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拉独自站在候见室里,心里竟涌起一股悔意,也许……也许是不该这么做的,可是,已经不能回头了。而且,自己本也没有其他选择了的。
门忽然开了,布拉格。塔夫脱夫人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克拉拉小姐,都处理好了吗?”
“哦,是的。”克拉拉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塔夫脱夫人缀满了花边和缎带的绸裙子上。看起来这裙子分量可不轻,倒亏她还能走得那样轻快。
“……好的,那请跟我来吧。”布拉格。塔夫脱夫人说着,已转身走去,克拉拉连忙跟上去,这位夫人难道从来都不笑一笑的吗?可惜她那张十分漂亮的脸了,看起来她好象还不到三十岁的样子,比母亲还年轻些。
布拉格。塔夫脱夫人把克拉拉带进了浴室,有四名女仆正在候着,塔夫脱夫人与领头的那达慕小姐点一点头,就无声地退出去。
克拉拉几乎是吃惊地看着眼前可称为庞大的浴池,天呐,这简直象一个小湖。浴水清澈,水面上漂浮着玫瑰花瓣,空气里满满地蕴着花香。
那达慕上前行一个屈膝礼,就利索地解她的衣服。
“啊,我自己来就可以了。”那达慕小姐微笑着,却丝毫不停,“塔夫脱夫人将您交给我们了,我们一定会尽心地伏侍小姐的。”克拉拉深呼吸一下,她能说不吗?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谈条件的资格。那么,为何不做得漂亮一点呢?
沐浴完毕,只穿着一件浴衣的克拉拉被引到一间餐厅。长餐桌上摆满了各式精致的美食,她只需稍一指点,四个黑衣的仆人就会把餐盘送到她的面前。可是,独自吃着这足够二十人享用的晚餐,克拉拉只能觉着无聊,不一会她便放下了银叉。
塔夫脱夫人仿佛算准了时间般地出现。克拉拉发现,她换上了一件黑色的丝绒袍子,显得比白天更年青些。但她好象毫无所觉,恭敬然而疏远地对她说:“克拉拉小姐,这边请。”
克拉拉跟着她走,数一数,总走过了二十扇门,才在一扇门前站定。
门扉无声地打开,克拉拉所见到的,是她平生仅见的最华丽的卧室。地上铺着厚厚的阿拉伯刺绣地毯,壁上也都是柔软的挂毯,房间里并没有太多的家具,但每一件都古色古香,充满了中世纪的贵气。
当然,还有那张床。克拉拉走到床前,坐下,柔软的床垫让她几乎是陷下去,塔夫脱夫人一挥手,一名少年侍女捧进一个杯子。塔夫脱夫人接过杯子递给克拉拉,“睡前酒。”克拉拉挑一挑眉,顺从地接过杯子。晶莹剔透的杯子里盛着半杯鲜红的液体,看起来有一点象血。克拉拉晃悠一下杯子,当然,她知道上好的葡萄酒也是这种颜色。一口气饮尽,交还了杯子。奇怪,竟是淡然无味的。
克拉拉无异议地将浴衣解下,交给塔夫脱夫人,看着她出去,才慢慢地倒在床上。顺手拉过丝被遮住自己赤裸的身体。松软,舒适,清香,这一切缓解了克拉拉的紧张。所以,门开的时候,她只微微地抖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
烛光一支支亮起来。克拉拉有一些奇怪,他……不该是一个骇怕自己丑陋面貌的人吗?为何竟不惧怕火光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并不是不害怕,但当走到床前的人影遮住了明亮的光线时,克拉拉还是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咦?
克拉拉差一点惊奇地坐起来。眼前的青年男子有着一张惊世骇俗的美丽面孔。不……这和传闻中的克洛伊领主完全不一样,难道他不是克洛伊侯爵?克拉拉拉紧了丝被,很快地坐起来。
“你是谁?”
年青人微微一笑,似乎她的反应早在他预料之中。
“威廉。罗亨。德。克洛伊。安普斯顿。”
克拉拉听到克洛伊,稍稍放心,却仍用着十分警惕的目光注视着他。“你是克洛伊侯爵的什么人?”
“如果你问的是现任的克洛伊侯爵,我想……”年青人故意顿一下,“就是本人。”
“不可能。”克拉拉脱口而出,随即又顿住,脸色绯红地说:“当然啦,也不是……不可能,否则你进不来这里。不过我以为……我以为……”下面的话竟再也说不出来。
“你以为克洛伊侯爵应该长得象个野兽?”克洛伊竟哈哈地笑起来,“小姐,你看童话看多了吧。”
“可传闻确实如此。”克拉拉大声反击他的嘲笑。
“噢,是的。我想你没错。”克洛伊忍住了笑,几乎是认真地说。
“真想不到你长得如此……英俊。”沉默了一会,克拉拉忍不住打破尴尬的静寂,绕口但却是真心地说。
“谢谢。”克洛伊站在床边,盯着她看了一眼,“为什么你会愿意接受这样的工作?我想你并不是虚荣的女孩,而且,对方是传闻中野兽一样的男人,一般人可没有这样的胆量。”
“归根究底,还是为了钱。这和虚荣没有关系,和我的状况有关,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你长得这么明艳,为什么不去选择更好一些的方法呢?例如,结婚。”
“我一旦结婚,就会绝对忠实,但这个,只是露水姻缘,互不相欠的方式似乎更好一些……比起,嫁给那些自以为有恩于你,就企图禁锢你全部自由和生命的人来说。”
克拉拉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冲动地说出心里话,这房间有些燥热,她想拉开一点紧裹在身上的丝被,却又不敢。
“不错。”克洛伊笑一笑,“不错。”
见鬼,怎么这么热?好热,一把火从五脏六腑往外烧出来。克拉拉用手撑起丝被,让空气流通一些。
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克拉拉皱着眉头,浴室,晚餐,酒!对了!酒!
大约她一时忘情惊呼了出来,克洛伊笑着点一点头,“对,那是蔷薇酒,有催情的作用。塔夫脱夫人太关照了,她希望你能取悦我。”
咬一咬牙,克拉拉抑住心底谩骂的洪水,尽可能深深呼吸几次。
“恐怕要令她失望了,你似乎并不想碰我。”
克洛伊不置可否,似笑非笑地倚在床柱上,只是看着她。
“对了,我忘了问,克洛伊侯爵,您既然如此‘财貌双全’,为什么还要花钱买不知情的女人来呢?想对您投怀送抱的人应该不在少数才对。”
克洛伊几乎是佩服地看着她,“当然。在贵族中找几个年青美貌的情妇也很方便。不过,她们未必健康干净,或者未必听话,再者,她们未必肯没名没分地为我生孩子。”
“你要我替你生孩子?”克拉拉惊愕了几秒钟,“不怕我挾以自重?”
“你会吗?”
“哦不,我不会自取其辱。”克拉拉喃喃自语,却被克洛伊听得一清二楚。嘴角露出轻松的笑意。
难怪条约中规定她需得在克洛伊领地待三个月了,尽管只要求她在克洛伊侯爵的卧室待三个晚上。看来是要验证她是否有孕了。
“很不错。”
“什么?”克拉拉事实上已到了晕厥的边缘,她是靠用指甲掐手心的方法保持情醒的。
“换一个人在这种时候,早扑上来求我抱她了。”
“是吗?”克拉拉听见自己的声音时近时远。
“你不想吗?你不是说我长得很帅吗?”
天,他的声音也在嗡嗡作响了。
“可是,这是一场买卖不是吗?我没有资格提出任何要求。就好象……”克拉拉顿一顿,咬咬嘴唇才继续得下去。“象一个桃子。你买了一个桃子,桃子就是你的,你想吃固然可以,你想看看那也无妨,桃子扑上去要人吃它,你能想象吗?”
竭力想笑一笑,意识却渐渐地模糊,在陷入黑色的睡眠之前,她听见克洛伊的笑声,然后,嘴唇一凉,冰冷的液体流进咽喉,不一时,身体的燥热缓解了。吁一口气,她终于放松身体平静地睡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微亮,克拉拉觉得床是前所未有的舒服,满足地轻叹了一口气,意识一清明,就觉察出好些不对来,一睁眼,差点惊呼。
威廉。罗亨。德。克洛伊。安普斯顿。如果她没记错,这就是眼前这张俊帅面孔主人的名字。
她呆呆地看了半晌,直到————那张侧脸缓缓地向她转过来,露出一个可称得上魅惑的笑脸。“早安。”
“早……早安。”克拉拉一开口,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克洛伊慢条斯理地坐起,丝被滑下,露出光洁的上身。克拉拉马上闭上眼睛,却又忍不住张开,深呼吸一下,她总算控制住自己的目光,脸颊却不由得绯红,她想起了自己在丝被内的光裸的身体。
“你有赖床的习惯吗?”吓了一跳,克拉拉回过神来。
“你能不能找件衣服给我?”虽然害羞,这话也不能不说。
“昨天晚上你好象没有这么害羞的,真是奇怪啊,女人!”虽是忍不住调侃,克洛伊还是从衣柜里拿出一条紫罗兰色的睡裙扔给她,“只有这个了,你就勉强穿一下吧。”
克拉拉在被底穿好衣服,才下床来,柔软的地毯令脚心有一点酥酥痒痒的,感觉很舒服。
“一会儿塔夫脱就会来接你,今天白天你不会见到我,晚上才会被送过来。”
“哦。”克拉拉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虽然她有把握昨天晚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是经过昨夜,她觉得她和克洛伊有了一点微妙的关系。
“她来了。”克洛伊突然说一句,停一会,陡然说:“几乎忘了。”一抬眼,“你应该还是处女吧。”
“对。”克拉拉没有来得及害羞,她觉得他问这话有什么别的意思。
克洛伊一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水晶的瓶子,晃一晃,回身倒在床单上。
“是什么?”克拉拉讶然地望着。
“处女的鲜血。”克洛伊笑一笑,“我最爱的饮品。”
克拉拉却并不害怕,她只皱眉略想一想,“鲜血会凝固,那不是要加药品么?还能喝?”
克洛伊啼笑皆非地看她,正想开口说什么,却又停住了,朝窗外扭过头去,脸上象立刻戴上副面具般,表情全无。
克拉拉一怔,却听见门开,塔夫脱平板无波的声音响起。
“克拉拉小姐,请出来用早餐。”
克拉拉犹豫一下,走出门去,临到门口,回头看一眼斜倚在窗棂上的克洛伊,他连头也没回一下。
整个白天,克拉拉过得乏善可陈。提供给她的一切,都无可挑剔。事物,侍女,衣饰。
当她让一大把钻石和珍珠流回首饰盒,说:“我不习惯戴这么沉重的饰物。”塔夫脱夫人只是说:“如果小姐愿意,将来可以带走它们。”
克拉拉一惊,也许这个女人是知道什么的。
当滑润的珠宝在指缝里闪闪发光的一瞬,自己确实在想,即使只是一件,一件这样的珠宝,也足够改变一个人的生活。
并不为自己羞惭,所谓欲望,是一个人的天性,而且,事实上自己还是抵抗住了它的巨大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