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沃西基不愿被当作面目模糊的“谷歌创始人的妻子”。2006年她创立基因检测公司23andMe，吸引无数用户。今年6月，23andMe在纽约上市，现市值超过50亿美元。沃西基因此跻身亿万富翁俱乐部。11月，23andMe宣布开展临床试验，利用千万用户的基因数据研究癌症、神经与心血管疾病的治疗方案。像沃西基这样靠创业致富的女性越来越多，《财富》杂志预测，女富豪们可能改变过去以白人男性为主的投资界，为更多不同背景的创业者提供资金支持。

硅谷童话的破碎与再生

安妮·沃西基记得自己陪当时的丈夫、谷歌联合创始人谢尔盖·布林参加达沃斯论坛时令人尴尬，甚至有些屈辱的场面。参加达沃斯的人都要佩戴名牌，名牌的颜色按参与者身份区分。《财富》杂志把这种标记方法称为“臭名昭著的富人种姓制度”——如果你以公司或组织员工的身份参与，名牌上会出现公司的名字。如果你是陪另一半出席，名牌上只会写有你自己的名字。“我记得非常清楚，人们看着我的名牌，抛出一句‘噢，你是伴侣’。然后彻底忽视我。许多人很多年都不会跟我说一句话。”沃西基回忆。

后来再参加达沃斯时，沃西基的名牌颜色变了，上面写着她一手成立的公司、基因检测服务机构23andMe的名字。当她带着基因检测套装在达沃斯、在纽约时装周上发放为公司造势时，沃西基不再是面目模糊的“谷歌创始人的妻子”。在一张《彭博商业周刊》的封面照上，沃西基穿着高跟鞋，侧身踢中一个高大的拳击沙袋，上面写着“大型制药公司”。除了23andMe，沃西基还投资了29个初创公司，其中14间公司都有至少一名女性创始人。她的成功并非完全来自布林与谷歌的资助。经历个人生活与事业的磨难后，沃西基如今已彻底摆脱了过去的标签。

▲2014年，安妮·沃西基在加州参加论坛。

“硅谷童话”——23andMe创立之初，许多人这样形容沃西基与她的生意。“2007年，33岁的安妮·沃西基能伸手摸到月亮。”《纽约时报》这样形容那一年沃西基风头之盛。23andMe刚刚创立，沃西基在巴哈马群岛与谷歌联合创始人布林成婚。布林很快成为美国最富有的企业家之一。沃西基在经营公司的同时怀上第一个孩子，谷歌向成立之初的23andMe注资百万美元。《福布斯》杂志形容，23andMe当时更像“亿万富翁妻子的消遣”。

因为技术尚未普及、公司规模较小，23andMe的一次基因测试当时要价999美元，参加测试、出席公司派对的是超模娜奥米·坎贝尔、传媒大亨默多克与当时的妻子邓文迪等名人。但测试依然比当时动辄叫价30万美元的完整基因检测服务便宜许多。用户可以知道自己的祖先来自哪里、中年秃顶或患阿兹海默症的可能性有多高。23andMe成立的头四年，公司积累10万名客户，沃西基提供的服务更像社会精英们的饭后游戏。

童话剧情很快急转直下。2012年开始，沃西基遭受个人生活与事业双重打击。她先是发现丈夫布林与女下属的婚外恋，23andMe之后又被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FDA）要求暂停提供与用户健康相关的检测服务，称唾液测试装置是“未经批准的医疗设备”。“那真是糟糕的一年。”沃西基2017年对《纽约时报》回忆。为了安慰她，沃西基的朋友们送了她一顶印有独角兽图案的棒球帽，希望这种只存在于神话故事里的生物能给沃西基带来动力。

▲2008年，23andMe在纽约举办派对。

“刻在沃西基骨子里的基因最终拯救了这个做基因生意的企业家。”《纽约时报》写道。沃西基的父亲是斯坦福物理学教授，12岁时和家人一起从波兰逃到美国，母亲则从贫穷的俄罗斯村庄移民到纽约。“我妈妈坚信只要有信念就能实现自己的目标。”沃西基说。“她是真正的斗士。妈妈总说：‘你给我听好，妈妈的生活里发生过许多很糟糕的事情。你要么被悲剧控制，要么去控制它，让自己变得更好。’她的弟弟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你不能被糟糕的经历束缚。今天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只要明天能变得更好。”沃西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她有两个姐姐，家人都叫她“沃西宝贝”。学者出身的父母给了沃西基姐妹优越的成长环境。沃西基回忆：“父母给了我们很多自由与独立。他们把我们看作迷你版成年人。”

“我很喜欢花样滑冰，但我的父母很讨厌。他们认为我应该打网球，或者做别的运动。他们告诉我，‘如果你想滑冰，就自己挣钱付学费’。”为了继续练习，沃西基每年都参加比赛挣奖金和设备，给邻居的孩子当保姆赚学费，上大学时还加入学校冰球队。

“这段经历可能让我变成今天这样固执的人。我知道别人不希望我做某件事，我的父母想我学习打网球，我偏不，我要去滑冰。不管你们是否支持，我都要靠自己的办法来完成这件事。”但她也很庆幸，父母没有在其他事情上给自己和姐姐们施压：“我知道父母希望我完成大学学业，我知道如果不够努力，他们会失望。但他们从来没有要求我们必须考到耶鲁大学、必须做出惊人的事业。”沃西基的姐姐苏珊·沃西基如今是全球最大视频网站YouTube的执行总裁，另一个姐姐珍尼特·沃西基是流行病学家、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副教授。“硅谷皇室”，《纽约时报》曾这样形容沃西基一家人。在沃西基的形容中，家人都太优秀，“拿到博士学位后才会被看作刚刚开始发育的胎儿”。

▲沃西基（左）与姐姐苏珊。

正是独立意识激发沃西基成立23andMe，公司名字源于人类的23对染色体。“我想要一间有点叛逆的公司，希望激励人们走更健康的道路。”成立23andMe之前，她在耶鲁大学获得生物学学位，之后在旧金山从事医疗投资工作。姐姐苏珊曾将车库租给谷歌创始人拉里·佩奇与布林。沃西基与布林正是这样相识。回忆2012年家庭与事业遭受双重打击时，沃西基说：“离婚与FDA禁令都没有真正的解决办法。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我必须接受改变，然后真正做出改变。”她的母亲埃斯特说自己对出轨的布林非常生气，但“生气与报复只会伤害自己”。沃西基最终选择离婚，两人依然保持朋友与合作伙伴关系。

也在2012年，基因测试成本因科技进步大幅下降，23andMe最便宜的套餐价格只需99美元。沃西基按FDA要求暂停健康检测服务，但依然把基因检测报告做得生动有趣。“你有5%斯堪的纳维亚血统”，“你不适合喝咖啡”，“你讨厌香菜是刻在基因里的喜好”。“这项服务成了消费者喝鸡尾酒时的有趣谈话。”《福布斯》杂志写道。2013年，沃西基被商业媒体《快公司》评为“最有创新精神的CEO”第一名。

▲2016年，沃西基与前夫布林出席“突破奖”颁奖典礼。

她也不忘持续向FDA游说23andMe检测服务的合理性。沃西基本人患有一种名为布隆式症候群（Bloom Syndrome）的罕见遗传疾病，这种病可能导致免疫问题、脸颊潮红、生长缓慢或者对光线敏感等问题。2015年，FDA首次批准关于这种疾病的研究测试服务。23andMe以此为突破口，成为当年获得FDA批准向消费者出售基因健康报告的唯一一家遗传学测试公司。巧合的是，在最低潮时朋友赠送独角兽帽子之后，“独角兽”一词数年后从硅谷其他地方走红，指代成立不满10年，估值超过10亿美元，潜力无限且很难被复制的优秀初创企业。2015年，23andMe真正成为了一间独角兽公司。

哪怕与布林分道扬镳，谷歌的企业思维依然牢牢印刻在23andMe的发展计划中——“用廉价服务收集所有数据，分析这些数据，找到一个可能产生更大利润的相关业务”，《彭博商业周刊》如此总结。23andMe至今已有超过1100万人使用。比起做一时流行的产品，沃西基更希望将千万用户数据拿来做更多事情，比如治病。“有一件事我一直认为是个悲剧。如果你开发一种药物，人们通常会因为你是制药厂而憎恨你。我想知道我们能否做第一个被人们喜爱的药物开发集团？”沃西基摩拳擦掌，哈佛大学遗传学家罗伯特·格林却认为，遗传学只是医学中的一小部分，目前尚不清楚它是否能为解决重大医学难题提供很大的价值。

▲23andMe的基因测试产品。

女亿万富翁时代

当然，沃西基已经做好准备往遗传学制药与其他医学研究的道路上走。她说自己是那种“只要想到，就必须做到”的人。离婚后想再要一个孩子，她选择独自受孕做单亲妈妈。外界担心23andMe手握千万用户的基因数据，是否会造成安全威胁。沃西基反驳称，所有数据都经过脱敏、匿名处理，认为将基因数据用于医疗研究只会大大帮助推动新治疗方法的发展。2018年，23andMe与制药巨头葛兰素史克签订合作协议，2020年开展了关于脑肿瘤的人体临床试验。今年10月，23andme收购初创医疗公司Lemonaid Health，这家公司专门研究抑郁症、焦虑与性疾病的治疗办法。沃西基在公司网站的公开信上说，收购这家公司为的是寻找可负担、高效医疗服务的方法。“我们希望所有人都能有健康的100岁。”

除了23andMe，沃西基目前还投资了29家初创公司，其中14家有至少一名女性创始人。当她与塑身内衣品牌Spanx创始人沙拉·布莱克里、在线约会应用Bumble创始人惠特尼·沃尔夫一起登上《财富》杂志时，杂志分析师提出疑问：女性亿万富翁迎来最好的时代了吗？

根据波士顿咨询集团的数据，北美财富的37%由女性掌握。在过去，她们中的许多是靠继承或结婚、离婚来获得财富，如今则有越来越多白手起家的女性靠创业致富。根据胡润百富的数据，2021年全球有130名白手起家女亿万富翁，比去年增加30%，比10年前多100人。不可否认，沃西基的成功与她的人脉息息相关，比尔·盖茨的基金会就曾资助23andMe的研究。但人脉无法帮助沃西基在打响名声后走得更远，23andMe的发展最终取决于公司拥有的技术与资源。

当亿万富翁俱乐部涌入一批新的女性玩家时，钱在她们手中成了资助改革的工具。盖茨的前妻梅琳达·盖茨、杰夫·贝索斯的前妻麦肯齐·斯科特为慈善组织捐款数十亿美元，数额远超她们曾经的另一半。比起男性投资者，女性创业者成功后更愿意投资女性团队。在硅谷白人男性投资者看来，女性、少数族裔等群体往往被认为是“高风险创业者”。女性投资人则更愿意给不同群体更多机会。《福布斯》形容，比起常以自大、过度自信、“到处告诉CEO应该如何经营公司”形象示人的男性投资者，女性投资者常表现得更低调谦逊，也更愿意从长远考虑投资计划。2020年，美国女性投资者在新兴市场债务组合、可持续投资等多个领域的成绩都领先于男性投资人。

“许多人会说不要把慈善与投资混为一谈。但在我这里，这条界限比一般人更模糊。”沃西基对《财富》杂志说。“我投资是为了做正确的、好的事情，是为了推动改变。如果投资回报率比较低，我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我相信从长远来看，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来源：iWeekly周末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