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珑·璃

终于明白，爱情是一颗幸福的子弹。
——题

枪神：珑，男，22岁，缉鬼组组长，下落不明
鬼兵：璃，女，20岁，缉鬼组副组长，下落不明
穿梭在黑夜的城市里，霓虹在滥情地闪烁，这里充满了芬芳的腐烂气息，好像妖艳的花儿等待凡人的堕落。依旧不紧不慢地闲逛，微眯起眼睛环视四周。殇说今晚这附近会有吸血出没，错不了的。
心中又浮现出压迫感，零零散散的浑浊。
吸血鬼是我最讨厌的生物，不，应该说是憎恶。它们在午夜游走于街头，以吸别人的血为生，而被吸血的人也会变为吸血鬼，我们习惯把它叫“初拥”。
就这样，这个新物种在这里以惊人的速度衍生着，每几天就能增加一倍，如果再不加以控制的话，再想控制就来不及了。而上级领导发布指令，只能杀有攻击性的吸血鬼。天晓得哪个鬼有攻击性，等知道的时候我恐怕也成他们的一份子了！我愤愤地想着。
忽然有人拍我的肩，我本能地掏枪、转身，然后我看到了，她微笑的侧脸。她的头并不在我的枪的攻击范围之内。
“就这么欢迎我吗？”她的笑泛着灿烂的阳光，是现在唯一可以温暖我的东西了。
“璃？”我有些愕然。“你来干什么？……这里有鬼的……”我尽量压低了声音。放下枪。
“是吗？……我好怕……”她放下刀，学我用朦胧的音量神秘地说。她的眼中依然醉满笑意。
“我没开玩笑，这里很危险！”我有些不耐烦了，这里的确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我是鬼兵哎……”他特意加重了“鬼兵”两字。“而且，我担心你啊……”
所有路人都看向这边，“鬼兵”这名子的确很吸引眼球，更何况是由她这个荷枪实弹的美女说出。我条件反射性地收起枪，瞬间的银光一闪，是我喜欢的节奏。
真拿她没办法，我拉着她快步离开众人的视线，拐到一条阴暗的巷子里，粗鲁地把她按在墙上。她放任目光四处游走，手中玩弄着飞刀一样的暗器，她喜欢把它叫作璎珞。
我夺过它，直视她的眼睛“我只是来探探虚实，你来了会很麻烦的……”
她从袖口中又顺出个璎珞，肆无忌惮地盯着我“我又不需要你的保护，有什么麻烦的？”
我又想夺，被她躲过，手抓了个空。“拜托你离开这里行不行？”
“你在担心我吗？”她快乐地笑，眨眼间掠回我手中的刀，轻轻一捻，手中已经出现了数十把，再一甩开，已经连成了一条鞭子了。“你喜欢我？”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有些生气了，因为无可奈何。“而且我已经有女朋友了，你知道的。”这是真话，我在对自己说。
“你就是喜欢我！”她直视我。我无措地看着她眼中自己的影子。
我心中沸腾着愤怒，因为我是真的喜欢她，真的不希望她受伤，可我感觉她在滥用我所给予她的感情。她一直在固执地违抗我的命令，固执地同我一起出生入死，固执地等待着我的选择，她不给我思考的时间。
“离开！”我大吼。我很少发这么大的脾气的。
她依然充耳不闻，一副陶醉的样子。
我拔出枪直指她的头，我们都背靠着墙，之间只有一条手臂和一柄银枪的距离，这是我和她一生中的最远距离，隔着一柄枪的灵魂，天各一方。
她依旧玩弄着璎珞鞭，把它甩来甩去，银色的光泽闪亮着狭长天空中的繁星。忽然破空一声四射开来，飞向不同的方向，随着几声惨叫，几具笨拙的躯体已钝重地倒在地上。刹那间像烟花一般烟消云散。璃一挥手，璎珞又乖乖地飞回她手上。再看她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冷峻的面容，那是我熟悉的“鬼兵”的表情。多少次，我与她并肩作战，她和璃判若两人。
“帮我杀出条路，在这里不能用鞭！”她命令的口吻，陌生而又熟悉。
我双手执枪，分顾左右。向右看了一眼，冲她一点头，没有任何语言，默契不需要无谓的装饰。眨眼间，灵魂的融合，身体的交错，我们背靠背横在巷子里。我边向前开火边向后退，这几乎是家常便饭的搭档模式。
终于冲出了巷子，只见黑压压的全是吸血。好像全城的吸血都来了！
“圈套！”我吼道，满腔的怒火推着子弹迸发出去，打在吸血的身上，穿透他们的心脏，使之支离破碎，后一排又冲了上来，前扑后拥，无穷无尽。
我和璃被完完全全地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重重叠叠的。
又一只吸血扑了上来，带着恶臭和死亡的气息。
我的枪里已没有子弹了。因为手中忽然显得空虚。凭手的感觉计算子弹的数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在潜意识里，是一种依赖感，因为没有子弹，就没有“枪神”。
璃回身一鞭击碎了那个吸血的头颅，我缩身闪到她原来的位置，我们又一次背靠背并在一起，我感觉到无限的信任与温暖，还有些别的什么，一闪即逝。原来，我们是如此默契，又是如此相互依存，就像左手和右手，谁也离不开谁。为什么呢？这就是传说中的搭档吧，最佳搭档。
我把枪收回腰间，从腰带中抽出柔剑，开始砍杀已陷入疯狂状态的敌人，一次次地砍断他们的手脚，没有血液飞溅出来，有的只是缕缕灰烟，迫不及待地弥漫着。还好他们只是普通的吸血，不是传言中的狠角色。我瞥了眼璃，她还在不乱章法地攻击着，可是力量小了很多，速度也慢了，像不熟练的舞蹈般挣扎着扭曲。看来她的体力已经透支了，我边打边想，她还没有如此疲惫过。也许，今天要死在这里了。一起吗？不，绝对不行。
至少，她应该活着。
“啊！”她一声惊呼，肩头被抓出一道狭长的口子，吸血见到血，更加兴奋了，不顾一切地向她咬去。我一手抱住她的腰，顺时针转一圈，鞭子以我们为圆心划出很大一片空地，鬼都不敢上前，在远一点儿的地方等待着我的破绽。我把她抛向高空，她在空中旋转着用璎珞洞穿了扑上来的吸血。我用左手握住剑的尖端，把它弯成弓形，璃准确地落在“弓”上，我便把她同我残存的希望一起射了出去。虽然隔着强化手套，我的左手仍然破裂地绽开，一丝清凉直达心底，随后就是神经的刺痛。撕心裂肺地，可我不在乎，现在就算死了也无所谓，一切都无所谓了。
因为，她，已离开。
我开始贪婪地杀戮，我要拼尽全力战斗到最后一刻，多杀一个，璃的危险就少了一分。这再简单不过。身边散乱着尘埃，饥渴的咆啸，凄冷的惨叫，蠢蠢欲动的兴奋，对于血液的渴求，一切的一切包裹着我，使我在拼杀中窒息。
忽然银光一闪，是璎珞，没错，是璎珞，是璃的璎珞。她怎么还不走？这个傻女孩。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踩在旁边的鬼身上，孤注一掷地跳起来，用流血的左手抓住它，顺势一跃，跳上了璃的摩托车。点火、起动，呼啸而去，璃转了个身，背靠着我作掩护，鬼的叫声越来越远……

风尘一路。
“停下”她喊。熟悉的固执的命令口吻。
我急忙刹车，车尾一甩横在路上。璃一时没坐稳竟被甩出去，像没有生命一般无声摔在地上，摔碎了我的心。我丢下车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她真的累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怎么了？”我问。她从没真正经历过这么庞大的战斗，她从没如此疲惫。
“琉……”她细声细气地说，指向路边一条黑暗的路口。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有一个影子，沉沉地倚在墙上。我把璃扶到一边安顿好，便小心地向那影子走去。琉……真的是她吗？是的，是她，我嗅到她发丝上隐约的菊花香，我听到她固有的均匀呼吸，我看到她直泻腰际的长发。是她，不会错的，我的女友——琉。
“怎么了？琉？”我长呼了口气，尽量温柔地问，虽然我的手依旧在滴血。
“…………”
一阵风吹过，吹得我的心好凉，突然感到无可名状的隔阂。在我和琉之间，有血腥的气息，有“杀”的欲望，我的心顿了一秒钟，然后停下了脚步。没有原由的，感觉她已不再是琉，至少不是那个爱我的琉了。我回头看了一眼璃，想从她那里寻找一些支持，可看到的是她绷紧的神经，一副标准的临战状态。心骤然凉了半截，我不清楚剩下的那一小半能不能坚定身体继续走过去。我在昏暗的路灯下犹豫着，是否应该把自己的生命当砝码赌在爱情上。
但最后还是挪向琉，本能的，单纯地，向喜欢的人走去。
琉突然扑向我，带着绝望的惨吼，我条件反射地向后退。在她离开黑暗笼罩的瞬间，凝视她的眼睛，那里面只剩下空洞洞的贪婪，爱情荡然无存。时间好像迟疑了一下，我在剧烈地心跳中看着她越来越近的曲扭的脸。然后璎珞一掠而过，在视线中灿烂地一闪。
作了个标准后滚翻，同时拔出我的第三支枪，枪里只有一颗子弹，是用来在绝望的时候干净的解决自己的，一颗没有镀银的子弹。一般情况下，只用一秒便可以击败对方的我，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她钝重地向我走来，以不舒服的姿式支撑着身体，可我依然不情愿开枪，在她面前，我丧失了攻击的能力。她忽然疯跑过来，在距我三米远的地方被璎珞勒住，不住地咆哮挣扎。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几天前，她还有灿烂的笑，有温暖的拥抱，有甜蜜的吻。可现在，她想把我的血喝个精光！我又看向璃，她瘫坐在地上，吃力地拽住璎珞的线，好像那就是她的希望一般。她望着我，只一瞬间。竟被琉反拉了过去。琉贪婪地咬开她的脖子，她依旧望着我，眼中噙着泪。
她没有任何反抗。
在那一瞬间，终于发现，我对璃的感情才是爱。而对琉，只是喜欢，喜欢琉的长发，琉的菊香，琉的拥抱和亲吻，别无其他，她只是一个媒介，让我爱上爱情。而璃，我没有抱过她，没有吻过她，没有给她任何承诺，但我不希望她受到一丁点伤害，不希望她和我一起玩儿命，只要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生活，希望她永远幸福，希望和她同生共死。
我坚定地把唯一的子弹送入琉的喉咙，她甩开璃，跪在地上抽搐，发出难以名状的瑟瑟声音。她还是那么漂亮，还是那么迷人，还是那个美丽动人的琉，可她的眼中已混浊一片。
我径直冲向璃，把她抱起来，跨上摩托，一只手搂住她，一只手不停地加油，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但我知道必须离开。
骑向路的尽头。
璃在我怀中像枯萎的花儿一样，带着血色的纯白。

在一条冷清的高速路边，我停下车，沉重地坐在地上，刚才的一切让我累得快要虚脱了。她靠过来坐在我身边，大口地喘气。压抑的宁静，让我多少有些不安，回想刚才的事还是后怕得心跳加速。明早的新闻一定又说增加了几十个失踪人口，不，应该可以上百了。想到这儿，我嘲讽似地笑笑。枯涩的笑声凝固在空气中，像榨干了的植物。
等她的气息均匀了，便开始为我包扎伤口，她的肩依然渗着血，动作也不太灵活，但她坚持先为我包扎，如此固执地坚持。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于是低头摆弄那把枪，换上子弹，瞄准，卸下，又换上，机械地重复着。我不知所措的时候总是这样，它是唯一一个能让我冷静下来的东西。可我还是忍不住看她，当我再看璃时，她已包好了伤口，正含情脉脉地望着我。我想我的眼中一定充溢了怜惜和爱。
“你喜欢我吗？”她问，依旧甜美的声音，在脑海中来来回回地荡着。
“是。我喜欢你。”我听到自己有些陌生的温柔的声音，“非常非常喜欢。”
“有多喜欢？”她问，小猫似的钻到我的怀中。
她的身体很凉，有一点瑟瑟的颤抖，我便抱得紧了些，希望能给予她一丝温暖，一丝就好。
“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我坚定地说，这是真话，可是已经没有任何价值。
“是吗？”她甜甜地笑，没有温度的灿烂笑容。
“是”斩钉截铁。
“是吗？”她的眼中泛起了星星点点的泪光，她开始抽泣。
“是”我抱得更紧了些，可惜她还是没有暖和起来，她也许永远也不可能暖和起来了，心在瞬间如死灰般沉淀，原来我是如此渺小而无助，不论我们如何逃避。
她狠狠地抱住我，紧紧地，快要喘不过气来。她放肆地哭着，像要流干这一生的眼泪，然后永永远远地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笑，有些神经质地笑着。离开我的怀抱，挥脱我的双臂，在公路上舞蹈起来。公路上没有车，空空旷旷地陈列着。她像精灵一样自由地放纵着自己的身躯，闪亮的璎珞四散在她的周围，旋转，随心所欲地舞着，眼花缭乱的，却不相互纠缠，她和它们的灵魂是相通的。它们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是她灵魂的一部分。我看着她，一丝凄楚涌上心头，她还很年轻，她还很可爱，她还有灿烂的眼神，她还不应该离开……
她还在舞蹈，在璎珞中翩翩起舞。
她就快要离开。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重新回到了我的怀中，她的身体依旧冰冷，她的泪也凉凉的，滴到我的手心里，砸在心里，砸得它支离破碎。
“说你喜欢我。”她撒娇的说。
“我喜欢你。”
“再说一次好吗？带上名子。”
“我喜欢你，璃。”
“再一次，珑。”
“璃，我喜欢你。”
“璃，我爱你。”
“…………”
再也说不出来了，泪水无声地将我淹没，可我无能为力。
抚摸着她的脖子，那如同丝缎般的皮肤，润滑的，白晰的，固执地。她把璎珞的丝线从手指间缕下来。那翠绿的飞刀失去了灵魂，像断线的木偶般任人摆布，我轻轻地把它拿过来，一遍遍地揉摸着。它锋利而刚强，可以瞬间穿透敌人的心脏，可它又是如此地柔弱，好像一用力就会扭曲、断裂，它是那么地固执着自己的坚强。她小心地把它放到我的手里，连同她的生命，一起，坚定的，交给了我。我也拿出双枪，爱护地抚摸着，银色的光，分明的棱角，那又能怎么样呢？连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它和烂铁有什么分别？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天空的颜色越来越淡了。
“我要走了……”她破涕为笑，可是又那么地勉强，惹人怜惜。
“我陪你……”我听到自己带有磁性的声音，镇定的。“我永远陪在你身边……”
她惊讶地看着我，眼中浸满幸福。
我长出了口气，开始把璎珞缠到枪上。

第一圈，想起了我们的初次相遇，她灿烂的笑。

第二圈，想起她放肆地盯着我的眼睛说：“你喜欢我？你就是喜欢我。”

第三圈，后背开始温暖起来，有阳光擦身而过。

第四圈，她在怀中幸福地睡着，像只小猫儿一样，大概是太累了吧。

“傻孩子，好好睡吧，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把它完完全全地绑在枪上。
我把她拥入自己的怀中，搂入我的阴影中，把她的脸凑向我的肩膀。她在梦中呢喃，不经意间咬了下去。我感到血液被抽离，只剩下空洞洞的躯壳，背上的阳光疯狂地灼烧着灵魂。
痛，但不在乎。
“我们走吧……”我微笑着说，用缠着璎珞的枪顶住她的背，按了下去……
枪声响彻云霄。
子弹穿过的瞬间，带走了一切，疼痛，责任，苦恼，快乐。
一切都没有了，像云般散了，我们终于永远在一起了。

转自：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