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对婚姻，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是：“婚前选择你爱的，婚后爱你选择的。”从少女时候起，依莲就认定了自己今生唯一想嫁的人——仔仔。他比她大两岁，1米80的个头，魁梧挺拔的身材，棱角分明的五官，桀骜不逊的性子，走起路来风风火火，浑身上下散发着男子汉的霸气。班上的同学都躲着他，因为仔仔好斗，打起架来不要命，活脱脱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痞子，每个人都怕他，就连学校的老师也再三告诫学生们没事谁也别去招惹他。仔仔父母早逝，跟着年迈的奶奶生活，家里没人管他，学习得过且过，几乎每次考试都不及格。

那时，依莲是班里的学习尖子，成绩很好。有一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仔仔拦住了她，说：“依莲，你以后帮我补习功课好不好？”

她飞快地点头，高度紧张的心砰砰乱跳，脑子里只想着如何尽早脱身。

见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居然爽快地答应了，仔仔冲她灿烂地一笑，吹着口哨跑开了。

本以为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开玩笑的，没想到从那天以后仔仔真的每天放学后就来找依莲补课。这件事，依莲没敢告诉任何人，她怕仔仔生气了报复自己，更怕被老师知道了挨批评。接触的时间久了，依莲觉得仔仔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坏，在她面前，他很温和，十分谦卑，脾气出奇的好，一点儿也不张狂，好像变了一个人。渐渐地，她不再怕他，两个人可以自如地说笑，仔仔的功课也越来越好。

初中毕业那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依莲在下晚自习的路上被坏人污辱了。仔仔知道后暴跳如雷，在城里没日没夜地找了三天，终于打听到了可靠线索，他没有报案，而是召集了几个铁哥们，拿着棍子将那个家伙打了个半死。在仔仔被关进派出所的第二天，依莲才得知这个消息，她跑去看他，哭的泣不成声。

他说：“依莲，别怕，你是天下最好的女孩，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自己在内。你等我出来，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给你世界上最好的幸福！在我家窗台上有只养了多年的画眉鸟，那是我心爱的宝贝，你帮我照料它好吗？”

依莲答应了，从此，她的心就分成了两半，一半留在了监狱，另一半给了画眉鸟。

二

听人说，画眉鸟特别有灵气，如果仔细喂养，它就会唱出悦耳的歌。依莲开始精心照料仔仔的鸟，有空的时候就给它放各种优美动听的音乐，每天晚上都对着它讲话。一晃几年过去了，日子在重复中一天天流逝，画眉鸟还是哑口无语，但依莲没有放弃，依然每天为它增料添食、悉心关照，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会有拨云见雾的一天。某日清晨，依莲被婉转的鸣叫惊醒，她还为是窗外的鸟儿发出的，睁开眼，却看到仔仔提着鸟笼站在床前，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继而高兴的泪流满面。

娇俏美丽的依莲嫁给了全市有名的地痞仔仔，为此，她和父母断了联系，就连多年的好朋友也不敢和她交往了。但依莲一点儿也不后悔，她觉得坐过牢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爱是没有罪的，有罪的爱都不是真爱，而且自己生活得很幸福，因为丈夫特别疼她，只要他在家，什么活儿都舍不得让她干，非常体贴。所以，在他强壮温柔的护翼下，她心甘情愿地做他今生永远温柔的妻子。“老婆，在学校的时候只有你把我当人看，不嫌弃我，这辈子我对不起谁，也不能对不起你。”婚后仔仔经常这样说。

不久，依莲怀孕了，仔仔让她辞了工作，安心在家养着，他出去挣钱。她担心丈夫坐过牢不好找活儿干，他却笑着再三保证没问题，而且果真挣到了钱，每天都交给她足够的生活费。有时，看到丈夫身上有伤痕，依莲很纳闷，便问他的工作是做什么的，仔仔说在建筑工地上干活被钢筋划的。她心疼的落泪，说还是我出去上班吧，好歹我也是大学生，找工作容易些。他坚决不同意，说挣钱养家是男人的事儿，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再苦再累也不能让老婆孩子受委屈。为了不让依莲牵挂，他再也不敢把挣钱的事儿透露风声，只是每天早出晚归，拿回大把大把的钱让她自由消费。

依莲生产那天，丈夫将她送进了产房，但她出来后，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了。闻讯赶来的妈妈告诉她，仔仔被公安局抓走了，急火攻心，虚弱的依莲一下子昏了过去。

仔仔因为驾驶摩托车屡次‘碰瓷’敲诈钱财被判刑三年。孩子出了满月，依莲抱着女儿去看丈夫，他羞愧地低着头，面对她的哭诉和责备一声不吭。看到丈夫头发凌乱的憔悴样子，依莲心软了，没有再埋怨他，她想丈夫会走歪路自己也有责任，如果不是她过度依赖，他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去干这种非法营生。依莲把女儿粉嘟嘟的手放到丈夫的手里，恳切地说：“仔仔，答应我，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来好吗？我和孩子等着你。”

她和他隔着栅栏泪眼相望，无语凝噎。

三

骨肉连心，依莲的父母看女儿过的太辛苦，便不计前嫌，主动帮她照顾孩子。

“像他那样屡教不改的人，你还等他干嘛，离了算了。”父母劝她。

依莲摇头，她和仔仔是真心相爱的，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但他始终是最爱、最疼她的那个人。她重新上班了，每天忙得像个陀螺，早晨起来给孩子喂完奶，然后急匆匆赶到单位，下了班再买菜做饭、哄孩子，一刻儿也不得闲。为了多挣点儿钱赎丈夫早点儿出狱，她又接了很多设计稿，晚上等孩子睡了觉再接着干。每当她累了、倦了，想歇息的时候，丈夫的样子就会浮现出来，他爱怜地望着她，期待的眼神令人心痛。伴随着女儿一天天的长大，依莲也越来越着急，因为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孩子的疑问，跟女儿讲述爸爸的去向，更怕孩子日后会因此受到小朋友们的歧视。看到别人一家三口手牵手逛公园，她羡慕极了，周围毫不起眼的一幕幕温馨的场面都让她落泪感伤，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生活是多么难得啊。女儿很喜欢那只画眉鸟，整天逗着玩，拿着饼干给它喂食。依莲于是编故事告诉女儿说，爸爸去很远的地方给她买好看的鸟儿去了。

好不容易凑够了两万元保释金，仔仔终于提前一年出狱了。

依莲拎着孩子站在门口等丈夫回家，看到仔仔，女儿高兴地扑过去，搂着他的脖子甜甜地喊着爸爸，兴奋地要会唱歌的小鸟。“好孩子，爸爸这就带你去买！”他将女儿架在脖子上，一手扶着孩子，一手牵着依莲的手，一路上撒满欢乐的笑声。

丈夫回来了，家完整了。为了让他有点儿事做，依莲贷了款，在自家附近租了一间店铺，开起了特色火锅餐馆。夫妻二人勤俭节约，起早贪黑地忙碌，生意非常红火。经历了这么多坎坷，仔仔对依莲的感情更深了，对她的体贴照顾也比以前做得更好，甚至常常惹得女儿撅着小嘴抗议爸爸只宠妈妈而不管宝宝。

平日里，依莲负责餐馆的管理和帐目，店里的原料采购等其他杂项都交给丈夫去办。一天，一帮人找上门来讨要医药费，说仔仔在外面把人打伤了。依莲听的心惊肉乱，赔着笑脸连连道歉，又主动拿出伍仟块钱才算平息。丈夫买货回来，她赶紧询问事情的经过。仔仔怒气未消，他气愤地说：“那人使黑称骗人，被我发现还不承认，我气不过才打了他。”

依莲劝他：“忍一步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碰到事儿好好说，干嘛非要动手打架呀，惹了乱子，到最后吃亏的还不是自己？你也是当爸爸的人了，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为了咱这个家，你千万别那么冲动好吗？”

仔仔唯唯答应。

有人告诉依莲，说仔仔在外面很凶，经常垄断货源抢别人的生意。依莲不信，问丈夫，他矢口否认。可不管有没有这回事，提心吊胆的依莲却再也不让丈夫单独出去办事了，他去哪里，她便跟到哪里。尽管这样做太累，可她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因为经验告诉自己，在家里，丈夫是温驯的绵羊，出了门就成了凶狠的恶狼，他脱离了她的视线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善良的她只希望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能将丈夫真正地感化。

四

冬天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天冷，吃火锅的人多起来，店里很忙，依莲一连几天都没顾上回家。晚上，依莲正在给客人结帐，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晓莲，孩子发高烧住院了，哭闹着要见你……”

“我马上过去！”挂断电话，她简单给丈夫交待了一下，便匆匆赶往医院。

孩子得的是急性脑炎，需要住院一周。见到依莲，女儿哭着恳求：“好妈妈，你在医院里陪宝宝好不好？我怕疼……”

依莲抱着女儿泣不成声，她给丈夫打电话，告诉他女儿的病情，说自己这几天都过不去，实在忙不过来就先把店关了。

丈夫不同意，他让她放心照顾孩子，店里的生意就全交给他。

女儿住院的第五天，店里出事了。几个外地来的小混混非要用假钱结帐，和仔仔打了起来。对方仗着人多势众，抄起椅子见什么砸什么，这下可把仔仔气坏了，从厨房里抄起菜刀胡乱猛砍起来，旁边有人及时报了警。

“你丈夫持刀伤人，致使数人重伤，已超出正当防卫，加上犯罪前科，判刑五年。”接待室的人告诉依莲。

她悲哀地闭上眼，不敢去想像未来的生活，五年？那是一个多么漫长的期限啊！

“仔仔，你为什么不忍一忍？！为什么啊？！”她泪眼波娑，伤心地质问。

“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们娘俩！”仔仔的头撞得栅栏哗啦啦的响。

“你想过我吗？！你想过孩子吗？！”她问。

“晓莲，求求你，千万别告诉女儿，以后我一定改，真的！你再相信我一次，最后一次行吗？”他肯求。

“以后？还有以后吗？”她苦笑，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今天他出来了，没隔多久又进去了，自己怎么办？难道一辈子就在无休止的等待和探监中度过吗？难道也让无辜的孩子一直都生活在别人的鄙视中吗？不错，仔仔是爱她的，他也竭力想给她和孩子幸福无忧的生活，可是一天到晚担惊受怕、没有平静的日子怎么能叫人安稳呢？她不敢再相信他的爱情，在他双重面具之下，有的是颗浪子的心，再温暖的家也留不住他冲动的步伐。

回到家里，疲惫至极的依莲倒头就睡。夜里，她被客厅里画眉鸟哀婉的叫声吵醒了，恍然记起忘了给它们喂食了，但实在太困就又昏睡过去。第二天中午起床后发现，两只画眉鸟躺在笼底一动不动，已经饿死了。埋藏它们的时候，女儿哭，依莲也哭，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没有了丈夫的爱，身虽不致于亡，但死的是心，女人，原本就脆弱如画眉，怎么禁得起无休止的伤害。

寂静的深夜，孤苦的依莲狠心在灯下一笔一划地写下：“离婚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