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上堆积着厚重的雪,我顺着马路走着。沉重的军靴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些许雪屑飞扬进军靴里,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因为,这只是合成物,模仿的罢了。
路旁扭打着两个人,在雪地上翻滚着。最后,以一个人拔出了到扎进另一个人的腹部而结束了这场混战。存活着的那个人带着胜利,贪婪的笑容,将手伸进另一人的身体里,掏出一块犹闪着亮光的能量块,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混淆着粘稠的血液。
又是一场能量块的争夺。能量块是人存活的源泉。前两年城里入侵了一种奇怪的病毒,许多人愚蠢到以为能量越多就可以逃过病毒的侵袭。对于这样的争夺早已司空见惯的我转过头,继续在雪地上留下脚印。
忽然我感觉到背后有气流的窜动,反射条件的,我拔出军刀向后刺去,肌肉被撕裂的声音清晰的传来。转过头,一双仍带着贪婪,兴奋的眼珠盯着我,然后向后倒去,沉重的跌落在惨白的雪地上,殷红的血液从他背后溢出,在雪地上分外刺眼。
没有再看他一眼,我自顾自的把军刀用血擦干净,向不远处的屋子走去。
“嘎吱”,门发出难听的呻吟声。
我走入屋内。
她,还是那样安静的坐在窗边,对于我的到来没有牵动身上的一根神经。
“晓,我回来了。”我走到她的身边,伸手轻轻抱住她。她没有动,美丽的眸子看着窗外。在我的怀里,她冰冷如雪。
“晓,今天有下雪哦,很难得,要不要出去走走?”我将她搂的更紧些,柔声的问。
没有回答。
我将她的身子转过来,双手捧着她的脸颊:“晓,别这样对我,我爱你。”
然后,我看见她眸子里深处刻着的不屑和冷漠。我知道,自从我杀了那个叫寒风的男人,她就一直这样看着我,一直一直,没有改变。
她现在仍然用这样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我。
看到我发恨。
我一下子直起身子,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狠狠推倒在地上,大声咆哮:“你再这样看着我也没有用!他已经死了,死了!你是我的,你给我记住!”空旷的房屋空洞的回荡着余音。
她好象没有听见一样,维持着跌倒的姿势,低着头,丝一般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难言的沉默在蔓延着。她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在那寒冷午后的一片殷红中,她撕心裂肺的喊了寒风二字后,就不曾再开口说话。
我握紧了手中的军刀,走了出去。
房门在背后“嘎吱”一声,重又关上。
外面已经不再下雪。雪开始有些融化,变的脏兮兮的。
军火店的生意还是一样红火。进进出出的人十分繁忙。大发死人财的老板带着得意的笑容站在柜台后。
看见我来,他打了个手势,示意我稍等。他正在和一个小伙子成交。那个孩子,满脸的稚气未脱。
“生意相当不错嘛。”我站在墙角,冷冷的开口。
老板压了压帽檐,呵呵一笑:“最近有些新货色,要不要看看?”见我并无反对之意,他便从柜台深处拿出些武器堆在柜台上。我随手翻看着。
“你还不打算离开这里?”趁我翻看的空挡,老板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离开?去哪里?”我漫不经心的反问道。这个城市被病毒程序侵袭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以走,早走了。
老板凑近了我,压低了身子:“北方开了个新城,这个城市早被放弃了,趁早走吧。”
我将手里正看着的小型原子炮朝柜台上轻轻掷去:“能去的路一定早封死了,怎么过去?”
“总有地方是封不死的……”老板的小眼睛神秘的朝我眯了眯。
我压抑住心底的厌恶,扔了几个代货币过去。
老板连忙揣进怀里,然后跑到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下后,关上大门,把我拉到里屋,从箱底翻出一张纸递给我。
“一直往北方走。会有一条路,这是地图。”老板轻咳了两声:“要走,就快点吧,这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发现的。等我赚完这笔,我也走了。”
我将地图放进内侧口袋,离开了军火店。
外面的空气冷冰冰的,冻着我的四肢。这里的温度调节也很不稳定了。毁坏是迟早的事。
几具尸体零散的倒在路上,全身惨绿,鼓着脓泡,黏液湿湿嗒嗒的布满皮肤,泛黄的眼珠弹出眼眶,脸孔狰狞的扭曲着。
是被病毒选择了的可怜虫。我淡淡的扫了几眼。这个病毒并不会传染,它似乎是有意识的自我选择感染者。远远的,不知道哪里又传来嘶吼声,凄厉到变调,看来又有人被选择到了。
晓的父母也是死于这种病毒。
我仰起头,灰暗的天空阴沉着,灰色的死寂。
陈旧的屋子里,晓还是那样坐在窗前。灰色的头发丝一样披散全身。灰尘安静的飘散在空中,安静的仿佛刚刚不曾发生过任何事,可是,那只是好象。
我静静的站在她的身后:“晓,我要带你离开。”
她瘦弱的身子不易被察觉的颤抖了下。
“这里不能再待了。再待下去,迟早你也会被污染的。”我将手插进她的发丝里,头发像水一样穿梭在指间,柔顺的,却隐含着拒绝。
我把手撑在窗台上,将她环进怀里,尽管在我的怀里,她冰冷如雪。
窗外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晓看着这些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
我垂下视线,注视着怀里的晓。突然我发现木制的窗台上有密密麻麻的刻痕,反反复复的只有两个字:寒风。她纤细修长的手搁在窗台上,指甲间里透着血迹,鲜红刺眼。
我掐住她的手臂,拉转过她。她的眼睛光滑的像玻璃一样,可是映不出我的存在。
我狠狠抓住她的发丝,细弱的发丝在我的指间发出呻吟。我吻住她的嘴唇,她口腔里的舌头鲜活柔软,可是不会为我发出一点声音,只有冷冷的漠然。
我抱起她,扔到床上。
她像一尊娃娃一样安静的躺在床上。
眸子像玻璃一样光滑,深处刻着不屑和冷漠。
城里的状况越来越糟糕,越来越多的人走着走着就倒了下去,死在灰色的天空下。我决定尽早带晓离开这里。
我在屋子里收拾着简单的行装。晓仍然坐在窗前,痴痴地看着窗外,伴着那刻的密密麻麻的窗台。
我将收拾好的包袱挎在肩上:“晓,我们该走了。”
她没有反应。空气安静的包裹着她。
我走过去,看着晓。从她的眸子里,我读懂了她的拒绝。
“为什么?”我蹲下身看着她。
她别过脸,平滑的侧脸透着凄楚。
我忽然明了了,她想死。她根本不想离开这里。她想死在这个城市。
我拉住她的手,把她从凳子上楸起来。然后拉着她出了门。
我的步子很大,她僵硬而吃力的跟在后面,没有异议。
直到她的手在我的手掌里剧烈的颤抖起来,她的发丝也因激动而在肩头飘拂。面前竖立着一座坟墓,墓碑上刻着两个字:寒风。
我松开她的手,向前笔直走去。站在他的墓碑前,我拔出军刀,狠狠地向下插去,向外一撬。我要掘了他的墓。
“寒风!”一声几乎破碎的呼喊声传进我的耳朵,划破了冰冷的空气。
她开口说话了,仍然是为了他。
我转过头,她正疯狂的向我扑来,将我带到在地,眸子里闪着怒火和刻骨的仇恨:“不准你再伤害他!”她的发丝柔软的垂下来,针扎似的碰着我的脸。
我抬起手,将她从我身上推落下去,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地上的晓:“你凭什么对我说不准?!”
我重又握起军刀,直到将他的墓掘的面目全非。晓瘫坐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她知道她无力阻止我。她的拳头一直握的紧紧的,直至细嫩的掌心泌出细密的血丝。
晓顺从的跟我走了。她时刻都用仇视的眼睛看着我,我知道她是在找我的破绽,一有机会,她就会杀了我。
照着地图,我们越来越靠近北方,同时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渐渐淡去。只要再过一个小山头,我们就可以进入新城的领地了。这一个晚上是我们在旧城的最后一个晚上。
夜晚的空气分外清爽,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我靠着树干坐着,晓靠坐在另一个树上,距离我有十步之遥,只要情况允许,我想她会离我更远。
我悄悄的起身,走向她,军靴踩在湿软的泥土上悄然无声。
晓长长的睫毛那总是仇视我的眸子,头轻轻的低垂着,显然已睡着多时。发丝柔顺的轻掩着她的脸颊,月光温柔的撒在她身上,平静而详和。就像我第一次看见她时一样恬静。
我深深的注视着她,半晌,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压在她的身旁。
然后,我站起身,悄然走向森林深处。
枝桠黑黑压压的,像魔鬼的触手一样张牙舞爪。
我的腿越来越沉重,眼睛也开始迷糊,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我拔出军刀,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费力的向前挪动。
其实,早在一个星期前,我就已经染上了病毒。病毒的潜伏期是一个星期,今天晚上就是发作的日子。
越向里走,似乎越黑。我终于无力再支撑,脚一软,摔倒在了地上。我扭头朝身后望去,茂密的森林挡住了我的视线。
这样就好,这样,晓就不知道我在这里,她会按照纸条上的话追去新城。到了新城,她就安全了。仇恨会支持她努力的活下去。
眼皮开始变得粘稠,我感觉得到身体的融化。我竭尽全力的撑住眼皮,向晓所在的方向望去。虽然我知道我永远也无法看见她,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可是,晓你一定会活下去,带着对我的仇恨,就像带着对寒风的爱一样。虽然,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是因为寒风故意带来病毒才杀了他,你永远不会知道……
转自: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