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奇的眼前一片迷蒙，肖西的美艳惊醒了他多年沉睡的心，原来他一直把肖西当妹妹，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爱肖西！此刻站在肖西背后，马奇感觉喉头有一种梗塞感，冲动地想抱抱肖西，可是看到肖西天真无邪的模样，他一下也动不了，甚至话也不能说了。
“哥，你快教我！”肖西在摇马奇的手臂，急切得像一个急于得到糖果的孩子。马奇清醒过来，脸红了一下，他甩甩头发对肖西说：“来，哥教你。”
一个星期后，在马奇的张罗下，肖西的电脑连通了网络，她的世界一下子变大了。
在大了的世界面前，肖西很快适应了这种变化，而且如鱼得水地畅游起来。
马奇再来，沉溺在网络里的肖西竟视他不见了，她多是冲马奇点点头算是招呼，有时头也懒得点，只是用眼睛的余光扫扫他。
肖西这样，使马奇有点难过。但自从有了电脑，肖西的病似乎在好转，她的脸色不像过去那么苍白了，性情也活泼了许多，这让马奇的失落感也就慢慢地消失了。他甚至为肖西的变化高兴，幻想着自此折磨肖西多年的心脏病会一点点好起来，他想也许最终在肖西身上会出现一个奇迹，她的病彻底治愈了，她成一个健康人。
这个前景让马奇兴奋，他密切地注视着肖西，盼望着那一天早日来到。

二
可是肖西有点不对劲儿了，每次见到马奇就痴痴地端详他，说一些莫明其妙的话，然后吃吃地傻笑，脸也同时红起来。
马奇的心被肖西的表现弄得乱七八糟，他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肖西的反常，只好佯装看不见，如果肖西表现得实在太离谱，他就摸摸肖西的头，开玩笑说：“肖西，发烧了吧？”可是一次在他这么做时肖西突然就恼了，她正色警告马奇：“哥，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请你放尊重些！”肖西的话让马奇惊呆了，他先是涨红了脸，后来是愤怒，再后来心里一片悲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肖西的，当他清醒时才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竟来到了公园的小河边。在肖西身体好的时候他时常带她来这里玩耍。
河水清澈，在初秋的阳光下泛着白光，刺得马奇睁不开眼。他索性闭了眼，一些湿湿的、凉凉的东西沿着他的鼻翼悄悄地滑落下来。
马奇长这么大第一次喝醉了酒，他回到家时已是晚上十点。
一种惯性让他来到肖西家的铁门前。他正要按门铃时门开了，里面站着神色憔悴的肖西。一看到马奇肖西就惊喜地扑上来，把他紧紧地抱住，头埋在他的胸前喃喃地说：“哥，对不起，对不起……”
肖西的头发上有股淡淡的蔷薇花香，丝丝缕缕钻进马奇的鼻孔里，让马奇有点意乱情迷，不知不觉中他把脸贴在了肖西的头顶上，并双手搂住了肖西。
肖西纤细柔弱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了，她坚持了一会儿，突然冷冷地推开马奇，回身进屋把门锁死了。
马奇的双臂保持着环抱的姿势，良久，他自嘲地一笑，扭头走了。
第二天，马奇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他简单洗了一下脸就坐到电脑前登陆了一个QQ，这还是刚上网时他帮肖西申请的，那时肖西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瞒他，密码就是她的生日。他心里曾有过一丝犹豫，但后来他还是用鼠标点击了登陆的按钮。
看了几段聊天记录后马奇什么都明白了，肖西在网上爱上了一个叫“微笑的鱼”的男人。“微笑的鱼”约肖西到一家肯德基见面，时间就在这一刻。
马奇骑上摩托车就去了那家肯德基。远远地，马奇看见肖西和一个染着棕红头发的男子从肯德基里出来。棕红头发肯定就是“微笑的鱼”了，他用手扯着肖西，好想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
肖西显然被吓坏了，在“微笑的鱼”的手下拼命挣扎。
马奇把油门轰到最大，到他们身边时没等摩托车停稳就跳了下来。
肖西看到马奇后叫了一声“哥”就昏了过去。
马奇将肖西接住，顾不上去理那条混蛋的“微笑的鱼”，连忙抱起肖西冲到马路上招“的士”。
“微笑的鱼”不识相地在他们身后高声嚷：“原来是只病鸟！”
马奇愤怒得脸都变了形，然而他头也没回，抱着肖西钻进了一辆开来的“的士”。
这次打击对肖西来讲几乎是致命的，她在病床上躺了将近三个月才从死神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她更加虚弱了，情绪变得十分低落，动不动就默默流泪。
马奇每天都去陪肖西。
肖西对马奇突然客气起来，眼睛一直不和马奇对视。
马奇恨死了那个棕红色头发的“微笑的鱼”，他决定收拾那小子一顿。他再次打开肖西的QQ，“微笑的鱼”竟又露面了，他的头像一闪一闪地刺痛了马奇的眼和心，“微笑的鱼”在留言里无耻地叫肖西“病鸟”。
马奇以肖西的口气和“微笑的鱼”打招呼，主动邀请他去那家肯德基吃炸鸡。
这次见面，马奇让“微笑的鱼”丢了两颗门牙，他自己也因此被派出所罚去了两百元。
在把肖西从医院接回家之前，马奇怕肖西会触景生情，把肖西的电脑搬走了。
肖西回来，没有问起电脑，他们的生活又恢复到没有电脑前的样子。
一天晚上，马奇在看书，肖西突然很奇怪地叫了一声“哥”。马奇扭过头，用眼睛问她有什么事。肖西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羞赧地笑笑，又埋下头看自己的书去了。后来，肖西经常这样莫明其妙地叫他一声“哥”，然后什么都不说，搞得马奇心事重重，上课也会费力地去猜肖西给出的哑谜。

冬天一个夜晚，肖西和马奇站在窗前看外面漫天飞舞的雪花。
肖西身上暖暖的、甜甜的少女气息氤氲地漫过来，诱惑得马奇很想揽住肖西的肩，只是因为担心她又会像上次那样愀然作色，他才努力克制住自己。
肖西却突然把自己的脸靠在了马奇的肩上，她头发上那股淡淡的蔷薇花香丝丝缕缕地在马奇的鼻前缭绕。
马奇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幸福。
肖西仿佛睡着了，轻柔的鼻息吹拂着马奇的脖颈，让他感到浑身麻酥酥的。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肖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而把头移开。
过了半个时辰，肖西又像以前一样低低地叫了一声“哥”。
马奇感觉这次有点不同寻常，肖西肯定有什么话要说，忙睁开眼睛轻声问：“什么？”
肖西又静静地在马奇肩上靠了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说：“哥，你愿意娶我吗？”
马奇只觉得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不仅又追问了一句：“什么？”
肖西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次马奇听清楚了，他的眼睛竟一下子湿润了，这句话让他等得太久了。他忙用颤抖的声音答道：“愿意，愿意。我怎么会不愿意呢？”

三
两家大人都知道肖西是不能结婚的，然而心照不宣都不去点破此事，反而热心地张罗两个孩子的婚事，仿佛两家早在几百年前就订下了一纸婚约。
婚后，马奇搬进了肖西家。这时他已大学毕业，进了一家效益不错的广告公司。
马奇和肖西过着徒有虚名的夫妻生活。
婚前，马奇去咨询过医生，医生说肖西这种情况最好不要结婚，如果非要结婚，那么一定不要过夫妻生活。马奇牢牢地记住了医生的话，从新婚那一天起他就下定决定，不管多么想多么渴望，也绝不动肖西一下。可是，让一个心智正常、身体强健的青年男子，拥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却什么也不能做，是一个件多么痛苦难耐的事情啊。
肖西对此却浑然不知，她每天都要马奇紧紧地搂住她才肯入睡。
马奇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只好在肖西睡着后跑到阳台上去吹冷风，让自己的身体冻到僵硬。
这样的日子马奇过了两年。
爱情没有能够阻止肖西病情的发展，在她22岁那年秋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感冒让她彻底躺倒了，从此她再也没有离开过病榻。
冬天来了，肖西的日子更加难过了，她头痛、胸闷、气喘，平躺着几乎不能呼吸。
看着肖西一天天像开残的蔷薇花般走向凋零，马奇心急如焚。他想送肖西去住院，肖西却死活不肯。
3月19日是肖西23岁生日，马奇早早给肖西订好了生日蛋糕，买了艺术蜡烛。这之前，仿佛受了神的指示，一股冲动控制了马奇，让他夜以继日地赶着为肖西画了一幅肖像画。
知道马奇要创作这幅油画，肖西要求马奇把她画成一个正常人，她说：“哥，我不想在你的画里也病着。”
在肖西生日的前一天，马奇熬了一个通宵把画完成了。画里的肖西健康美丽，脸蛋红扑扑的，就像英国画家雷诺阿笔下的贵妇人。
19日上午，马奇出去给画配了框。下午，马奇把画取回来后捧给肖西看。
肖西盯着画里的自己，久久没有移开目光，后来两行清泪就无声无息地滚了下来。她幽幽地说：“哥，以后有画里的肖西陪你，我就放心了。”
马奇听她说话不对劲儿，心揪成了一团，他觉得自己的泪也要出来了，忙掩饰着快步走到窗前。
窗外，马奇为肖西栽种的蔷薇只剩下几片枯叶和一两朵残花，在早春的冷风里，它们瑟瑟地抖动，就像马奇此刻的心情。
肖西在叫马奇：“哥，哥，你来抱着我。”
马奇用衣袖擦了一下眼睛，走过去把肖西搂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肖西喘息了一会儿，脸上突然现出羞涩的红晕，使她的脸少有地生动起来。她扭过头深情地望着马奇，小声说：“哥，今晚我要把自己给你。”
听了这话马奇浑身一颤。过去他们从来没有涉及过这个话题，他以为肖西什么都不懂，却不知她清楚夫妻之间不光是搂搂抱抱，还有别的内容。他急切地劝肖西：“不，肖西，咱们的日子长着呢。等你病好了，我们一定生一大堆孩子。”
肖西咳着打断他：“我知道我……好不了了。过去我好自私，我只想多活两年，可以和你好好地在一起。现在……不行了。我们没有做过真正的夫妻，我会……遗憾的。”
“肖西……”马奇知道他害怕的事情终于要来了，抽噎得说不出话。
“哥，你答应我！”肖西却出奇地冷静。
马奇把肖西搂得更紧些，他一边流泪一边点头说：“好……好……”
肖西累了，马奇把她安顿好后走出房门。
肖西的爸爸、妈妈正在厨房里忙着为肖西准备生日晚宴，马奇把刚才和肖西的对话告诉了他们。这是他头一次把他和肖西之间的事情告诉肖西的父母，这对老人竟然没有吃惊，他们默默地对视一眼，对马奇说：“这个我们能够想得到。你比我们更爱肖西，你受苦了。现在，好孩子，你就按肖西说的去做吧！”
肖西23岁生日过得十分平静，尽管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这或许将是一场生离死别。

第二天早上，马奇打开房门，看到肖西的爸爸、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已在客厅里坐着了，也许他们一夜未眠。见马奇出来，憔悴不堪的他们用探询的目光盯着他的眼睛却什么都没有问。
马奇默默地站了几秒钟，然后表情木木地说：“肖西睡着了，她不会醒来了。”

四
现在肖西回来了，马奇知道眼前这个活泼、可爱、健康、美丽的女孩子不是真实的肖西，她只是一个魂魄，可是他一点也不在意，而是微笑着迎上前，自自然然地牵上肖西的手。
“我们去哪里？”马奇征求肖西的意见。
肖西偏头看着马奇，脸上也是笑微微的：“我们去喝咖啡。过去我好想去却不能去，今天我要放开喝个够！”
他们选了一个临街的窗子坐定，都不说话，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不加糖的苦咖啡。肖西弯弯地眯起眼，很享受地喃喃：“这样才能真正品出咖啡的味道来。”
肖西终于喝不下去了，她笑着跳起来拉着马奇的手，说：“哥，我们逛街去！”
在城市最繁华的中心地带，他们十指相扣、随心所欲地走下去。
这个情侣间很平常的镜头过去在肖西和马奇身上想都不敢想，不知被肖西神往了多少次，今天终于实现了。
一天里，他们进了三次避风堂，分别吃了五客冰淇淋；在路边小摊上，各吃了十串烤鱿鱼；到街心花园的喷泉他们嘻嘻哈哈洗了脸，站着听了一段京戏清唱《西厢记》……他们像两个逃离家长管束的孩子，看到什么稀奇的东西都手拉手跑去看半天，不时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那感觉，简直妙极了。
一家商场门前，一位大嫂在卖氢气球，肖西像个孩子一样吵着要买。马奇给她买了一只红的、一只蓝的，她一把抓住，兴奋得大喊大叫，鼻尖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儿。然后，肖西带着气球东张西望地四处走，在过马路时脚下踏空跌了一跤，身子压在那只蓝色气球上，气球“叭”地爆了。肖西的脸立刻变得纸一般苍白，大惊失色的样子让马奇心痛。马奇赶忙跑到马路对面给肖西买来一团棉花糖，哄她开心，她方破涕为笑。
马奇无限爱怜地看着肖西。肖西的脸上粘了几缕棉花糖的糖丝，阳光下亮晶晶地闪着柔和的光。她感觉到了，用自己粉红色的小舌头努力去舔，却没有舔干净。马奇马上伸出自己的一根手指去帮她擦，那么细心，那么专注，那么轻柔。
肖西把马奇的这根手指含到嘴里，俏皮地看着他。
马奇惊喜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孩子，这个肖西让他感到新鲜奇特，这种新鲜感、奇特感让他忍不住不时打量肖西，一颗心像被晒在太阳下，一直暖洋洋的充满阳光的味道。
终于，他们不想再逛下去，在一棵大树下同时站住了。
肖西把头靠在马奇的肩上，在他耳边喃喃地说：“哥，我们回家去。”
这时，马奇感觉肖西的身子一片酥软，她整个人黏在他身上，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弯弯的眼睛好看地眯着，让马奇心里一阵狂跳……
第二天早上，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静静地洒进来，明亮而清新。
马奇醒来，他想起昨天的事情，看看身边，肖西还在。
她甜甜地打着轻轻的鼾，红红的嘴唇微微开启，长长的睫毛在脸上形成淡淡的阴影，洁白的薄被下露出她柔滑的胸脯，上面有一颗米粒大的朱砂痣。
马奇冲动地紧紧搂住肖西，感觉她的身子柔软而结实。
肖西睁开眼，先是迷茫地看着马奇，然后笑了。她推开马奇跳下床，跑进卫生间洗澡，十几分钟后一身清爽地走出来。她身上套着马奇的条纹棉布衬衫，衣袖高高地绾起，两条腿光滑而修长。她款款地走向马奇，神定气闲，美若天仙。她吻了一下马奇，说：“哥，你别动，我给你做饭。从今天起，健康的肖西要用十年报答你！”说完，肖西嫣然一笑，走进厨房。
昨天带回家的那个红气球氢气泄漏了一些，它不再紧紧地帖着天花板，而是悬浮在空气中，被不知来自何处的小风一吹，像个憨厚的娃娃一样摇摇摆摆。
马奇把目光从红气球那里转向墙上的油画，那里面，肖西一袭白衣，安静地望着他。
两行泪水无声地流下来，马奇的心幸福而疼痛。

转自：榕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