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肖西“走”后,马奇就搬离了她的家。今天,是马奇第一次回来。他没有进家门,而是远远站在马路对面望着肖西的窗子出神。马奇打算离开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他轻盈地跑过来。那是肖西。肖西穿着柠檬黄T恤,浅蓝色紧身牛仔裤,脸色红润,长发飞扬,朝气蓬勃,青春逼人,像他多年来一直希望她的样子。
在他收拾自己衣物的时候,肖西的父母跟在他的身后巴巴地看着他,似乎很想要他留下,可是他们什么都不说。
按理说,马奇应该替肖西照顾她已年近七旬的父母,可是因为这个家留下了太多她的气息,点点滴滴都让他心痛,所以他要走。
除了自己的衣物,马奇还带走了他为肖西作的油画。
今天,是马奇第一次回来。他没有进家门,而是远远站在马路对面望着肖西的窗子出神。
过去,肖西敏感的心能立刻感知马奇的到来,她会拉开窗帘,推开窗子,微微探出单薄的身子,对他招手对他笑。现在,那扇窗沉默着。
马奇的眼睛有些潮湿,打算转身离开,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在楼上,而是在楼前,冲他轻盈地跑过来。那是肖西。
肖西穿着柠檬黄T恤,浅蓝色紧身牛仔裤,脸色红润,长发飞扬,朝气蓬勃,青春逼人,像他多年来一直希望她的样子。
马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肖西从来都是那么苍白,那么弱不经风,似乎随时可能灰飞烟灭,风流云散。
一
肖西是不能恋爱的,可是她还是恋爱了,她恋爱的对象是邻家哥哥马奇。
肖西出生后看到的第一个小孩就是马奇。
那年马奇六岁,跟随父母到医院去看望刚刚出生两天的肖西。在病房里,马奇小心翼翼地握住肖西的手,一颗男童单纯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着,他觉得自己的今生一下子和这个妹妹连通了,她成了自己生命的一部分。
肖西上小学时马奇正好上初一,不能和肖西在一个学校读书让马奇十分难过,为了弥补这种缺憾,马奇决定每天护送肖西到学校去。
肖西的爸爸妈妈是一对善良的夫妻,他们拒绝不了一个孩子的热心,可是他们怎敢把自己的宝贝女儿交给刚学会骑自行车的马奇?所以就有了护送后的护送,而且一直持续了三年,直到肖西被发现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再也不能到学校去才终止。
那是一个黑色的日子,肖西在上体育课时突然昏倒地跑道上,被急救中心拉去抢救。
马奇和他的父母赶到医院时,肖西已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肖西的妈妈哭得死去活来,一直责怪自己怎么那么粗心,女儿长这么大竟没有发现女儿的异常。
马奇陪着阿姨哭,小小的男子汉竟把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他嘴里一个劲儿地叫着“肖西,肖西”,悲伤得不能自已。
肖西虽然被抢救过来,但由于病情已严重到不能做手术,她只好休学在家。
住在肖西家楼上的马奇马上主动向肖西的父母申请担当起了肖西的家庭教师。学期的期中和期未,肖西都到学校去参加考试。她的成绩好得让老师们惊奇,纷纷跑来问肖西是怎么学的。肖西就自豪地大声说:是我马奇哥哥教的!
为了肖西,马奇放弃了到北京上大学的机会,他说他要把肖西带到高中毕业,再把她送进大学,让她读自己喜欢的服装设计专业。可是肖西没能进大学,高中毕业都很勉强,她的病情到她17岁时更加危重了,她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拼命读书,甚至话说多了都会感觉疲惫。
在本市上大学的马奇没有住校,他一至星期五到学校上课,晚上和双休日来陪肖西。
一个周六晴好的午后,阳光和煦,小鸟在枝头啾啾,风把窗帘漫漫地吹动。
肖西蜷在沙发上看三毛,马奇坐在她旁边的写字台前读自己的专业书。
窗外,马奇种下的蔷薇开得正盛,两只粉蝶在团团地飞舞,清幽的花香弥漫开来,钻进两个年轻人的鼻孔,让他们感觉生活那么美好。
可是,良辰美景总是容易搅动人的心绪,让人愁闷、烦乱。
黄昏,马奇正为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肖西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到他的背后,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幽幽地说:“哥,我好寂寞呀。”
马奇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好痛,他把自己的手放在肖西的手背上拍了拍,说:“过些天,哥给你带样好东西来,在哥上学的时候,让它陪你。”
马奇把自己的未来和肖西的未来早就设计好了。为了肖西他一直坚持学习绘画,业余时间他一直在一家漫画社里打工。他知道肖西的病要用很多钱才能维持,如果做手术开销更是天文数字,他要努力赚钱;他还要给肖西买一所带飘窗的大房子,让肖西坐在开满蔷薇花的窗前看书、画画。肖西画的卡通美女每个都像她自己,美丽、纯洁、苍白、忧郁,让马奇看了心痛。
答应下肖西后,马奇晚上陪完肖西回家,就开始用他挣来的钱一点点买来电脑配件组装电脑。
第五天,马奇把一台配置最好的电脑搬到了肖西家。
这天,肖西穿了一件雪白的棉布长裙,微黄的头发松松地扎在脑后,白瓷一般的脖颈上挂着一条串着粉蓝色蔷薇花的细银链,看上去既高贵又可爱,就像奥黛丽·赫本在《罗马假日》里扮的那位公主。
看到电脑,肖西兴奋得双颊绯红,马上坐在电脑前,用葱白一样修长粉嫩的手指试探着敲击键盘,还不时回头看看马奇羞涩地笑一笑。
马奇的眼前一片迷蒙,肖西的美艳惊醒了他多年沉睡的心,原来他一直把肖西当妹妹,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爱肖西!此刻站在肖西背后,马奇感觉喉头有一种梗塞感,冲动地想抱抱肖西,可是看到肖西天真无邪的模样,他一下也动不了,甚至话也不能说了。
“哥,你快教我!”肖西在摇马奇的手臂,急切得像一个急于得到糖果的孩子。马奇清醒过来,脸红了一下,他甩甩头发对肖西说:“来,哥教你。”
一个星期后,在马奇的张罗下,肖西的电脑连通了网络,她的世界一下子变大了。
在大了的世界面前,肖西很快适应了这种变化,而且如鱼得水地畅游起来。
马奇再来,沉溺在网络里的肖西竟视他不见了,她多是冲马奇点点头算是招呼,有时头也懒得点,只是用眼睛的余光扫扫他。
肖西这样,使马奇有点难过。但自从有了电脑,肖西的病似乎在好转,她的脸色不像过去那么苍白了,性情也活泼了许多,这让马奇的失落感也就慢慢地消失了。他甚至为肖西的变化高兴,幻想着自此折磨肖西多年的心脏病会一点点好起来,他想也许最终在肖西身上会出现一个奇迹,她的病彻底治愈了,她成一个健康人。
这个前景让马奇兴奋,他密切地注视着肖西,盼望着那一天早日来到。
二
可是肖西有点不对劲儿了,每次见到马奇就痴痴地端详他,说一些莫明其妙的话,然后吃吃地傻笑,脸也同时红起来。
马奇的心被肖西的表现弄得乱七八糟,他不知道该怎样处理肖西的反常,只好佯装看不见,如果肖西表现得实在太离谱,他就摸摸肖西的头,开玩笑说:“肖西,发烧了吧?”可是一次在他这么做时肖西突然就恼了,她正色警告马奇:“哥,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请你放尊重些!”肖西的话让马奇惊呆了,他先是涨红了脸,后来是愤怒,再后来心里一片悲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肖西的,当他清醒时才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竟来到了公园的小河边。在肖西身体好的时候他时常带她来这里玩耍。
河水清澈,在初秋的阳光下泛着白光,刺得马奇睁不开眼。他索性闭了眼,一些湿湿的、凉凉的东西沿着他的鼻翼悄悄地滑落下来。
马奇长这么大第一次喝醉了酒,他回到家时已是晚上十点。
一种惯性让他来到肖西家的铁门前。他正要按门铃时门开了,里面站着神色憔悴的肖西。一看到马奇肖西就惊喜地扑上来,把他紧紧地抱住,头埋在他的胸前喃喃地说:“哥,对不起,对不起……”
肖西的头发上有股淡淡的蔷薇花香,丝丝缕缕钻进马奇的鼻孔里,让马奇有点意乱情迷,不知不觉中他把脸贴在了肖西的头顶上,并双手搂住了肖西。
肖西纤细柔弱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了,她坚持了一会儿,突然冷冷地推开马奇,回身进屋把门锁死了。
马奇的双臂保持着环抱的姿势,良久,他自嘲地一笑,扭头走了。
第二天,马奇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他简单洗了一下脸就坐到电脑前登陆了一个QQ,这还是刚上网时他帮肖西申请的,那时肖西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瞒他,密码就是她的生日。他心里曾有过一丝犹豫,但后来他还是用鼠标点击了登陆的按钮。
看了几段聊天记录后马奇什么都明白了,肖西在网上爱上了一个叫“微笑的鱼”的男人。“微笑的鱼”约肖西到一家肯德基见面,时间就在这一刻。
马奇骑上摩托车就去了那家肯德基。远远地,马奇看见肖西和一个染着棕红头发的男子从肯德基里出来。棕红头发肯定就是“微笑的鱼”了,他用手扯着肖西,好想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
肖西显然被吓坏了,在“微笑的鱼”的手下拼命挣扎。
马奇把油门轰到最大,到他们身边时没等摩托车停稳就跳了下来。
肖西看到马奇后叫了一声“哥”就昏了过去。
马奇将肖西接住,顾不上去理那条混蛋的“微笑的鱼”,连忙抱起肖西冲到马路上招“的士”。
“微笑的鱼”不识相地在他们身后高声嚷:“原来是只病鸟!”
马奇愤怒得脸都变了形,然而他头也没回,抱着肖西钻进了一辆开来的“的士”。
这次打击对肖西来讲几乎是致命的,她在病床上躺了将近三个月才从死神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她更加虚弱了,情绪变得十分低落,动不动就默默流泪。
马奇每天都去陪肖西。
肖西对马奇突然客气起来,眼睛一直不和马奇对视。
马奇恨死了那个棕红色头发的“微笑的鱼”,他决定收拾那小子一顿。他再次打开肖西的QQ,“微笑的鱼”竟又露面了,他的头像一闪一闪地刺痛了马奇的眼和心,“微笑的鱼”在留言里无耻地叫肖西“病鸟”。
马奇以肖西的口气和“微笑的鱼”打招呼,主动邀请他去那家肯德基吃炸鸡。
这次见面,马奇让“微笑的鱼”丢了两颗门牙,他自己也因此被派出所罚去了两百元。
在把肖西从医院接回家之前,马奇怕肖西会触景生情,把肖西的电脑搬走了。
肖西回来,没有问起电脑,他们的生活又恢复到没有电脑前的样子。
一天晚上,马奇在看书,肖西突然很奇怪地叫了一声“哥”。马奇扭过头,用眼睛问她有什么事。肖西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羞赧地笑笑,又埋下头看自己的书去了。后来,肖西经常这样莫明其妙地叫他一声“哥”,然后什么都不说,搞得马奇心事重重,上课也会费力地去猜肖西给出的哑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