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暴剑光 《全球商业》1月号
年前,34岁的俞敏洪就被称作“超级英文词典”,他掌握了8万个英文词汇,比一本六七厘米厚的《朗文英汉双解词典》还要多一倍。
现在,俞敏洪除了新东方董事长兼CEO的正式头衔,还增加了“中国最富有的教师”的江湖地位。根据2006年12月1日新东方股票收盘价31.91美元估算,俞敏洪的身价已经高达3.5亿美元,相当于27亿人民币。如果把这些钱装订成朗文词典那么厚的书,可以开一家小型书店了——想想看,至少要有上万本!
美国东部时间2006年9月7日早上8点,在纽约证券交易所大厅里,俞敏洪不断地被交易员挤来挤去,但是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交易屏幕,直到新东方的股票代码EDU第一次出现在上面。而在13年前,1993年11月16日的一大早,北京西三旗一间平房里,俞敏洪仰头端详的是刚刚申请下来的办学执照。
从农民之子变成“教育首富”,俞敏洪用了13年时间。除了个人财富的增加,他还改变了中国学生的英语教育方式。在新东方最为擅长的出国培训方面,近十年出国的留学生中,有七八成都曾在新东方受过培训。如果你想去美国留学,去北四环保福寺的新东方原总部报一个培训班,与到秀水街的美国驻北京大使馆办签证一样,都是必走的程序。俞敏洪也因此被《亚洲周刊》评选为“21世纪影响中国社会的10位人物”。
2005年,美国大学一共招收了6.3万名中国留学生,而当年在新东方接受出国考试培训的人数就已经超过了12万。在留学生最主要的输出地北京和上海,新东方在出国留学培训市场分别占据了80%和60%的份额。尽管新东方已经成为英语培训的绝对领头羊,但是俞敏洪依然喜欢念叨“整个市场至少一两百亿,新东方现在只占了不到10%”。
软塌塌的大红衬衫、深蓝色牛仔裤、半卡在鼻子上的眼镜,10月23日,出现在记者面前的亿万富翁俞敏洪,与讲台上的那个英语教师没有太大区别。唯一的改变来自发型,由“我爱我家”里贾志国式的“知识分子头”,变成了平头。
“第一次剃平头是我自己给自己剪的。”俞敏洪的理发技术是拿儿子练出来的,他一直是自己给儿子剃头,一次他把儿子的头发全剃光了。“他跟我脸型很像,我一看小家伙剃光了不难看,我就顺手把自己也剃光了。”同事都说俞敏洪看起来年轻了,他对形象倒不在意:“每天早晨不用专门梳洗了,头皮痒痒的时候放到水龙头底下一冲就完事了。”毕竟不大好意思以光头形象面见学生,俞敏洪稍留长一点就成了现在的平头。他也不当自己是什么富豪:“该怎么吃饭就怎么吃饭,该怎么睡觉就怎么睡觉,头发长了找一家理发店五元十元就剪掉了,这样的平头谁剪都一样。”
在身价一夜暴涨后,俞敏洪唯一的变化就是不断提醒自己,公共场合说话要小心谨慎一些:“原来说错了就说错了,改了就得了,现在说错了就到全世界了,股民马上就会有反应。”
对于上市公司的最主要管理者来说,路演通常是一个很辛苦的过程,因为要面临投资者各种刁钻的问题,但是俞敏洪却丝毫没有觉得辛苦,反而因此缓解了自己的失眠症。俞敏洪一直受着失眠的困扰,每天半夜2点睡觉早上7点起床,在这五个小时中几乎没有熟睡的时候,“虽然说在睡觉,但是任何声音我都听得见。”失眠同时也影响到食欲,“吃得很少,不吃也不饿.”路演很辛苦,但他却睡得很香。新东方开盘前两天,也是路演的最后一天,俞敏洪和路演团队到了波士顿。“他们说最后一天了,吃顿饭庆祝一下,波士顿的龙虾很著名,也很便宜,我要了一只3磅(约1.35千克)的龙虾,全吃光了。”
一度抗拒被投资昔日学生“教育”他走向纽交所
新东方的路演过程中,很多投资者一见俞敏洪的面,不问财务数据就直接说:“俞老师喝杯茶,你们可以分配给我们多少股票我们就接收多少。”“不用我们讲了,因为我们每到一个地方面对的投资者,基本上都有新东方的学生,这些人都已经变成投资领域的重要决策者,所以很多故事特别容易讲。”俞敏洪说自己很感动,因为学生对自己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作为新东方创始人的俞敏洪已经变成一块金字招牌,几乎出现在任何一个场合,都会有新东方的学生称呼他“俞老师”。
两年前,新东方引入的第一笔、也是唯一一笔风险投资,就是来自俞敏洪的学生。当时很多投资机构准备投资新东方,但是俞敏洪都拒绝了,直到老虎基金中国区的负责人陈晓红找到他。“陈晓红也是我的学生,因为受到我的鼓励,才知道出国是怎么回事。”俞敏洪说,“她对我非常了解,所以很容易谈到我的心坎里,她和我谈引入风险投资的利弊,竞争的问题,内部循环的问题……这次她成了我的老师。”一般投资者都要求融资方提供详细财务报表,但是因为对俞敏洪的了解和信任,老虎基金没经过太多调查,钱就已经投了进去。两年过去,老虎基金的3000万美元已经变成了1.7亿美元。
投资者对俞敏洪的信任并不是凭空建立的。实际上,尽管新东方的管理层几乎全部是教师出身,但是他们很多朴素的管理理念却符合现代企业最严格的标准。比如2003年SARS期间,很多培训学校因为学生大规模要求退还学费,无法拿出这笔钱来而倒闭。但新东方没有遇到这个问题,因为从新东方创办第一天,俞敏洪就定下规矩,学生预交的学费,绝对不允许挪作他用。这笔钱不是小数目,差不多有近2亿元,很多公司不愿把这么大一笔现金放在账上,而拿出去做投资。新东方这种守旧的做法,反倒给投资者一种安全感。
学生永远是上帝不惜成本研究80新生代顾客
投资者对俞敏洪的管理能力也并不怀疑,他在新东方所做的创新,并不比其他任何行业少。新东方创办初期没有学生来报名,俞敏洪询问了几个学生,都说担心教得不好几百元学费白花了,他就干脆办免费讲座。“不花钱不就不用担心了嘛,但是免费的他听了之后就知道我们水平怎么样了。”直到现在,他也坚持新东方的前两节课是免费试听,不满意没任何条件退款。
在新东方,对老师的考核也不是掌握在俞敏洪或者其他管理层手中。学生对老师的讲课是否满意,直接关系到老师的薪水。在新东方的课堂上,如果老师讲得不好,学生可以直接把他轰出课堂。“道理很简单,学生花了钱,花了时间,当然有权利要求一流服务。”
为了了解学生的喜好,新东方设立了一个单独的部门,专门研究80后的年轻人思想、表达方式的最新变化。俞敏洪的看法是,只有老师了解了学生,才会有最合适的教育方法.
“为什么大家喜欢看崔永元、易中天的节目?都是用嘴巴在讲,但是他们讲的道理我们就是爱听,如果出来一个人像官员讲话一样来跟你讲那些道理,你虽然老老实实在那坐着,却可能一点也不接受。做教育,如果崔永元、易中天来给学生讲课,肯定也是场场爆满,谁还会逃课?”俞敏洪说,只有先迎合学生,才能引导他们,才能让他们接受价值体系的教育。
创造企业竞争力源头活水独特的人生价值运算公式
与新东方同一时代,也有很多著名教师的培训班一时火爆,但是四五年之后则销声匿迹了。俞敏洪很早就意识到,几个名师关系好就可以凑在一起办个培训班,但是哪天关系不好就散伙了。所以新东方很早就在教学理念标准化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人力资源培训系统,把个人因素所带来的风险降到了最低。尽管后来新东方部分主要人物离开新东方,成为新东方的竞争者,也没有对新东方形成太大影响。
“即使现在有人把新东方一半的老师拉出去再做一个学校,我相信还能够把另外一半老师培养出来。关键不在于他取走了多少水,而在于新东方是不是有源头的活水,如果是一池塘的死水,取走一桶你就少一桶,那你就麻烦了。所以创造活水源头的人力资源体系,比保留人才的人力资源体系要重要得多。”俞敏洪说。
在中国最近十几年的英语培训市场上,还有一个英语培训品牌堪称奇迹,那就是“疯狂英语”。疯狂英语的创始人李阳凭借自己独创的喊话式英语学习法,也曾经在大学校园里流行过几年时间。但是李阳的疯狂英语品牌却并没有带来新东方一样的财富。李阳自己反思疯狂英语的商业模式说:“新东方有数千全亚洲最顶尖的英语老师,而我只是一个老师,差得太远了!”
在事业上,俞敏洪可以算是领袖人物,在生活中,他也有着不一样的自我认知。他经常和员工以及学生说:“你想知道自己的价值有多少,看看你身边的朋友,选出5个朋友,他们价值的平均值就是你的价值。”
许多早年就熟识俞敏洪的朋友都知道,他最喜欢交朋友,新东方的发展轨迹也画出了他交朋友的轨迹。“从读书到创业的朋友都有,而这些朋友在他日后的事业上帮助不小。”一位新东方的教师这么近身观察俞敏洪。
“浪漫”的理想主义不选纳斯达克,是因它不够贵族
经过十几年创业的磨砺,俞敏洪依然自称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做新东方,我也从来没有过太认真的规划筹划,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做起来的,坦率地说,做成上市公司也从来不是目标。”
甚至被问到为什么新东方选择纽交所上市,而不是纳斯达克或者中国的哪个交易所,俞敏洪的回答同样充满浪漫:“只是我觉得纽交所更贵族气一些,因为它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证券交易所之一。”
如果你知道俞敏洪曾经是一个诗人,对这些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话可能就不那么意外了。大学四年,主修外语的他曾经写了700多首不曾发表的诗歌。
现在,俞敏洪已经很少写诗了,因为每天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新东方上,对诗情画意早已不那么敏感。但是在两年前,他发现自己必须锻炼身体了。“以前我从来没有腰酸背痛的感觉,那次我去骑马,突然我的腰一动不能动,我才意识到的确年纪大了。”
骑马是俞敏洪最喜欢的运动,但是他不喜欢参加任何马术俱乐部。“马术俱乐部都是教你那些标准动作,让马来跨越这个障碍、做那个动作,我不喜欢那些,我喜欢马自由自在地奔跑。”他喜欢去北京郊区草原上骑没有调教过的马,他也很喜欢那些养马的牧民:“他们都管我叫大哥的,因为我年纪大一点,虽然都拿我一点小费,但是每次都邀请我去他们家喝酒吃饭。”
尽管喜欢骑马,但是俞敏洪更愿意把自己比喻成骆驼。“骆驼能走更长的距离,可以适应更艰苦的环境,做一件事很多时候都是艰苦的,事情本身就像沙漠一样,成功的路就像寻找沙漠中的绿洲。”俞敏洪说,“如果一件事情需要一辈子来做,那就拿出骆驼精神,慢慢做吧,别着急。”
{链接}老俞的浪漫爱情故事
在遇到爱情之前,俞敏洪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失败者。他参加了三次高考才考进北大的外语系,前两次高考英语成绩分别是33分、55分。
1980年夏天,当俞敏洪从江阴老家挑着两个麻袋行李来到北大之后,他发现大学生活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美好。他是全班惟一一个从农村来的学生,不会讲普通话,开学不久就被学校从A班调到较差的C班。大学期间,即使在学生宿舍每晚的卧谈会上,他也没有自信地发表过自己的见解,更没有参加过任何一个学生社团。
更让俞敏洪孤独的是,他没有主动交往过女生,也没有女生喜欢过他。他说对爱情的饥渴使他“见到任何一个女孩都想扑上去”,尽管明显感到他的夸张,但是这句话确实可以表现出他当时的心境。
老俞的爱情来临,发生在1986年3月26日晚上9点。当时已经留校成为北大英语教师的俞敏洪,盯上了德语系的一个女生,据说对方还是系花,但他不懂怎样追女生,只能每天跟着去图书馆上自习。3月26日这天晚上,图书馆突然停电,一片漆黑,俞敏洪点燃了打火机。“嗒”的一声响之后,是俞敏洪在北大六年时间最耀眼的一刻,因为黑暗中唯一的光源照亮了俞敏洪与这个德语女生的姻缘之路。
短暂的视线相交,让两人坠入一见钟情的浪漫爱情故事里,这也是老俞至今惟一一次爱情经验,甚至在以后的日子里决定了俞敏洪和新东方的命运。
1991年,俞敏洪被迫从北大辞职,自己出来做英语培训班。因为宿舍被北大收回,俞敏洪与妻子只好租了农民的平房,为了抵消一部分房租,妻子还得为房东的孩子做家教。在新东方创办初期,两个人也曾经在零下十几摄氏度的低温中,骑着自行车跑遍北京去刷浆糊、贴广告。俞敏洪回忆起来,却认为那时是最幸福的时光。
在新东方赚到钱之后,家庭却面临新的压力。在1998年、1999年,俞敏洪连续经历了两次几乎丧命的抢劫绑架之后,他把妻子和孩子送到了加拿大定居,自己独自留在国内,一家人不得不分居两地。
俞敏洪认为自己现在最大的挑战也是让工作和家庭有一个平衡。“孩子开始长大了,我要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家庭上。”俞敏洪每年能与妻子和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基本只有寒暑假的两个月左右。“寒暑假他们会回来,即使回来,也是早晨我出来他们还没有起床,晚上我回去他们已经睡着了。”新东方走上正轨以后,俞敏洪就不再让妻子参与公司管理,更不愿让妻子面对媒体镜头,“因为太辛苦”。
有人问俞敏洪:“你希望什么能重现?”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老婆年轻时的美丽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