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郊的文部高尔夫球馆,每当雨季过去时,生意特别兴隆。一支高约二十六米的石制高尔夫球棍,细长地耸立在主楼的圆拱型顶盖之上,直插蓝天,成为文部高尔夫球馆的标志。其实“文部高尔夫球场”是去年春天才改成的名字,在那之前,它一直叫“文部金色渡假会馆”。
从主楼二层延伸出来的平台上放眼望去,西北方是一望无际的高尔夫球场,夹杂着几个小快餐店和便利店;东南方是十二块网球场地,整齐地排列在山脚下。那座山并不算很高,当初文部集团并没有把它买下来,而是以租借的形式得到了它的二十年使用权。一条深蓝色的公路绕山而建,通过它可以到达山顶。在公路旁边的缓坡上,修建着供游客住宿的别墅。一座座色彩鲜艳的别墅点缀在山上,活像蛋糕上的草莓和巧克力。
松本美贵一走进屋子,便将网球拍摔在地上,随后整个人坐倒在地板上,费力地脱着鞋。木村小奈听到声音,拿着咖啡壶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望着她问道:“这么快就回来啦?”
“是的。”松本美贵脱下袜子,丢在地板上,“他的爆发户老爸来了,说要带他去上法语课……根本不顾人家正玩得开心!”
“哈哈,”木村小奈收回探出的头,声音从厨房里面传来:“要是他真对你有兴趣,才不会跟父亲走呢!”
美贵撇了下嘴,似乎很不乐意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放好鞋子,拿着袜子赤脚穿过客厅,将它们丢进了洗手间的木盆里。木盆已经装满了脏衣服,都是这两个女孩子脱下来的。她们两人在暑假前就约好了,来文部高尔夫球馆玩几天。而从小在家里养尊处优的她们,不等到快没有干净的衣服穿时,是绝对不会去洗那些脱下来的脏衣服的。
晚饭是小奈做的,像她们这样没有减肥任务的苗条女孩,晚餐一般都很丰富。这栋16号别墅在山的南坡下,与文部高尔夫球馆的主楼正好隔着山体,所以灯光射不到这里,夜晚也就显得格外漆黑。烛光晚餐的计划是木村小奈在中午时就提出来的,本来是准备给美贵搞定那个帅男生而庆功的,结果现在变成了一种带讽刺意味的浪费。整顿饭美贵吃得索然无味,早早用餐巾纸擦了嘴,拿过一本杂志看了起来。
“喂,借着蜡烛光读书,眼睛是会近视的。”小奈叉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边嚼边看着她。
“别总是这么小题大做……就好像这顿晚餐。”美贵随意地应了一句,眼睛仍没有离开杂志。
沉默的烛光晚餐,只有小奈大口咬东西的声音偶尔打破寂静。美贵全神贯注地看着杂志中的一页,突然间,她开口问:“你知道‘血腥玛丽’吗?”
“是一种鸡尾酒。”小奈喝了一口橙汁,说。
“拜托,别那么老土……‘血腥玛丽是’一个杀人恶魔,那种鸡尾酒只是借用了她的名字!”
“那又怎么样?”
“你看,这儿还写道,西方曾经一度流传过一个游戏,可以召唤出‘血腥玛丽’来到人间。但是,召唤者的下场……”
小奈正在咀嚼食物的嘴忽然停下了,她望着美贵,等着她的回答。
“死!”美贵说完,抬起头看着她。
小奈透过烛光,望着美贵,突然不由自主地轻轻打了个哆嗦。
“这上面甚至有召唤‘血腥玛丽’的方法,这是个被绝对禁止的游戏……第一步,独自一人进入浴室,记著,不要带其他人进去;第二步,锁上浴室门并关掉电灯;第三步,面向鏡子,并在自己与镜子之间点燃蜡烛,或在镜子的两边各点一枝蜡烛;第四步,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慢慢喃唸‘BloodyMary’三次,然后慢慢睁开眼睛……完成以上步骤后,没有人会知道结果会是怎样,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哇——”一直静静坐着的小奈突然向前探出身子,猛地向对面的美贵尖叫了一声!。
美贵吓的扔下了手中的书,整个人险些随椅子一起向后倒去。
“哈哈哈……”小奈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该死!”美贵弯腰拣起掉落的书,气愤地瞪着她,“这样会吓死人的!”
“是你先开始这个话题的。”小奈得意地嚼着牛排,随手拿过一张方巾。
美贵合上杂志,忽然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抬起头,目光穿过黢黑的客厅,望向远处卫生间的雕花木门。
“你说,如果我们……”她慢慢站起身,绕过桌子,犹豫着向卫生间慢慢靠近。
“那里什么也没有,”小奈含着牛排,仰起头冲着后面说,“除了我们的脏衣服!”
“别出声!”美贵的手中分别握着刚才从桌子上取来的蜡烛,右手的小指钩住门把手,用力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那扇雕花木门高约两米二十,由于上下滑道经常上油,所以木门被拉开时并无一点声音。美贵抬起一只脚,迈上理石台阶,随后回身望了一眼餐桌旁的木村小奈。小奈远远地望着她,无奈地摇摇头,继续低下头品尝自己的手艺。随着雕花木门闭合的声音,松本美贵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卫生间里鸦雀无声,小奈本能地放轻了用餐的声音,生怕惊动了四周那股慢慢涌住她全身的、可恐的寂静。她努力使自己保持镇静,至少不想被美贵视为胆小鬼。她轻出一口气,用餐刀切下一块巧克力蛋糕,突然,她发现……那蛋糕流出了血!小奈吓得“呀”地叫了一声,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住地远离餐桌。她定了定神,向那盘蛋糕看去,却忽然发现并没有什么血,剖面只有松软的糕体。她觉得别墅里的气氛实在是被美贵那疯丫头给搞紧张了,于是摇摇头,准备走回餐桌。当她的左脚刚迈出去时,她忽然愣住了!因为她……发觉在自己的身后,有一种异样的声音!她哆嗦着,慢慢转过了头。
烛光中,她看到后面墙壁上的菊色壁纸上面,慢慢有血流了出来!那股血呈直线向下流淌着,很快流到了地板上,顺着地板之间的缝隙迅速向小奈的脚流过来!
她吓得顿时扔掉了手中的叉子,叉子掉在地板上,顶端叉着的那一小块巧克力蛋糕仿佛优质海绵一样,瞬间吸饱了地板上的血。小奈捂住嘴,不断后退着。这时,客厅内四周墙壁上的壁纸开始先后慢慢裂开,一道道血流相继涌了出来……
小奈闻着周围那浓重的血腥味,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了!她一屁股坐倒在地板上,随即连滚带爬地向卫生间的方向逃去!随着她整个人重重地扑在雕花木门上,她回头望着烛光中那血红色的客厅,没命地拍打着木门。
“美贵!美贵!来救我……”由于收到了极度的惊吓,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异常。
卫生间里依然没有任何声音,仿佛松本美贵从不曾走进过那里。慌乱中,木村小奈的手摸到了门把手,她一用力,竟然拉开了本以为早被美贵锁死的木门。
雕花木门被拉开后,小奈看着里面,突然迸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讲到这里,木村小奈猛地用双手死死地抱住头,身体不住地哆嗦着。和月源也放下了笔,怜爱地伸出手轻抚着小奈蓬乱的长发。
“告诉我,孩子,”和月源也温柔的看着她,问,“你当时看到了什么?”
小奈的眼神僵直,突然猛地打开了和月的手,从椅子上翻倒在地上,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似乎随时都有休克的可能。
“不能再问下去了,和月探长,对不起……”依田医生看着护士们慌乱地控制着小奈,说道,“她那晚被吓得实在太厉害了!”
“那就这样吧,”和月叹了口气,收起笔,随后轻轻鞠了一躬,“我改天再来打扰。”
走出医院后,和月坐进车里,接起了电话。
“怎么样?”电话那边问。
“还是没进展,长官。”她发动起了车子,“和上次一样,她无法说出那一刻的情况。”
“该死,”电话那边传来打火机点烟的声音,“好不容易在家休息一天的……晚一些我会去警署,看一下文部高尔夫球馆方面送来的资料,然后再去现场。”
“好的,我会帮您把资料送到办公室……长官,请少抽点烟吧!”
“我没有抽烟,只是试试打火机是不是坏了。”
未等他说完,电话那边传出了神稚惠气愤的声音:“山上久司,你再抽,会把消防车引来的!”
和月捂住嘴“咯咯”地笑着,说:“那么我们现场见,长官!”
山上久司直到下午三点才出现在警署大楼,走出电梯后,他从走廊的自助咖啡机中拿过一杯速溶咖啡,快步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文部高尔夫球馆的资料提前一个小时就送来了,山上看了一会儿,发现满篇都是宣扬安全设施如何完善、环境如何优越及服务如何周到的话语。
“他们是不是把广告给我送来了?”山上不屑地将手中的文件丢在桌子上,双手交叉在头后,向后靠在椅背上。
他闭上眼睛,脑中浮现着初次走进案发现场的一幕:浓重的血腥味、染红的墙纸、凌乱的餐桌、诡异的卫生间……尸体,尸体究竟哪里去了?想到这里,山上睁开眼睛,起身抓过外套,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一个小时后,他的车停在了半山腰的16号别墅前。山上走下车,弯腰穿过警戒线,走进了别墅的大门。案发的一楼客厅已经做完了现场取样,现在静悄悄的,只有两个警员还守在别墅的大门外。山上走在客厅的地板上,双脚费力地四处迈着,尽量避开那些大片大片的血迹。
他来到餐桌前,望着那块被切去一角的巧克力蛋糕,又望着四壁被染红的壁纸。四周出奇的寂静,自从这起案件发生后,文部高尔夫球馆的客人们就全部离开了。山上离开桌子,慢慢穿过客厅,向卫生间走去。那扇雕花木门被拉开着,刚好容得下一个人通过。他小心地走上理石台阶,进入卫生间,四下看着。木盆里堆着女孩们的脏衣服,上面凌乱地喷着血迹。尸体呢?尸体为什么从这个卫生间消失了?
山上屏住呼吸,向前走了一步。突然间,身后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山上猛地回过头,看见和月源也站在他身后。
“你怎么悄无声息的就过来了?”山上长出一口气。
“看见您的车停在门外,”和月不好意思地望着他,“怕打断您在里面的思路,就悄悄进来了。”
山上点了点头,继续观察着卫生间。
“我去帮您把现场记录拿来,在我的车里……当然了,我还会悄悄的退出去。”和月说完,调皮地微笑了一下,轻轻走下了台阶。
山上正望着排风口,听到身后和月的话,突然间眉头皱了一下,口中念道:“悄悄的退出去?”
他猛地转过身,看见和月的身影消失在卫生间门外。
“请等一下!”山上忽然叫道。
和月正向外走,听见叫声,赶忙转身走了回去,站在卫生间的木门前望着山上。山上慢慢走下理石台阶,伸出手做出要碰那扇木门的姿势,望着和月。
和月点了点头,说:“可以,上面已经做过指纹鉴定了。”
山上用西服袖口垫住手掌,轻轻推动着雕花木门。那木门被缓缓地来回推动着,发出极其轻微的摩擦声。山上放开木门,迅速蹲在卫生间里的木盆前,翻动着里面的脏衣服。不一会儿,他从里面拿出一双粉白色的袜子,抬头问和月:“这是她们两个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