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爱灯枯油尽
2005-04-18 09:51作者:三生石来源:ela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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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健如化石一般,僵直地坐在床头,一动也不动。我们都不知道慧是什么时候推门进来的,她的脸吓人的白,一双眼深不见底,靠在卧室的门边浑身抖得像一片风中无助的落叶,很久才听见她从喉咙深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叫:“你这个不要脸的野女人!”我听到我的世界随着那台灯粉碎的声音轰然倒塌……
我感到了一种锥心刺骨的绝望,子健妻子扬手狠狠的一耳光还在脸上火辣辣地灼痛,耳边兀自响着子健妻子撕心裂肺的那声尖锐的斥责:“你这个不要脸的野女人!”说完只听“啪”地一下,她摔了桌上的一个台灯。抬头恍惚间才发现,他们的卧室竟然也摆着那样一盏纱笼台灯——我和子健第一次见面时的灯——原来这个灯已经高高挂在了这里。这像极了一个讽刺,对我八年爱情最恶毒的讽刺。
没有人知道我心的伤,没有人伸出手扶我一把,子健心疼地哄着他的新婚妻子已经走出了卧室,只把我一人丢在了这可耻的沉默里,就如丢掉一张废弃的手纸。
我知道我永远也成不了子健合法的妻子,虽然我认识他已近十年。我不知道我与他新婚妻子之间,哪一个才更像第三者。
我是那样地爱着子健,如果历史可以改写,我真想在20岁认识子健时我还是一个学校里纯纯的学生啊!一切错都缘于我年少时虚荣的选择,20岁的我,外国语学院毕业后,经不住朋友的怂恿,夜夜笙歌的诱惑,我到一家夜总会去做了坐素台的小姐。
我永远记得那天,我陪客人到沙坪坝一家高级夜总会跳舞、唱歌,不经意遇到了子健——一个面色苍白的、斯文漂亮的男孩。我奇怪这样书卷味的好男孩也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直到后来他端着一杯红酒笑吟吟地给客人敬酒,我才知道他竟是这间夜总会的总经理,比我整整大六岁,是重庆大学的毕业生,同时也是一个颇有些非凡经历的传奇人物。
我吃惊于一个男人如何能将纯真、斯文与粗鲁、邪气浑然天成到如此地步。特别是他嘴角浅浅的一笑,竟有种出尘的清澈,一直照进我久已蒙灰的灵魂。那一瞬间我恍惚了,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竟像个涉世不深的小女孩般怀着满腹无人诉说的忧伤和甜蜜沉静下来。我忽然为自己的生活感到了羞耻。也许是由于坐在那盏红色纱笼台灯旁的我那夜迥异于其他小姐的静默,也许是我眼中的那一缕缕忧郁引起了子健的注意,我能感觉到他好奇的目光频频投向我。我又激动又心伤,只守侯在一角静静等待着丘比特那箭声惊天动地的响起。
没料到子健竟能激起我如此纯净的爱恋。他丝毫没有因为我的身份而轻视我(至少当初我是这样感觉的),一天一支玫瑰花,还有一张张精致的小卡片送到我手中,让我第一次感到了一个女人被宠着的骄傲。他说,你安静地坐在那盏复古的台灯旁边,感觉就是那个茜纱窗下“镇日无心镇日闲”的等待爱情的女孩子。
与他相爱后,我喜欢上了收集那些复古的台灯,我也一心一意要做一个乖女孩,一个他的“贤妻”。我断绝了一切旧朋友,戒掉了所有他不喜欢的坏习惯,像只温驯的小猫一样跟在他左右。子健具有典型重庆男人的脾性,外型虽然称不上威猛,脾气却相当火暴,加之讲义气,身边总有一群一呼百应的朋友,在外面与人常常是一句不合便不顾后果地冲上去打斗。我每天都是在提心吊胆的等待中度过的。怕他累,怕他伤,怕他不安全。我变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女人。每天凌晨一听到走廊里响起他的脚步声,我总是欢呼雀跃着去开门,调皮地给他捶背,陪他做在电视机前喝着啤酒看足球赛。饿了,也顾不得夜已深,两人又欢天喜地地找一个通宵营业的路边小火锅大吃而特吃。而子健也满足了一个恋爱中女人的全部虚荣心,他费尽心思打扮我,带我四处旅游,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台灯逗我开心。那是一段金子般耀眼的日子,我真的感到幸福就悬在伸手可及的头顶,子健的大男子主义也只被我简单地理解为一种男子汉的霸气和气概。
但那一夜子健的一席话却击碎了我关于未来幸福生活的种种设想。那天一个电视台正在播放电影《茶花女》。这个老掉牙的故事丝丝缕缕都牵动着我敏感的神经,虚荣而可怜的玛格丽特最终也未能逃出一个“爱”字。看着她倒在爱人的怀里死去,我泪水长流不止,久久陷在悲伤里走不出来。子健见我痴了般不言不语,笑着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傻子,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爱情可以不顾一切,但婚姻需要冷静,需要脚踏实地的生活!”我吃了一惊,望着眼前这个一贯洒脱不羁的男人忍不住追问:“你不相信爱情?如果你是阿尔芒又会怎样?”子健沉吟了一下,显然是经过一番准备之后才故意避开我的话锋说:“我想阿尔芒的父亲是对的,一个有生活阅历的人是不允许为爱而犯错误的,这个社会需要秩序。冬冬,清醒点儿,这是现实!”我的脸顿时苍白一片,我知道他话中所指,但我仍不愿相信,我虚脱般地呻吟着说:“子健,说,说你会娶我!”子健怜悯地看着我,摇摇头说:“冬冬,别孩子气了,我一直都没说过我要娶你,你知道的!”那时我才看到子健最残酷、最自私的一面。我不甘心,我总以为只要我改了,只要我一味付出了,总有一天会感动子健。
几年后,子健又买了房,买了车,另外还开了间电脑公司。他的生意转入了正轨,越做越大了,而我的心却一天天沉到了冰底。我宁愿他穷,他苦,我就跟着他一辈子受穷受苦,那样我至少还有一丝拥有他的希望。
我的宿命终于不肯接受我日日夜夜的祷告来到了。那天子健一反常例早早就回家来了,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样子。烟,一支接一支地抽,只是不言语。我预感到了什么,坐在沙发上心惊胆战地看着他。果然子健开口说了:“冬冬,我一直没有骗过你,我不会娶你。你明天搬走吧,我在南岸为你买了一套房子……”怔怔听完这话,我只觉得一阵割心割肺的痛。我早就知道会有今日,但我一直不愿相信,我总以为这么多年来我能感动子健,我们能白头偕老。看来,还是怪我太多情了——子健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的过去。
我没有大吵大闹,我知道子健的性格,再吵也无益。看着沉沉睡去的子健,看着他那张熟睡中天使般纯净的脸,我只是默默地流泪。天亮了,泪干了,我知道我们这八年来的情分也到了尽头。我只是收拾起了这么多年来收集起的各色台灯离开了他,只是,我没想到,子健会悄悄留下那盏我们第一次相逢时的台灯,而且放到了他的新卧室。
三个月后,子健娶了他现在的妻子——慧,一个身世清白的小家碧玉。
那段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我以为我恨极了子健,但还是忍不住一想起他就心痛,还是疯狂地收集一切跟这爱情有关的台灯,疯狂地想要见到他。我常常在恍恍惚惚中不由自主地就来到了他新房的楼下——这是我们共住了八年的家啊!那天,下着蒙蒙细雨,守候在冬夜里的我早忘了时间,忘了寒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见子健。这个疯狂的想法折磨得我有些神不守舍了,迷迷糊糊中,听见楼道外一个女子清清脆脆的笑声,以及那个熟悉得已融入了我生命中的男子爱怜的声音:“小慧,你看你的手多冰,别调皮了,快把手捂在我胸口,不然一会儿着凉了……”我再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一个细心温存的男人,在黑暗中,我泪流满面地看着他们相互偎依着上了楼。
回到家中我大病一场,子健听了消息打来电话询问。我本以为我心已死,今生再不愿见到他,但还是没想到在电话里听到他轻轻唤一声“冬冬”,我的心又融化了——毕竟,他是我今生今世也不能忘怀的初恋啊!
又回到了这套我们一起生活了八年而今却成了新人爱巢的房子,看着每一寸熟悉的记忆都被装修铲除一新,再看墙上照片里幸福而满足的新娘,我心在抽搐——这本该是我啊!忍不住掀开被子双手紧紧环住正默默起身的子健,脸贴在他背上哭了起来。这是我认识子健以来最痛快的一次宣泄,我不想再曲意逢迎他。子健如化石一般,僵直地坐在床头,一动也不动。我们都不知道慧是什么时候推门进来的,她的脸吓人的白,一双眼深不见底,靠在卧室的门边浑身抖得像一片风中无助的落叶,很久才听见她从喉咙深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叫:“你这个不要脸的野女人!”我听到我的世界随着那台灯粉碎的声音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