几天没有听到风竹先生的琴了,更没看到风竹先生的身形,风竹先生他到哪去了?没见到风竹先生的日子真的不好过,心里总是没着没落的,腹中向钻进去了小老鼠抓心挠肺的。这时的兰儿姑娘恰是情窦初开,那份对风竹先生的思念无以形容。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已经将近一个月了,仍不见风竹先生的身影,兰儿每日里也是无精打彩的。她胡思乱想着,风竹先生一定是又回京城做官去了。山里的生活当然没有京城好。就在她几乎绝望之时,这天小竹林里又传来了悠悠的琴声。兰儿再也不满足只是听琴,只是偷眼看上一眼风竹先生了,她忘记了母亲说的“不许跟男人说话。”而向小竹林里走去。
风竹先生仍是那样微笑着站起身来,“兰儿姑娘,又来听琴了?”
“你,你怎么好几天……”兰儿心里嘣嘣乱跳着,话也变的“吱唔”起来。
“你在找我吗?”风竹先生走到兰儿的面前,低下头看着她。
“我……”兰儿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脸也变得绯红,兰儿怎能承认自己在找一个男人呢?那样,岂不让天下人笑死吗?可自己又曾是那样的思他,想他,念他,以致于见不到他而心烦意乱。
风竹先生看到了兰儿的羞涩,也不在追问,只说道:“我去朋友那里几天。”
兰儿仍是走到琴前,两眼看着那琴,手轻轻的放在琴弦上。一声不哼。
风竹先生又说道:“喜欢这琴吗?我可以教你。”说着也走到了琴前站在兰儿的身后,手在琴上拨了一下。
兰儿不曾抬头却感到了风竹先生那目光。那目光温柔而又灼热,那温柔的目光在兰儿身上游动着,轻轻的爱抚着,那灼热的目光燃烧着,似乎要把兰儿点燃,让兰儿与他一起燃烧。兰儿被这目光抚摸的全身痒痒的,被这目光燃烧的全身热热的,血都沸腾起来了。这痒痒的感觉,这燥热的感觉,使兰儿觉得有些害怕,她没再说什么,低着头急步离开了小竹楼。她感到了风竹先生的目光一直在看着她,直到她消失在山里看不到了,风竹先生才又坐下来弹琴,琴声在山谷里回荡着。
虽然这天与风竹先生相见,兰儿是那样的紧张,但毕竟她还是勇敢的见到了她日思梦想的风竹先生。从这天开始,兰儿每天都要到风竹先生这里来小坐一会儿,风竹先生,也借此机会教她弹琴,做画,识字。兰儿是个聪明的女孩,风竹先生教给她的东西,她都很快的能学会。风竹先生也甚是喜欢这个聪慧的女弟子,风竹先生总爱总:“你真是兰心慧质,可惜生在这山村里。”兰儿自己也常想,也许真的自己本不该出生在这山村里,也许自己本应出生在大户人家,像大户人家的小姐一样,舞文弄墨,学些琴、棋、书、画,最多干些刺绣女红的细活儿。也许是在自己出生时,管着降生的神仙打了个盹儿,一不小心,把自己投到了小山村里。
兰儿越来越觉得自己离不开风竹先生,风竹先生的才学早已令她折服,跟风竹先生在一起有着无限的快乐。
渐渐的山村里的人们知道了这事,人们在兰儿的背后指指点点的,兰儿不屑一顾,心里想,与这些粗俗之人有甚好说,随他们去吧。
不知那个长舌妇人,竟把这事告诉了关家。这天,兰儿回到家里,母亲把兰儿好好的教训了一顿,“跟你说过没有,不要跟男人说话,你到好,每天跑到什么风竹先生那里去,也不怕别人笑话,我看今后谁还敢娶你,你能嫁给谁?本指望你,日后嫁个好人家,后半辈子我们也有了依靠,也不枉我们白养你一场……”
兰儿只是听着母亲的训斥,心里不服,却不敢插话,至听到“后半辈子我也有了依靠,也不枉我们白养你一场”,这时插话说道:“娘,你不会白养我一场,不论我将来嫁了什么人,我都会为你和父亲养老。”
“喝,喝,说的多好听呀,嫁不了好人家,你自己怎样活还不知道呢?”
兰儿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里,任母亲说些什么吧。
自打兰儿与风竹先生的事传开,上门说媒的还真的少了。母亲冯氏有些后悔,没早给兰儿订下婚事,到现在,“兰儿的丑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谁还敢娶兰儿呀,“哎——,指望着这丫头过好日子的事,看来是要泡汤了。”
冯氏也加紧了对兰儿的管束,不敢再叫兰儿单独上山外出,兰儿只能又像小时候一样跟在父母的后面上山了,兰儿再也没有机会去见风竹先生了。兰儿心里真真的是痛苦万分。
这天吃过晚饭,一个媒人又踏入了兰儿家的家门,冯氏一见是媒人心里很是高兴,忙把媒人让进了屋里。兰儿一见是媒人厌恶的躲回了自己的房中,那媒人微笑着,“我今日来给你家兰儿说个好人家,那人可是咱这里顶顶有学问的人。与你家兰儿也是天生一对儿。……”
兰儿在屋里听到了这句,心想这媒人与先前的媒人确有些不同,先前的媒人,可没说过什么学问,只说钱财,兰儿继续听了下去,“那人一团正气,原来是做官的,看不惯这官场丑态,便不做了。”
冯氏听到这里皱了一下眉头,“你说了这半天,这样好的人,到底是谁呀?”
“是风竹先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