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妖。是人。是佛。
这一世,为人。
月娘抛出大水袖,一个侧身,眸深盈满,满座皆喝。当然,月满楼的招牌也就是这一出“月妖”的戏给立上的。
月娘只是“月妖”的女伶才可用的名,一旦远为“月妖”就必须抛弃昔往的俗名,身,形,神都要作为月娘而存直到死。抛弃自己,自己女伶盼了一辈子连月满楼戏台的边沿也不曾触及,一世只求得月娘为名。都明,既为月娘,就等于走不了不归途,什么都能得到,却无欲,无求。形为木偶。
台下,月娘悉心卸去妆容,依旧是位动人女子,可惜样貌只在中中上,与“月妖”中一笑倾倒天下帝王的绝色女子出入甚大。只不过,这世间恐怕没有第二人能将月娘品得这般透彻。有一个谁都不曾知晓的秘密,也不相信的事故。
这平凡女子,正是“月妖”中所述,为爱而生又为爱而亡的女妖:月娘,转生。
“月娘,下一出的戏是……?”月满楼的东家楚凉轻问。月娘手抖,一串嵌满珠宝的金缕腰带应声落地。“月娘?”楚凉不解。“明日……”便是月娘也难逃这一动罢,她心中如此想,“便演月娘在梦中卒死,楚王寻觅幽魂,郁郁而终。”
楚凉心惊,“这么就结了?”月娘放下珠钗,坐于镜前。幽幽铜镜中映出一个人的身影,便是楚凉。月娘明白,时日不多。
“东家,月娘为您道一个长笑话,如何?”
在月娘眼中,这只是一个笑谈。
话说在更久以前,东楚有一片王林。不东家,不是现在的王林,那片王林在早些时候已经焚于天火。一日,王林之中突然有一只小妖惊觉自己是妖。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儿,东家,那个时候,妖并意识到自己是妖而作为人、动物、树花草植经历生老病死。那只小妖,也可以说是这世间第一只妖。这很重要,一旦她发现,那么这世间都知道,她是异类。在那时,人对异类还没有概念,他们时常在王林前探头探脑,并希望能见到她。是纯粹的,不含杂质的好奇。
小妖深居王林,日复一日的苦恼,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苦恼什么,什么都苦恼或者什么都不值得苦恼。小妖本是无忧无虑的,每日在王林采摘水果果腹,饮山涧泉水解渴。一个月夜,她玩得高兴了,忘记林中其他伙伴的告诫,月食之夜躲回洞中,勿照月光。月光如倾泄的音符在小妖耳边回转,双像轻柔的丝帛缠绕着她身子,它想告诉小妖什么,小妖这么觉得,但她听不清,朦胧。
月终于被黑暗笼罩,小妖听清了它的言语。
妖,小妖。你是妖,记住,不是人,非花草,亦非飞禽走兽。天地间惟一的妖,妖不同于魔,你只是妖……
至此,小妖才知道,自己是妖;天下人就知晓,王林中居只妖。或许不是天下间惟一的妖,却是惟一知晓自己是妖的小妖。那么特别,这很不一般,东家。小妖总觉得自己为妖应该是为何而生,她是那么单纯的一个孩子,像一张没有被沾染上色彩的白纸。所以,在皇宫派人来接她入宫王上召见时,她答应了。
“我即为妖,总得做些什么罢?”
天下人得以见妖,皆叹。这世间,还有如此美丽之人。哦不,是妖。是的,东家。妖都美,但是小妖是特别的存在,她是惟一。你不能想像她有多美,集尽天下美丽之间在她的面前也苍白无助,她轻而易举的俘虏天下人,不论男女。当然,王上自私地将小妖深深藏在后宫之中,不允许小妖踏出他的视线一步,不原谅小妖与除他以外的人交谈。是的,这是囚禁。他一遍又一遍告诉小妖他爱她。他用天下最昂贵的珠饰讨好小妖,用天下最柔软的布帛献给小妖。小妖都不要。
“我叫什么?为何而生?”
小妖这样问王上。他总是宠溺地望着小妖,遥遥地望着。小妖的美,令他怯懦,他这勇猛得不可一世的王上也不敢碰她,哪怕只是衣角。他只是,望着她不曾开口。
“月娘,你回来啦。”那个男人这样唤小妖,不可思议的事,她竟有一丝眷恋。
“我叫月娘。”月娘这样告诉王上,天下。天下惟一的妖,名月娘。月娘询问那个男人,他姓甚名谁。他温和的对月娘笑,“楚凉。”如此答。
楚凉何许人也,无人知晓。他总是陪在月娘左右,但除却月娘,没有人能看见楚凉。每每提及,楚凉会露出同王上一般的笑,不答。
“是妖,楚凉先生一定是妖!”月娘如此断定,并为自己不再是惟一的妖而感到欣慰。没有谁能懂,天地之间孜然一身的孤独。永远处于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到,听不见,那种孤独。妖的悲。也是王上教会月娘的悲。
楚凉不是妖,但他不曾告诉月娘。“呐,月娘。我想要这个国家,这片土地。你给我吧!”楚凉不是妖,是人,而且是贪婪的人。他从来都想,通过月娘,得天下。他清楚,月娘的悲。不能代替,却能填补,月娘的悲。楚凉远远低估了月娘的能耐,越是单纯就越容易沾染上浓烈的色彩。只需一个契机,月娘便能明了,她认为是妖的楚凉,只不过是利用她来满足私心的术士,陪在她身边的,从来都只是楚凉的影子。
这个契机便是,月娘对楚凉说:“不”。不楚凉要求月娘杀死王上时,月娘对楚凉说不。楚凉气极败坏,他指责月娘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