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开始了多久,美国国内围绕口罩的口水仗就打了多久。随着疫情持续,双方非但没有达成共识,反而日益演变为深层次的社会撕裂。
从封锁、到口罩、到疫苗、再到学校课程,美国社会撕裂不断升级。《纽约时报》12月26日指出,这些争斗事实上并不仅仅是关于口罩、学校或疫苗。在许多方面,它实质上彰显了一种更深层次的撕裂,一个社会应该扪心自问最基本的问题:作为一个美国人意味着什么?谁来掌权?究竟哪个版本的美国会最终获胜?
《纽约时报》报道截图
穿红衣的“口罩斗士”
自疫情以来,关于口罩的激烈争论就开始在美国全国各地的城镇上演,俄克拉荷马州埃尼德市(Enid)的口罩争议便是例证。
据《纽约时报》报道,2020年7月,疫情开始的第一年,小城镇埃尼德市就爆发了一场关于口罩命令的大争论。在口罩命令发布前的讨论会上,市政专员乔纳森·瓦德尔(Jonathan Waddell)经历了一场长达三小时的群众抗议。一位妇女甚至哭着说,戴口罩让她想起了17岁时被强奸时的感觉。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这些人,统一穿着红色衣服,互相打着招呼,看起来有点像运动队的队员。作为典型红区,自1940年以来,每次总统选举中,埃尼德市所属的加菲尔德县都会投票给共和党候选人。
其中一名穿着红色T恤的男子说:“人们正在提出反对。”他说,观众席上的人“在过去的20年里,一直在被别人大喊大叫,现在他们终于在这里提出了反对,我认为他们在说,‘我们已经受够了’。”
埃尼德市,统一穿着红色上衣参加市政会议的人群
当晚,不出意料,口罩命令失败了,观众爆发出欢呼声。瓦德尔感到无奈,他说:“说实话,这实在是太疯狂了,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这场长达三小时的抗议也造就了一位“口罩斗士”——梅丽莎·克拉布特里(Melissa Crabtree)。她是一位接受函授教育的母亲,也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
梅丽莎·克拉布特里(Melissa Crabtree)
克拉布特里称,她在网上研究得越多,就越觉得有大事发生。她说,她得出的结论是政府在误导美国人。为了谁的利益,她说不上来,也许是药物公司,也许是政客。但不管是什么情况,她觉得普通民众被利用了。
“我不喜欢被愚弄”,克拉布特里说,“我觉得他们在指望我们这些普通民众变成傻瓜。”
作为一名虔诚的基督徒,她认为广大的美国人,特别是基督徒,已经把太多的国家管理权交给了一个利用权力的管理阶层。她指责她父母那一代人“不谈宗教和政治”,她说这一立场导致了影响力的丧失。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少数族裔“占领”了该市,这也成为了当地白人心中的一根刺。数据显示,越来越多的西班牙裔和来自马绍尔群岛的亚裔在埃尼德市安家。1980年,埃尼德市所在的加菲尔德县中,94%的居民为白人。而去年,白人人数下跌至68%。2020年人口普查数据显示,该县在过去十年中经历了全美最大的种族多样性增长之一。
克拉布特里说,她能感觉到,整体上的变化正在加速,这让她觉得自己正在失去自己的国家,这个国家正变成她不认识的样子。
为此,她开始积极参与反对口罩命令,并在脸书上建立了一个名为“埃尼德自由战士”的页面。她还告诉人们要来参加会议,并穿上红色衣服,这样他们就能发现彼此。
就这样,一个小型的反口罩组织诞生了,截至目前,这个组织已经吸纳了1449个成员。2020年7月,当她穿着红色连衣裙走进市议会会议,看到其他人时,她感到紧张,但也很兴奋。
“我只是想,好吧,我们并不孤单”,她说。“值得这样做。还有更多和我一样这么在意(口罩命令)的人。”
“红衣军”高歌猛进:要拯救国家
而支持口罩的瓦德尔则因为自身立场,遭到了孤立。他7岁的女儿也因此在学校遭人霸凌。瓦德尔说:“在我们选择的这个地方,存在着这种恶意。我们被排斥在我们选择的社区之外。这是一种超现实的感觉。”
提出口罩命令的市议员本·埃泽尔(Ben Ezzell)也在邮箱和脸书上收到了警告,有人在他家的草坪上倒垃圾。在一次市议会会议上,一名男子喊道,他知道埃泽尔住在哪里。另一次会议也是剑拔弩张,以至于不得不让警察护送他到车上。
2020年12月,市议会终于艰难通过了一项口罩命令。
然而,斗争到此远未结束。反对口罩的“自由斗士”却更有活力,一路高歌猛进。今年2月,他们在地方选举中大获全胜,赢得了市议会的三个席位,他们还帮助四名候选人进入了学校董事会,另有四名候选人进入了图书馆董事会。
“埃尼德自由战士”脸书页面
埃泽尔说:“红衣军已经有效控制了埃尼德的大部分公共机构。”他估计,那些足够关心口罩命令,以及在公开会议上发言反对口罩命令的人,在该市5万人口中只占少数。但他们对议会的温和派成员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因为在这个充满防卫和威胁的时刻,与自己阵营的成员作对是非常困难的。
克拉布特里对未来充满希望。她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她说她的儿子非常关心这个国家,还特意1月6日去华盛顿特区听特朗普的演讲。她说,她的儿子去年从高中毕业,但不想上大学,不想“花10万美元来对抗灌输”,他现在在快餐店工作,并想向他的同龄人传授爱国主义知识。
“他想纠正世界上的所有错误”,她说。“他说,‘妈妈,我没有时间去上大学。我们还有一个国家要拯救’”。
7月,“埃尼德自由战士”举办了一周年聚会。“我们成功了吗?” 克拉布特里女士说,“绝对是。因为我们学到了很多。我们教育了一大批人。”
她补充说:“有一大堆人正在认识到,哦,冷漠对我们没有好处。看看我们在哪里。我认为我们最好醒过来,参与进来。我认为人们正在觉醒。”
“作为一个美国人意味着什么?”
从封锁、到口罩、到疫苗、再到学校课程,美国国内的冲突不断增加和升级。《纽约时报》称,这些争斗事实上并不仅仅是关于口罩、学校或疫苗。在许多方面,它实质上彰显了一种更深层次的撕裂,一个社会应该扪心自问的最基本问题:作为一个美国人意味着什么?谁来掌权?究竟哪个版本的美国会最终获胜。
研究冲突的社会科学家说,理解冲突并开始摆脱冲突的唯一方法是,研究人类情感的强大洪流,这是真正的驱动力。它包括对缺乏归属感的恐惧、被羞辱的刺痛感、真实的或感知到的危机感,以及群体行为的强大牵引力。
由于文化、技术、人口和经济的快速变化,其中一些情绪已经在美国社会蔓延。疫情暴发后,美国人陷入不确定性和孤独感中,科学家发现,这种情绪会让人们在原本没有危险的地方看到危险。再加上那些有意挑起冲突的领导人,在最简单的事情上的分歧都可以演变成教派主义。
以色列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研究冲突情绪的社会心理学家埃兰·哈尔佩林(Eran Halperin)说,处于棘手的争斗中的人往往不记得它们是如何开始的,但争斗是由一种群体危机感延续的。一个人所属的群体,例如,美国或基督教,是自身的一种延伸,当它在等级制度中的地位发生变化时,人们就会进入防卫状态。
他说:“我的美国身份是我的一个重要部分,如果突然出现一个严重的威胁,某种程度上,这意味着我不知道我是谁了。对于我如何看待自己,如何理解自己来说,这是一种关键攻击。”
瓦德尔则认为这与恐惧有关。他说,美国正处于这样一个时刻:那些从一开始就掌管一切的人,大多数是白人,基督徒,男性,现在不得不分享控制权。他们关于美国的故事正在受到挑战。新的版本正在成为主流,而他认为这具有威胁性。
瓦德尔说:“关于我们在这里做什么,我们在这里教什么,我们在这里的电视上播放什么,你不能只成为唯一的孤独声音。你不能再这么做了。这是战斗的地方。”
在“作为一个美国人意味着什么”的争议后,下一步,或许是谁来书写美国故事。但他不认为这个国家会在没有斗争的情况下渡过难关。
“未来会有一场爆发”,他说,“无论是字面意义上的,还是只是一个比喻,它都是糟糕的。”
撰文:观察者网 @丁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