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智库兰德公司空军项目组2020年7月发布了《现代战争中的联合全域指挥控制》研究报告。此前不久,美国空军参谋长大卫·戈德费恩签署了《美国空军在联合全域作战中的任务》。美军参联会副主席约翰·海顿表示,“全域战”将是美军未来的主要作战样式,预计在2020年年底发布覆盖全美军的联合全域作战理论文件。
一系列迹象表明,联合全域作战正成为美军作战新构想。技术的发展日新月异,不断给战争“塑形”和“整容”,战争研究随之从“总结过去的战争”变为“构想未来的战争”,以适应战争形态快速演变、作战方式快速更新的需要。然而,作为对未来战争的构想,联合全域作战面对的多重挑战似乎更值得深思。
2018年10月6日,在美国旧金山,美国海军“蓝天使”飞行表演队进行特技飞行表演
【1】
联合全域作战是在2016年美国陆军提出的“多域战”概念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根据美军相关文件,“多域战”即打破军种、作战域之间的界限,在陆、海、空、天、网、电、信息环境和认知维度各个领域,实现作战力量的多域机动和跨域协同,综合运用实体摧毁、网络电磁攻击及认知胁迫、诱导等手段,造成美军在时间、空间、认知等方面的优势,击败大国竞争对手。
“多域战”中,各个“域”显然不能是独立的。2019年,美国国防部长马克·埃斯珀下令就跨域作战展开研究,创建新的全域作战的联合作战概念。今年2月,约翰·海顿表示,“全域战”将是美军未来的主要作战形式,未来联合部队作战行动将涵盖陆、海、空、天、电、网、认知等全部作战领域,融合太空、网络、电磁频谱、导弹防御等各种能力,与竞争对手在各种烈度的冲突中展开较量并取得胜利。
美军作战理论基本遵循从宏观构想到实用理论,再到作战条令的发展步骤和路径。针对联合全域作战,美军尚未发布以国防部或参联会为名义、覆盖全军的理论文件,从军种和智库所推出的文件来看,目前主要是理念的阐述和推广,尚处于宏观构想阶段。
【2】
在社会生产领域,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在军事领域,技术是第一战斗力。驱动作战方式和战争形态演变的第一动力是创新技术,在作战方式改变和战争形态演变的过程中,必然需要研发新的技术。兰德公司推出的《现代战争中的联合全域指挥控制》报告,将“为达成指挥控制目的所需的数据和数据基础设施”和“利用数据来指挥控制所有领域部队所需工具、应用程序和人工智能算法”等,列为联合全域作战所需的重点和关键技术。
然而,与社会生产领域倾向于使用最先进技术不同,军事领域倾向于使用相对成熟的技术。越是先进的技术,人们对其了解越少,也没有经受足够的检验。成熟技术具有相对多的确定性,而最先进技术包含的不确定性要多得多。
军事领域就是不确定性的王国。一般而言,战争参与者要驱散“战争迷雾”,才能获得胜利和赢得战争。
2018年6月4日,在立陶宛内米尔塞塔,美军士兵参加军演
以美军最新式的“福特”级航母为例,它几乎囊括了美军现有全部先进技术,单舰造价高达130亿美元。但首艘“福特”级航母于2017年7月开始服役后,却因各种技术问题至今不能进行实战部署。这些问题集中体现在电磁弹射系统、先进拦阻装置和双波段雷达三大首次上舰应用的关键技术上。
美军制造和使用航母已有近百年历史,虽然其早就掌握了电磁弹射技术,但此前一直使用传统的蒸汽弹射技术。首次登上“福特”级航母的电磁弹射技术性能极不稳定,经常出故障。此前美军使用的蒸汽弹射技术,全舰四部弹射器中的一个出现问题,其他3个还可以照常运行,而现在4个电磁弹射器中一个出现问题,其他3个也跟着“趴窝”。
当前,在侦、判、打、评(OODA)各个环节使用人工智能技术已成为大势所趋。那么在战场上,指挥员面对人工智能系统所提供的情报融合结果和辅助决策建议,是全面采信还是审慎采信,抑或完全不信?
这考验着指挥员的素养、能力和指挥水平。许多人认为,总的来说,应该强调指挥员的主体性地位,指挥员个人的感知和判断应该发挥主导作用,把技术想得太可靠、过分相信技术是危险的。不管技术和系统怎样先进、如何发展,它仅是人的工具和战争中交战双方的中介系统,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3】
20世纪90年代,美国空军提出了“基于效果作战”理论,其核心思想是,在制订全盘作战计划环节,将经过人工推演和系统模拟的上一阶段作战行动的结果,作为计划下一阶段作战行动的依据。2001年10月,美国联合部队司令部出版了《基于效果作战》白皮书。2006年9月,美军《联合作战纲要》吸收了“基于效果作战”的理论精华,把“效果”增列为战役筹划要素之一。至此,“基于效果作战”理论正式成为美军作战所遵循的理念之一。
然而,仅仅两年之后,2008年新上任的美国联合部队司令部司令詹姆斯·马蒂斯上将(后曾任特朗普政府首任国防部长)发布了《关于基于效果作战的指南》,要求美联合部队司令部立即停止使用“基于效果作战”概念,在联合训练、条令的制定和联合专业军事教育中,不再使用和“基于效果作战”相关的概念。
马蒂斯否决“基于效果作战”的理由主要包括:战争本来就是复杂难料的,这使得所有相关努力都不可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新技术的使用使得“本就复杂多变的作战环境更趋诡秘”;联合部队必须在复杂条件下成长,在未知条件下作战。
他还指出,基于效果的作战试图设计一种可以预测第二、第三道军事命令的结果,并对这些结果进行管理的系统,“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这“不仅低估了战场的复杂性”,且“人为地、主观地简化了作战双方的剧烈对抗”。
不能把战场想得太简单,对“基于效果作战”是这样,对联合全域作战同样如此。
2015年11月4日,在西班牙萨拉戈萨举行的陆空联合作战演习中,美军第82空降师进行空降演习
【4】
对于联合全域作战而言,“跨域协同”是其精髓,也是关键,更是其薄弱环节。整合陆、海、空、天、电、网、认知等领域作战力量,在主观、客观、技术和战术上都面临挑战。
从主观上说,军种之间的利益争夺是美军的顽疾,这个顽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已经被认识到,治疗这一顽疾的努力在此后的岁月中就没有停止过。这100多年来都没能解决,或者不断以新的形式出现的问题,凭什么一个联合全域作战就能解决?
从客观上说,解决这一问题的条件、环境相对而言都更复杂了,而利益争夺的格局并没有多大改观。
从技术上说,美军以“武士C4I”计划、全球信息栅格计划、联合信息环境计划等整合三军信息系统,都难尽如人意,整合陆、海、空、天、电、网、认知等七大领域恐怕只会更难。
从战术上说,既然“跨域协同”是联合全域作战的要点,对手一定会在破坏美军“跨域协同”上下功夫。破坏总比建设容易,对手在破“跨域协同”上的努力几乎一定事半功倍。假设对手想不到这一点,或者以为对手做不到,纯粹是自欺欺人。
当然,美军推进联合全域作战的努力也不可低估。7月22日,美国空军和海军在黑海地区开展了一次国际性演习,参演装备包括美海军“阿利伯克”级导弹驱逐舰“波特”号、空军F-16战机、部署于波兰空军基地的MQ-9无人机,英国空军的KC-135加油机等。
演习目的是探索整合空、海两个军种的情报、侦察和监视资源。一系列的测试将影响联合全域作战的内容与方式,以及其发展进度,亦将为联合全域作战早日形成实战能力奠定基础。
作者:环球网 @吴敏文(国防科技大学信息通信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