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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獭
网友【小梦】 2007-11-14 17:19:43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7993    9    1
晋 干宝 《搜神记》卷十八:“吴郡无锡有上湖大陂,陂吏丁初,天每大雨,辄循堤防。春盛雨,初出行塘,日暮间,顾后有小妇人,上下青衣,戴青伞。追后呼:“初掾待我!”初时怅然,意欲留伺之,复疑本不见此,今忽有妇人冒阴雨行,恐必鬼物。初便疾行,顾见妇人,追之亦速。初因急走,去之转远。顾视妇人,乃自投陂中,汜然作声,衣盖飞散。视是大苍獭,衣伞皆荷叶也。此獭化为人形,数媚年少者也。”

天狐:
《玄中记·说狐》:“狐,五十岁,能变化谓妇人;百岁为美女,为神巫……,能知千里外事,善蛊魅,使人迷惑失智;千岁即与天通。”

烛龙:
《山海经.大荒经》:“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
《海外经》:“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晵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一、郊遇
洛阳许生,宛城访友,行止数日。
一日清晨,途经南召外郊,见小道两旁修篁林立,映衬着东方渐渐消散的云霞,显得寂寥深深。偶有微风吹过,拂叶“簌簌”作响。前方不远便有流水绕山,许生见溪水两岸桃杏纷飞,间或闻夺林觅食之鸟双飞轻鸣,心中便开始多愁善感起来,这本是书生的通病,原也怨不得他。可偏偏又有双碟破林而出,戏绕花丛间,嬉闹缠绵,时逢朝阳正起,溪面薄雾微腾,袅袅娜娜的弥漫开在翩翩飞舞的双碟周边,便隐约投射出一种不真切的诱惑,伴了竹叶碎碎细语,更是不似人间。眼见此情此景,书生便更是怅然伤感起来,忽便张口吟道: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
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
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书生自顾沉浸在这古朴的诗词中,却不知一只苍獭正蹑手蹑脚的将身形隐于林畔一青石后,似与这青石混为一体,只有偶尔瞳中精光闪现,密切注视着那边走边吟而来的青年。
只见那男子白衣如云,年约二十四五许,相貌清俊,身量颀秀,看似颇为文雅。只是傻了些,苍獭心想,若是不傻,哪有这样在大路这般招摇的。

原来许生这般长吟短叹,声音在这静谧的郊外小道上便显得格外空旷,难免就惊扰了这深密竹林中的生物,特别是像这只正在修行的苍獭。这只苍獭不过刚逾百岁,于妖之一族,不过孩童,原本生性就好动喜闹,难得静心,即便是修行,也极易为外物所扰。这番书生大呼小叫早就挑起了这小小苍獭精的好奇心。于是忽攸一闪,一只苍青色的身影便已遁近道旁。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哎,莫不说鸳鸯交颈、比翼双飞、蝴蝶翩翩,便只是这朝菌晦朔、蟪蛄蝇萤,纵是只有昼夜生命,亦能相伴朝夕。唉,也罢,在这南召风色怡人的芳郊,能吟唱这首《召南.野有死麕》也算是一种福气了,只是我许某人,何时才能碰上一个窈窕佳人相伴相携,于效于飞,唉……”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苍獭扑闪扑闪着幽黑透亮的眼睛,想起了作为族长大哥足智多谋的朋友白狐大哥给自己讲过的一段故事,说的是在远古时代,打到獐子了,就会有人去用白茅草去包捆它;少女怀春,就会有美男子去勾引她。如果美男子说,你看,林子里有小树,野地里有死鹿,只有用白茅草结的绳子才能捆得住啊。姑娘你真是美如玉啊,我的双臂能否把你捆住呢?这个时候,女孩子就会回答说,你呀,慢一点,轻一点,不要掀起我的佩巾,别让那个长毛狗乱叫啊!
白狐大哥告诉它,这是一位青年猎人和一位怀春村姑的恋爱故事,似乎正是这书生所吟的诗句。它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才八十多岁,这是多么羞人的故事啊,偏偏白狐大哥还说这个故事很淳朴。它记得当时自己听了这个故事,脸都羞红了,真难为情。可是这个书生才几岁呀,十几?二十几?才这么一丁点儿的年纪就怀春思妇起来,真不害臊啊!听听,听听,他都唱些什么啊,“窈窕素女,君子好逑”,真是羞死了!
小苍獭精越想越替那青年书生脸红,忍不住朝他吐了吐粉红的舌头。
等等,他姓什么来着?小苍獭精偏着头想了想,突然兴奋的两只青灰色的小尖耳朵都竖了起来。他姓许,对,姓许!跟传说中那个负了白娘娘的那个负心汉一样的姓!可恶!
白娘娘可是妖族为数不多的美丽传说中最受尊敬的雌性前辈,善良的连最最桀骜的妖怪都在提起她时都要尊称一声“娘娘”,尽管她只是个蛇妖。可是,让人气恨的是,那个叫许仙的凡夫俗子竟然敢负了白娘娘,害了白娘娘。每次想起这个,小苍獭便气得发抖!
好!这个不害臊的家伙竟然和那个十恶不赦的臭家伙一个姓,那就怨不得它了。
小苍獭兴奋的上下牙尖都打起架来,它咧开嘴对着书生怪怪的一笑,嘿嘿,姓许的,你等着,我不好好耍你一顿,我不是苍獭!

二、相戏
打定主意后,苍獭得意的咬咬爪子,摇摇头,一耸肩,一溜烟的跑回了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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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梦
2F
小梦 Lv0 创始功勋
不久,竹林浅近之处便隐隐传来一阵惨痛而又妖娆的呼救声:“哎哟,哎哟,救命呀……”
许生听闻呼救,无需细辨即知是一女子,心中一紧,暗道,这位姐姐,莫不要被蛇咬伤了才好,我得看看去。父亲大人常说救人要紧,自己往日里看的佛书上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书生心念一起,拔腿便往竹林里跑。
才奔不远,就看到一青衣女子半卧草间,抚腹痛呼不已。近前一看,只见那女子脸上青气隐现,分明是中毒之兆。于是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连忙扑了上去,急着就要挽开那女子的双腿查看有无毒蛇噬咬的齿痕。不曾想却横来一支略显黢黑瘦小的手掌,挡住了他的手臂。许生惊诧抬头,只闻那女子嗔恶道:
“你着男子,瞧你眉清目秀,一副君子模样,不曾想,哎呦,却是……却是一个登徒浪子!”
许生听得这说话之声有气无力,间有痛吁之声,记起父亲说过,被毒蛇咬伤之后,蛇毒随血液运行极速,若不及早救治,恐性命堪忧。眼见着女子如此虚弱,声音断续,恐有不测,遂不及解释,便要继续挽起那女子的裙裾检查伤口。
不料耳畔只听得那女子一声惊呼:“哎!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男女授受不亲’么,你这般趁人之危,胁迫我一弱智女流,又做得什么道德君子!”
声音虽弱却凄厉,似极害怕,许生这才明了,原来这女子真把自己当作劫色匪人了,于是急急辩白道:
“不是不是,这位姐姐误会了,我见姐姐你脸泛青气,正是被蛇咬伤,中了蛇毒之象,便想先替姐姐除了蛇毒。原不曾想要藉此冒犯姐姐,唐突了姐姐,还请原谅则个!”
这一急,话语也吞吞吐吐的说不利索,脸也憋了个通红。
那女子见他急得口齿不灵、吐词不清,料来自己方才无意中吐出“你们人类”几个字也不至泄露了身份,又见书生急得双手挥舞,面红耳赤,也不禁莞尔。见这书生这么好玩,也不愿就这么放过了他,于是继续戏耍道:
“谁让你不问清楚的自作聪明,你见过有人腿被蛇咬伤了却捂着肚子叫痛的么?真是呆子!哎呦……”
许生这才注意到原来这瘦小女子真是一直捂着肚子的,这个部位又委实不好以手相触,思及自己的唐突之举,只好腆着薄面期期艾艾的相询:
“着实不好意思,只是这位姐姐,为何你腹痛却面泛青气呢?”
“哎呦,谁是你姐姐!你这男子,总是无端占人便宜,羞与不羞?”
许生没有想到自己好意相询却得到如此恶声恶气的回报,一时间羞也不是,恼也不是。
这女子自然便是那只苍獭,她修行百年,严格算起来年岁自然是大了这书生不少。只是她原本化身女子就是为了戏弄这个许姓男子,见他面薄,当然得戏耍个够!
果不出她所料,许生听闻她此语,脸愈发红了。许生叫声姐姐,原本只是敬称,别无他意。先前不曾注意,现在细瞅,这女子果真面涩的紧,说话中似对人情世故又是极为稚嫩,恐怕真是比自己小了不只一两岁。如今这女子这般直接的点破,弄得许生叫姐姐不是,叫妹妹却有更不是了,直急得许生面若熟桃,口干舌燥。无法,只好再次腆着脸面转移话题:
“呃,那么,那,这个,这位姑娘你脸上青气愈盛,恐真是中毒之症,若不及早相救,恐怕,恐怕……”
那女子自然知道,自己苍獭一族不比狐狸,虽则皆是智慧通灵之物,百岁便皆可幻化为人,却不能如狐狸般把肤色变得与常人无异。若无五百道行,肤色需色如青黑,不得变幻。听得那书生这般追问,不免有些恼羞成怒,幸而她原本色黑,脸红也不见分明,于是轻喝道:
“竖子无礼!本姑娘原本脸黑,不成么?说了本姑娘只是肚子疼,你却只顾望我脸黑与不黑,这又有何相干?我原不过是误食这林中野果,腹痛不已,你不救也罢,我却容不得你这般无礼相戏!”
声轻而意重,言微而责深。书生受了这般呵斥,自觉理亏,羞惭讪讪之余也没有发觉这苍獭话语中的又一漏洞。原来这竹林虽是广茂深远,却不见其他杂树,如何来得其他野果,纵是有,也只是竹叶腐败之处暗生的菌菇之类。小苍獭精说误食毒果原是随意一说的的托词。只是如今,许生被责得心中惴惴,不仅没有发觉,反是愈加惭愧难当,心中自责不已。
那苍獭所幻女子见许生自责羞惭之状,心中窃喜,索性便更是娇纵得颐指气使起来:
“哎呦,真疼啊!你这呆书生,也不知道快快服本小姐起来么。”
一边故作腹痛如绞的轻轻呻吟,一边又暗自高兴的看着许生低头诺诺得将自己扶起。见许生如此好戏弄,那苍獭精玩兴愈盛,故意嗔道:
“兀那书生,你嫌弃本姑娘肤色不够白皙是么?那你再看看,本姑娘除了脸黑,可还有一处不够标致的么?”
“小生不敢,不敢”,许生听女子如此言语,心中更是惶惑,一着急便手舞足蹈的辩白起来,同时头便扎得更低了,模样甚是滑稽。
苍獭见许生羞愧愈盛,愈是不肯轻易的放过许生,继续调戏许生:
“你不看是么,本姑娘偏让你看!”于是伸手就抬起来许生的下巴。
许生不得已抬头,心中却微生苦闷之感。素来只听闻有男子调戏女子,自己堂堂八尺男儿如今却在这荒郊密林里竟被一位比自己还要年幼的女子调戏了一番,不禁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虽是如此,却又推拒不得,不然那刁钻精灵的女子不知又要怎样编排自己了,于是只得抬眼端详起那女子的容貌,以免那女子又借题发挥。
 0   2007-11-14 17:20:06  回复
小梦
3F
小梦 Lv0 创始功勋
许生心道,哎,谁让自己得罪了这娇纵的女子呢,孔圣人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看来,古之人诚不我欺也,看便看吧!
这女子肤色虽说不上秀美,但这面庞小巧,五官精致,唇红齿白,皮肤细腻,倒也标致。言语间,梨涡隐现,眉笑眼酥。双眸更是灵秀逼人,偶有促狭狡黠之光闪过,更显灵动透彻,竟有秀色可餐、高山仰止之感,自己这若干年所见女子竟没有一个能记得上的,这一看竟看得痴了。
那苍獭见许生痴视自己许久却不言语,它本是山精不通人情,到也不觉尴尬,只是见书生目瞪口呆的痴傻模样,忒好玩了,“扑哧”一声便笑了起来。
她不笑也罢,这一笑却惊醒了览美观色的许生,许生思及一向圣人门生的自己竟端视一陌生女子颜面许久,自觉失礼,脸上好容易刚褪下的红潮又腾得烧了上来,来势汹涌,不可抑制,便连着口舌也跟着枯涩起来,连忙急急咽下几口唾沫以饰心慌。谁之喉中空涩,呑咽之声过响,倒惹得那女子更是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
大笑声中,许生的头不觉扎的更低了,一面低头一面却见着那女子仍然将一手捂着腹部,心中暗呼不好,自己只顾与这女子纠缠,倒忘了她原本是带病之人,减轻她的痛楚才是最关键的。俗话说,百步之内,必有瑶草,于是许生便开始左顾右盼的寻找起草药来。
咦,找到了,就在前方左近,是鸭舌草。他记得医书中说,鸭舌草清热、解毒、治痢疾腹痛,且多生于潮湿地区,这竹林荫蔽,正适宜生长。来不及打招呼,许生便向草药方向奔去。
许生一片好心,苍獭却未必知道。它只道那男子獐头鼠目的罔顾左右了老半天,恐是被自己羞辱得面上难看,这才慌不择路的撒腿就往树林深处跑去。只可惜,嘿嘿,跑反了。想跑?也没那么容易!
苍獭勾勾右手小指头,满地的竹叶凭空结成一根细藤,紧接着,食指向前一送,便绊了那贼书生一个嘴啃泥,连头上的冠帽都跌落了下来。
苍獭见书生满面泥灰却不及擦拭,仍是向前奔扑,正要再来一个绊马索时,只听见书生高兴得叫道,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个。一面呼叫,一面有转身朝自己奔来,兴奋地说,这位姑娘,有救了,有救了!
苍獭见他一手持着鸭舌草飞奔,一手又忙不迭得要去扶正自己的头冠,微觉惊讶,遂问道:
“大呼小叫些什么,你又找到了什么,什么有救了,你不拾掇拾掇自己的灰头土脸,怎的只顾着头上那顶破帽子?”
“这位姑娘,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可不是帽子,而是冠缨。‘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子路也说,‘君子死,冠不免’,因此这头冠之事是万万马虎不得的。这个暂且不谈,我找到了这株鸭舌草,医书上说有镇痛之效,您且先服下缓解痛楚些再说。”
苍獭心中暗骂,真是个呆子,脸上脏成这样还是只顾着劳什子的破帽子。不过他虽迂腐,却心善的很,原来他这般急冲冲地并不是要逃跑,而是惦记着自己的腹痛找药去了,自己原是错怪他了。想想自从成精以后,父母姊妹也都相继离己而去,再没有一个人一只妖像他这样关心自己了吧,心中竟涌上一阵莫名感动。
好吧,看在这株鸭舌草的份上,便不戏耍你了吧,苍獭暗下决心,头一次和颜悦色地说;“谢谢你了,书生!”
“这位姑娘若不戏弄人的话,声音竟是如此悦耳动听的,真是如闻琴铮,如沐仙乐了”,许生心中暗叹。

三、结伴
道过谢,服过草药,苍獭便准备回林继续修炼,到过别,便往林深处走去。
许生见她一介弱女子,竟返身入了深林,恐有毒莽相侵,便叫道:
“这位姑娘,莫不是走岔了道路?怎地竟往深林里行进。这荒郊野岭的,恐多虫罴,若是姑娘家不远,又不嫌弃在下,小生倒是愿意相送,以保姑娘周全。”
苍獭听得书生言语诚挚,心中又是一阵温暖。感动之余心中又暗觉好笑:保我周全?这个呆书生,这百里竹林,哪里又不是自己的地盘,也罢,这深茂山野之中也不知多少山精鬼魅,自己倒不妨送他一程,也算是报了他一片殷切情意了。于是回眸笑问:
“那书生你是往何处去?”
“小生此去宛城访友,已是行了些时日了,若姑娘也住不远,倒也不怕多耽误些日子,现送姑娘回家。”
“那就劳烦书生了。我家本也住在宛城边上,倒也不烦书生你再转程相送,我与书生同行便是了。”
说罢便于书生出了竹林,别了小道,沿溪而行。
许生回首,身后披万杆修篁,耳边沐千缕清风,浅溪两岸,桃杏相倚,落花流水,相偎随逝,嗅着这山下的淡雅幽芬,顿感心旷神怡,好不逍遥自在。一时间谈性大发,遂不顾礼法,冒昧相询那青衣女子:
“这位姑娘,在下洛阳许生,不知能否以芳名赐教薄耳,若是能,在下便是三生有幸了。”
这苍獭原本是小妖心性,玩性颇重,见许生为人温善,对自己又盛意拳拳,因此好不容易打定主意不再相戏,只想着送他出了这几十里山路,便还了他一个人情。谁知书生主动搭话,还想问她的名字,她只是一介小妖,哪里需要什么名字,如今书生问起,反到让她想起书生先前“不知羞耻”的言语,竟又生相戏之心,便答道:
“我可没问你姓什名谁,谁让你自报家门来着。你问我的名字,难道又想吟什么‘有女怀春,吉士诱之’,还是换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0   2007-11-14 17:20:42  回复
小梦
4F
小梦 Lv0 创始功勋
竟然敢主动搭话,妖女苍獭当然不会放过机会,果不其然,如她所料,一番调侃,又迅速让那呆书生脸上飞霞满面。
“咳,呃”,显然对这个结果相当满意的小妖苍獭看着自己一身青衣,随口诌道:
“告诉你也没又关系,你就叫我阿青好了。只是,注意了,这里没有死野麕,也没有白茅草绳,至于你呢,不是君子,我就更加不是什么淑女了,所以即使你再‘好逑’也没戏可唱!”
许生虽是脸色绯红,心下却也暗惊,原来她听见我方才再小道上唱的那些了,这是哪家的闺秀,伶牙俐齿,口尖舌利的,说话也忒的直接了。心想这样尴尬下去也不是办法,正在苦闷不知如何接口,眼前给过一双彩蝶,绕花溪旁,于是便指着蝴蝶对那女子说:
“阿青姑娘,路途烦闷,不弱我给你讲格梁祝化蝶的故事,以来解闷,二来赏蝶,不知可好?”
“慢!”阿青一听又是什么人间恩爱,思及自己敬重的白蛇前辈一腔衷情,却所托非人,白白毁了自己千年道行,落得个惨淡收场,便心有不服。凭什么人妖相恋就是悲剧,男女相爱便是正途,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口斥道:
“你们这些人与人之间的虚伪故事我才不听,要听故事,我来给你讲一个痴情白蛇与姓许的浑人的故事!”
许生一听语气不善,连姓许的自己也给捎带骂上了,急忙接口道:
“这个故事我是知道的,说的是断桥相会,是么?”
“你知道?那你知道白娘娘千年修行的辛苦么,你知道她舍弃仙缘,只为相伴一个腌臜凡夫有多痛苦,需要下多大的决心么,你知道那许姓凡人背信弃义、摒弃鸳盟的可耻可鄙么!”阿青心中郁愤,他怎会知道白娘娘只要再有十年修行便可成仙,只要短短十年啊,这在妖之一组所拥有的漫长生命中又算得上是么,而举霞飞升又是多么永恒的梦想和追求,数千年的修行又是怎样的艰辛,他一介书生,又怎能知晓。
“也许我不知道白蛇有多么艰难,但我敬佩她至情不渝的坚贞;也许我不知道许仙是何等心思,但我知道自己定不会向他这样背弃爱情、背弃诺言,另人不耻!”
凡人中也有认可妖怪的么?听许生这么说,阿青对自己的判断第一次犹豫起来。她一直以为人类,特别是姓许的,就没有一个好的,可偏偏这个姓许的说话又这么契合自己的心思,怎么可能?阿青眼眶竟有些潮湿了。
“那,你以为何谓诺,何为情?”
书生却不直接回答,整整衣襟,衽裣摇头慢吟道:
“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活为谁施,盬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听着这首古老深邃的歌谣以许生略点沙哑的嗓音诠释出来,在这溪边山间飘荡,若有若无,隐隐约约,却是那么的直撼人心,感人肺腑。大音若稀,就是这样的吧,阿青心想。
“这首歌说的是什么?”阿青虽然听得如痴如醉,却不甚解其意,于是问道.
“这是南朝乐府民歌《华山畿》,讲述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讲,又一天,一个少男再华山畿与一位少女相见,一见钟情。但是,因碍于‘男女之大防’,无法表达爱慕之情。回来后,少男朝思暮想,相思成疾。后来,少男的母亲再华山畿找到了那位少女,相告情由。少女听后,深为感动,便将自己的‘蔽膝’交给少男之母,嘱她暗藏在少男的寝席之下。这位男子发现后,欣喜若狂,讲蔽膝紧抱怀中,吞食而死。少男的家人只好把他送往华山畿安葬。当送葬的车子经过少女家门时,驾车的牛便停下了脚步,再不肯前行一步。这时,少女已在家中梳妆完毕,走出门来,悲声唱到:‘华山畿啊,这位少年既然为我而死,我又怎么能够独自苟且偷生?少年啊,你若见我可怜,就把棺材为我打开吧!’结果,棺盖应声而开,少女纵身跃入,殉情而死。”
许生讲的情真意切,声音竟略有哽咽。阿青原本一介小妖,虽修得爱憎分明,却不曾懂得这般至情至性,听了这样一段情感动天的奇情,心旌摇荡,久久不能自抑。她正自沉浸于感伤之中,耳畔又传来许生似乎许诺宣誓般的言语:
“虽三山五岳相隔,不能阻此心,是为情;纵生死茫茫两望,不能断此情,是为诺!我若爱了,诺了,除非山无棱,天地合,江水为竭,我才断诺毁情。否则,纵是五岳倒轻,山崩地裂,我也定对此子至死不渝,不离不弃!”
此番言语,说得如此斩钉截铁,骨气铮铮,不留余地。阿青喃喃的重复着“纵是五岳倒轻,山崩地裂,我也定对此子至死不渝,不离不弃!”的豪情壮语,不禁痴了。她望着这个男子,仿佛这才第一次认识了这外似文弱的书生,不想原来他竟是这般重情重义,竟浑不似个姓许的人了。

四、恶蟒
自听了许生那般震撼的宣言后,阿青良久无语,心中暗自思量,这样重情重义,截铁践诺的人,即使是在妖界,也是千年不遇的了,人间怎么还会有这样的痴情种子。
阿青一路只顾思量,也不再与许生言语。许生见阿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只道是女儿家矜持,倒也不好再作打扰,因此,一路无言。
眼见竹林将尽,距城也不过十余里,阿青正要辞行,却见一长相丑陋,服饰斑斓,披头散发,形状狰狞的男子跳将出来,拦路相阻。
阿青一见,这男子肩头黑气翻涌,便知这是一只道行未够的小妖。阿青唯恐身后书生识破自己异族身份,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大袖一挥,便使了个法术把许生弄晕了过去。
 0   2007-11-14 17:21:00  回复
小梦
5F
小梦 Lv0 创始功勋
天地不仁,这剪径劫色的勾当也并不是人间才有,妖道一途,对这弱肉强食之事更是屡见不鲜。果不出阿青所料,不待阿青相询,那怪服男子已嗬嗬怪笑着自报家门:
“小苍獭,平日里你在北面百八十里的竹林里修行我不管,如今,你来了我烛龙的地界,倒不如嫁与我,我们夫妻二人合体双修岂不美哉。你说如何呀,嘿嘿。”
“我倒是谁,原来是条臭花蛇,你有多少道行,竟也敢自称烛龙,也不怕有辱你蛇族先辈的威名么?妄想你姑奶奶我屈就你,呸,你这尖吻突眼、舌尖分叉的丑恶怪物,也不撒泡蛇尿好好找找自己的模样,你自己看看,给姑奶奶我提鞋配么?”
花蛇妖听阿青极尽嘲讽之能事,脸由红而黑,又由黑而白,怒极反笑:
“嘿嘿,你不想?那也由不得你,爷爷我三百岁道行,不信就拿不下你这只百岁小苍獭!”
“是么,那你就来抓我这只小妖试试”,原来世间万物,若论修行资质,以人为首,百岁修行便可凌登紫府,以证大道。其次,便是狐猴之属,优异者五百岁可成,至劣者也逾千岁可成。狐猴之下,就属她苍獭一族,虽资质稍劣于狐族,却也不遑多让,是走兽中的佼佼者。像花蛇妖这样的爬虫类,品格低下,需三千年而成蛟,再三千年方能成龙。如白蛇这般千年即可得道的更是爬虫类中不世出的异类了,因此她为许仙放弃仙缘才更觉可惜,但她这般天厚待之的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了。花蛇妖纵然年岁逾了苍獭二百余年,修为却反到不如,因而苍獭面对蛇妖反倒是悠然自得,毫不紧张。
“可惜,就怕你捉不住姑奶奶我”,说罢,阿青反是抢先攻了花蛇妖一记。只见阿青素手斜挥,竹林中便是铺天盖地地一阵狂风,空中漫天碧影,少时便有数道细藤赫然结立,显然正是先前戏弄书生所用的手法。只是此次结成的竹藤不论粗细还是数量,都较先前不止数倍。
言语间,就见碧藤飞舞,犹如蛟龙闪电,争前恐后,前仆后继,一时间,鞭笞声不绝于耳。忽然花蛇妖一阵狂吼,霎时,风停叶顿,支支碧藤轰然倒落。阿青面上却不见惊诧,依然是那幅谑笑的神情。
烛龙见阿青言笑晏晏,毫不在意,再低头一见自己原以为色彩华美的衣服被竹藤抽得支离破碎,一时为之气结。又是一阵狂吼声后,抬头只见他眼中碧光乍现,俄顷,只闻得肆意裂帛之声,彩色碎布片片飞扬。原来花蛇妖动了真怒,竟不惜现出原形欲与苍獭相博。
“终于把你这身奇装异服给脱啦!你这衣服晃得我头疼,只是你也太过粗鲁了,竟然一语不发就撕破了自己的衣服,怎么,你以为自己的身材很好么?哎,野蛮就是野蛮!”阿青见蛇妖现出原形,身形倍长,仍是这般风轻云淡,丝毫不觉害怕,还有心情调笑。
烛龙听闻阿青这般轻视的言语,也不回应,只是将身形继续暴涨,只是口鼻中“赫哧” 、“赫哧”之声却更是粗重。
一阵狂风之后,空中腾起一条丈于花蟒,全身笼罩着一层妖异的彩色,摇头摆尾,尖牙上毒液闪烁,巨口中蛇信吞吐,毫不张狂。冷眼斜眸,逼视苍獭,看似极为挑衅。此时阿青再着庞然大物的身形之下,好似风中弱萍,随风飘摇。
阿青嘴角轻蔑得一撇,笑道:
“怎么,对付我这么一只区区小妖,也要费诺大功夫,竟要劳动大驾,化显原形么?要不要在加把劲,祭出元神,岂不是更加厉害?”
烛龙一听之下,一双三角眼中碧光更甚,作势欲扑,一时腥风大作,天昏地暗,草木飞折。阿青却似浪海扁舟,忽上忽下,随风颠簸,却又稳如泰山,丝毫无损。
烛龙见装腔作势丝毫奈何不得阿青,便闪电般迅疾的俯身而下,试图缠困阿青。阿青仗着身法轻巧,左冲右突,犹如穿花绕碟,每每于蛇尾及身的一瞬间又悄然游走,偶尔兴之所至,还顺手折根竹枝,抽抽那花蟒的七寸。
这般缠斗了大半时称,连阿青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自己累了个半死不说,就连七寸也让阿青的竹枝抽的青肿了老大一块。烛龙又累又痛,身形渐滞,最后干脆停了下来,幸而阿青也不乘胜追击,只是依然手握着那支竹枝左右摇摆,嘴角浅笑不止。
“怎样,还斗是不斗,还要不要和本姑娘双修合籍啊!”阿青笑问。
烛龙却不回答,只是垂着一颗颜色斑斓的蛇头,一双蛇目左右闪烁不定,暗自打着注意,试图战败苍獭。突然,脑中灵光乍现,方才阿青虽是左转右折,却始终围绕在一白色物体左右,初始时没有细看,现下定睛一看,竟是一青年男子。说时迟,那时快,犹如电掣,蛇尾一卷,趁着阿青得胜之余的大意把那书生卷了过来。
烛龙一面把许生缠绕的愈紧,一面却斜了眼眸对阿青讪笑:
“我道你这小妖妮子怎么瞧不上我呢,原来是瞧上这人间的臭小子了,嘿嘿,你说,我若是把他一口吞了,你是跟我不跟呢?”
阿青见因自己一时疏忽,到让那无辜的许生被卷进是非之中,心中甚是自责,待要相夺,却见那花蟒将许生缠绕越紧往口中送去,恐怕自己方要行动,许生就已经祭了花蛇妖的五脏庙了,一时焦躁踟蹰不已。
“不行,得想个法子让他放了书生才好” ,阿青暗道,“那蛇妖缠绕许生盘踞余地,必定行走不快,我需得用计,让他飞速行走起来,等他放了许生,我再伺机相救。”
 0   2007-11-14 17:21:2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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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下打定主意,阿青迅速的向北面山坡飞驰,声音从她身前向后面的花蟒传去,“想要得到我,好!追上我再说。”
花蛇妖一听,果真携了许生在地上蜿蜒前行起来,只是分神携了个许生,速度自然慢了。阿青见状,大叫:“你带着他还想追上我?我现下只用七分力,你若是全力能追上我,我就随了你!”
烛龙略一思索便放下许生,向前飞速急追。少顷,便见一青衣女子背面而立在前方转角处,料定了是阿青,便再不犹豫的飞扑而上。
眼见就要逮住阿青了,烛龙却发觉蛇腹下一空,再没有身履实地的感觉,正在暗呼上当,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轻笑.
“这下你满意了吧,呵呵!”
“你耍诈!”花蟒抬头仍见那青色身影还在前面,声音却从身后传来,立马发觉自己上当了。自己的身子正迅速的往下掉落,原来跌入了一个陷阱之中,一惊之下竟然惊叫起来。
“呵呵,不行么,前面的青色身影只是姑奶奶的障眼法,姑奶奶本人一直在你后面‘请君入瓮’呢!”
说话间,花蟒已全然跌入陷阱之中。正要跃出陷阱,一想,若是如此,那苍獭精还不自上而下的来个猛击,于是转向准备钻洞逃跑。奋力一撞,却生生撞了个眼冒金星。
“想逃么,呵呵,哪有这么容易,你掉下去的时候,我就已经再这陷阱四壁上箍了个金刚咒,就凭你那点道行,钻得出去才怪呢。”
花蟒这下急了,昂首向上呼道:“又本事放我出去,我们好好斗个几百回合!”
“对不起了,你不知道么,上兵伐谋,中兵伐勇,下兵伐交。只有你这样的蠢货才会自不量力的到处找人争斗。我既然请你进来,就没准备再放你出去!”
烛龙听闻阿青此语似是起了杀意,于是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奋力向上一跃。正在此时,当头而下一排青绿竹箭,来势凶猛,竟当头把花蟒向上挺起的身子扎了个洞穿。
这只丈余花蟒抽搐了一阵,慢慢断气,身子竟攸然缩回迟许大小,原来是泄了元神,现了真身。
阿青看着花蛇的尸身,拍拍手笑道:“小花蛇,今儿教你个乖,千万不要小瞧年岁比你小的妖怪,特别是不要小瞧像我这样聪明而又小气的女妖怪,哈哈……”

收拾完烛龙,阿青顺手把手上那支方才用来打蛇七寸的竹枝变成一只竹笛,转身便向花蟒放下书生之处走来。
渐近了书生,却见书生已然转醒,正在拍打这自己身上的灰尘。
许生见了阿青,淡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问道:“刚才阿青姑娘去哪儿了,我正准备去找姑娘呢。”
阿青挥了挥手中的竹笛,嘴向着竹笛一努,道:“咯,就是找它去了。”

五、道士
许生见阿青手持竹笛,因问道:“原来阿青姑娘会吹笛子的么,不知在下可否有幸得闻姑娘仙乐?”
阿青刚刚解决掉自己修行道场里的一大隐患,心情大好,见许生相邀,也不再责问,反到干脆的持了手中竹笛凑近嘴边,吹了一曲《杨柳春》。
这一只曲子原本就是山野小民所奏之曲,因此固然算不得是什么钧天之乐,但此时自阿青口中飘扬传出,却也快话跳脱、清爽可人。许生见阿青吹奏笛曲时眉目舒展、红唇张合、皓齿隐现,这黑红的脸上竟有一种说不清的妩媚诱人的风致,心中激荡,张口便问:
“阿青姑娘此笛吹得如此动人,想必家教甚好了,反正我正要送姑娘回家,倒不妨叨绕叨绕令尊令堂,也好看看是和人竟能教出姑娘这般脱俗的女子,一解小可钦慕之情。”
若是先前,阿青早已是劈头盖脸一顿臭损,现下看到书生头冠歪斜,一身原本洁净无染的白衣也是灰尘扑扑,腰侧竟还被磨出了几处破洞,料来是方才蛇妖行为所致,心中微觉愧疚,竟点了点头。可是点完头,阿青便开始后悔了,抬头只见前方里许之处有一破道观,料来无人居住,一时计上心头,说道:
“我自幼与父母失散,现下与哥哥栖身于不远一道观处,哥哥几天前去襄城拜访远亲,以打探父母消息,我便去了南召附近找些菌菇野果的,结果碰上了你。至于这笛子是哥哥教的,今次你是见不到了,我们不如就此罢别吧。”
阿青原以为说罢此语便可于书生分手,可这书生偏偏拗的可以,听说阿青一人在家,眼见此时夕阳渐翳,天色渐黑,恐女子行路不便,说是非得送阿青到了家门口才能放心。阿青拗不过书生,只得带了书生往破道观行去。
春日里白日短暂,方才还是黄昏,待到抵达道观,天幕却已完全黑了下来。书生拍拍手就要告辞,阿青见他要夜行赶路只是为了避开男女独处之尴尬,心中倒也不忍,于是随手指了道观里的一个房间,说是哥哥的住所,让书生将就一下,书生感激睡下,一夜无言。
翌日,书生正要辞行,庙门跨进一道冠佩剑的青年道士,见了书生抬手作了个揖,待见到书生身后的阿青却脸色一便。阿青一见道士神色不对,于是便要故计重施,大袖一挥,正要弄晕了书生再说,道士却以为阿青起了谋害之意,射出一只袖剑,疾速破空而行,从书生肩头掠过,一剑洞穿了阿青衣袖。
道士大喝:“小妖不得无礼!”
阿青见这小道士一语道破自己身份,也是恼羞成怒,屈指弹飞了袖剑后,毫不客气的回顶了一句:“凭什么说我是妖怪,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
 0   2007-11-14 17:21:47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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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士道行虽是不错,但毕竟年浅,沉不住气,竟与阿青辩论起来: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看你脸上青气未褪,一看就知道是道行未深的苍獭。妖怪一族能化人形却不能变幻肤色的,就只有你们苍獭这一族怪物了。”
阿青见此人不仅对自己无礼,就连自己的族人也给这个小道士捎带骂上了,气不打一处出,双臂一甩,就要和道士拼斗。不料许生竟然跳将出来,横杠再道士和苍獭之间。
“你干什么?”阿青气问,伸手便要推开书生,此时,又是一只袖剑飞来,阿青只有现腾出手来,击飞了袖剑。却听得小道呵斥书生:
“你这书生,怎的这么不懂事,这妖怪屡屡要害你,你怎么反倒护着她?”
“她从来没有要害我,反是从另一个妖怪手中救了我!”书生急着要阻止这场争斗,也顾不得要假装不知阿青是妖的事实了。
阿青听书生此语,很是惊讶,因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是妖精的?”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人了”,书生回头对阿青道,不知怎么,阿青觉得那声音眼神中竟又一股温柔,“即使我初时不知,难道以后亦不知么?”书生顿了顿,笑道,“哪有人会评价同类时会经常说‘你们人类’‘你们人类’的,呵呵,又怎么会有人为了采点野果菌类的物什会跑道几十里远的山林里?再说了,那竹林虽则广袤,却无杂树,即便要有也是竹笋菌菇之类的,又怎么会又人会说是误食了野果而导致腹痛呢?”书生摇摇头,笑笑:“你呀,撒个谎也撒成这个样子,又怎么会是那种恶毒的妖怪呢?”
阿青听的书生爱怜的语调,心中竟有种羞涩的感觉。此时原本是很温柔温馨的场面,可偏偏就又个小道士来煞风景。
“那里会有什么妖精鬼魅是不恶毒,不害人的呢?”小道士以为自己又义务点醒这个着了妖精迷的书生,于是大声叱喝。
“那这为道长,我看你年纪轻轻,又见过几只妖精,抓过几个鬼魅,又怎么知道妖怪就没有好的,精魅就没有善的呢?”书生柔声反问。
“呃”,小道士脸红了,声音明显小了下来,“虽然我没有见过几个妖怪,但是我自幼受教,我龙虎龙虎山道士提举三山符禄,掌管天下道教,以铲尽天下妖邪为己任,万万容不的这邪恶物怪在人间作孽!”
“就凭你,也想拿下我?”阿青听闻此子大言不惭,不禁轻蔑的出语相谑。却见书生对她摇了摇手,继续说道:
“那你又怎么知道物怪就一定是邪恶的,你又怎么知道她要为祸人间?她昨晚从妖蟒手中救下我的时候,怎么没见您这样的道士出来伸张正义,反是这‘邪恶’小妖救下我呢……”
原来,他看到我和花蛇妖想斗了情形了,难怪他敢笃定我是异类了,阿青暗道,心下反是一轻,只是轻松之余竟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你在不能证明她是个坏妖的情况下就要妄下杀手,那么佛家所言的‘上天有好生之德’又体现再哪里?纵使你们道家《南华经》里不是也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么,既然万物同源,凭什么天下众生就唯人独尊,仅凭一己好恶就肆意主宰其它物种的生死?”
书生一番言语,正义凛然,言辞挫挫,竟说的小道士无言以对。书生趁势追击,继续说道:
“你龙虎道士已伸张天下正义为己任,为何放着那么多剪径谋财的劫匪不抓,欺诈百姓的贪吏不惩,到这儿欺负一个善良的小妖又算什么本事?我若又你这般修为,不去做这些有利天下的事,反到于这些没有危害的小妖厮斗,只怕早就羞死了!”
一番话,把那小道士说的红霞满面,羞惭不已,只是出于多年教导,仍是无力的辨证:“那你怎么证明她是好妖?若过你能证明我就不抓她。”
“那好,那花蛇妖的尸身还在,你去前方里许的竹林你便可寻见,到时便可知我所言非虚。”
说罢,道士已然远去。
阿青望着书生的背影,竟觉得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她从来不知道,这样一个看起来笨头笨脑的呆傻书生,言辞竟然可以这样精致的犀利,她也不知道,在这世上,竟然有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男人,愿意为了她,一个女妖,出头说好话,而且说得是那样义正严词,冠冕堂皇。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啊!说他愚笨,偏偏寻觅起破绽来,巨细无遗,丝毫不漏;说他呆傻,偏偏却是出口成章,满腹经纶,且口舌犀利;都说这世间男子薄情寡义,偏偏他是却是个重情信诺、善解人意的痴情种子。
“纵是五岳倒轻,山崩地裂,我也定对此子至死不渝,不离不弃”,阿青看着他那一身白色的背影,脑子里满是他说的那些斩钉截铁的誓言,看着看着,竟再次看的痴了。
许生见阿青迷蒙的神色,只觉得有种痴傻的可爱,突然有了种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脸的感觉。当手履上这层细腻的温暖,手的纹路轻滑过这张秀气的面庞时,惊醒了正在沉思的阿青,阿青心想,自己是应该拒绝的呀,偏偏竟似着了魔般眷恋上这种略显粗糙的温柔,不忍推开书生的手了。许生眼见惊醒了阿青,知是自己唐突,正要移开手掌,却从阿青清澈的双眸中看不出一丝厌恶,反是似乎有些惊异。许生看着那略带惊诧的神色,只觉着那黝黑的脸蛋上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妩媚风致,也再舍不得挪开手掌。
俩人就这么温柔的僵持着,直到脸上都已飞霞满面,眼中俱是脉脉柔情,这才惊觉般的双双扭开头去。
 0   2007-11-14 17:22:3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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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无言,终于还是书生打破了这尴尬而温柔的僵局,小心而诚挚的问道:
“阿青姑娘,你既然知到了我早已知晓你身份的事实,我也不必再有所隐瞒,我原本也是个没有父母姊妹的孤家寡人,如若姑娘不嫌弃在下,倒不如就陪我把这剩下的路走下去吧!”
阿青如何不知道书生这是一语双关,略加思索,就轻轻点了点头。阿青心想,自己碰到这样一个善良宽厚,温柔解人的男子,已经比白娘娘要幸福的多了,以后的漫长岁月,纵使再苦再累,也又了个依靠了,不禁心中涌上一层又一层的甜蜜。

六、不弃

春去秋来,寒暑流易。
书生和苍獭结伴访友,足迹踏遍三山五岳,好不逍遥自在。然而世间之事犹若白云苍狗,变幻无常,方才还是艳阳高照,立马就有晴天霹雳。这边二人恩爱无间,那边却又一个老道天上地下的搜寻他们的踪迹。
原来那小道士那日走后,果真寻得花蛇尸首,遂信守诺言,没有再找寻他二人的麻烦。一日,回到龙虎山,无意向师父提及曾遇妖一事,被师父一顿斥骂,说是私放妖孽,违了祖训,竟要罚小道士面壁思过,也不听小道转述书生的言语,直骂那是猪油蒙心的昏聩之言,当下便拾了剑符,下山寻找这一人一妖。
这一日,书生和苍獭回了洛阳,收拾了桌椅,正要吃中午饭,听得外间一阵积极敲门声,书生开了门一看,只见一个鹤发虬须的豪放老者,正是那龙虎老道。
也不等书生相问,先是劈头一阵喝问:“你这短命书生,妖异之物长居在侧,邪气渐侵,你自己不知道么?”
书生见老道衣襟左下摆的八卦袖剑相交的标志,与上次那小道士衣襟上的标志一样,料来也是龙虎道士了。许生暗笑,这龙虎道士这管闲事的功夫看来倒真是一脉相传的。只是许生不知道,这道士原本就是那小道士的师父,此次也是专程为他而来。
书生见瞒他不过,干脆就直接会问道:“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如何?”
谁料老道一听此语竟是须发尽张,显然是被气得够呛,怒问:
“你可有父母兄弟?”
“没有”,书生答。
“可有妻儿子女?”
“也没有。”
“那你这混账家伙守着个妖怪要怎么传宗接代?你想让她给你生个妖怪,还是半妖半人的怪兽?真是个愚不可及的混帐东西!”
书生还不及回话,阿青倒是先气了个不行,再也忍不住推开门帘,喝问:
“老道士,你骂我也就是了,何必骂他?我即使生不出孩子,难道别的女人也不会生么?要你个方外之人瞎操些什么心!你这样来势汹汹,分明就是想找茬,你待怎的?”
“你出来的正好,免得还要我费功夫去找你!小妖,今日看你如何逃出我的手心!”
老道虽看是如此声色俱厉,其实心里清楚,这小妖虽然年岁不长,但能幻成体温气色俱与常人无异,全身上下更没有一丝妖气泄露,道行却是不浅。若非自己身负龙虎山寻妖秘术,只怕平常道人还发现不了她,恐怕她真能如人间女子般与这书生正常生养。自己先前对书生这般言语,正是要用孝道离间他二人的情感,可这小妖竟似十分大方,准许他人为书生生养,于是转头又要规劝书生,书生倒是抢先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我年幼父母早亡,这传宗之事原也不怎么看重。您老人家也不必再说什么人妖两立的事,我不信!妖也有善恶,先不说她对我有救命之恩,纵是冲着她对我这番情意,我也定不负了她!”
“妖就是妖!哪有什么是非善恶,早晚有一天,你要受这妖精所害”,老道听了这样的混账言语,急着骂道,“你这个傻书生,你只有百岁之命,她却妖寿千万,等你年衰力驰,她却还是青春逼人。到时候,你纵使不抛弃她,她也要抛弃了你的!”
“老道士,你也忒的可恶,不回你的深山修道,却总要离间人家夫妻情感。你以为人人都向你这般心思,我阿青虽非人类,却也知道这夫妻恩义之深,又岂是这般容易说变就变了的!我早打定主意,要是他死了,我便守在他坟前,一心向道,此生是再不会随了他人的,又怎会抛弃了他!”阿青听得道士这般卑鄙的玩心理招数,打击书生,心中又是伤心又是激动。
“我也早对她承诺过”,书生似是知道阿青的担心,回头对阿青宽慰的笑笑,坚定地道,“我若爱上了一个人,纵是五岳倒轻,山崩地裂,我也定对此子至死不渝,不离不弃!且不说她不会离我而去,纵使不得不分离,我也此心唯卿所系,亦不会丝毫动摇。”
阿青见他温暖的眼眸传递过来的深深情意,心下一宽,伸了手去与书生紧紧相牵,看了看书生,甚是骄傲的对老道说道:
“臭道士,你要打就打,不必如此废话!你也未必就能拿下我,我也未必就逃不出你的手心!”
说罢,引了道士去了一处空旷无人之处,布下结界便开始斗法。书生只见结界之内霎时间便是飞沙走石,风雷狂吼,电闪雷鸣,一片混沌混乱之状。青衣道袍交错飞舞,紫剑碧藤上下交叠,间或有厮斗声、剑器相击之声隐约传出。直看的个书生目瞪口呆、提心吊胆。
阿青毕竟是妖龄尚浅,初时还能和老道斗个不分轩轾,可时间久了便似略显吃力,只是左右跳跃闪躲,不再与道士硬拼缠斗。许生见青衣四处飞舞着躲避紫芒的攻击,心下大急,呼道:
 0   2007-11-14 17:23:0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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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打不过就撤了结界,别把自己困在里面!”
旁观者清,书生一句话点醒了阿青。阿青右臂用力向后一扬,撤了那道光影斑驳的结界,跳到一旁。是时,阿青、老道、许生方位呈三角之势,阿青向书生投了个宽慰的眼神,嘴角微微上扬,轻声对老道说道:
“老道士,果真又些道行,我自问斗你不过,只是我若用“飞身变色隐遁”之术凭空消失,或是用“风火千里”之术逃逸,你可抓得道我?“
“确实抓不到”,老道士心知确实如此,虽然承认却不甘心这样耗着,心中正打量着注意要想个法儿把苍獭留下,不让她伺机逃遁。
阿青扬扬头,指着老道士说道:“既然我都你不过,你也抓我不住,不若两相斗罢。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不行”,老道大喝,突然诡秘的一笑,一招“袖卷乾坤”,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把三角另一端的许生拽到手中,另一手持剑直指书生,大笑道,“我是抓不住你,可是他呢,难道也抓你不住?”
“你要如何?”阿青一见书生被道士挟持,心中大骇。
“你说我要怎样,当然是要他把你留住,嘿嘿,这下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千里隐遁?”
许生见老道竟突袭自己,借此相胁,一时心中又是愤恨,又是担忧,破口大骂:
“老道士,你也太无耻了,你这般作为与那条恶蟒花蛇有什么区别,亏了还满口仁义道德的自诩人间正义!”
“废话,道爷怎能与那个蛇妖相提并论!它是害人,我却是救人!傻小子,我这是救你,醒醒吧!”
“哼,你倒不如去杀个人,再把我怀中摁个人头,再对我说这是帮我好啦,岂不是更光明些!”许生见阿青一脸关切紧张,生怕她一时情急,着了这龙虎老道的招,于是对着阿青摇摇头,大呼“快走啊,阿青,他奈何不得我,你快走!这老道士不可能跟了我一辈子,你快走,等这贼老道走了,我们自会重逢,快走!”
“臭小子,这般执迷不悟!”,老道士见书生出口相辱,一手持了剑托,往书生头上重重的敲了一下。
阿青听得许生一声闷哼,便要上前。许生见状大骇,连忙又呼:“快走!”
阿青见许生身陷人手,却还这般为自己着想,又是感激又是心痛,心中痛苦犹豫万分,不知是走是留。
道士见一腔深情尽缚再书生身上,心中大定,谑笑道:“小妖精,你倒是走的试试看,看他会否有事?”
说罢,竟将手中剑柄朝着书生咽喉又推进了三分。
阿青见书生喉间血色隐现,却为了让自己放心逃遁,硬是忍着不出一声,心中大痛,哪里还按耐的住,奋不顾身的向前一扑,要先救下书生再说。
“不要啊!”许生惊喝,原来不知何时,老道竟然在阿青背后隐约印下一个大八卦符咒,与阿青制衡,此时阿青身形甫动,八卦符咒瞬时凭空压下。
阿青一双眼睛只在书生喉头剑尖之上,哪里知道老道竟在谈笑间布下如此阴毒的后着。阿青伸手便要去抢道士手中紫剑,全力倾心所系,哪里又来得及防护自身。
道士把书生往后一甩,反手就是一剑,阿青原本应紧夺剑柄的手,转眼竟似双手送道老道面前任其宰割。
两道血丝飞飙,阿青双手回力不及,竟已被道士手中紫芒撕裂开两道深深的伤口。阿青正要闪身再战,背后巨大的金黄色八卦符咒已是当头压下。
霎时,风沙停顿,一阵绚丽光华闪过之后,阿青口沁黑血,委倒在地。
书生看的睚眦欲裂,心神俱伤,迅速爬起,不顾一切的向前飞奔,待奔到阿青身前,只见阿青眼中光华渐渐暗淡,最后看了书生一眼,勉力惨淡一笑,头一垂,气息顿亡,身形幻化成一只毛色黑亮、柔顺娇巧的苍獭。
那是怎样的眼神,许生想着,自己永远也不会阿青那最后一眼,不甘、不舍、不愿、愤恨、伤心、绝望、甜蜜……,那么的复杂,却又是那样的深情。许生看这阿青原本光亮的毛皮迅速的黯淡下去,再也抑制不住的声泪俱下。
龙虎道士见阿青被打散原神,现出原形,心中难以抑止的开心,哈哈大笑道:“终于让我又收了一只妖精!哈哈哈哈!”
许生正自悲伤欲绝,听得道士大笑不已,心中怒火翻涌沸腾,猛然扭头万分愤恨的直视道士,睚眦欲裂,连眼珠都竟似要夺眶而出。他一字一顿的恨声说道:
“老道士,你听着,我诅咒你!诅咒你,一生,一世,来生,来世,都得不到真正的爱情和幸福,无儿无女,断子绝孙!”
老道先是一怔,尔后又是一顿大笑,“哈哈,我老道原本就是方外之人,哪里需要什么爱情,能够抓妖除魔,就是我的幸福!我本来就无儿无女,哪里又需要你来咒我断子绝孙,哈哈哈哈!”,说罢,竟就此扬长而去。

许生回头只见阿青渐渐枯癟干曲的尸身上慢慢散逸出数道各色轻烟,飘散而去,又是一阵大哭。哭罢,便要将阿青就地葬了。许生轻轻挪动苍獭的尸身,似是怕惊动了它,不想却从苍獭身下滚出了一支竹笛。
许生睹物思人,想起就是这支竹笛,阿青用来敲花蟒的七寸,敲沿路的青石;就是这支竹笛,阿青用来吹奏那首欢快的《杨柳春》;就是这支竹笛,阿青用来教自己吹奏笛曲。阿青是那么乐观善良的小妖,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就这么走了,这么凄惨的走了。
许生看着,想着,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滴落再这支青翠的竹笛上。许生拾起竹笛,正要轻轻将眼泪从上拭去,只见一道白烟凌空从眼前飞过,钻入辱笛孔,慢慢湮没融浸再这一支青翠之中。
许生突然想起,阿青曾经说过,世间生物,具有三魂七魄,各有司职。七魄各主七情,分别为喜、怒、哀、惧、爱、恶、欲,形死而魂消,断然无可改变,然而七魄中却有可能因为自己生前心愿未了,极情不能消弥而留下来。这白色轻烟,会否是阿青七魄之一呢?
想到这儿,许生抱着竹笛又哭又笑,昂首大叫,是你么,阿青,是你么?

若干年后,常常会有人看到,一个书生手持一残旧竹笛,在落日余晖之下,万分落寞孤寂的倚着斜阳,静坐在青石上,吹奏那曲轻松欢快的《杨柳春》。

转自:榕树下
 0   2007-11-14 17:25:3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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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7-11-14 17:19:4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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