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的夜是寂静的,黑色的夜色中偶尔几只流浪猫拖着黑色的影子,夜色苍凉,风吹动着树梢在墙壁上沙沙的响着。
突然一种恐惧的压力笼罩着自己,熟睡中的我试图要摆脱,大声的吼道:走开!人从睡梦中醒来,一身冷汗,我感觉到周身的压力如潮水退,“呱”的一声,窗外一只夜鸟惊动了树梢,飞向黑色夜空。
凌晨5点,电话响了,是父亲,那一下苍老许多的声音让我知道爷爷过世了,我不尽想起昨晚那种压力,是不是爷爷的魂魄来找我呢,因为听说死者的灵魂一般在逝世时都会去通知他的亲人。跟班主任请了七天假,匆忙的赶回了家。
爷爷今年刚好82,在80岁 时,曾找了个算命先生卜了一卦,批文简单:大事何时做,不在八十一就是八十二。当时我跟父亲都不怎么在意,毕竟爷爷的身体很硬朗;但爷爷似乎心里有点失落,之后要求父亲准备好他去世用的物品,寿衣等,还有打了副十二元的棺材。油漆的红通通的,放在爷爷的房间。
经常看到爷爷会抚摸着棺材,轻轻的叹息着,靠近时会听到在默念着:唉,以后 就得住这里了啊。长长而缓慢的声调,吐露着悲凉,更显得对人世的不舍。之后爷爷的身体就不再硬朗了,那年冬天就爬不起床了。这次感冒,终于没有熬过。
忙忙碌碌7天,终于到了最后一天,也是很重要的一天,头七,按民间习俗,今夜死者的魂魄会最后一次回家,看望自己的亲人,家里一般要安排一顿饭,之后去睡觉,睡不着也要躲起来,如果让死者灵魂看到家人,会思念以致无法转生。
外面黑漆着,院子里的白纸爆竹碎片,显得零落许多,一阵风过,会卷起碎片在院里飞舞, 灵堂前,那盏万年灯忽明忽暗,屋子里家人进进出出,倒映在墙壁上的人影跟忽大忽小。低头摆放贡品,心里感觉有人在看我,抬头看到爷爷的遗像,在香火的烟熏下,显得一丝诡秘,凝视着遗像片刻,爷爷脸上的微笑似乎含着些许悲伤。
除了给爷爷摆放的贡品,桌子上也放了一口小罐,罐口只够一个鸡蛋放进去,民间传说黑白无常爱吃鸡蛋,黑白无常在取鸡蛋时,会卡在罐口拿不出来,这样可以让死者的魂魄在家多待一会。
窗户纸哗哗啦啦的响,似乎有东西想进来,大姑姑在骂着死猫,但我知道,那不可能是猫。
“哐荡——”堂屋的大门突然被风吹的拍打着墙,将忙碌的人的心惊得一跳,就在大家都在注意发出声响的大门的时候,背后,奶奶突然从椅子上爬起,“他回来了!”,冷不丁的话语,让大家全身毛孔跟着一惊,心中有了一丝恐惧。不管信与不信,大家都匆忙放好物品后,都回到各自的房里。
由于姑姑他们都在家,睡的地方少,我只好睡的是在爷爷生前睡的房间,隔壁房间是大姑姑陪着奶奶睡,大姑姑整天的忙着,已经入睡了,奶奶这几天痴了,似乎在发梦。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他们那边。我将房门死锁着,开着台灯,橘黄色的灯光更显得夜色的黑暗。床头爷爷那往日的照片,还有那一大摞书,躺椅静静的立着,昔日爷爷在这里生活的情形似乎就在昨天,而现在,已经物事人非了,让我心里不尽有种悲伤。如果真有来世,会不会再来留念今生呢。
虽然有些害怕,但这几天白日里的忙碌,让我也有些犯困了。风声呼呼的响,反倒让夜显得更安静了。但就在我迷迷糊糊之中要睡着的时候,隔壁的房间突然有了响动,透过窗户看到奶奶坐了起来,那苍老而布满皱纹的脸在黑夜里让我一下子失去了睡意。
“老头子啊,你回来了,哦,后面还跟着两个小鬼呢,那让他们去堂屋吧,罐子在桌上,他们找的哦,这几天你受苦了,唉,都快入土的人了,你还惦记着什么呢,等过段时间,老婆子就过去陪你了,知道了,孙子懂事的很,这几天嗓子都苦哑了,有什么办法呢,都是自己的人啊,~~”奶奶的自言自语,又似乎和谁在聊天,轻言悄语的拉着家常,让我听的害怕起来。
“~啪~”,堂屋突然传来罐子歪倒的声音,让正听着奶奶说话的我,神经再次遭受刺激,眼睛紧张的收缩,似乎看着墙壁上罐子影子在晃动着,“呼啦”“哗啦”的滚动声只往耳朵里灌,奶奶仍在自言自语,此时奶奶的说话声反倒让我有了依靠,我专心的去听奶奶说话,试图将堂屋的声响从耳边驱离。
“~哦,那你就去看看吧,唉,那些东西都放好了呢,过了今夜可能就不能再看到了啊,老婆子我身体也不行了,睡觉了,睡着了就没有那么多伤心的啊~“缓慢悠长的叹息之后,久久的没有奶奶的声息,奶奶好像睡着了。
黑夜里,精神紧张的听着堂屋的罐子的滚动声,但长久的精神紧张,显得有些疲劳,外面的风更大了,屋顶的灰瓦一阵一阵的被吹动,滚动声在风声显得单调了些,我能感觉到那盏万年灯的灯草近乎熄灭,所有的影子都在墙壁上变化着。我不敢说话,屏住呼吸,缩到被里,静静的听着外面。
“啪嗒~啪嗒~”,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单调的声中,忽然加进了其他的声响,像是鞋子的拖动声,在堂屋里响起。似乎有人在堂屋走动,啪嗒~啪嗒~,让我暂时忘记了那呼啦呼啦的滚动声。
整个心都跟着跳动着,啪嗒~啪嗒~的声音越来越响,我感觉的到向我房间走进,整个人的毛孔跟着收缩,瞳孔似乎夜变小了,我从来没有过如此的紧张,如此的害怕,声音似乎到了房门,就在我以为会进来的时候,啪嗒声却没有了,整个世界好像突然静止了,一秒钟,两秒钟,一分钟,两分钟~~我躲在被窝里,眼睛紧闭着,但神经是如此的清晰。声音真的没有了,等待不到声音,精神不得不放松了些,也许就这样结束了,我安慰着自己。
“吱哑哑——”“吱哑哑——”,就在我放松精神的时候,房间里的躺椅突然摇动起来了,像有人躺在上面摇晃着,旁边也传来了哗啦啦的翻书声。
那声响是如此的靠近,如此的真实存在,让被窝里我用那已经浸透冷汗的手捂住自己微微抖动着的双唇,以防止自己发出声音,因恐惧而莫明涌出的泪水早已爬满我苍白的脸。
突然我感觉到一双的大手压在我额头的被上,我全身随之一僵,整个无法动荡,我想吼叫,但发不出任何声音,但我的感官却如此灵敏的感受四周的一切。苍老而冰冷的,不带有任何气息的,缓缓的从我额头滑下我的嘴巴,滑向我的胸膛,滑向我的腿,滑向我的脚,似乎在抚摸,但显得那么的生硬,直到离开我脚尖的那一刻,我似乎能 感受那种不舍,那种悲哀。时间只有两分钟,但对我来说却是显得如此漫长。
“哐——”堂屋里小罐似乎掉到地上碎了,惊破了那呼呼的风声,之后听到吱吱的鸡蛋壳碎的声音,没过多久,声音消失了。
我整个人已经吓呆了,即使那双冰冷的手离去之后,我仍然僵硬着,全身早已被冷汗湿透。精神被如此的轰炸,整个身心显得疲惫不堪。
似乎一切停止了,堂屋不再有任何的响声,风也息了,影子也静止了。当我看到天边泛出一丝鱼肚白时,我才深深的吸了口气,终于天亮了!
在一夜的惊吓中,我匆忙起来爬起床上厕所,清冷的夜色依旧还是黑暗,突然我感觉到黑安中有双冰冷的眼睛在看我,“喵”接着一声猫声打破了寂静,黑影趋向了黑暗。
回房经过堂屋时,看到了灵堂下跪着一个黑影,“谁?”我紧张的问着,黑影动了,那是父亲,几天下来父亲也苍老了许多,沙哑的声音在哽咽着,我也没问父亲有没有遇到状况。父子俩没说话,就这样跪着,看着小罐还是好好的,也没有鸡蛋的碎裂声,让我怀疑昨晚是不是做梦。
精神松懈后,人是彻底的疲劳了,安慰了父亲几句,我也回到了房里,当我正要拖鞋上床的时候,不经意的看到旁边放着一双鞋,是爷爷生前穿的,我记得昨晚是我将鞋尖对着床的,但现在鞋跟对着床……
以此文作为生者对死者的纪念,希望人世的每一个经历,都让你们值得怀念。
转自: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