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来到H镇已经整整10年了。他由一个憨头憨脑的异乡人变成地道的本地人。H镇象小说中的赫德莱堡，至少在表面上是个道德严谨的村镇。并且镇上的人们也用礼貌，谦逊，和蔼的行动来保持H镇的荣誉。约翰初来乍到的时候，简直被这里淳朴的民风折服。他深深地爱上了这个村镇。花费了很多时间来熟悉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间房子，每一条道路，甚至每一棵山毛榉，每一片绿地。渐渐地，他发现H镇的很多人，很多事与他最初印象相悖。唯一不变的就是文森太太的咳嗽。他来H镇时，听说文森太太快90岁了，满脸的沧桑，皱纹深得象一道道密集的车辙。她咳嗽起来，象报废的拖拉机还在拼命爬坡。约翰心想，她没把肺片咳光，真是幸运。镇上的人都摇头叹息：“可怜的文森太太，她真的要死掉了。”
人们说这些话的背后隐藏着一个疑惑：文森太太死后，她偌大的房产将归属何人？文森太太的丈夫40年前就因为饮酒过量栽到河里淹死了。她曾经有5个儿子，老大和老三在伟大的卫国战争中当了炮灰，老二和老四死于一场瘟疫，最小的儿子是先天性精神病，15年前罕见的暴风雨来临前，离家出走，生死不明。文森太太孑然一身，镇上的人一边帮助她，一边垂涎她的房产。但真正有实力收购的，却没有几个。
史蒂夫镇长就是少数中的一个。
“史蒂夫镇长和文森太太签合同了！”热情的撒托里阿斯老爹对约翰说。
“哦，有这回事？”
“这个老狐狸早就盯上文森太太的房产了，他在合同里承诺，定期付给文森太太生活费，而且每年递增10%，文森太太身故以后，房产归史蒂夫所有。哈哈，我们的镇长可真会打如意算盘。恐怕仁慈的上帝都会佩服他，可怜的文森太太活不了多久了。”
“天下还有这么不公平的交易？文森太太竟然会答应？”
撒托里阿斯老爹喝了一口烈酒，摸摸花白的胡子，“哼，谁敢惹那个土皇帝？要不是他自诩君子，也许房产早就是他的了。”
约翰说：“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君子。”
“年轻人，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君子，不要相信君子，更不要去做所谓的君子。”
约翰有点明白了。
可是，文森太太除了越咳越凶以外，丝毫没有要死的征兆。相反，史蒂夫镇长的脸色却一年比一年差。
健壮如牛的撒托里阿斯老爹在约翰来到H镇的第8个年头去世了。史蒂夫镇长保持一贯的绅士风度，有条不紊地主持葬礼。他的神情那么悲戚，他的话语那么哀痛，如同失去了亲密的朋友或善良的亲属。当他脱帽默哀，露出光亮的秃顶时，参加仪式的镇民不禁对他们的镇长肃然起敬。
史蒂夫镇长几乎每天都经过文森太太的家门口，听听里面是否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厨娘为约翰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弗洛茨基菜汤，鱼子酱，油煎薄饼，嫩牛排……还有一瓶上等的红葡萄酒。约翰胃口大开，把一天工作的疲劳和烦恼全部抛到脑后，狼吞虎咽之后，乘着几分醉意，到镇上的舞厅调情，轻佻的舞女有释放不尽的风骚，弄得约翰兴奋到了极点，以至于回到家辗转难寐。就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窗外有人说话，好奇心赶跑了睡意。他轻轻拉开窗帘，借助月亮的光辉，他看见后院的花坛边，一男一女正在说话，女人一袭白袍，披散着浓黑的长发，鼻子微微勾形，嘴巴很大，眼睛被头发遮挡，只能看见1/3.那个男的居然是史蒂夫镇长。女人拿着惨白的人的骷髅，阴森森地说：“怎么样？成色很好吧？”
史蒂夫镇长说：“我要亲自看看再说。”他接过骷髅，仔细地在月光下端详。
女人一把抢过去，“我不会骗你的。跟我走，我那儿还有很多呢。”
史蒂夫镇长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搓起手掌来，他在兴奋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磨搓。然后摊开手，耸耸肩说：“我的经验告诉我，不要完全相信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的女人，嘿嘿，不过这次我破例，我可不想让美人扫兴。”
女人冷冷地说：“我们走吧。”
没走几步，女人突然转过身，露出青面獠牙的魔鬼面孔，钢锥般的手指直插进史蒂夫的胸膛。可怜的家伙没吭一声就倒下了。女人手里攥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她张开大嘴，一口就把心脏吞了下去。
约翰吓得毛骨悚然，头皮一个劲发麻。连忙拉紧窗帘，又把门锁重新锁了一遍，确信安全有了一点保障之后，他哆哆嗦嗦上床了。翌日中午，约翰从床上爬起来，已经搞不清夜里发生的咄咄怪事，到底是真是假。他匆匆跑到镇中心广场。
“噢，是场噩梦。”约翰自言自语。他知道，如果史蒂夫镇长被害，H镇准会闹得沸沸扬扬。可是，现在的H镇仍象往日一样平静。
约翰自认晦气，自从他得到H镇30英里外的K山金矿的开采权以后，一直倒霉不断。据说K山是撒旦的一滴眼泪，H镇没有一个人敢走近它，更别说采矿了，否则这块肥肉决不会轻易送到外来佬的嘴边。约翰心想，等捞够了金子，马上远走高飞，目前的坏运气只能默默忍了。
绕过广场，约翰惊奇地发现史蒂夫镇长正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女郎聊天。女郎穿着黑色的套装，鼻子微微勾形，嘴巴很大。她捏着一颗亮晶晶的东西，说：“怎么样？成色很好吧？”
史蒂夫镇长说：“我要亲自看看再说。”他接过那东西，仔细地在阳光下端详。
女人一把抢过去，“我不会骗你的。跟我走，我那儿还有很多呢。”
史蒂夫镇长掩饰不住内心的狂喜，搓起手掌来，他在兴奋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磨搓。然后摊开手，耸耸肩说：“我的经验告诉我，不要完全相信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的女人，嘿嘿，不过这次我破例，我可不想让美人扫兴。”
约翰的脑子“嗡”地一下，大叫道：“史蒂夫先生，快离开她，她是个魔鬼！”
女郎杏眼圆睁，恶狠狠地瞪了约翰一眼，怫然离去。
史蒂夫镇长怒气冲冲地说：“我看你才是魔鬼，你这个白痴！那可是真正的非洲钻石。一克拉只要……”史蒂夫把价钱隐去，他不想让任何人抢他的买卖，何况是利润丰厚的买卖。“我警告你，约翰，你要是再乱搅和，小心吃苦头。”
约翰的好心变成驴肝肺。他怀着懊丧的心情回到家。刚刚喝了一杯咖啡，撒托里阿斯老爹的小儿子——一个牦牛一样健壮的小伙子气喘吁吁地跑来，“约翰叔叔，史蒂夫镇长被杀了，胸膛被剖开，心脏没了。死的好惨呀。就在文森太太家的后院，可是文森太太根本没能力杀死镇长呀。真是蹊跷，你去看看吗？”
约翰来到文森太太家的后院，那里围了很多人，大家议论纷纷。探长正在寻找罪犯留下的蛛丝马迹。文森太太坐在家门口，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剧烈地咳嗽着。
镇上的人都摇头叹息：“可怜的文森太太，她真的要死掉了。”

转自：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