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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墓惊魂
网友【小梦】 2007-04-06 02:23:32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2    1
今天是张大年三十岁的生日。三十而立。

放在人堆里,张大年再也普通不过,顺看逆看都不会看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好看也不难看。为人老实,不乱说乱动,很少讲脏话。不嫖不赌,不吸烟不喝酒。无不良历史,也没什么优秀事迹。大学毕业后分到省档案局,服从领导,做事勤快,如今排也排到个科级干部,工资待遇、福利都不错,还趁着四处出差的机会顺便游览了几处大好河山。爱情上倒不是特别顺利,大学时暗暗喜欢过同班的一个女同学,犹豫两年之后试探了一下,碰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也就失去继续下去的兴趣。工作后好象也没有对谁动过很大的心思,终身大事一直拖着。直到去年,老娘急了,拎着他的耳朵痛心疾首地教训,“就你这么一根独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于是大年赶紧遵照老娘的意思,走马灯似地相了几回亲,遇见贾晓红,比较之下觉得她长得还蛮顺眼,老娘老爹又满意,处了两个月正赶上单位分房,马上去领了结婚证,双喜临门。

今天既然是个逢十的大生日,当然得庆祝庆祝,前两天在家附近的糕饼店订个加大鲜奶蛋糕,下班后就可以拿到。这天是礼拜五,局里的人过了四点半就走得差不多了,张大年坐着踌躇一会,也悄悄夹包溜出门。到车站的路上经过省委,一群不晓得又是哪个单位的人齐刷刷在门口坐着,不知谁得个什么消息,呼呼啦啦都站起来,黑压压的脑袋向大门凑过去。张大年小心地绕开他们,心里直庆幸当初没有进厂工作,否则今天难保他不是这其中的一个。到了车站,竟意外的人少,仰头看看站旁那块扁扁的大钟,四点四十分,他满意地笑笑,靠着站牌等起车来。

奇异的事情就是这时发生的。天空猛地一暗,黑鸦鸦地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张大年稀里糊涂地四下乱摸一气,发现自己似乎正在一个隧道里,脚下高低不平。他跌跌拌拌地向前冲,终于镇定下来,慢慢走着。周围安静极了,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然后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一阵甜美温柔的歌声悠扬地飘近,没有歌词,婉转安祥得几乎要让人落泪。张大年只觉得很多事情,过去想也想不起来的事情,杂乱无章地在脑海里打着转,心加快跳动两下,脑子又忽地空了,是一种清明的感觉。歌声悄悄起了变化,渐渐带上蛊惑的媚气,听起来还是挺舒服的。只是这歌声很快被一声严厉的呵斥打断“妖淫之声!”张大年被这声断喝吓了一跳,耳边嗡嗡作响。又安静了会,一个孩子的笑声响起来,清脆的各各的笑声,先很轻,接着越来越响,充满整个空间。张大年被这欢快的、不受束缚的笑声感染,也要张口笑了,却突然听见一个很清晰的巴掌声,然后是一位母亲压低喉咙却依然可辨的威严的训导“不许笑!”小孩子委屈地抽泣了两声,但又明显地抑制住自己。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有人抒情地念起诗句,有人慷慨地演讲,有嘲笑声、鼓掌声。各种声音逐渐嘈杂,开始出现激烈的争吵,皮鞭呼啸而过,有人喊起口号,立刻有更多的人加入,整齐有力地喊起来。背景的角落传出一声苍老而缓慢的叹息,由于不协调显得格外刺耳,人群顿时安静片刻,但口号声很快继续响起,较先前越发激昂响亮,并以正反馈的形式迅速无限加大,张大年脑袋轰地一响,耳膜象要裂了开去,只在这刹那间眼前一亮,耳边的吼叫声却似破个肥皂泡般蓦地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张大年被明亮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好一会适应了,四处打量一番,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街道旁。背后是个羊肉铺子,铺头上挂只血淋淋的大羊头,铺子老板留着须,穿件灰色短袍,头上用深灰布条扎个发结,拿把刀很奇怪地望着他。他看看自己身上,浅色条纹衬衫,黑西裤,与老板的打扮确实相去太多,显得很奇特。不过此时更奇特的是心里的感觉,充了电似的痒痒的,很有劲头,鼓足劲想干些什么;却又有些空落落的——张大年大吃一惊,他失忆了!对,他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名字,想不起来家在哪里,想不起来自己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哎呀!”他不由得低声惊呼一句,这岂不是很糟糕的事情。不过他的勇气倒没有一并失去,不止没有失去,反而旺盛许多许多,短暂的慌乱之后便泰然,既来之,则安之嘛。

此刻正是下午两三点光景,日头蛮大,街上行人络绎不绝。没等张大年迈出一步,他的嘴巴先张圆了。偌大的街道约十来人宽,可来来往往的人偏偏只贴紧路两侧的一点空地走路,拥挤不堪,中间空出八人宽的一大条空道。眨眨眼再看,还是如此。他迷惑不解地转过身,对着羊肉铺老板大眼对小眼。应该说,张大年的眼睛不大不小正合适,铺老板的眼睛呢,着实小了些。张大年迟疑片刻,终于开口发问道,“老板,你们这里为什么这样走路呢?”“老板”的眼睛顿时和张大年一般大小,看上去他对这个问题的吃惊程度比对张大年一身怪异的打扮有过之而无不及。“兄弟,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法子?”张大年的眼睛终于又胜了一筹,重新恢复到大眼瞪小眼的局面,“这么宽的道,空出一大片算怎么回事。干吗不走全了?”看看老板的眼眶快裂开,他又压低声音补充一句,“你看,我也就是不明白,问一问。”
正说着,不远街道拐弯的地方传来喧闹声,“让开让开,游街的来了!”有人大声呼喝。张大年和羊肉铺老板同时看去,缓缓向这边行来一队细窄结实的囚车,每辆车上的人额上都用黑墨涂着朵浓重诡异的桃花。因为行的道窄,推车人全神贯注地只管推车,前前后后的狱卒则虎虎生威地盯着囚犯看,不时向街道两边扫上一眼。囚犯们年龄不等,有男有女,个个披头散发、萎靡不振的形容。张大年回头望望铺子老板,见他正面无表情地朝另一个方向看,嘴里咕哝一句“公塾下学了。”可不是,一长溜十来岁的孩子正排着队从那边走过来。这可不是得撞上,张大年心想。孩子们却象训练好了似的,有条不紊地挤向隔壁的包子铺,只等囚车队过去。

好容易两队人马都开走了,张大年转向羊肉铺老板,没等张口,老板象害怕他再问出什么稀奇问题似的,赶紧抢先说“中间是官轿专用地。行了行了,我还要做生意呢,你走吧。不过,”他用深思的目光看着张大年,“别到处瞎问,兄弟,我是为你好。”

张大年摇摇头,只好准备离开。没挪两步,街道两边两个女人的对话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边白菜铺旁站着个风火爽快的妇女,朝这边大声招呼,“苏家嫂子,今天我多检了些菜帮子。呶,不错的白菜。你们家小强病好些了吧?瞧我这就得赶回去,今天是明明的生日哦,得煮些白菜骨头汤给他喝!”这边的苏家嫂子秀气缅腆得多,一付过意不去的样子,“王嫂,你看,这多不好意思。”“这有什么,大妹子还跟我客气,来,我扔给你三个。”苏家嫂子赶紧说,“哎,两个就足够了,我和小强两个人也吃不了许多,真的!”那边王嫂正从袋子里往外掏菜帮子,闻听这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三个来,“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得空出来捡菜呢。”苏嫂还要客气,那边王嫂已经抡圆了胳膊,大声喊“小心着点,我扔过来了。”“扑通”,一根菜帮子落地了。“你看我赶着回去,就不绕道过去送了。”王嫂对自己的准头比较满意,“扑通”又扔过来一个。

扔第三颗菜帮子的时候出了点事,王嫂不知是踩上片烂菜叶子还是怎么的,脚下略微一滑,菜帮子出发的角度太过朝天,众人眼见那团东西沉稳地上了天,顿了顿,然后快速落下,“啪”砸在街上,不偏不倚,正好是街道的正中央。苏嫂看看开花的菜帮子,心疼地皱皱眉,却又不知该怎么过去拾拣。正干着急,拐弯处隐约有吹吹打打的声音。苏嫂脸色变了,搓搓手,嘴里嘟囔着“这要挡了官老爷的道可怎么好。”脚下便奋勇地冲过去,她敏捷地抄起菜帮,连带溅开的几片大菜叶子,就要往回跑。张大年几乎就要在心底为她喝采了,可就在这关键时刻,苏嫂竟然慌慌张张脚下一拌——路面平整得象块镜子,一定是她自己拌着自己了——在王嫂的惊呼声中跌了一大跤,手里的菜帮子飞了出去,落在包子铺边上。这跤可真摔得不轻,等她好容易爬起身,额上已是撞破一块。更糟糕的是,一顶金碧辉煌的大轿子这时已来到跟前,平稳落地。跟在轿前一个精干打扮的汉子,恼怒异常地蹬蹬走到苏嫂面前,猛地推她一把,“大胆,扰乱官道!”苏嫂本来还没站稳,被这么一推又摔倒了。那边王嫂的脸绿起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张大年按捺不住,英雄气直往上冒,他向前跨一大步,大喝一声“你干吗?”那小子吃了一惊,斜睨着眼睛望过来,“哪里来的妖民?”“还说我妖?我看你才是妖里妖气。好好的道不让人走,什么道理?大嫂跌跤你不扶也就罢了,还加着推一把?”张大年的大声嚷嚷显然惊动了轿子里的大人物,只听一个声音不悦道“出了什么事?”便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头跟着钻出来,很有气度地立直身。张大年看见,所有人的脑袋在这一瞬都微微低了低。

先前的小子见老爷出来了,朝这边迈两步,沉着道“我们大子虚国的安邦之本,你怎么会不清楚?一条官道,两条民道,真正是天父、老爷勤政爱民的体现。老爷为民日理万机,鞠躬尽瘁,可走路呢,只走一条,决不走两条!正所谓便利为民,关心疾苦!你说我推这位大嫂,谁看见了?血口喷人!”张大年哼了一声,正义凛然地向两边看过去,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眼光转开,只有老爷颇有威仪地腆腆肚子。苏嫂半低着头,也不敢接他的目光,眼中似乎有些湿润,身体微微颤抖。张大年叹口气,接着道,“一派胡言。关心疾苦?没看见这位大嫂在菜铺捡烂菜叶子度日吗?”听得此言,那小子凑道老爷身前,低声道,“那女人我认得,是去年被绣坊辞掉那批。”老爷的脸往下沉了沉,“唔。”

那小子突然脸上放出光来,他走几步,俯身捡起罪魁祸首-那颗已经摔得不成形状的烂菜帮子-掂在手里,唱诗般拉长声音说,“乡亲们,你们看,这是一颗普通的菜帮子吗?”他缓缓扫视众人,自答道,“不,这决不是颗普通的菜帮子。从它身上,吾辈可尽知老爷之恩典!”张大年怔了怔,眼角余光见老爷脸色舒展开。“大家注意,这菜帮子完全是新鲜的,一砸就烂,而这位大嫂是怎样得到它的呢?——无偿拾取!”那小子欣慰地吐口长气,接着说,“菜铺本是买卖之所,为什么会有富裕的、可以无偿拾取的菜帮子?这说明我乌有府已是富庶之乡,人民安居乐业。——托老爷的恩德啊!”张大年只觉得火气噌噌往上窜,不由破口大骂,“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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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向后跳开一步,吃惊得好象张大年嘴里刚蹦出头牛来,“污言秽语,成何体统!”瞅瞅老爷,见他脸上已挂上寒霜,又说,“看你一身怪异打扮,哪里来的狂徒?八成是蛮夷之地派來毁我大子虚的奸细!”张大年更是怒不可遏,吼道,“放他妈的狗屁!我看你是放屁还不许人说臭!”老爷脸现青色,似乎已经可以拿来冰镇可口可乐,他一拂袖子,转身回到轿中,嘴里憋出两个字,“拿下!”于是倒霉的张大年转眼之间象个粽子似的被捆了个扎实,他跳着脚还想说什么,却正逢上苏嫂的目光,满是愧疚和辛酸,还有许多说不出来的痛苦。他心中一震,终于沉默下来,扭头望望羊肉铺老板,算是道别。老板的小眼睛躲躲闪闪,想避开他的眼神又不好意思似的。包子铺一角站着个童颜鹤发的老者,对他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

指控张大年那小子当场宣布,张大年妖言惑众,罪证确凿,由他亲自带队立刻押往府城外一号大狱。乌有府并不大,三里多路就到了城外。押解官可能闲得有些无聊,走到张大年边上,指着不远处一座金色的宝塔说,“奸细看见没有,那是我们老爷征集善款三十万两银子,修的义善公塾。老爷的恩典,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他诚恳地、感慨地舒气。走过义善公塾,只见院墙紧闭,不知里面什么模样。那七层宝塔倒是气势辉煌,可张大年想不明白,建个塔在这公塾里头,算是怎么回事?不过他现在懒得理那小子,鼻子里哼一声就不开口了。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一号大狱前面,牢狱不大,黑黝黝的透着结实。押解官走到狱卒前,正要开口交代,突然大地不可思议地晃两晃。那小子脸有些发白,转头看看张大年,又看看其他人,“怎么回事?”没人出声,地面象不耐烦似地又摇动起来,越摇越剧烈,那小子不经摇,先啪地倒了。还没等他爬起来,义善公塾那边传来轰轰的响声,众人一望,义善塔晃两晃,很虚弱地隆隆倒下。押解官脸色越发白了,怪叫一声“地震!”众人顿时象炸开了窝的麻雀,一个个四散逃开,不出声地拼命奔跑。张大年身边没了看管,一瞧这阵势,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稍稍辨了下方向,朝离开乌有府的方向撒开腿也跑起来。跑着跑着,突然眼前一黑,跌个嘴啃泥,失去了知觉。

等张大年醒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他正琢磨着自己身在何处,忽然发现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坟包,远处、近处不时飘过忽忽磷火。“什么破运气!”他在心里骂了句。看来地震级数不高,各式墓碑一个个都安然无恙地木在原地。他在原地转了转,又向天空看看,偏偏头顶乌黑一片,这下他可真是找不着北了。踌躇之间,冷不丁身后有个声音幽幽地问他,“迷路了,兄弟?”张大年吓一跳,急忙转身,看见一个满面愁苦的陌生人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你是谁?”陌生人凄惨地咧嘴一笑,“我是一个鬼。”张大年怀疑地问,“你怎么证明你是个鬼呢?”鬼有点不高兴了,嘟哝着,“你这个人怎么搞的,从来没人这么问我。”张大年宽厚地笑笑,“总不能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呀。”鬼幽怨地叹声气,“那好吧,你看——”他的两只眼睛里突然放出绿莹莹的光芒,甚是骇人,身体也向上飘起来,吊在半空,左右晃晃,“现在你相信了么?”张大年的嘴巴张得老大,脑门上渗出汗珠,可还是壮着胆子向鬼伸出手,却从他的身体直接穿了过去。

见张大年目瞪口呆的样子,鬼大度地从天空降下,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怕,兄弟。我虽然是鬼,但不是害人的鬼。”鬼的友好态度很快感染了张大年,他不象开始那样害怕,还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略微羞愧。鬼似乎看出他的心思,鼓励地说,“没关系,别人一看我不是跑了就是晕了。对了,你是不是迷路了?”张大年一想,霍,不止不害人,还是想做好事的鬼呢,看来自己真是时来运转了,于是一抱拳,“正是啊,鬼兄。惭愧惭愧。不知怎样才能走出这个…”不等他斟酌好词,鬼善解人意地抢着道“这片坟场很大,四旁又无人家,你今晚看来是走不出去了。天气寒冷,不如去寒舍一避风霜,不知尊意如何?”张大年想,“得,管他的‘寒舍’是个什么,晚上避避野狼野狗什么的也好。”于是爽快道,“如此则感激不尽了,叨扰鬼兄。”鬼客气两句,也就飘飘悠悠在前面带路。

左拐右弯地行了一盏茶的功夫,鬼停下来,指着前面一座高大的古墓说,“这就是了。”却见墓碑上随着这一指裂开一扇门,张大年此时想走也晚了,只有硬着头皮跟进去。鬼拍拍手,四下里亮起几根大大小小的蜡烛,张大年一看,还是挺宽敞的一间屋子,虽然陈设简陋,倒也清静雅致,不由道,“鬼兄好居处啊。”鬼回过头,不好意思地说,“哪里哪里,其实这本是一个朋友的华居。他去外地旅游时做了鬼家的上门女婿,托鬼带话把这屋子让给我了。”张大年心里道,“鬼也蛮讲义气的嘛。”又宽心不少。

静了约半炷香,下午那些古怪的事从张大年心底泛上来,又是火冒三丈。他看看鬼,开口说,“不瞒鬼兄,我对贵地的许多事情实在看不过眼,心中也有许多困惑,不知鬼兄可愿为我释惑。——今夜你我秉烛夜谈如何?”鬼见张大年如此信任,很高兴地直点头,“好,好,兄弟有什么话问就是。”张大年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指着对面一把椅子对鬼道,“鬼兄请。”鬼飘过去坐下,张大年清清嗓子,接着说,“第一就是那个官道民道的规矩,荒唐!”鬼象被火烫着了似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劲太大,一下飘到屋顶,好一会才忽忽悠悠落下来,压低喉咙急急道,“兄弟小心,怎么敢说我大子虚安邦之本荒…唐?!”张大年一愣,看着眼前烛光里惨白急切的面庞。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他迟疑片刻,道,“怎么不荒唐呢?官道比两个民道加起来要宽上两倍,大多时间空着没人走,街道两边来往也不方便啊。”“这就是兄弟你不懂啦,老爷的时间宝贵呀。”
一听老爷这个词,张大年的火顿时大了几分,转念又想到什么,忙问,“有个羊肉铺老板对我说什么天父,那是什么东西?”鬼骇一跳,几乎要冲过来捂住张大年的嘴,“哎呀呀,你怎么敢说…是东西?”张大年哭笑不得地看着鬼,直到他敛声收气,方正色告诉张大年,天父是子虚国的“总老爷”。鬼说,始天父时期,也曾有人提议用“天子”的称号,但很快被否定了。总老爷恩泽遍及天下,怎么能做老天的儿子呢?要做老天的父亲!当然,从始天父开始数,下面就是二天父、三天父、四天父…现在已经是九天父啦。鬼感叹地点着头,“天父们真是高仁大义,爱民如子啊,每个天父都是遵照民意,把位子禅让给下一位德才俱全的天父的…”张大年对这个天父地父什么的没这么大兴趣,却又是自己提的问题,只好耐着性子听鬼唠叨,心里怪怪的。

过一会,张大年又问,“鬼兄,我看到一列犯人,额上都画着朵黑色桃花,那又是什么意思呢?”鬼正站起给一根蜡烛拨火,一听此问,手一抖,蜡烛掉在地上熄了。“兄弟呀!”鬼急速转身,慌忙道,“可不好说这个字!要说提花。”张大年两眼发懵,脑子里一团浆糊,“提…花?”鬼长长叹了口气,“兄弟有所不知,子虚国三十年前兴起提花教,邪恶无端。每年三月集合起来到野外提花林祭拜提花仙,还吃提花!那花花草草的能吃吗?”张大年想,这帮人真也是吃饱了没事干,又问,“还有呢?”“还有?”鬼朝他翻翻白眼,“这还不够吗?他们不仅吃提花,夹竹提也吃!不时就有中毒的,可不是摧残他们自己?邪!”“这…这么说那些人都是…提花教的?”鬼点点头,“正是,唉,自作孽呀。”

张大年心道,跟这鬼兄还真是奇风异俗的讲不清,想了想说,“下午我还看见这么一桩事。”于是把下午的菜帮子事件说了一遍,末了补充说,“我就是看不惯那个官老爷的作派,欺负人还不让人说!还把我抓起来,真是岂有此理!”鬼吃惊地看着张大年,“原来兄弟你…”沉默半晌,他从椅子上飘起来,一路飞到墓碑口,小心打开向外看看,又小心翼翼地关上,飘回来把椅子朝张大年推推,然后坐下来压着喉咙道,“兄弟可知一个忍字?此类小事,你我凡人——嗯,你是凡人,我是凡鬼——眼不见为净。”张大年想起那个对他摇头的仙风道骨的家伙,嘴里说,“明明是见了,怎说不见?”“见了也当没看见。天下事情多了,你一件件管,管得过来吗?还是保住自己要紧!”张大年脸红了,鬼诚恳地看着他,眼里似乎有泪光闪动。不知过了多久,鬼叹了口悠长悠长的气,哑着嗓子道,“兄弟可知我是怎么做鬼的?”

在张大年询问的目光下,鬼坐直身体,幽幽道,“四百年前,正是始天父时期,我比兄弟你还小着好几岁,血气方刚。一日见我们村里小老爷的儿子调戏刚刚丧夫的刘家寡嫂,忍不住多句话上去骂了那小子一顿,把他赶跑了。当时我还得意,那么多人不敢说,偏我站出来行义。我知道什么呀,与那小子结下梁子,最后吃亏的还不是我。”张大年皱皱眉,道,“怎么说?”鬼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凄然说,“当年我真是个棒小伙子,本来他也挑不出我的毛病,谁想过年时…”鬼叹口气,接着说,“那时每逢过年,每家每户要在正门上贴始天父的画像,以驱恶魔、保平安。我因为预备来年春天娶亲,格外高兴,请了张特别大的画像上门。谁知…谁知那小子半夜偷偷在我家像上钉根钉子,正钉在始天父的眼睛上,等天明时贼喊捉贼,说我诅咒天父,罪该万死,府里老爷、听说最后连始天父都惊动了。他们抓住我拷打,打得我死去活来、百口莫辩,直到活生生把我打死,还不许我爹我娘埋我,一张草席子扔到野地里,让野狗给分了尸…”鬼的声音哽咽起来。张大年抑制不住胸中怒火,噌地站起来,怒喝道,“荒唐!我看你们那个始天父也是荒唐!荒唐!”听得这话,鬼又吃了一大吓,站起来急急忙忙向墓碑口跑,一不小心被张大年的影子拌了一跤,无声地滑过去老远,正倒在门口。他就这么躺着飘起来,又打开墓门四处张望一番,关严实了,再忽悠悠移到张大年身边,紧张地说,“禁声,禁声!可不要乱说话!”张大年涨红了脸,一拍桌子,“说说都不行?你做人的时候怕,做了鬼,还怕?”

鬼在忽明忽暗的烛光里沉默许久,缓缓开口道,“兄弟,你知道做一个孤魂野鬼的滋味么?你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嫁给仇人,你看着疼自己的爹娘连气带病双双故世,死了还受自己的连累被阎王拉去做苦力。你没有居所,没有亲人,在冰冷和寂寞里无始无终地游荡。四百年了,做人的时候没有学会的事情,如今做了鬼,终于学会了。”张大年心中一酸,不忍再说下去。他看见鬼的眼泪一滴滴落下,不及掉到地面就化为轻雾飞散而去。“学会了…”鬼叹息着说。

坟地上响起呼啸的风声,即使在古墓里也听得清清楚楚,有谁知道那路过的风试图说些什么呢?“你看,现在人再不用在门上贴天父的画像,少了这种危险,不是比过去强多了。”鬼悠悠地开口说。张大年气得脑子发晕,“过去拿刀子砍你,现在拿棍子打你,你就感恩戴德了?”鬼定定地看着张大年的眼睛,“今天如果不是遇到地震,你会不会和我一样?你愿意和我一样么?”一股凉意从张大年心底升上来,他努力压抑着不详的预感,颤声道,“不,我不愿意和你一样。”
墓门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打开,寒冷的风吹进来,烛火摇了几摇,渐次熄灭,只有一根留下,闪烁着幽暗的、明灭不定的光芒。鬼慢慢朝转过脸来,一点点朝张大年靠近,近得能让他看见一根根泛着泪花的睫毛。突然之间,这张脸变了,上面纵横交错地流出鲜血,鬼身上的衣服也烂成一片片,依稀可见深长的血痕。眼睛里射出哀怨的绿色莹光,那是一个在人世间挣扎的鬼的目光。鬼的声音变得粗哑低沉,他轻轻笑了两声,说道,“你还没有问我叫什么名字呢。”张大年惊恐地望着鬼脸上身上的鲜血流到自己身上,火辣辣地钻心地疼痛。“你…叫什么…名字?”鬼哈哈大笑,裂开嘴,露出满口白牙,一字一顿地说,“我、叫、张、大、年。”张大年大叫一声,看见鬼的牙齿上沾着一小片韭菜丝,猛然想起,今天中午吃的正是韭菜炒鸡蛋!。“不,不,这不是我,不是我!”他绝望地、用尽所有力气大喊起来,向无底深渊急速坠落。

张大年倒抽一口气,醒了,眼角还挂着一滴残余的泪珠。他揉揉眼睛,抬头看看车站旁的时钟,四点四十一分。过去的短短一分钟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印象,他就这样自然从容地从子虚乌有的梦境回到真实的幸福生活中里来。探头看看有没有车过来,张大年自言自语地说,“我他妈的还要去拿生日蛋糕呢。”

2002.12.07.

转自:榕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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