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元2005年,美丽的西子湖畔,桥梁专家张波站在新落成的断桥边,心潮澎湃,不是不激动的。
5年前那个暴雨肆虐的夜晚,断桥无声崩塌,全国上下“哗”声一片,各种传说纷至沓来。杭州市政府高薪把他从北京请来,因他是中国最年轻优秀的桥梁专家。他权衡度势,举棋不定。青蛇白蛇的传说太深入人心,一百个人的心目中有一百个版本的断桥,众口难调啊。但,实在是个有诱惑的挑战,犹豫再三,他接下了这个项目。
从设计一稿、再稿,向社会广泛征集意见,到最后定稿,反反复复,真正开工,反而平静许多。还好,呼声很高,专家几乎一片喝彩声。5年时间,5年,到每一根线,他都在大脑里反复度量。这是他事业的一个分水岭,也是他青春的纪念碑。何况,在专业领域里,张波的严谨是出了名的。
终于完工,这一刻,他可以松弛下来了。
点上一根烟,助手小陈在后面轻轻喊:“张工,张工,明天上午10时举行剪彩仪式,9:30分我去接您?”
“不,不用了,明天我有事,你带我出席吧。”张波回头安排。
“这合适吗?”小陈犹豫。
“有什么不妥?”
“明天是您的好日子啊!鲜花和掌声是您应该得到的,我们终于等到这一天。”
“不,不,过程中我已享受到足够多的快乐。”他拍拍小陈的肩膀:“明天有劳了,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有急事你知道怎样联系我。”
小陈有些兴奋,他知道,明天他将会被鲜花和掌声包围,能应付的来吗?他迟疑地走开。
张波慢慢喜欢上杭州这个城市。一年四季的淫雨霏霏,空气里有薄荷的清凉,冬天懒洋洋的几片雪。何况,他认识了十分,这个杭州女人。
十分是杭州市环科所水质分析专家,在此领域她的地位独一无二。可能浸淫的太久,气质如水一样淡,波澜不兴,却柔媚如骨。她的风情很少有人读懂。
环科所坐落在温州市。杭州真的落魄了,城市建设不如宁波,经济实力不如温州,相当的省级单位被这两个城市掠夺,奈何!但杭州有历史的骨,西湖的衣,杭州亦是独一无二的!
该去看看十分了,张波想念她。借着送水样化验的机会,张波很假公济私的去看过十分几回,但这几年太忙,大家都忙。他曾说过结婚的事,但十分好象对她实验室里的瓶瓶罐罐更感兴趣。当太阳光线照在那些玻璃瓶子上的时候,可以看到十分光洁额头上散乱的发丝,张波有揽她入怀的冲动。但她淡淡的,不给他回应。张波不知道她想要些什么。遂恶作剧的想:“老姑婆不急我急什么,乐得做我的王老五。”只得苦笑。
他自己架车去温州,想给十分一个惊喜,并没有电话通知她。车子在笔直的马路上稳速前进,张波想着半月前和十分的那次通话:十分欲言又止,好象有什么话想说,但最后只轻轻叹息说:“早点休息,别太辛苦了。”害的张波怔怔了二天。因实在走不开,不然就飞车去问她了。这次一定要抓她问她想说什么。张波确定她有话说。
这条路已经走过很多次,每个弯张波都弯的熨贴流畅,但今天车辆奇少。突然,前面一个大的拐弯处猛的窜出一只兔子,往车子直冲过来,张波紧急刹车,车子“吱”的一声,刹出一道痕迹,兔子却不害怕,竟然在车头坐了下来,透过挡风玻璃,视线刚好和他对视。张波好气又好笑,摁喇叭想让它离开,它却不,歪着头看了看,回头慢慢向前跑去,却频频回首,好象是让他跟它走。好奇心被勾起来,张波开车慢慢跟在它后面,但,在下一个拐弯处,一晃眼,它却不见了。今天真邪了,张波拍拍头,难道是自己眼花了不成?看了看表,已过去近二小时,飞车赶到环科所的时候,已快到下班时间了。
把车泊好,张波耐心等十分出来,这个柔媚倔强的女孩,让他的心温柔的牵动。
陆续有人出来,一个,二个,很多人走出来,只是不见十分。张波逐渐焦急起来,最后走出那个好老头—老所长,他上去打招呼,开玩笑说:“怎么又抓十分苦役,让她加班?”老所长的表情十二分的惊愕:“怎么十分没有和你在一起?十分已辞职近半年,我们无论如何挽留不住她,还以为去和你结婚了。”张波的头“轰”的一下楞在那里,为什么?那个好老头还在喋喋不休,他已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匆匆摆了摆手,张波驱车赶往十分郊外的住处。环科所分的房子在市区,十分嫌小嫌吵,独自在市郊租住一个大单元。今天,张波只觉得这段路太长。他只想问问她为什么?当然,辞职不算小事,但她一个字不告诉他才是大事。她到底如何看待这段感情?相处了这么久,连这点默契都没有,张波沮丧而失望。他是爱十分的,这一刻,他分外明白,他爱十分,不能就这样放她走。
门铃响了又响,不见十分来应门,张波掌心已隐见汗意,怕十分不在,更怕十分在而有意外。他有一套后备钥匙,为了尊重,非必要时,他绝对不会使用。但今天不同,张波打开门,空气里有熟悉的“晨曦”味道,客厅里落地纱帘静静地垂在那里,随风轻轻扬起,一室的幽暗扑他入怀,只是没有十分。十分并没有如往常懒懒的从卧室出来,着绣花拖鞋,慵慵地靠在门边,淡淡的对他微笑。十分就这份怡人的气质让他着迷。但今天没有,卧室没有,书房没有,没有。用了半罐的面霜还在,常用的那支浅玫色口红还在,床头搭的那件是家常穿的浅绯红睡衣,床头放的是常读的《阅微草堂笔记》。没有出门的迹象,但是,十分不在,张波失魂落魄,在各个房间里转了一圈,坐下来,倒一杯冰水骨噜噜灌下去,顺手打开电话录音,电话里传出十分温柔平静的声音:“张波,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你在这小住几日,我会找时间找你的。”
我-会-找-时-间-找-你-的-?这么说,十分还在本市?还在不远的地方,很快就会回来和他说清楚?
拨出十分手机,竟然提示已经停机了。他不禁问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半月前还通过电话,半年前,他还抽出一天时间来看十分。为什么连一点迹象都没有?
张波知道,自己必须等,一定要见到十分,他需要一个解释。
打电话给小陈,告诉他一个月内不返杭州,有事情小陈可全权处理。
一切事情都有权衡,一个人的时间用在哪里是看得见的。5年来,他的时间全部给了工作,对这段感情建设太少。这么重要的事情十分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和他说,一定是他的错,是他做得不够好。张波的心空落落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