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胜@本刊记者写下这个题目,记者是有顾虑的。首先,关家峪煤矿的“老板”赵满成实在不符合人们心中所想像的那种富有的印象,不足以在题目上昭然;其次,并非所有小煤窑都如同关家峪煤矿一样艰难维持,但他又是山西数千家小煤窑的一个真实例子,也许它只是一个个案,但也许又有某种代表性,姑且称之为“另类”印象吧。
维持生计
“在山西做煤炭生意,10个人里有2个赚了大钱,3-5个赚小钱或持平,其余亏损,这就是近两年山西煤炭老板的基本情况。因为做煤炭生意的人多,所以山西煤炭富豪就显得多。”记者在山西采访时一位从事煤炭生意多年的老板说。
关家峪煤矿就是属于那种赚小钱或持平的。
曾有人对山西省10几个产煤县的煤炭富豪进行调查后得出一个结论:大大小小的煤炭富豪(不包括因煤发家但公开身份为其他职业者)最高学历为高中,大部分为初中,甚至有的连小学都没读完。虽非权威调查,但和记者了解的基本相符。说基本相符就是还有例外,赵满成就是大专毕业,在村里和矿上做过会计,考取过矿长资格证书,绝对是一个高学历“煤老板”。
关家峪位于山西阳泉境内,全村约1000人,最多时有7个矿口,现在还剩2个,煤越采越少。地下煤资源和地上的行政划分相似,每个煤矿都有固定的边界,属于关家峪村的煤资源并不多,这大概是村级、乡级煤矿的共同困境。在市县级以上的煤矿即便开采完了,也可以用积累起来的雄厚资金并购其他煤矿,或者政府再次划拨新煤矿供其开采。
身兼关家峪村村支书的赵满成对自己和全村乡亲的处境充满忧虑。2000年之前,关家峪煤矿和山西多数煤矿一样,没有赚到钱,甚至亏本不少。随着煤炭价格的上升,关家峪煤矿开始盈利,但依然没有赚到钱。
1998年,关家峪煤矿产煤5万吨,亏损30万元;2000年开始煤好卖了,同时其他开采设备之类也都涨价了,还是没赚到钱;2003年产煤5万吨,这次赚了200万元,结果都投入再生产。截至2006年底,关家峪煤矿投入了1700万元,这几乎是最近几年来积累的所有资金。
作为一个小煤矿的“老板”,赵满成看不透煤炭市场的行情,就如同前几年他解释不清煤炭为什么疯狂涨价一样。未来几年煤炭的价格,就如同一道类似哥德巴赫猜想的难题让他无法回答,或者说预测未来煤炭市场的走向已经超越了他的能力,即使在煤老板当中他的学历最高。
同样看不清的还有越来越高的开采成本。在赵满成眼中,煤炭价格上涨之后,国家开始征收的“资源有偿使用费”,尽管不多,每吨煤收取几元钱,一年算下来,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现在国家查得严了,煤矿的各种基础设施都要投入、达标,一套设备要几百万元。谈起国家关停不合格煤矿,赵满成叹了口气。去年,光员工培训费一项,就花了20多万元。
临村有个煤矿为了改善开采环境、增加安全系数,把采煤主巷道全部用石头砌成拱形,然后抹上水泥、白灰,一进去和公寓一样,甚至煤矿里面还摆放着白玉鱼缸,养着金鱼。赵满成说,这有点浪费。
艰难转型
关家峪煤矿开采多年来,没有一人死亡。煤矿改善了全村村民的生活水平,被评为模范小康村。即便这样,关家峪煤矿仍然面临关闭的危险,根据政策,年产9万吨以下的小煤矿都要关停。现在,赵满成正考虑如何加大开采力度,据说以后关停的标准还会提高到15万吨,赵更是担心。
在山西,多位煤炭老板都有转产的想法,尽管出发点不同。有的因为这个行业过于危险,经常出事,提心吊胆;有的因为应酬太多,需要照顾的关系太多,不胜其烦;有的因为对未来的判断不乐观,想及早退出;有的因为现在还没有赚钱,感觉未来渺茫,试图转手。而赵满成属于最后一种情况:不得不转产。
赵说他没有足够的积累资金供他全家迁移到城市生活,身为村支书的他也不能甩手而去。全村人是把这个煤矿看作养命资源来对待的。所以,在几年前煤价飞涨的时候,关家峪煤矿没有因此加入疯狂开采的队伍;在煤矿股份制改革盛行的时候,关家峪煤矿没有选择拍卖和责任承包的形式,而选择了更为保险和可控的委托承包形式。
硬币永远都是两面的,煤炭资源也是。在很多煤产区,煤资源的开采很大程度上抑制了其他地上产业的发展,关家峪村也一样。曾经的几个地上产业,如模具厂、耐热材料厂等都相继关闭。
如今,赵满成已经开始恢复地上产业,但难度很大。
曾有石家庄一个企业来关家峪考察投资项目,后由于投资环境不理想作罢,那是惟一一次引进资金的机会。
在山西省产业结构调整的过程中,关家峪接待过省里领导来考察。赵满成实话实说:“上头的领导没有错,底下的领导没有错,国家政策也没有错。但是,如果没有经济实力做后盾,怎么调整?”
和那些大煤老板转型相比,赵满成和关家峪煤矿的转型缺乏的不是勇气和动力,而是资金。前者因为闲置资金太多试图通过转型来利用,后者则为了生计安全而被迫转型,却又缺乏资金。
无论属于哪种情况,这都是山西省政府和煤老板共同面临的问题。一个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采访结束后,天色已经全黑。赵满成把记者送上他的“普桑”后,自己坐上一辆“奥拓”离开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