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记者/柳风
“灰鸽子”是一个隐藏在超过2000万台接通网络的计算机中的木马,每一台中此病毒的电脑就是控制者手里的“肉鸡”。这些“肉鸡”在控制者手中就像大白菜一样被卖来卖去,低者1分一只,高者5块一只。这个木马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帝国,这个帝国里面有着严格的等级,有着完备的商品流通体制,有着骇人听闻的偷窥、盗窃、欺骗和敲诈,还有着年收入数千万甚至数亿元的“病毒富翁”。
“鸡”本是个美好的名字,令人情不自禁地想到一顿香喷喷的饭菜。然而打开Baidu.com“灰鸽子”贴吧,却触目惊心。一台台中毒的电脑被称为“肉鸡”在网上公开叫卖,同时,从“肉鸡”上盗取的QQ号码、游戏币、游戏账号、隐私资料等等通过一些手段大肆交易,一些人成为富豪,更多的人成为受害者。
李宇就是在三年前一次偶然的聊天后变成了一个“肉鸡”贩子,也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害人者。
不断复制的“肉鸡”大军
“只要装上‘灰鸽子’,然后在别人电脑上种上‘灰鸽子’木马,对方电脑就会成为你的‘肉鸡’,任你宰割。”李宇介绍说。一方是控制端,另一方是被控制端,也就是“肉鸡”。控制端可以在被控制端的“肉鸡”上做任何事情,然后再把“战场”清理得了无痕迹。
李宇是在朋友的介绍下开始使用“灰鸽子”的。开始时他兼职抓“肉鸡”,一天抓100只“鸡”不成问题,也能有百八十块的收入。当他抓“鸡”的数量与日俱增、技术也越来越娴熟时,他干脆辞掉了公职。他还买下一些控制端不打算再玩了而低价出售的“肉鸡”,然后倒手卖出去赚个差价。“这样的收入比我以前的工作多多了。”他说。
圈内公开的行价是内陆“鸡”1毛到4毛每台,辽宁“鸡”5毛到8毛每台,广东“肉鸡”1块一台,港台“鸡”3块,外国“肉鸡”5块(参看Baidu.com灰鸽子贴吧和Baidu.com肉鸡贴吧以及各大论坛。当然根据买卖双方所需肉鸡数量的不同,价格略有偏差)……
因为辽宁、广东“肉鸡”玩游戏的人多,买来后能窃取更多游戏币,“肉鸡”的利用价值更高,所以价钱更贵一些。有互联网分析人士指出,港台和国外“鸡”之所以高价,是为了盗取魔兽等一些流行游戏国外服务器的账号,魔兽金币在国外服务器的价格是国内的两倍。
经过一年的摸索,李宇已经被“晚辈”称为老师了,他在倒卖“肉鸡”的同时开始带徒弟。对“菜鸟”级的徒弟手把手地教他怎么装软件,怎么种木马,怎么样让木马通过杀毒软件免杀,怎么抓“肉鸡”,怎么玩“肉鸡”。这种手把手的培训,学费一般为200元。如果“徒弟”求“师”心切,也肯开出300元甚至更高的价格。那些具有基础电脑知识的人开始在网站上寻找各种文字的或者视频的教程,这种教程也在论坛上随处可见,这些所谓的“抓鸡教程”的市场需求也非常广大。而这些“徒弟”们也都急于捞回成本:抓“肉鸡”出售或转让,盗“肉鸡”的游戏账号、QQ号等转手出售,控制“肉鸡”点击广告点击网站,甚至偷拍点“肉鸡”主人的裸照敲诈几万元等等。
“人的心理阴暗面一旦被激发,就很难控制。”李宇说。
陈小磊是李宇的一个“鸽友”,他倒卖“肉鸡”,一个月抓10万台“肉鸡”就能轻轻松松赚到至少1万块钱。同时他每个月还能带数十个徒弟。虽然月收入上万,但是他觉得需要玩一些更刺激的。陈小磊开始盗取“肉鸡”的QQ号码、游戏币、游戏账号,然后通过一些网络交易手段将这些“赃物”交易出去。再到后来他开始窃取“肉鸡”电脑上的一些隐私的资料、图片、视频等,然后把它们公开,并以此为乐。
在一些交易站点,“肉鸡”的卖主们俨然是一副“诚信经营”的模样,采用诚信打分制,让买主给他们打分。他们通过交易网站、网络支付等正当的交易手段销售从“肉鸡”上盗窃来的QQ号码、QQ币、游戏币、名人隐私资料、私人照片、私人视频等,买家和卖家的交易在网上如火如荼地进行。陈小磊在“运气好”的时候,一晚上能盗取1000个QQ号码,一个卖10块,就能卖1万块钱。
除了倒卖“肉鸡”、销售盗窃赃物外,他们还操纵“肉鸡”,让“肉鸡”成为他们谋利的工具。在某个QQ群里,一群操控者正在讨论如何更好地通过操控“肉鸡”,比如点击国外的某些付费的网站,通过点击欺诈来获得更多地收入。按照行价点击一次就能给“肉鸡”控制者带来0.3美金的收入。
同时“灰鸽子”制作者及转卖者要控制下线也非常容易。对软件稍做修改留个后门,让这些控制“肉鸡”的机器再变成半个“肉鸡”,然后再吃他们从“肉鸡”那带来的好处。这在行业里叫做“黑吃黑”。
这种暴利刺激着更多的人加入进来。
据统计,从Baidu.com上搜索的讨论灰鸽子的论坛有数十个之多。其中灰鸽子工作室每天的浏览量大概在12000人;凤凰灰鸽子论坛目前共有会员33802个,其中最高有1124人同时在线;灰鸽子社区目前共有会员523人;这还不包括其他许多大众社区网站以及对此跃跃欲试的游客或好奇者。
一个庞大的“灰鸽子”帝国日渐形成。
年收入数千万的“木马”富豪
在这个庞大的帝国里,一切想成为控制者的人都得像李宇一样花100元从“灰鸽子”工作室的网站上购买灰鸽子控制端软件,然后每年付给该网站100元的管理费(这个标准时有变化,可参见灰鸽子官方网站。目前师傅带徒弟的行价是200元,也有开出300元等高价的)。
在Alexa(著名的网站排名和统计机构)3月12日的排名中,灰鸽子工作室全球排名是351998位,中国排名30561位(这在非门户网站中算靠前的)。并且该网站还吸引了来自中国Hong Kong、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网民,网站在这几个国家和地区的排名也都非常靠前,在中国Hong Kong的排名是142816位,在澳大利亚162416位。(以上数据参见Alexa网站)
足可见如此之多的人对网络偷窥、盗窃、跟踪、不正当交易的兴趣。
可以这样算一笔账,2006年全年灰鸽子工作室峰值独立访问的IP就是1.7万/天,峰谷是0.6万/天,平均峰值为1.2万/天。按照互联网的一般规律,5%的访问者会下载购买,那么一天就有600人下载购买。则它的收入一天就是6万,那么该工作室一年的收入就是2190万,而且它不用缴税。Alexa的统计显示,2005年灰鸽子工作室网站IP访问的均值要比1.2万高得多,也就是说2005年在灰鸽子工作室的收入远不止2190万(该计算依据互联网的一般规律得出)。
据一位从2003年初就开始卖二手“灰鸽子”的人士向《新世纪》周刊透露,灰鸽子工作室网站一年的收入远远不止这些。该人士指出,“灰鸽子”工作室开发的这个程序有多个流通渠道流通出去,这些渠道里可能有破解版(即非正版),但也在帮助它推广和销售。另外它也有线下销售模式。此外,它还可以代理制作销售其他木马或病毒。而且有使用者在网站上发帖举报灰鸽子制作者在一些销售出去的软件上留有后门,以用来控制“控制者”,和他们分享“肉鸡”带来的收益。“它一年的收入估计不下1个亿”,该人士表示。
网站上的资料显示,该网站只有两名成员,客服都用QQ取代,客服电话在偏僻的安徽某县,另聘请有一个法律顾问。因此人力及办公等成本极为低廉,几乎为0。
一年至少1亿?普通人很难想象卖木马能卖这么多钱。一位在中关村某IT公司混迹多年的人士对《新世纪》周刊表示:“别小看这些人,他们好多人的资产比一些中小规模公司的资产都要大得多。前一阵媒体报道热烈的‘熊猫烧香’病毒的主角李俊,一个月获利15万太小意思了。这些人赚足了钱之后,就开始漂白自己,摇身一变成为富有正义感的企业家。”
真假“木马”凸显法律监管漏洞
这个受害者集体声讨的木马,在其官方网站——灰鸽子工作室上的名字叫做“远程管理软件”。麦卡菲、金山毒霸、卡巴斯基、瑞星等几乎所有的信息安全厂商都将这个叫做“灰鸽子”的软件作为木马来查杀,然而它一直辩称自己是“远程管理软件”。
“哪个网管会用这种工具管理网内电脑?除非他有窥私癖,或者有其他特殊目的。”一位公司网管这么表示,他管理着整个公司上百台电脑。
在“灰鸽子”的功能介绍中,制作者将其定义为“远程管理软件”。然而它可以在“被管理者”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在被“管理”的计算机上做任何事情:它可以模仿Windows资源管理器,可以对文件进行复制、粘贴、删除、重命名、远程运行等,可以上传下载文件(夹),断点续传,文件数据加密传输;查看远程系统信息、剪切板查看、进程管理、窗口管理、服务管理、共享管理、代理服务、MS-Dos模拟、插件管理;实施远程控制命令;捕获屏幕,并能把本地鼠标键盘的动作传送到远程实施控制;它可以查看远程摄像头,还有语音聊天功能;它还可以对自动上线的“肉鸡”实施关机、重启、打开网页等一切命令;以及其他一切的控制、修改、偷窥、盗窃、敲诈等功能。
金山毒霸的工程师李铁军直言不讳地说:“它就是一个木马,带有再明显不过的木马特征。我们就是要查杀它,而且我们现在的专杀可以查杀它的任何变种。”就在李铁军和他的同事准备推出灰鸽子专杀工具之际,一位自称是灰鸽子客服的人员打来电话,说希望他们“慎重考虑”。
“它如果没有这么大财力是不敢做出这种有威胁意味的举动的,至少说明灰鸽子工作室每年获得的收益至少是数千万元级别的。”李铁军说。
该“远程管理软件”,即灰鸽子的制作者表示:“我只是私自造了一把枪,他们买去杀人还是自卫与我无关。”然而相当多的受害者却不这么认为,甚至加入“灰鸽子”盈利体系的李宇也坦言:“我们这些得益者们并不是在自卫,我们一开始就是用它来杀人的。”
更有趣的是,灰鸽子工作室网站的二级网页上竟然将“计算机信息网络国际联网安全保护管理办法”条条罗列出来,并在其首页上标注了其聘请的法律顾问。
有法律专家指出,中国的互联网立法比国外要落后许多。《计算机信息网络国际联网安全保护管理办法》中规定制造和传播病毒是违法的,但是对于木马、黑客程序、“流氓软件”等并没有清晰的界定。这就导致了2006年出现的“流氓软件”的艰难诉讼,也导致了诸如“灰鸽子”这样的木马制造者能钻法律的空子,并且在网上肆意掠财。
灰鸽子工作室的网站上只有正规的线上支付渠道:联络QQ号码和无人接听的远在安徽某县的电话,这也是许多病毒、木马、黑客程序制作者一贯采用的方式:即便出了事,想立刻找到他们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尽管法律监管存在漏洞,但是‘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李宇说。今年年初,他决定退出江湖,有了一笔积蓄的他开始着手洗白自己。
网络安全前景堪忧
然而,洗白并不能洗去受害者所受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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