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枫·封

“后天午夜，老地方”枫的冷漠，只丢下七个字，还有绵长的盲音。
看来一场大战是再所难免的了，他这个人不会听我的辩解的，因为已经认定我是凶手。他的冷静和判断都无懈可击，只是因为这件事太复杂了，已经超出了常人所能领悟的范围。
很遗憾，他，也是常人。是个有血、有肉、有温度、有感情的正常人，所以，他也会有错。
站在旧时的训练场，情不自禁地回想到从前，我们六人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现如今都已经物是人非了，那光滑的地面，那满是弹孔的枪靶，那伤痕累累的陪练机器人，那弯弯曲曲的赛道。每一次训练，每一次演习，每一次紧急集合时的整装待发，都还清晰地记得。甚至那一笑一怒，一言一行，都还印在回忆的深处，镀上了一层灰白的苍老。
璃站在我的左手边，而枫却站在我的对面，我们同样选择了自己所认同的公正，可又有什么公正可以选择我们呢？在曾经的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那庞大的公正已经在个人的脑海中发生了不尽相同的变化，现在所谓的公正，都好像海市蜃楼一样，被歪曲成不同的样子，却依旧飘渺地存在于虚荣与愤怒之中。可笑亦可悲。而更可悲的是，我们还在继续。
晴朗的夜，有血色的月光，不论对于杀与被杀而言，都个好天气。当然，我是不会杀他的，但是会不会被他挂掉，可就不是我说了算的。他，有不为人知的力量，可是没有谁真正看到过，见过的人都被秒杀于他的剑下。他在我们面前从不施展，而每次在与敌人的战斗中，也总是等我带着其他人突围之后，才在乱军之中自己杀出条血路。每每看到他满身鲜血，却坚定地一步步走出来，那时的眼神充满杀气，还带着但但的冷漠，就像邪魔在世，却没有一丝贪婪。
“你杀了兕，还有殇！”坚定的语气，无力反驳，也无从反驳。
“我不用解释什么了吧。”其实潜意识中，我是多么希望他可以听我解释啊。
“是你自己造成的。”感到他隐含的愤怒正在燃烧，升温。
“是吧，是我自己……”我甚至开始自责，如果那天我呆在医院，大家都不会有事的，也不会到今天这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还想说什么遗言么？”他咬牙切齿，拳头纂得“格格”地响。
“如果我死了，帮我照顾璃，她已经失去了殇的爱，也许……”璃，你站原一点，不许插手，知道么？我在心里说，我知道她能听见。
“好，放心吧”他的神情一沉，又突然锐利起来。
那种气势让我兴奋，好久，没有战斗已经好久了。那么，今天，就轰轰烈烈地打一架吧。感到身体中的热血沸腾，有狂乱的声音在大喊着“杀！杀！杀！”一声高过一声，这是，作为吸血与人类的战斗，也是亲如兄弟的我们的对决，却是个没有任何意义的撕杀。
命运啊，这又是谁的劫难呢？
他突然冲过来，在距离我五六米的地方腾空而起，双手持剑从空中直劈下来。
没有任何压迫感，这种攻击脆弱得不需要躲避，只是试探一下罢了。
他的剑停在眉前一厘米的地方，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在和小孩子玩过家家吗？”挑衅的口气。
“……”他无言以对，打架最忌讳的就是被别人看穿自己的招数。
“来吧，枫，认真些”我绷紧自己的神经，龙翼在身后展开，只轻轻一跳，就退到五米之外了。使我意外的是，璃并没有走开，而是立在我们俩之间。她背对着我，没有做出任何防御或闪避的姿势，只是就那么随意地站着，飘飘欲仙地轻盈。
“不要打了，求你们别再打了”她的声音是哽咽的，她在哭泣，我的她在哭泣。
可是枫没有停手，他似乎被我刚才的话夺去了应有的冷静。我听到，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是他的封印么？已经支离破碎。瞬间有强烈的压迫感堵在胸口。他的力量，应该不止如此吧？
“我要杀了你！”他无视璃的存在，脚轻点地，如箭般射过来，他，已经不是枫了。
“我说不要打了！”璃舞起璎珞，虎虎生风，瑾然一道屏障割在我和枫之间。把枫又挡了回去。
“枫，你冷静点……”她的声音钻出鞭网，清晰地传入耳中。镇定中的温柔。
枫哪里肯听，催开第二道封印，攻击力何只增强一倍！在人类中也只有十万分之一的人才有如此可怕的破坏力吧。他纵身一跃，已飞过五米高的鞭墙。璃回身一鞭卷住他下落的脚踝，勉强把他甩了回去。她不再舞鞭，而是用左手顶住右肩，可能因为用力过猛而受伤了。她难道不知道枫此时的心情么？他是真的疯狂了啊。或者说，她要以死来……
“枫，停手吧！”她已有些力不从心了。可还是单薄地站在月光下，站在我们之间。
枫终于启动了第三层封印，脚下的大地微微地颤抖起来，他散发出强烈的气，吹得附近的沙砾都飞散开去，璃已有些站不稳了，只能勉强支撑，更不用说防御了。
而枫，已经活脱脱成为了从地狱走出的魔鬼，或许，是真正的天使。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那是圣灵的白，光泽迥异，却没有凌乱的感觉。他的眼睛，也染成血红，杀气腾腾，并不是鲜艳如火的燃烧，那是无辜死去的人的欲望和憎恨，是类似与血泪的惩罚。还有他的衣服，虽然还是那身常穿的风衣，可此时已泛着盔甲的质感和金属的光。就连他出壳的风斩剑都脱胎换骨，隐约可以看到有灵气缠绕剑身，散发出逼人的死亡气息。
他原来是“风使”啊！曾听红说过世界上有四个使神，分别为地、水、风、火，他们以人类的形态隐没在这广大的尘世，为了正义而战。可以救人于水火之中，也可以杀人于转瞬之间。
可那已是上古传下来的传说了，也就是说有上万年的历史了，人们已经把它淡忘了。现在这个石头森林中，还有谁相信魔法、特异功能之类的神话呢？谁又知道，他们天天赖与生存的城市中有多少吸血，多少的危险，而又有多少神明。
人类原来如此无知。
枫并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他的目光透过璃看向我，充满了伤感的淡定。
“为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很轻却很浓韵。远处高楼上整百的玻璃齐声迸碎。
“我不想解释”不知为什么，我忽然变得轻松起来，我对注定要输的游戏没有兴趣。
“为什么！”他以急快的速度闪过来，璃还来不及抵挡就已经被撞飞开去，像断线的风筝。
“混蛋！”没有理会枫的攻击，他爱怎样就怎样，但他不能伤害我的璃。
内心的怒火已呈燎原之势，我的理智已无法控制自身的状态，强大的力量刹那间爆发出来。我猛然登地，冲向璃飞落的地方。自己都有些惊讶于身体的速度，不到一秒，已跃到璃身前，用双臂轻轻接住了她。她双眼紧闭，突然吐出口血来，咳嗽两下，锁着的双眉才缓缓舒开。眼睛也眯出一条缝，看了看我，才安心地闭上了。应该只是晕过去了吧？
“珑，怎么了？”红从远处跑了过来，她怎么知道这里呢？
“红，帮我照顾璃……”我顿了顿“你自己也小心……”把璃交给她，我就放心了。
可以放心地离开。
“枫，我们再战啊！”如果这个世界真的还有爱情，那就请赐予我力量吧！
满心的灼热，快要将灵魂烧化了，那又怎样呢？即使死了又怎样呢？
如果没有璃，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啊。
“这是命啊，珑，我们无法逃脱的命……”枫像是在回味古老的预言。
掏枪，攻击，这是我唯一想做的事。我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件事，也不想知道。
枫的速度很快，轻易地躲开了我的子弹。那是闪电的速度，谁也无法媲美。我抽出腰中的柔剑，开始和枫火拼起来，电光火石间，已接下百招。他真的像风一样飘忽不定，一招三剑，一剑快于一剑，且剑随人走，人随风旋，行云流水，无坚不摧。而我只能疲于格挡，把周身各大要害牢牢守住，梢有疏忽就被他划出一条伤口，完全处于被动。再这样下去，不被他杀死也会累成残废的。当下只能用坚硬的龙翼护住后身，而强迫他正面交锋。即便如此，也只是见缝插针地刺出一剑，没有半点先机。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伤口也在不知不觉间划破，再愈合。
龙之翼也渐渐抵挡不住……
不知打了多久，也不知拆了多少招，忽然觉得天空已经发蓝，太阳就快要出来了。
“珑，不能再耗了……”心里传来璃的声音，细细的语调包含了无限的担心。
枫也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一招狠似一招。我牙一咬、心一横，拼着这条命，冒着中剑的危险，忽然向后跃开，我想要的，仅仅是个了结，最后的了结。而他并没放过这个进攻的机会，孤注一掷地刺向我的心脏，我用剑一挑，风斩便划破我的左肩，还好只是轻伤，没什么大碍。
我们之间赫然亮出几十米的距离。
好吧，要来就来吧。
一剑定胜负。残酷但却有效率，干脆利索。
我们同时冲向对方，同时跃起，同时出招，同时中剑。所不同的是，他只是擦破了点皮，而我是被结结实实地捅出了个窟窿，他的剑柄抵住我的胸口。当时，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一公分。
血，放纵地喷洒而出，却没有疼痛的感觉，反而更像是解脱，灵魂的放逐。
他忽然变回了以前的枫，那个行侠仗意，冷静沉着的枫，那个黑头发、黑眼珠，我认识的枫。
“为什么？”他的眼中再次被悲伤填满。
“我认输”我邪气地笑“输得心服口服……我们两兄弟，死一个就够了”
耳边传来枫遥远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本想再说些什么，开个玩笑的，可是已全然没有半点力气。累了，真的累了。于是重重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剑从手中滑了下去，却没能再握住。
璃，对不起。我没能握住。

是梦么？还是已经死了？感到有甜甜的液体流入口中，是血的味道，很温暖的血液，很温暖的感觉。回到家了么？回到母亲的怀抱了？为什么如此熟悉、如此亲切呢？是了，我回家了。

再度睁眼时，最先看到的是璃的眼睛，通红通红的，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吧。
我还活着……怎么可能呢？流了那么多的血，怎么还能活呢？枫呢？他怎么样了？
无数的疑问在脑海里回旋，却说不出什么话。只能静静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璃，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角闪动着的泪光。想帮她擦干，手臂却抬不起来，我，原来连为心爱的人擦眼泪的能力都没有，真是可笑。
她紧紧握着我的手，可我却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难道我真的死了，而只是我的灵魂不愿离开么？死，就是这样的么？
“你没有死，你会好起来的”她的话润润地传到心田，带来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