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窗望去,远方的山岭和原野格外壮丽,犹如一幅富于浪漫色彩的油画。我们的越野车迅速接近M山脉,并在进入深山幽谷前的一个小镇停了下来。
泊好车后,我就领着伊东前往老冯的小楼。我们准备向他借宿几晚。事先我未征求他的同意。驶近小镇时我才打了一个电话给他。他二话没说就欣然同意。
老冯是这个镇上最大的酿酒坊的主人。据说酿酒的秘方自祖上传下已有二百多年。一年前,我来此地摄影时认识了他。那时,镇上的一个无赖企图抢占他的酿酒坊。我托县城派出所的一个朋友帮了点忙。为此,他十分感激我。这次我们的冒昧来访他也丝毫没有介意。
在一栋灰色的二层小楼的大门口,我们见到了老冯。
如我描述的那样,老冯很瘦,干瘪的身躯和皱纹密布的脸显得格外苍老。其实,他的年龄尚不及50岁。
“老冯,你老婆呢?”
进门后,我开口问他。
“去深圳打工了。”老冯憨厚地笑了一下。
“老冯,你有钱盖小楼还让老婆去打工?”
“她喜欢大城市,嫌这镇子太小。对了,你们还没吃饭吧,我马上给你们做。”说完,他拔腿就朝厨房走去。
坐下没多久,伊东起身向里屋踱去。须臾,他双手交叉在胸前,优哉游哉地踱了出来,并模仿一种权威的语气对我说:“这幢楼修得很宽敞。但是色调太死板,千篇一律,缺少变化。”
随后,他以更多的装修术语开始了夸夸其谈,直到老冯把饭菜端上桌,我的耳根才得到清净。
在餐桌上,我们想跟老冯聊聊家常,但他只顾闷头喝酒,显得无精打采。
晚饭的气氛格外沉闷。饭后,大家都感到疲惫,纷纷上床睡觉。我和伊东住二楼的一个房间。由于全身困乏,爬上床后,我很快就合上了眼皮。
夜里,这栋房子死一般的寂静。不知睡了多久,我隐隐约约地听见楼下传来一些响声,在这死寂的深夜显得异常诡异。随后,一个女人的哭泣声在我的耳边回荡,清晰可辨,含着一股难以抑制的凄惨。
我猛地睁开眼睛,房间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我小心翼翼地试着挪动脚步,并伸出双臂,努力地摸索着。渐渐地,我触摸到了一面光滑冰冷的墙壁。这时候,一丝银亮、清冷的月光从窗户射入屋内,透过它,我看见伊东紧裹着被子,睡得沉沉的。我走到窗边,月亮被黑色的天幕遮住了半边。在它的下方是半明半暗的草地。哭泣声和楼下的响声全都消失了,只听见草丛中传来昆虫卿卿叽叽的叫声。
第二天.我们起来时,老冯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用完餐后,我们携带相机,沿着镇西的一条小路进入了大山。
山脚没有绝佳的景色可供摄影。我提议攀上山顶,因为去年我曾在那里见过美不胜收的风景。于是,由我在前面引路,伊东紧紧跟在后面,一起朝山顶攀去。
经过一番大汗淋漓的艰难攀爬,我们终于到达了山顶。伊东顾不上休息,爬上了一道由乌黑发亮的岩石构成的高峻陡峭的绝壁,举起相机照个不停。
我不甘落后,也急忙朝着那道绝壁爬去。
爬到上面时,我立刻感到了一阵眩晕,这个地方太危险了!我们离天空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而距离地面却有万丈之遥。不慎坠入将粉身碎骨。过了好一阵我才说服自己鼓起勇气朝下面望了几眼。正是这几眼彻底清除了我心中的恐惧。因为一条溪流骤然呈现在我的眼中。一股股水流相互冲撞,咆哮着向前奔腾,浩浩荡荡,滚滚沸腾,不断拍击着两岸的崖石。
这极富动感和生命力的景象立刻使我兴奋起来,举起相机连续拍照。一阵忙碌过后,我舒展了一下手臂,眼睛向四周随意地瞥了几眼。当目光扫过一处树丛时,我大吃了一惊,一个女人躲在树丛里。当我把目光移到她的脸上时,她急欲躲闪,但已经来不及了,我看清了她的脸,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她从树丛里走了出来,显然,她一定知道我已经看见了她。
“你是?”我开口问到,伊东也将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身上。
“我住在镇西,见你们挎着相机跑进山里就好奇的跟来。这深山老林有什么可照的呀?”
说话时,她的脸上漾起妩媚的微笑。但不可思议的是,我的心里却突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厌恶。
“这山里有许多美丽的风景,譬如溪流、草坡、岩石等,这些都是摄影的素材。”我淡淡地回答她。
之后,我们都找不到可以谈论的话题,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几分钟后,一个男人矫健地攀上了山顶,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他的个头矮小,皮肤黝黑,脸部的肌肉紧绷着。
“妹,快回家吧!”
他冲着她喊道,声音沙哑、粗犷。
“这是我哥。我先走了,再见。”
她给我们道了个别,扭着腰枝与男人一起朝山下走去。
“藏着一股妖冶,是吧?”
我把视线收回,对着伊东说了一句。
“这个不敢妄下定论,但我对她的印象不是很好。”
我们相视一笑,又举起手中的相机,将镜头对准远端的溪流。
黄昏的时候,我们回到了小楼。老冯仍然像昨天一样耷拉着脑袋,而且脸色十分阴郁。
晚饭时,我们关切地问他怎么了。他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地重复“没事”、“谢谢你们的关心”之类的话。如此一来,我们也不便继续问下去,吃完饭就各自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