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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豹而眠
网友【dreamer】 2005-06-14 06:19:11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19    1
楔子

那年范虽刚当上了秦国的相爷,随后就经常爆发战争,弄得小老百姓们苦不堪言。

晏中桓原本是一名卖豆腐的生意人,因为受不了有事没事就要躲避敌国的烧杀掳掠——经常担子才挑上市集,还来不及营业呢,已经担毁人跌,豆腐撒满地。气得他一把怒火没处烧,干脆带着他女儿晏子筠搬到山里头住。

这座山便是大名鼎鼎的长白山。

长白山上多的是飞禽野果,他们并不需要太努力的干活,便可丰衣足食、无忧无虑。唯一的缺点是太无聊!

这地方向左转、向右转、往前望、朝后瞥,不是山就是林,令晏子筠每天只能说故事给自己听,或没事找她爹抬杠兼斗嘴,方能打发时间。

今晚她又口若悬河,跟她爹斗了八十几回合,终于“杠”到筋疲力尽,口干舌燥,不得不先喊暂停,明儿个再继续这种没啥营养的游戏。

到了子夜,忽然听到屋外人声鼎沸,子筠和她爹才将大门打开,准备看个究竟时,一名身怀六甲、大腹便便的妇女蓦地扑跌在门槛上。

“大娘,你没事吧?”子筠见她脸色发自、气喘吁吁,两只眼睛哀怜、恐惧地一闪一闪。

“先扶她进屋里再说。”晏中桓瞥见林子里,似乎有一大群人往这儿疾奔过来,料想也许是土匪打劫,忙矮身将那名妇女推进屋里头,反手栓紧木门。

果然才一眨眼的功夫,马上就有人嚣张的拍打着门板,“开门!开门!再不开门拆了你的破房子。”

子筠一面抓起被子为那名妇女盖上,一面惶恐不安的望向她爹。

晏中桓忙道:“待在屋里,保持镇定,先拿条布巾把脸包起来。”万一真是土匪,他女儿可就危险了。心想,钱财损失事小,女儿长得如花似玉,若不幸被歹徒看上了,丢失名节不算,只怕连命都会保不住。

外边敲门声又震耳欲聋地响了起来。

“慢着,这位大哥。”那妇女勉强支持身体,虚弱地说:“他们要的是我,我……府上可有后门?”

“我们家没后门。”子筠已经拿起一条大灰巾,把脸包得只剩下一小缝。“你安心躺着,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你。”

“呃……”晏中桓本来打算放她由窗子逃出去,没想到子筠那么大方,三两句就替他榄下如此伟大的“工程”,害他只能苦笑着,硬生生的把到了口边的话改成,“对,既来之则安之,我晏中桓岂会见死不救?”转身,先狠狠瞪子筠一眼,才视死如归地拉开门闩。

“死老头!”闯进来的三名大汉,有够没礼貌地指着他大声问:“有没有看到一只黑豹,约莫半个人高?”

“没有。”他说的是实话,在这儿住了半年多,甭说是黑豹,就是只野狼也没瞧见过。

“真的吗?”那大汉狡猾地瞟向子筠和那位妇人的藏身处,“那床上躺着的是什么东西?”

“是我妻子。”晏中桓有够火大,打他长眼睛没见过这么粗鲁的家伙,“她快临盆了,接生婆正在帮她的忙。”为了救人一命,撒点小谎,老天爷应该不会太计较吧?他心中如是想着。

“哼!你休想骗我。”大汉走向床边,一把扯开被子,果然见到那妇人侧躺着身躯,额上冒出斗大的汗水。

后面两个人也望见床上卧着的,确确实实是人不是豹,不禁一阵失望。

“走吧,大概让它逃到后山去了。”

三个人呼啸地扬长而去,连一声抱歉也没说。

子筠卷起袖子,扠着腰,垫着脚尖,挤到门口,“就这样放了他们吗?”

“不然呢?”晏中桓看她摆出个三脚猫的架式,突然觉得好笑。“难道要免费奉送一个压寨夫人给他们?”

什么意思?

子筠的脑袋瓜子忽地自动打结,他们家除了她爹跟她就没别的人啦,哪还有多的可以送人?

“喂,爹!”她注意到她爹不明所以地僵直着身子,怔愣地站在原地,她一愕,也跟着动也不动,往前呆视……

吓!那个怀孕的大娘呢?怎么变成一只好大的黑豹?

糟糕!一定是这只黑豹趁他们没注意,偷偷摸摸地把大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吃掉了。

可恶!

子筠抄起壁角一把扁担,递给她爹,“让你防身,顺便保护我。”

养这种女儿真是没用。晏中桓很无辜的把扁担接在手中,心里猛盘算着,要怎样才能把这只不速之客,乖乖的“请”走?

岂知那黑豹跃身下床,非但没攻击他们的意思,反而向他们深深拜了三拜。

“大恩不言谢,请容我们母子来日再报答二位。”

是不是作梦啊?子筠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咬。唉呀!痛死了,居然不是梦。

再回神时,那只怀了身孕的母豹已然奔出大门,飘然隐身于滚雾繁树之中。

根据远古的传说,巨兽必须修炼五百年,方能幻化为人形。而想要与人共处生息,则非有一千年以上的道行不可……

它呢?它有多大,不,有多老了?五百岁还是一千岁,或者更久?

唐朝开元年间,河南的襄城北山后,住着一对卖豆腐脑的兄妹。

哥哥叫晏子韶,妹妹叫晏水灵,二人守着这份老祖宗留下来的产业,原先日子过得倒也还算安逸。

其实他们祖传的技术,应该是豆腐才对,可惜晏子韶不认真,每回他爹教他怎么制作时,他就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老想着拿弓箭去射;再不便是猛打瞌睡,死缠着周公下棋。

于是豆腐做不成,只得改卖豆腐脑。但是他老觉得卖豆腐脑赚钱太慢了,既不能一夜致富,又无法迅速光宗耀祖。因此他想了一个绝佳的法子——赌。

怎知他做豆腐不行,赌博的本事则更差,前后不过一年半的光景,便把家中能当的、能卖的全数输得精光。最后只留下一间破旧的小柴屋给他妹妹,自己却为了躲债,避居他乡,至今仍下落不明。

晏水灵百般无奈,只好挑起担子,每日清晨到大街上卖豆腐脑,以养活自己。虽然她力气不够,一次只能挑半担,可她的生意好得很,经常辰时才过,她已卖完所有的豆腐脑,还可以到附近的包子店打工,赚外快。

时日一久,襄城的百姓便不再唤她水灵姑娘,而称她为“豆腐脑西施”。

晏水灵的美,就跟她的名字一样:美丽如梦,灵灿似水。

可以想象的,来光顾她的客人,有五分之四都是男子,他们一边吃豆腐脑、一边欣赏她的美,可谓是“单一花费,双重享受”。

许多有钱的公子哥儿,更是到处央请媒婆,希望能纳她为妾或娶为正室。

可惜水灵并不为他们所动,她暗暗告诉自己,除非遇上了心爱的人,否则绝不轻易将自己的终身交付出去。

如此一年拖过一年,于今她已经十九岁了。哇!有点老了耶!怎么办?

尽管心里着急得要命,表面上仍是装得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每天依然轻轻松松的卖豆腐脑,优哉游哉的过日子。

明儿个就是五月端阳了,她买了些竹叶和糯米,炒了一盘肉馅,坐在窗台旁,慢慢包着粽子。

一个人过节,真是好凄凉。更悲哀的是,她的粽子怎么包都包不出六角形,一会儿糯米溢出来,一会儿竹叶破个洞。唉!她哥哥对不起她,连这种小东西都来跟她作对。

算了,不包了,待会儿放锅里炒一炒,当糯米饭吃,照样填饱肚子。

水灵绕到屋后,自水井里打了一盆水,将手脚洗涤干净,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今晚夜色真美,远方穹苍悬着一弯残月,柔和的晕光透过林梢洒了满地银光,和风掠过,那银光仿佛跃动的仙子,翩翩起舞。

水灵星眸半张,眷恋着美景,迟迟不肯入眠。

此时屋外传来窸窸簌簌的脚步声,她心中一凛,忙翻身下床,闪到门后。

自从她哥哥离家出走以后,就有些登徒子常利用半夜三更、四下无人时,偷偷跑来骚扰她,吓得她花容失色,几天几夜睡不好。

“水灵姑娘……”

来人的语气相当和缓,她以前没听过这声音,会是谁呢?

“水灵姑娘,劳烦你开一下门好吗?”

水灵在门后犹豫了一下下,才缓缓拉开木门。“各位是……”

门外站了五个人,为首的是一名富富泰泰、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身后的四名大汉,则穿着清一色的短衫布衣,应该是他的随从吧。

“很抱歉,深夜还来打扰你。”他口里虽是歉意满满,但脸上则难掩倔傲地扬着下巴。“我姓张,叫张德宝,是阳舞县人,有件事想来请你帮个忙。”

水灵确信在她晏家少得可怜的亲族中,并没有姓张的这号人物。

“你大概找错人了吧?”她料理自己的三餐都很不容易了,哪还有余力去帮什么人的忙,何况还是个有钱人?“我是叫水灵没错,但我并不认识你。”

“不会错的,你正是我们要找的人。”张德宝自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她,“你看了这张借据,应该就会明白。”

“借据?”水灵心中立刻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她很清楚自己没跟这些人借过钱,唯一的可能就是——她那个不学无术、专门闯祸的哥哥。

借据上写着:晏子韶欠张德宝五百两银子的赌债。日期是半个月前。

没出息的东西!水灵气得暗咒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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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是圣母娘娘来了。”乌长云领着水灵走出房门,恭恭敬敬地伏跪在台阶下的青石板上。

水灵悄悄抬起螓首,眼前霞光万丈、气势如虹。两名银衣华服的童男童女,伴着一名雍容慈蔼的妇人,伫立在庭院之中,安详地望着她和乌长云。

“既种孽因,便生孽果。”圣母娘娘长叹一声,“乌长云,你可知罪?”

“是的。”乌长云肯定的点头。他知罪,也愿意受罚,唯一不舍、不忍割弃的是水灵。“请求圣母娘娘成全,长云情愿放弃千年的道行,做个平平凡凡的人,与水灵姑娘共守一生一世。”

“人间是个炼狱,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必须三思而后行。”圣母娘娘苦口婆心规劝他。

“长云考虑过了。”他义无反顾地,但求跟水灵相偕白首。

“所谓色相,皆属虚幻,好比纯净宝珠,本来无色,红光来照,遍珠皆红;……然色即是空。”

水灵听她说的长长一大串,似懂非懂地,只注意到最后两句——

“一切因果,皆为前缘,念你一片善心,本座成全你便是。”

灿烂的光芒,随着她的离去,渐渐地冉退、冉退……直到天地间再度陷入一片幽暗寂静之中。

水灵一直不敢转头望视乌长云,怕他一不小心又变回黑豹大哥的模样。

圣母娘娘成全他?成全他之后……难道他失去法力,牺牲掉千年的道行,这样就可以很“正常”的做她的郎君?

天地无涯,波澜壮阔,水灵对人世别无所求,她仅仅渴望紧紧缠住乌长云,直到永远永远……

“起来吧。”乌长云伸手轻柔地将她扶起。

阿弥陀佛!他还保有人形。水灵颤抖地抚过他的脸,滑向他的胸膛。她很仔细检视一番,可不想又被他骗去。

嗯!很好,果然是个如假包换的“人”。

“检查完毕了吗?”乌长云很合作,自动自发的把所有的钮扣全部解开来。

“嗯哼!”水灵注意到,他的胸毛少多了,的确比较像个人样。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回房睡觉了吧?”他已经天人交战了一十五天了,这种超强的毅力简直可以和柳下惠别苗头了。

“可以,不过……”水灵娇弱地依偎在他身上,“刚刚跪得两腿发麻,走不动了,你抱我。”

“乐意之至。”乌长云巴不得能够抱她一辈子。

但是他并没有把水灵抱回房里,反而大步走往后花园的草坪上。

“很晚了,你不睡觉竟还有心情赏月?”水灵发现他把她放在草地上,而且身子一直压过来。他想干嘛?

“今儿是初一,天际只有一弯残月,且又被云层遮去了一大半,怎么赏?”

天候原即酷热难当,又抱着水灵走了一大圈,衣股都被汗水湿透了。乌长云以“纳凉”为由,将衣服剥个精光。

“你……夜深露重,当心着凉。”水灵从来没见识过男人的赤身裸体,即使和他拜堂成了亲,也仍处于“冷热交战”的阶段。今儿个突然见他袒裎相见,不觉红潮上涌,连耳根子都未能幸免。

“不会的,这样好凉快,你也脱了吧,如此才算是名副其实的‘夫唱妇随’。”他非仅怂恿她,并且很鸡婆的助她十指之力。

“我?我不要!”光天化日之下……呃,不对,是黑天暗地之中,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由不得你,现在我是一家之主,三从四德里面有一条叫‘出嫁从夫’,听过吧?”他动作迅速,三两下就逼得水灵也跟他袒裎以对。

呵!这女子!雪白彷如凝脂般的肌肤,在如此暗夜之中,依然晶莹剔透,散发着强大的吸力,令人目眩神驰,心神震荡。

他贪恋痴狂的眼神,教水灵羞赧得无地自容。他……他该不会在这种地方要她吧!

有太多沸腾的热血在他体内奔窜着,每一滴都蠢蠢欲动,企图得到淋漓、酣畅的释放。乌长云忍俊不住,坚决地一把拥住水灵,强硬地掠夺她的唇、她宛然愤起的酥胸……

水灵不敢高喊非礼,怕被仆人们“不小心”撞见,那她就真的非挖个洞钻进去不可了。她怯生生地伸手搂向他的背脊,贴上手心的却是他冒涌的汗水。

她喜欢这样的乌长云,浑身充斥着男人的气味,狂烈炽热的身体,原始的狂野依旧,但多了一丝洁净和……

恍惚中,她朦胧地感觉压在身上的他,激越得一如出闸的猛兽,行将吞噬掉她整个身体似的。天啊!

她的理智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既不能思考,亦无力反抗,唯有配合着他的律动,随他进入虚幻的世界……

此时此刻,千千万万不要有闲人闯入,否则……

否则会怎么样呢?水灵无法想象,此时,她整个思绪都被乌长云霸占住了!



鸳鸯纱帐里,两人四肢相缠。乌长云害她在后花园饱受“风寒”过后,终于懂得怜香惜玉,将她抱回柔软舒适的绣床上,让她得以早睡早起精神好。

可水灵怎么睡得着?

一夜之间,她由少女蜕变成真正的女人,心里边儿……到这时候犹不停地澎游汹涌,久久难以平复。

她笑语如花地腻进乌长云怀中,嗅闻着他的体味,感受他真实的存在。

深情绸缪地注视着水灵那因初尝云雨而火烫泛红的粉颊,乌长云激动地吮向她的颈项,良久不肯松口。

“啊!痛死我了。”他居然给她一记“豹吻”。

“嗯,够明显,这下谁也不敢再打你的歪主意了。”他颇满意他的“杰作”,不住地点头嘉许自己。

“你这讨厌鬼!”水灵忘了她正一丝不挂,竟大剌剌的跳下床,跑到菱花镜前查看“伤口”。

乌长云望着她玲珑有致、娥娜曼妙的胭体,由喉咙深处发出仿佛欲火焚身的嘶吼,挺起胸膛,欺向水灵,再度撩起一波比先前更狂烈的情潮……



“槐树边,柳树间,花台下,黑石掀……”水灵两只眼睛张得跟铜铃一样大,红滟欲滴的小嘴儿不停蠕动着。

“那是什么?”乌长云伸了一个懒腰,翻身趴在水灵胸前,企图争看她手里的字条。

水灵忙把字条塞进枕头底下。

“是我姨婆给的。”她没打算给他看,因为她料定字条内所写的,八成是有关于阙家财产的藏匿处,她可不愿分半分半毫给乌长云,这样她以后就能够轻而易举的把他“压落底”,教他非看她的脸色过活才可以。

“上头说些什么?”乌长云兴风作浪的样子。

“不干你的事。”水灵老实不客气的把他的身子推回床上,不料,他旋即又攀了上来。“麻烦你节制一点行不行,我这单薄的身子,哪禁得住你这样‘蹂躏’?”

不解风情,明明是挑逗,她居然当成蹂躏。

“那我让你‘蹂躏’好了。”他大方地把水灵“拖”到他身上,再用双手环住她的腰。“像我这么宠娘子的相公,你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

“臭美!”水灵不否认趴在他身上的确很舒服,尤其是他宽阔的胸膛,给予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这种无忧无愁、满心欢喜的生活,正是她衷心渴盼得到的。

若非乌长云老摆出一副“大恩人”的讨厌相,她还真愿意免费奉送他一记火辣辣、香艳刺激的热吻。

“凭我的姿色,想找十个、八个像你这样的夫婿,根本像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她右肘支起身子,左手则拾着辫子尾去搔他的鼻子。

“十个、八个而已啊?”乌长云握住她的心手,制止她继续做出“大逆不道”的行为。“既然你那么客气,我也就稍稍收敛点,只打开银库,再纳一、二打小妾,凑凑数,聊慰一下自己。”他不知从哪儿取出一大串叮叮当当的钥匙,在水灵面前晃呀晃的。

“你——”先不急着责问他一、二打小妾是什么意思,她还有更重要的事,“你这些钥匙从哪儿来的?”

“黑石头底下啰!”他贼贼的把阙老太太留给水灵的字条从腋下“变”了出来。“奶奶在字条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你不是看过七、八次了?”

她确实拿出来仔细研究过无数次,但始终搞不明白究竟是哪棵桧树边的柳树,更不晓得满院子的黑石头要从哪儿找起。

“你偷看我的东西。”看来他似乎比她聪明多了,完了,在她尚不及将他“压落底”之前,说不定已经被他榨得一文不名。

“别冤枉好人,明明是你自己乱丢东西,强迫人家‘中大奖’,还好意思责备我。”乌长云一气,把钥匙塞回口袋里,拒绝还给她。

“那我跟你道歉,你把钥匙还给我。”她是能屈能伸小女子,知错必改大美人。

“让我考虑考虑。”乌长云把嘴巴嘟起来,示意水灵该尽点做妻子的“本分”。

装傻她最会了,即便近在咫尺,她还是有办法视若无睹,很故意的忽略他的暗示。“你这样子……是皮痒啦?”她撑起十只爪子,预备替他搔个够本。

“不是皮痒,是心痒。”乌长云认为新婚夫妻最不该做的,就是闲闲躺在床上耍嘴皮子、乱抬杠,简直是浪费时间嘛。须知春宵一刻值千金,瞧,他们亏了起码有好几万两了。

她不懂他的暗示,干脆改成明示好了。

“吻我。”够明白了吧?如果连这样都能佯装不懂,就太厉害了。

“不要!”水灵负气地,怪他不该偷走她的财宝。

“好,我就把所有的金银独吞了。”斜眼瞄她一下,看她有没有些许动摇?

这……一记香吻换千金,挺划算的。

水灵靠卖豆腐脑为生,也算是个生意人。将本求利,算盘珠子连拨都不必拨,就知道这笔交易“稳赚”。

她沉吟了一下,欲拒还迎地在乌长云脸颊印上她的朱唇……

“不是那儿,是这儿!”他乘机一次要个够。“还有这,跟这……”

水灵吻得好累,嘴巴都发酸了。

“你太过分了!”

“你才过分,”乌长云一股火气提上来,眼眸像两簇野火烧向水灵,“我问你,在你心中是我重要,还是银子、财富重要?”居然必须利诱,她才肯吻他。

“都……都很重要啊!”

她说的一点也没错,如果乌长云清风两袖,她岂不是得天天陪他喝西北风?真是那样,又何必嫁人呢?常言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既然连基本的需求都要不到,不如回家卖豆腐脑,至少可以填饱肚子,逍遥又自在。

“我没有比较重要一点点?”他的男性尊严严重受到创伤,堂堂七尺之躯、昂藏英挺的男子汉,岂可败给一堆铜臭?

水灵注视他良久,忽尔问道︰

“换个角度看,你觉得我和阙家的财富,哪一个在你心目中比较重要?”

“是你啰!”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正中下怀!“好,那把钥匙给我。”反正她已经是他的人了,他应该没理由再耍她一次。

“你……”乌长云聪明一世、胡涂一时。怎么也没想到会栽在一名女子手中。“你使诈!”

“你想食言而肥?”水灵赶紧打铁趁热,叫他后悔不成,“须知,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你堂堂一名……”

可恶!把你的嘴巴封起来,看你还能不能伶牙俐齿。他一嘴欺上她。

水灵悸动的心,再度如万马奔腾,他如洪水般的吻,几乎淹没了她的全部理智。不行……她还有重要事情问他。她使尽力气别过脸庞,问:

“你究竟有没有派人去把我哥哥接来?”

天!乌长云翻了一下白眼,直接瘫在她身上,一动也不动。

“到底有没有嘛?”水灵仍是紧追不舍。虽然晏子韶待她不仁,但他毕竟是她的兄长,她不能眼睁睁的弃他于不顾。

“启禀少爷、少奶奶。”突然,老小姐的声音自房外传了进来,“晏公子和筱君姑娘已经在大厅等候多时了。”

“筱君也来了?”水灵兴奋地跳了起来,忙不迭地就要冲出去。

“等等,先把衣服穿上!”

老天!他怎么会娶一个这样的妻子?!乌长云伶着衣衫,追过去为她披上。

水灵眨着精灵淘气的眸子,咯咯地笑得好开心。

“自己也没穿,还敢笑骂人家。”她朝他吐吐舌头,一溜烟地推门跑向回廊。

留下乌长云在房内,兀自气喘吁吁的大发牛脾气。

呃,不对,更正一下,应该是“豹脾气”才对。
 0   2005-06-14 06:30:19  回复
dream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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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amer Lv0
这人连忏悔都不正经!

天底下有谁到阎罗王那儿告状,告成功过的?如果阎罗王办事效率有那么高,坏人不就都会被牛头马面抓回阴间地府下油锅了。

骗死人不偿命的大老奸!

水灵拋给他一个极端不屑的眼神。

“你这是什么意思?”乌长云自认没有错,而且心地也够善良,行为也很磊落,不该领受如此冷漠的对待。

“意思很明显,我瞧不起你。”她已经把他和张德宝他们归成同一类。

“我做善事,你还瞧不起我?”这女人的脑袋八成壤掉了。

“你图的是阙家财产,以为我会看不出来?”她对他的意图,其实依然是“雾煞煞”,只不过因为他没适时伸出援手,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害她担惊受怕的被迫完婚。光凭这一点,她就有理由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叫他永世不得超生。

“金钱于我如粪土,名利亦如浮云,我要它何用?”他说得抬头挺胸、意兴昂扬。

“哼!你是没有才这样说。”水灵记得很牢固,阙老太太是把遗产留给她,而不是他,嘿嘿嘿!将来他若有二心,就休想得到一分一毫。

“错了,我有的是金山、银山,”乌长云被她逼急了,不得不把他深藏不露的“法力”施展出来,让她开开眼界,免得她老是门缝里瞧人。“张大眼睛看清楚。”他屏气凝神,叨念着不知什么咒语,旋即食指往圆桌一点,“变!”

哇!一大堆金子耶!

“变!”

又是一堆!

“变!”

“变!”

“变!”

天哪!满屋子金光闪闪,灿烂夺目。

这个人!不,他……百分之一百二十不是人,那他是什么呢?

“你……你别乱指!”她唯恐乌长云变戏法,变上了瘾,连她一起给变成黄金就糟了。

“放心,”他笑嘻嘻的,伸长脖子往水灵红颊夺了一记香吻。“你是我新娶进门的美娇娘,我怎么舍得把你变成黄秃秃的死东西。”

天!他还真想当她的夫君呢!这人非妖即怪,绝对不可以胡里胡涂被他“拐”去当妻子。

得跟他拖延时间,好生寻个计策脱困才是。

“既然你不是人……嘿!不要强辩。我虽然快要神志不清了,但我也还知道,是人就不可能会这种妖术”

“是法术才对。”乌长云急着纠正她的用语。

“好吧,随便你怎么说,横竖这不可能是人做得出来的事,你……你说,你到底是什么?”水灵胆寒得说话都结巴了。

“咱们见过面的,并且同床共枕睡了好几个晚上。”他似笑非笑,一脸邪恶相。

这么批评他,也许有人不同意,但起码在水灵眼里,他的确邪气重重。

“你胡说!”她自认一向洁身自爱,除了曾经被他轻薄过,就再也没亲近过任何男子,怎么可能跟人家“同床共枕”?

除非他是那只——

另一波颤动自心底涌上脑门,严重撞击她的每一根筋脉。天!她真快昏厥了。

“你终于记起来了?”整件事,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了,她迟早有一天会洞悉真相的。

乌长云顿了顿,凄凉一笑,旋身变回原形。

霎时间,一只活生生的黑豹鹄立在水灵面前,朝她眨眼、皱鼻、努嘴巴……

天啊?!挺不住了。水灵双眸紧闭,颓然昏倒在地。这一刻,她只盼望永远不要醒过来,她不相信自己有勇气去面对这一切。



阙老太太的丧礼,在乌长云的张罗下,办得盛大而隆重。

地方上的名流仕绅全都被邀来,众人在哀励、肃穆的气氛下,让她老人家入土为安。

阙家表面上仿佛又恢复了原来的宁静,所有的产业、营生,虽然少了钱管事的指挥、运筹,照样经营得非常妥当,人人各安其事、各守岗位。原本可能引发的一场风暴,似乎被消弭得平平顺顺。

然而,另一场风暴,在阙家大宅内,才正要展开呢!

水灵足足有半个月不肯和乌长云讲一句话,也不让他上床睡觉。

每天晚上,他只能把圆凳凑一凑,将就着“歪”一个漫漫长夜,等天亮了,再趁四下无人,随便找闲空着没人住的厢房补眠。

当大少爷当到这种地步,可算是十分、非常、很落魄的了。

“我说娘子啊!”他实在受不了了,每天睡在圆凳上,既不能翻身,又无法伸展四肢,简直是受罪嘛!

“坐过去!”水灵冷酷的把他推回“原位”。“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靠到床边来。”

“嘿!我是你的夫婿,咱们拜过天地的——”

“少来,跟我拜堂的是我表哥的小厮,叫展展,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水灵有恃无恐,总之她就是不要嫁给一只黑豹。

“不,跟你拜堂的明明是我。”

“是展展,”水灵不可能弄错的,在花厅上,她曾悄悄问过老小姐,而且还掀开红巾的一角,偷偷瞄了一眼,的确是被派“代主娶妻”的小男孩展展。“他的长相我到现在犹记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右边眉头有颗痣,左边嘴角有道疤痕?个子相当高,约莫高你半个头,身子壮壮的,逢人就笑,相当得人缘?”乌长云形容得钜细靡遗,丁点不差。

“没错,”水灵挺佩服他的记忆,别人的小厮,他居然把人家看得那么清楚。“就是他,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是不是像这样?”他一旋身,头脸四肢全换了样,他竟是……展展?

水灵希望自己赶快再昏倒一次,但她没有,她必须保持清醒,才不会被他乘机占了便宜。

她早该想到,他不是人,是妖!妖怪什么都嘛能变。

毁了,她这一生恐怕注定要“与兽共舞”、拥豹而眠了。

“嘿!”乌长云又变回他俊逸倜傥的模样,色迷迷的看着她。“开心点好不好?我说过了我不是妖怪,我是修炼成人的豹仙。”

“瞎扯!”水灵还是觉得他比较像妖。“我只听过狐仙,从没听过豹仙。”

“我说的是句句实言,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呢?”乌长云今儿个才明白,他并非法力无边。连她,一名小小的女子他都摆不平,枉费他以仙自居了那么久。

“信你我就是小狗狗,”水灵有理由怀疑他的。“我想过了,我爹根本就没去过长白山,他怎么可能救了你,你又何须来报恩?你说穿了其实是……”她很少以自己美丽的容貌为傲,但今晚例外,“是觊觎我的美色。”

“哈哈哈!”乌长云噗吓一声,笑得前仰后翻,气得水灵好想赏他两巴掌。“麻烦你不要尽往自己脸上贴金好不好?虽然你长得还算是差强人意,但绝对没好看到令我不得不远从长白山上跑来勾引你的地步。拜托拜托!饶我一命吧。”

饶你一命?

水灵反身拉开所有的抽屉。

“你在干什么?”

“找一把利剪。”她好急,把抽屉里的东西统统翻到地面上。

不会吧?!“找利剪做什么?”他开始觉得女人心是海底针,叫人猜摸不透。

“杀你。”水灵回答毫不犹豫。

“谋杀亲夫,罪不可赦,你千万不能轻举妄动。”乌长云佯怒道。

没想到她的脸庞由愕然转为杀气腾腾。

“啊哈!总算让我找到了。”水灵把剪刀举在胸前,准备伺机把他那张爱乱损人的臭嘴,给戳得稀巴烂。

她真的要杀他吗?

乌长云不能理解,在他们有过那么多甜言蜜语、卿卿我我之后,她怎么还狠得下心肠,拿把利剪对着他?

水灵狡黠地勾起嘴角,美美的笑容忽然变得阴森恐怖。

“是男子汉大丈夫,就乖乖站着别动,让我杀个痛快。”

“是!”乌长云脑筋又没打结,“可我尚未和你这位大美人行夫妻之实,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

“哼!你方才说我只是长得差强人意,怎么才一眨眼,就变成大美人了?”言行不一,满口胡言乱语,水灵发誓非“做了”这个“畜生”不可。

“我那是跟你开玩笑的。”乌长云可不愿躺冷板凳躺了半个月,又必须夜夜提防她的追杀,新郎棺做到这么窝囊,要传了出去,不给人家笑掉大牙才怪。

“好呀,那我也开个玩笑,戳你个几刀,咱们就将彼此过往的恩怨扯平。”她抄起利剪,毫不留情地猛攻过去。

“灵儿!”

真是的,瞄都瞄不准怎么杀人。他若是被她如此笨拙的举动杀伤,那才是最空前绝后的一桩笑话。

乌长云长手翻出,左掌擒拿,登时将水灵搂在怀中。

“我的好灵儿,你真恨我恨到非杀我不可吗?其实我俩早在千年之前使已结缘了……”他娓娓道出两人纠葛的情缘。

为何他的叫唤如此震慑她的心?他俩真是命中早已注定?水灵仰起脸,怔怔地凝视这寸许远的迷人脸庞;按捺不住内心激越的情愫,伸出颤抖的柔夷,轻轻抚触他的眼、鼻、唇、眉……唉!他若真是个“人”就好了。

“灵儿,”乌长云看穿她的心事,“我愿意为你放弃千年的修行。”他认真的眼眸盈盛着浓浓的柔情。“如果你真的非杀我不可,那么……”他把她手中的利剪取下,置于圆桌上。“你只要把我给你的‘火龙珠’毁掉,就足以令我永世不能超生了。”

“你……”她怎狠得下心呢?她要不是那么在乎他,也就不会气成这样了。其实她不是真的生他的气,她是担忧——无限的忧心忡忡,全是为了怕失去他。

水灵不明白老天爷为何要这样捉弄她,连个“人”都不肯给她,偏偏让她遇上个“仙”,人跟仙怎么能结成夫妻呢?

她伤心地伏在他身上,哭得哽咽不已。

“你别哭。”乌长云也是百感交集。他原先只是单纯的为报恩而来,岂知会遇上水灵这样一名灵秀聪慧、婢婷绝尘的女子,今他情不自禁地一头栽进情海深渊里。

是缘?是孽?是冥冥的情牵?

“是我起的因,这果报就由我来承担吧。”他捧起她的脸,慎重其事的问:“告诉我,你爱我吗?或者……你曾经爱过我吗?”

水露一对明眸直勾勾的凝视着他。她无法欺骗自己,也不想那么做,即便他仅是长白山上的一头猛豹,她也不曾动摇过对他的情意。

她只是气他不肯早点说实话,但……那又如何?一样改变不了事实。

现在,她真真实实的偎在他怀里,这具与常人无异的胸膛正怦怦狂跳着,她岂能否认……

不!她是如此无法自拔地……

“是的,我爱你。”她郑重地点点头。

“万一……万一我因为与你相恋而违反天条,必须……”

“不用说了!”她素白的纤指按住他的唇,“我知道那会是什么结果,你听着,一旦你有任何不测,我也不会苟活在这世间的。”

“灵儿!”乌长云心满意足地淌下男儿的眼泪,将水灵紧紧里搂在臂弯里,闭目向上苍祷告,口中低喃……

陡然间,室内一片光华……

屋外雪白如画,银光遍野……
 0   2005-06-14 06:29:3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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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阙老太太的卧房位于东厢右侧的首间,房外花木扶疏、苍拢翠秀,十分幽静。

水灵身着新嫁衣,款步来到门前。站在廊下的仆人,忙为她打开房门。

“老夫人等您好久了。”

水灵点点头,匆匆步入房内。她原以为里头只有阙老太太,和一、两名丫头陪着,孰料,巧巧、钱管事和张德宝,居然全闻风赶来了,三人各据一隅,冷冷望着她。

贼子?!

她暗咒一声,寒暄、客套全部省下来,改以更冷漠的眼神回敬他们。

“灵儿,是你来了吗?”阙老太太气若游丝,显然大限已到。

“是我,姨婆,您还好吧?”她欠身立在一旁,怜悯地望着阙老太太。

“这会儿,你该改口叫我奶奶了,”她虽然病得重,但心情却非常好,“来,坐到床边来,奶奶有话跟你说。”

她叫的是水灵,钱管事他们却也一起挤过去,侧耳倾听她到底交代些什么。

“我跟你说,”阙老太太拉着水灵素白的纤指,有一句没一句,断断续绩的说:“东郊外,咱们有座农场,……养……养了五十几头牛,其中……有八头是……母牛,专门……养来挤……挤……挤奶水,你记得啦,……早晚喝一……一杯,也……也给莫言喝……喝一杯,至于钱管事你就……就别理他……反正……他自己会偷喝。”本该哀哀戚戚的临终遗言,因着这句话,气氛突变得轻松许多。“还有……村子头的阿……阿狗渖,生了个……个儿子……你记得……送……送两匹布过去;还有,大榕里的福伯……的媳妇儿,她……她娘……月初过六十……大……大寿,你也送点……礼物,呃,就选一头牛好了,送公……公的……”

天!她这算什么遗嘱?

巧巧跟张德宝已经没耐性听下去,索性拉了把椅子,趴在椅背上打瞌睡;只剩下钱管事仍在孤军奋斗,坚持要听她说到最后一口气。

老夫人的性子他最了解不过了,前面那些杂七杂八的废话,包准是她的障眼法。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精彩的还在后头。

“我……刚才说的,你……你都……都记……记住了?”

“记住了。”水灵记性一向就很好,何况老夫人停停顿顿,总共也才交代二、三件事情而已。

“好,现在咱……咱们换……换来……来谈莫言。”她张着嘴巴,吸足了气,才勉强接着道:“他吃的药一共有八十……八十三味,我一样……一样说给你……听……”

让我死了吧!钱管事吐出舌头歪歪的挂在嘴边,表达他内心强烈的不满。

“死老太婆!”他低啐一声,也跟着张德宝他们趴到桌上去打困,等着阙老太太把她那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一一交代完毕,他们再“回神”过来,好跟水灵抢财产。

“好啦!”阙老太太瞥见他们一个一个被她“打倒”,得意地朝水灵挤眉弄眼。

嘎!她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一个快要往极乐世界去的人。水灵很怀疑她的病是不是装出来的。

“我的话,就……就说到这……”她使出最大的力气,往水灵的手掌按了按。

一只硬物,偷偷的被她塞往水灵手中。

转眼之间,阙老太太的双眼沉沉垂闭,两手也逐渐转凉。

这……怎么会呢?

水灵慌乱的,只知紧握着老夫人塞给她的东西,却完全没了主张。

钱管事不相信老夫人东拉西扯,把一堆“岛事”当遗言,郑重其事的交代完,就两手一摊,走了?

“老夫人!老夫人!”他吼得太大声,把巧巧和张德宝都吵醒了。

“怎么样?”张德宝问:“她有没有说出金库和银库的钥匙藏在哪里?”

“有我会那么紧张吗?”钱管事气红了脸,抓起阙老太太的手臂又摇又晃,最后干脆搜她的身。

“住手!你在干什么?”水灵火大了。对一个死者做这种行为真是大不敬。

“找东西呀!你瞎了眼,看不见吗?”巧巧不甘闲着,袖子一卷,跟张德宝一起肆无忌惮的加人搜索行列。

“住手!住手!”水灵制止不了他们,只得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哪!”

“少奶奶,什么事?”守在门外的家丁仓促冲了进来。

“把他们三个全部给我轰出去!”

“谁敢!”

钱管事在阙家几十年了,这些家丁全是他的属下,平时就已经怕他怕得不得了,此刻被他一吼,更是呆杵着,动都不敢动。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是阙家的少奶奶,你们敢不听我的?”水灵气急败坏地握紧拳头。

他们是很想听她的,可是钱管事的恶势力遍及整个阙家的产业。这些年,他瞒着阙老太太,不断雇请他家的人到阙府来担任重要的工作,许多人都他们收买了,谁还敢反抗他。

“怎么样啊?”钱管事得意洋洋地在水灵面前晃来晃去。“少奶奶?哼!少奶奶有什么了不起,把我惹毛了,明天就给你一封休书。说!死老太婆的钥匙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在哪里?”水灵作梦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么坏的人。

“你不知道才有鬼!”钱管事是标准的恶奴欺主,脸带凶相,一步一步逼向水灵。他相信阙老太太不会心甘情愿的把钥匙交给他,所以他才会大费周章的把水灵找来,以骗取那把价侦连城的金库之钥。他以为骗阙老太太很难,但要骗水灵应该容易多了,毕竟她只是个年仅十九岁的丫头片子。

巧巧和张德宝闲着没事做,也跟钱管事一样,摆着臭脸,企圃强迫水灵就范。

“老太婆临终前,只有你跟她去过祠堂,那把钥匙不在你身上会在谁那儿?”

“在我这儿。”

众人同时将脸面转向大门口。

“少爷?!”钱管事失声叫了出来,惊慌错愕的面孔白得跟纸一样。

水灵的惊诧不下于他,在她眼里,这人可不是什么少爷,而是她朝思暮想的乌长云。

乌长云只轻描淡写地瞟了水灵一眼,旋即转身扫向钱管事、巧巧和张德宝。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冷笑地走向钱管事。

“你还记得我这个少爷?”

“小的……小……”他手里还扯着阙老太太的衣袖呢!

“拖出去!”

乌长云一声令下,立刻走进两名大汉,一手抓一边,将钱管事架出阙老太太的卧房。

这些长随以及家丁,原就对钱管事的淫威暗恨在心口难开已久,而今老天有眼,让他们家的少爷病体痊愈,得以重掌阙家的大权,个个乐得眉开眼笑、心花怒放。

“还有你们两个,谁允许你们擅闯我奶奶卧房的?好大的贼胆!”乌长云沉下脸来,凝起双眸,那气势简直可以慑人魂魄。

张德宝眉心、额头不知不觉涔出斗大的冷汗,浑身哆嗦地望着他。太不可思议了,前一刻还瘫卧在病床上的人,下一刻居然精神奕奕,英姿焕发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个才大病初愈的人。

张德宝一生招摇撞骗,没想到会在阙家踢到这么大一块铁板;眼看到手的肥鹅不仅飞了,连他恐怕也难以脱身,因此紧张得六神无主。

“我们是你奶奶……呃,邀我们来的。”巧巧心想这样说大概比较不会激怒他,反正死无对证嘛。她并不在乎乌长云的脸孔有多凶,她只巴望能多看他两眼就心满意足了。

呵!这样的男人,她以前怎么都没机会遇上呢?

“她邀你们来干什么?看她咽下最后一口气?”乌长云语音咄咄,表情森冷且骇人。

“当然……不是。”巧巧吓得躲到张德宝背后,“爹,你看嘛,我就跟你说算了,你偏不听……”

他们原来真是父女?水灵不禁怒火中烧,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耍弄她和她哥哥呢?!可恶,真是太可恶了。

她急怒攻心,娇弱的身子不胜负荷,险险跌落墙边,所幸乌长云飞快地扶住她,“你还好吧?”

“跟你们这一大群骗子在一起,怎么会好?”她也在生他的气,气他不诚恳、不忠厚、不老实。嫁给如此这般会骗人的夫君,说不准将来哪天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你先别生气,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现在的确不是发火的好时机,毕竟有太多外人在,她不能畅快淋漓的和他算总帐,况且,还有阙老太太的丧事必须料理呢。

“行,”她切齿一笑,悄声道:“我可以暂时饶你不死。”接着嚷声吩咐:“把他们父女送往衙门,告诉知府大人,我随后就去作供,连同诉状一并带去。”

“遵命!”

“等等!你……你凭什么?”巧巧后悔得想去撞墙,早料到阙莫言长得仪表堂堂、气宇非凡,她就犯不着费那么大把劲,去弄那瓶迷魂散回来迷昏求灵。这简直就是把天大的好处双手奉送给她,真是要活活把她呕死。

“凭你帮我得到的阙家少奶奶头衔。”水灵翻出一个特大号的白眼,狠狠回敬给她。“押出去!”

“嗅!等一下,我……可以解释……我有苦衷……是身不由己。”

比起她的垂死挣扎,妄想做困兽之斗的行为,张德宝则勇敢多了;他垂着头,一语不发地拉着巧巧,慨然步出房门。

水灵回首一瞥,才发现他的背已湿了一大块。原来坏人也有害怕的时候。

此时房里只剩下水灵和乌长云二人,和一室宁静的氛围。

水灵只浅浅地、轻灵地瞟他一眼,旋即跪到阙老太太床前,低低啜泣了起来。

乌长云无言地,随着她两膝着地,伸手握住阙老太太已然冰冷的掌心。

“阙老太太。”

“怎么?我姨婆不是你奶奶?”水灵惊问。

乌长云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仍自顾自的喃喃念道:“非常抱歉,我瞒了你这么久,一直没敢把真相说出来。因为莫言在五年多前上长白山打猎时,遭到猛虎袭击,身负重伤。当我在雅子岭将他救回山洞,原以为尚可挽回他的性命,孰料……他乃然没能存活下来。他在临终时,给了我这张字条。”他取出一张泛黄的宣纸,上头血迹斑斑,令人怵目惊心。“他希望我到汝临县来,把真相告诉你,但那时候你又因为思念莫言过度,一病不起,我因一念之仁,不忍告诉你这件不幸的消息,只好假扮成莫言的样子;但又担心被你认出来,所以才装病,成天躺在床上,不敢见你……我,我不是存心骗你,只是希望减少你的痛苦。如果你仍旧不肯原谅我,就到阎王爷那儿告我好了,我心甘情愿领受责罚。”
 0   2005-06-14 06:28:56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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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嫁给阙莫言?”钱管事震惊得眨巴着眼,老鼠嘴张得开开的,半晌合不拢。

“是啊!”水灵哭丧着脸,眼眶忍不住泛红。“我可以答应你把阙家的财产由巧巧手中骗过来,但是我绝对不要嫁给阙莫言。”水灵并没有把她的“惊人发现”说出来,她要按照阙老太太的指示按兵不动,看看他们究竟在玩什么鬼把戏。

钱管事目光游移不定的瞟向水灵,“阙老太婆没告诉你别的事?”他不信水灵到现在还没察觉她就是阙家真正的继承人。

“没有啊?”水灵睁着水汪汪、灵灿的大眼睛,装出可人的憨模样。“她只是问我,我娘怀巧巧的时候,是不是让什么东西给踢到肚子,她觉得巧巧跟我长得实在太不像了。钱管事,以后您要撒谎前麻烦先知会我一声,吹牛也该有个七分像,这么离谱,你是希望我自动露出马脚?”

钱管事原本就不是很灵光的人,这一会儿被水灵说得益发的迷糊。

他和张德宝起初是计划把水灵骗到汝临县,让巧巧去跟她结交成好朋友,谁知道,巧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但无法跟水灵和平相处,还处处找她麻烦。为恐夜长梦多,他们不得不提前把水灵送到阙府来,好使阙老太太把所有的田产、房契、银票全数交给她,然后他们再暗中下毒,把水灵送往阴曹地府,由巧巧以第二承继人的身分,名正言顺的霸占这里的一切。

反正他们很习惯做坏事,也不怕水灵发现真相后会使出什么法子反抗。总之,他们把水灵瞧得很扁,把自己看成绝顶聪明。

钱管专用他所学无多的知识,盘算了半晌,才道:“你对这整件事情一点也不怀疑吗?”他横看竖看,水灵都应该是比巧巧伶俐些,的确很难相信她至今仍没瞧出任何端倪。

“干礁怀疑?”水灵悟性高、反应快,他接连问了两次,她岂能再佯装下去。“我知道我就是阙老太太要找的人,巧巧只不过是你们用来瞒我的一个幌子。不过我并不在乎,只要能确保我哥哥安然无恙,并且不让我嫁给那个阙莫言,我并不介意把这些财产拱手让出。”她说得合情合理。

钱管事颇满意她的解释,他老早打听过,水灵十分淡泊名利,许多富商巨贾想娶她为妻,都无法打动她的芳心,何况那个病入膏肓的阙莫言。

嗯,这样他就比较能放心的继续设计她。

“为什么你不愿嫁给他?”

她到阙府前后不过数个时辰,应该还没机会和阙莫言打过照面,居然就拒绝得道么坚决,莫非阙老太婆已经跟她说了什么?钱管事心想,水灵也许风闻了些许关于阙莫言长年卧病的传言。

“因……因为……”哼!告诉你也不怕,“因为我已经有了意中人。”

“那人是谁?”

“这是我个人的事,你没必要知道。”水灵认定他是个坏人,跟坏人通常都不能说太多真话,以免着了他们的道。

“你不告诉我,要我怎么帮你?”钱管事急切的想知道,那个能打动水灵芳心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不帮我也得帮,除非你要放弃唾手可得的大笔白花花的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水灵很清楚他是那种可以为钱翻脸无情的人,否则他不会去勾结别人,陷害自己的主母。

一语点中了钱管事的要害,今他五脏六腑狠狠翻滚了一大下。

问题是,要水灵嫁给阙莫言是阙老太太开出来的条件,她不肯委曲求全,这煮熟的鸭子恐怕就会硬生生的飞掉,如此一来,他辛苦筹划的大计谋,不就要跟着泡汤。

“放心!”水灵早猜到他怀的什么鬼胎,“姊姊不嫁还有妹妹呀,巧巧跟张德宝妄想侵吞你费尽心力得来的财富,难道不该叫他们也做点牺牲?”其实真正牺牲的,搞不好是阙莫言。

水灵开始有点同情他了,娶到巧巧这种女孩子,他的后半辈子包准没有好日子过。

并非她心肠太坏,故意把巧巧“塞”给他,实在是万般无奈,情非得已。谁叫他长那么大了,也不会自己出去“明察暗访”,选个名门淑女,早早把婚事给定了,也免得姨婆临终还要为他的终身大事操烦。

见钱管家沉吟不语,水灵乘胜追击,加紧鼓动她如簧之舌,“你想想,一旦巧巧嫁给了阙莫言,她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阙家的财产”咦?不太对劲喔,既然阙老太太还有一个孙子,她为什么非要找我?……难不成那个阙莫言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蛋?!“钱管事,阙莫言他——”

钱关事点点头,复又摇摇头。

“他患肺痨病,已经五、六年了,神智正常,绝不是白痴。是不良于行,连起床都有点困难。”

“原来如此!”水灵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无措地,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

巧巧虽非善类,但要她嫁给这样一个人,未免太残忍了一点;可她也没伟大到拥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胸襟,怎么办呢?

她发现钱管事的贼眼死盯着她。

“你别看我,我不会答应的”水灵警戒的退到门边,准备随时开窗。“巧巧和张德宝一定早就知道这件事对不对?否则他们怎么会大老远的把我找来。”

“没错。”钱管事道:“其实嫁给阙莫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连吃饭都需要人家喂,想必也没力气能对你怎么样。你和他成亲之后,再等三、五个月,他一命呜呼了,你不就可以自由自在另外找个人家,另行婚配?”

他说的比唱的容易。

“你这是什么话?”水灵杏眼圆睁,心中充满了悲屈,想她为了兄债,不惜违背良心,答应张德宝的逼迫;而今,原该属于她的财富,都围着一堆虎视眈眈的材狼,等着将她掠夺一空。

她可以放弃这所有的原就不属于她的东西,但她无论如何绝不能将一辈子的幸福葬迭掉。

“既然你说得这么容易,那就叫你女儿或巧巧去,横竖我是不会答应。”

“这可由不得你。”巧巧没声没息地推开房门,手里不知拿了一瓶什么药粉,出其不意的往水灵脸面一洒……

“啊!”刺鼻的呛味,熏得她眼泪直流,咳嗽不止。“你……你……”顷刻间,她已昏厥得不省人事。



阙老太太病情复发后,便躺在床上,只余奄奄一息;阙莫言他“据说”根本是“无行为能力”的半废人,因此他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歪在床上,等着女侍们来喂他用饭、吃药。

既然阙家两位主子均不约而同的病倒,那诈骗兼逼迫水灵成亲这件事,当然就任由钱管事和水灵半路认来的坏妹妹巧巧为所欲为了。

此刻,门外锣鼓喧天,门内凄凉哀励。

水灵像丢了魂的人儿,任由从巧巧家里赶来的老小姐为她梳理装扮,呆滞的眼神萧索漠然,教人看了好生难过。

巧巧不知跟她洒了什么迷魂药,但见她行动不便,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美丽的眸子蓄满晶莹的泪珠,那种无言的悲愁,叫人看了更加心痛不已。

老小姐一边抹去落泪、一边为她戴上凤冠,小巧秀雅的脸庞有数不尽的离情依依。巧巧担心被阙家的人识破她的诡计,特地跑回去把她认为比较好骗的老小姐找来,让她全天候的守着水灵,美其名是伺候她,实际上是在监视她。

然而老小姐的心早就被善良的水灵给收服了,若不是她的卖身契仍握在巧巧手中,她真想带着水灵摸夜逃之夭夭,说什么也不让她嫁给那个“卧病郎君”。

“水灵姑娘,你得坚强点,努力把神智恢复过来,才能够尽快想办法把黑豹大哥找来替你解围,否则莱紫就算有心帮你,也不知从何帮起。”

一串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珍珠,自水灵的眼眶里滚下来,一颗颗无声地淌落衣襟,震颤住老小姐的心。

一天一夜了,她始终不哭不笑也不说话,脸上盛盈的一径是那种没有表情的表情,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而今,这成串的泪珠儿则道尽她深埋心底莫大的委屈。

老小姐今晨第一眼见到她,就直觉得不对劲,不必问也猜想得到,铁定是巧巧搞的鬼,这世上没人会愿意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人。

汝临县匀阳地方的百姓,谁都听过阙莫言这位身系万贯家财的豪门公子,但谁也没见过他,即使是日日伺候他吃食的丫寰,也说不清他究竟长什么德行。总而言之,他是一个绝对神秘、又十足悲哀的人物。

老小姐光是用想的,都感到毛发直立,甭提是要嫁他为妻了。

“水灵姑娘,你若想哭,就痛痛快快的一次哭个够。今晚成了亲之后,你可就不能在太多力气去自怜自哀,要知道咱们巧巧小姐正打着阙家财富的主意。你嫁给了阙公子,无论祸福如何,都摆脱不掉阙家少奶奶的身分,所以你必须打起精神,好好盘算盘算;我相信凭你的聪明才智,绝对斗得过巧巧小姐,但是,你若一直这么呆呆愣愣,那就……后果不堪设想了。”老小姐无奈地为她罩上大红巾,扶着她的手臂朝花厅方向走。

水灵僵硬地由着老小姐扶持着,穿过了数个回廊与拱门,眼泪一路滴落在石板上。她也不希望老这么呆呆傻傻的,可她身不由已呀!巧巧那瓶中不知装着什么药粉,她才吸了几口进鼻子里,整个人便虚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走进花厅,丝竹唢吶吹得震天响。水灵迷迷糊糊的,使听见礼赞生高唱……

“一拜天地……”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被小心翼翼地扶回房中。

这时,她体内的药力似乎逐渐褪去,她的手能动了,双腿也变得灵活了……水灵欣喜莫名,慌忙扯掉头上的红巾,连同重得要命的凤冠一起丢到壁角去。

逃!这是唯一闪进她脑海的字眼。她再也顾不得晏子韶了,这种哥哥,连她被逼着出卖终身的幸福,任人摆布嫁给一个“废人”,他都没过来探视她,表示一下关心之意,要他何用?

他自己赌输的钱自己还,水灵当初答应的,可没包括“嫁人”这一项。

趁现在大伙喝喜酒,烂醉如泥,赶紧脚底抹油,逃得越远越好。

“喂!”床里头传出低沉的声音。

水灵一惊,险险踢到桌脚。“你……你是谁?”

“我是你的丈夫呵,怎么?你才跟我拜完堂就想“弃夫潜逃”?”

原来是阙莫言。他不是病得一脚已经踩进棺材里了吗?怎么还能中气十足的跟她讲话。

“哼!你别高估了自己,”水灵知道刚刚跟她拜堂的是他的小厮,年仅十二岁的展展。他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哪有办法到花厅去跟她拜堂成亲。“所谓一丈之内谓之夫,你若能走个一丈远,我就心甘情愿认你当我的夫君,否则……嗯哼!很抱歉,恕不奉陪。”并非水灵故意瞧他“很没有”,实在是此事非同小可,绝对不可儿戏。她怕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命都没了。

“是你说的喔!”全身不遂的他,似乎不想再“躺而言”,要“起而行”了。

“是……是我说的怎么样?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以上所言纯属虚构,反正她又不是男子汉,面临危急,撒个小谎,老天爷应该不会太苛责她才对。

“好,一丈就一丈——”

蓦地,偌大的人影自床榻一跃而起——

水灵一口气憋在喉间,吓得手脚发冷。

“啊!”

老小姐真会挑时间,捡这节骨眼闯进来。

“水灵姑娘,不好了!”

她何止不好,简直是三个惨字叠在一起。

“出了什么事?”她眼睛仍死盯着床上那尊忽然坐起的“东西”。

“是阙老太太,”老小姐不明所以,跟着她猛往床上瞧,奈何隔着一道纱帐,怎么看也看不清楚。“她……她不行了,你快过去瞧瞧,她直嚷着要见你呢!”

“喔!”水灵一颗心直接封进冰窖里。

完蛋了,逃不掉了。万一阙老太太果真撒手人寰,那……她的孙子又好死不死捡这时候“大病痊愈”,哇!前途一片灰暗。

水灵心乱如麻,柔肠百转。

“快呀,水灵姑娘,”老小姐催促着,“阙老太太怕熬不了太久,你在犹豫什么?”

“我……”她犹豫的可多了。“我……好,我这就去。”好歹阙老太太总是她的姨婆,而且还把庞大的财产留给她,她是应该去尽一点心意。

临跨出门槛,水灵仍不放心地回眸张望。

那个人怎么突然没了动静?大概昏过去了,还好,他的病还很重。

哎!这是什么居心?人家病得“很重”能叫“还好”吗?水灵暗暗责备自己,不该自私的只为了自己着想,完全不顾他人的安危。

那……唉!她的心肠如果能够硬一点就好了。

“老小姐,你先叫人去请大夫,过来看看阙公子的病情是不是加重了。阙老太太那儿,我自己去就行了。”话才出口,她就后悔得要命。

水灵发誓,以后她一定要学着把心地弄坏、弄黑一点,这样非但别人不敢来欺负她,三不五时她还可以耍点手段……

比如,对付床上那个据说是她丈夫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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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阙家的祠堂位于大宅院的东侧。

橘红色的木窗、金漆的雕花、泥塑的彩像、麒麟飞鹤瓜瓞绵绵,身穿大袍盔甲、手执大刀的门神……,壮观得像一座庙宇。

水灵伫立在门边,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进去。

“进来啊!”阙老太太颤颤魏魏地燃上了三炷香,递给水灵,“跪到蒲团上去。”

“我?”这可使得不得?妹妹可以马马虎虎将就认一下,但人家的祖先怎能随随便便拜呢?

“这儿除了咱们娘儿俩就没旁人了,不然你以为我指的是谁?”阙老太太含着笑脸道。

“可……可是,我……”她试探性地问了句,“姨婆,您的表外甥女真的叫晏水灵啊?”

“当然叫晏水灵。”阙老太太瞇着老眼逼砚她的脸庞,“怎么?你不叫晏水灵?”

“我是叫晏水灵,但……”难道说……真正能够继承阙家遗产的是她,而非巧巧?是张德宝和钱管事合起来谎骗她?“何以见得我一定是您要找的人?”

“这世上姓晏的人并不多见,而且……”阙老太太莫测高深地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有点奸奸的笑容,“过来!”她指着在墙上一副“百花富贵春暖”的字画,“把它取下来。”

水灵不明所以,怔愣地依言取下字画。

“啊?!。”她惊呼一声。“这是我娘!您记得我娘?”

字画下面,原来贴着一张一尺见方的水墨仕女像,乍看之下宛似水灵,然仔细瞧瞧,画上的女子比水灵年纪似乎大一些,身形也较为丰腴。

“我和你娘小时候经常玩在一块,那年我二十刚出头,她却仅仅六岁大,成天黏着我不放,害我逛街、游园、偷会情人都必须带着她。”寻思至此,阙老太太呵呵呵笑得开心极了,“摘不清楚的人,还以为你娘是我生的娃娃呢?哪知道她只是个爱哭、好吃的小跟班……”她的眼神飘得好远好远,仿佛回到三、四十年前,在梦梁谷镇的光景……

“姨婆!姨婆!”水灵见她脸色越来越苍白,忙将她扶到椅子上安坐。

“唉!”蓦地回押,依悉仿佛残留一抹惆怅挥之不去。“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呃……小跟班。”到了这当口,水灵再也不怀疑她自己就是阙老太太要找的外甥女,而巧巧……哼!她肯定和张德宝一伙,同样是居心叵测、心怀鬼胎。

“对,你娘是个小跟斑。”说到水灵的娘,她脸上泛起了一丝丝血色。“可惜她福薄命短,年纪轻轻就走了,亏她懂得叫人送了这幅画来给我,让我聊慰相思之苦。水灵啊!”

“嗯?”

“你跟你娘长得可真像。”阙老太太怜疼地摸抚着她的脸,“不过太瘦了,这么单薄的身子,哪有力气跟钱管事还有那个叫巧巧的野丫头斗?”

“您……”水灵猛地咽了一口唾沫,“您都知道啦?”

阙老太太诡笑着把原已微驼的背用力挺起来,显示她依然还有两把刷子。

“我只是身子病得重,脑袋瓜子可比谁都清醒透彻。”她示意水灵快点跪上蒲团,边拜边听她讲话,才不会耗费太多时间。“钱管事跟了我几十年了,他自认劳苦功高,不甘心我就此把全部的财产奉送给你,所以才会去勾结外人,做出这么幼稚无知的事情。唉!”阙老太太蹒跚地拉开木柜,从最底层拿出一个漆金的盒子,交予水灵。

“这是……”

“里面是两百亩地的地契,以及一千两银票,如果我死了以后,钱管事并没有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你就把这些送给他,否则……”她左右审视水灵,觉得她实在瘦弱得可以,这个样子怎么有办法打击“罪犯”呢?“否则你就看着办吧。”

怎么样才算大逆不道?水灵好想问清楚,以免自己判斯错误。可又觉得问这种听起来好象很容易的事情,似乎有点笨。

“大逆不道是指他以上犯下,伤害你和莫言。”阙老太太真不是盖的,虽然眼皮已经遮去她三分之二的眼珠子,照样有本事“看穿”水灵的心事。

“莫言是……”水灵以前没听过这名字,很是好奇。

“是你表哥,亦即你未来的夫婿。”阙老太太说得云淡风轻,一副这件事她说了便算数的笃定异常。

夫婿?!水灵心中猛烈怦怦的跳得好厉害。

她怎么可以不问问人家的意见,就擅自作主,替人家决定终身大事?

“姨婆,我……非要嫁给表哥不可吗?”她有千百个不愿,但主要原因有二,一是,她从来没见过阙莫言,不知他是圆是扁,有没有不良嗜好?会不会很暴力,动不动就打人?通常富家子弟,不纨桍就容易败家,再不然便是好吃懒做,贪色无耻;其二,她心里早有了乌长云,他这人尽管行踪飘忽,但对她却极尽温柔体贴……呵!一想到他,怎么就无端端的脸红心跳?

糟糕了,这里那么多老祖宗,不晓得有没有被‘视破’”?

“你在想什么?”阙老太太看她一张悄脸蛋红通通的,不禁哑然失笑。“甭不好意思,男人当婚、女大当嫁。现在就面红耳赤,那等你见着了我那宝贝孙子,岂不是要兴奋得昏过去。”她对莫言的长相,当真是信心十足,非常有把握。

“不是啦,姨婆,您误会了。”她又没毛病,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脸红?“我认为这桩婚事”

“不要紧!”阙老太太急着打断她的话,“凡事我都安排好了,你认为怎样都不重要,只要安安心心等着当新娘子。现在咱们来谈谈比较严重的问题。”

对水灵而言,还有什么是比她的终身大事更严重的?

“我问你……”

阙老太太微微地有点气喘,脸色也愈来愈灰白。水灵本想再跟她说个明白,但看她喘息一次比一次急促,便不敢多说什么,只静静的望着她。

老太太喘口气道:“为什么你要承认那个叫巧巧的丫头是你妹妹?白痴都看得出来她不是,你们的长相南辕北辙,不要跟我说她长得比较像你爹,我不会相信的。”

“是因为……”要说实话吗?万一张德宝知道了,他是否会对她哥哥不利呢?水灵万万料不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快说,你再犹豫不决,姨婆就没时间帮你想法子了。”

阙老太太衰老得可真快,刚刚还能走路、谈笑自如,现时却颓丧得坐都坐不稳。

“姨婆,你没事吧?”

“傻孩子,这样还能叫没事,刚才岂不是在腾云驾雾?”她很豁达,生命行将到达终点,仍旧没表现得太悲哀。

她幽默地自嘲,水灵卸一丝丝也笑不出来。

“姨婆,对不起,我之所以那么做……是为了骗您的……我……我实在不知道您真的就是我的姨婆。因为……因为我大哥赌输了钱,那赌坊老板张德宝硬逼我……”

“不用说了,让我猜,”阙老太太居然兴致勃勃的,认真绞脑汁,“他们是不是骗你说巧巧才是我的外甥女,要你帮她把我的财产骗走之后,再让你把她交给钱管事和那姓张的家伙,以便替你大哥还赌债?”

“完全正确!”水灵忘情地报以热烈的掌声。

“聪明吧!”阙老太太高兴得像个孩子。“只是他们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姜是老的辣’。”她大口大口吸进一堆空气,才运足气力,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先把你娘遮起来,咱们去合计合计……嗯,就‘将计就计’,把他们整得灰头土脸,然后好帮你跟莫言办喜事。”

“喜事?不,姨婆!”水灵完全忘了乌长云再三叮咛她,不管阙老太太要求什么,她都必须应允。她只知道她不愿嫁给别人,即使是家财万贯的阙莫吉也是一样。

“又害臊了。”亏她还自夸聪明呢,竟没猜出水灵的心意。“现在不是害臊的时候,你得帮着姨婆去铲奸除恶,如此你和莫言才有太平盛世可以过,事不宜迟,快走。”她方才犹柔弱不堪,而今又显得神采奕奕,确实匪夷所思。

可惜她的精力只够“冲”到长廊上。气喘呼呼地的她陡地一软,委顿在雕栏旁,依依不舍地凝望着水灵。

“姨婆,姨婆!”水灵急坏了,即便她们尚未培养出深厚的感情,她却已经深深领受到阙老太太对她的关怀,这是她许久、许久未曾领略过的,想不到竟是如此的短暂。

“灵儿,姨婆怕……怕是帮……不了……你了。”她抚着胸口,痛苦地撑着,“叫……叫阿福,叫阿福来,我……非要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见……见到……你和莫言……成……成亲。”

“什么?!”
 0   2005-06-14 06:28:26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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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家位于汝临县的西北口,这儿几乎是清一色的土垣茅舍,前榆后桑,沙道纵横间矮屋比邻,周围茂竹凤尾森森,仿佛特地倚着阙家的大宅院四周而盖起来。

水灵原以为张德宝会要求她和巧巧一样穿得华丽而隆重,没想到竟是巧巧跟着她打扮,衣着既朴素、简单,还故意装穷。原本美盛得令人屏息的容貌,下了妆之后,就全走了样,虽然脸上仍抹着薄薄的脂粉,但却已掩不住褐色的斑点,以及眼角的皱纹。

她才十九成吗?看起来不像耶。

“你老盯着我看干什么?没见过美人吗?”巧巧临出门前就跟钱管事提过,她不要跟水灵共乘一辆车,即使与她共乘一辆车也不要坐她对面,结果……钱管事听错了,还以为她喜欢水灵喜欢得不得了呢,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们凑在同一辆马车上,让她们大眼瞪小眼。

水灵嫣然一笑,尚未开口呢,巧巧已经被她绝美的笑容气得紧闭着眼睛,说什么也不要睁开来。

“轻点轻点,你再用力挤,眼尾纹就要变成一团疙瘩了。”

“你——”好在阙家的大宅院已经到了,否则巧巧包准会把水灵一口吞进肚子里去。

钱管事领着她二人拾级而上,到了最上层阶梯,才嘱咐她二人稍待一会儿,兀自和守门的仆人不知嘀咕什么,不到一眨眼功夫,那仆人便笑迎颜开的激活大门,迎他们入内。

水灵一跨进门槛,只见宽敞的庭院之中,分左右各站了两排人,约有四十来个,有男有女,清一色的白布衫、青褥裙的打扮。

旋踵又走上来十余名长随,簇拥着一名白发苍苍、身形龙钟的老夫人。她拄着拐杖徐徐缓步走向水灵,征征地注视着她,良久,才将目光梭巡向她的上下衣饰,剎那间眼中放出亲切热络的光芒。

“你就是水灵?”她问。

“呃,是的,我叫晏水灵。”水灵纳闷极了,张德宝不是叫她来取代巧巧的吗?怎么阙老太太连她叫什么都知道?大问题!他们一定隐瞒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没有告诉她。

“姨婆,我是水灵的妹妹,我叫巧巧。”巧巧一反她原来高傲自负的态度,主动且亲热的搂着阙老太太,还拋给水灵一个虚伪透顶的微笑。

“妹妹?”阙老太太狐疑地望向她,脸庞忽地沉郁下来。“我倒不晓得海兰什么时候又生了一个女儿。”

海兰就是水灵的母亲,在水灵很小的时候,她就因为患了重病过世了。

“不过你这样子……”阙老太太看看巧巧,又转向水灵,“灵儿显然要比你小多了。”回头牵着水灵,径自往大厅上走。

“哪会?”巧巧紧跟在后,忙着辩解,“姨婆你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其实姊姊她足足比我大了二岁,不信你间她。”

间我?

水灵愣愣地瞟向阙老太太,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忙圆谎。

哪有强要人家认她当妹妹的,真是吹牛也不打草稿。钱管事也不知心裹在想什么,事前不先跟她说明,让她有个准备,现在才在那儿对她猛使眼色,要她照着巧巧的意思,承认她娘的确多生了一个女儿。

阙老太太垂着满是皱纹的眼皮,里边却是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瞳,定定盯着水灵,等着她回话。

“是,没错,她是我妹子。”水灵心虚地拚命点头,希望藉以提高她这句谎话的可信度。

阙老太太似乎不太满意她的回答,“你妹妹比你懂事多了,一见到我就叫姨婆,不像你,呆得跟木头人似的,连说话都吞吞吐吐。”

“姨婆说的是,我姊姊一向嘴拙,我娘也不喜欢她。”巧巧昨夜受了水灵一肚子的气,现在正好借机报复回去。她没见过水灵的娘,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病故的,心想随便胡扯几句,阙老太太应该不会察觉到任何破绽才对。

“了不起啊你,连你娘喜不喜欢灵儿你都知道。”阙老太太话中带着玄机。

进入大厅以后,她招呼水灵和巧巧分坐在她两侧,自己则端起瓷碗,一边吹散上面飘浮的茶叶、一边净默地思忖着。

水灵环视起周遭,这花厅好大,二十几个人坐在里头仍嫌过于空旷。她极少有机会到这种大户人家做客,新奇得一双晶灿的眸子滴溜转个不停;巧巧则跟她完全不同,坐在太师椅上,眼睛只盯着阙老太太,仿佛花厅里的一切就她而言,均是司空见惯,没啥了不起似的。

阙老太太沉吟地,把她二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主人不说话,大伙只好跟着憋气。所幸水灵原来话就不多,又因长年一人独居惯了,经常大半天说不上一个字,所以这种沉闷的气氛对她而言,一点也不难熬。

巧巧就惨了,她向来喜欢大声喳呼,动不动就吆喝底下的丫鬟们,难得让两片嘴唇“骨肉重逢”。这会儿,连大口喘气都显得突兀,更别说是说话了,简直要她的命嘛。

正当大伙将气憋到最高点时,阙老太太终于开口了。

“灵儿,你知道姨婆为什么找你来吗?”没想到她一开口就针对重点,问得如此坦白,令水灵有些儿招架不住。

“是为了……”她赶快瞟向钱管事,看他有没有“重点提示”……这糟老头,需要他的时候,他竟来个一翻两瞪眼,傻杆在那儿。“呃,我听钱管事说……您身体不如以往健朗,所以……”

“笨蛋!”巧巧没大没小的抢白,“姨婆是因为想我们才找我们来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在跟灵儿讲话,你不要插嘴。”阙老太太愀然不乐。

巧巧嘟翘起嘴巴,负气地端起侍女送上来的热茶,未及,又用力放回茶几上,蓄意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心里的不痛快。

钱管事这会儿改向她使眼色了,偏偏巧巧不买他的帐,继续以各种方式制造噪音,干扰别人说话。

“钱管事!”阙老太太大叫。

“小的在!”

怎么他一个人兼两份差事,既是张德宝的手下,又是阙家的管事?水灵越来越迷糊了。

“把她给我带出去。”

“这……”钱管事为难地向水灵求救。

“姨婆,你生我的气啦?”巧巧翻脸比翻书还快,“姊姊,姨婆比较疼你,你快求她不要赶我走。”她嘴里说得很甜,眼中却射出两把冷箭,好象在威胁水灵,如果不帮她的忙,她就要使出毒辣的手段对付她。

“姨……姨婆,”就水灵来说,阙老太太仍旧是个从未曾谋面的陌生人,要称她为姨婆实在很难开口。“巧巧她不懂事,教养差,性子又特别暴躁,书也念的不多,修养难免差一点,您千万别跟她计较。”呵!好舒服,一口气把昨天的乌烟瘴气全部退还给她,心里头平顺多了。

“你说什么?”巧巧伪装的技术实在有够差,人家随便一激,她就忍不住要露出马脚来。“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我是你姊姊,有什么不敢?”

就是嘛,谁叫你喜欢“卖小”,硬指自己是人家的妹妹。

“你——”

“甭你呀我的,这样很没礼貌知道吗?回位子上坐好,免得惹姨婆生气,待会儿又把你轰出去。”当姊姊的滋味挺不错的嘛。

巧巧气得就差没有吐血而已,坐在椅子上,张着眼睛猛瞪人,所有站的、坐的无一能够幸免。

阙老太太懒得理她,她必须把握时间,将后事全部料理、交代妥当。大夫告诉她,她这是回光返照,好不了一时半刻恐怕又会昏过去,趁现在清醒时,有什么话就要赶快说。

“灵儿,”她慈祥的握着水灵的手,“跟我到后边祠堂来。”

“我也去。”巧巧道。

“谁都不许跟来。”阙老太太命令她那十余名长随把守住信道,不准任何人靠近一步。“哪个敢不遵守我的命令的,就把他的腿打断,用不着客气。”

巧巧一吓,慌忙退回座椅上,恨恨的瞪视水灵走向长廊的尽头。

“现在怎么办?”她见身旁没阙家的人在,低声问钱管事。

“怕什么?”钱管事倒是成竹在胸,安然自若的奸邪一笑,“凭她一个孤弱的丫头片子,能玩出什么花样?你只要沉住气,让其他手底下的人认定你就是晏水灵的妹妹,到时候,等她把财产一继承到手,咱们再……嘿嘿嘿!还怕这里所有的一切不安安稳稳落入咱们手里?”

“真麻烦!”巧巧没那么大耐性等下去,她恨不能立刻去杀了水灵,霸占阙家全部的财富。“我爹干嘛不直接要我假扮成晏水灵,反正那死老太婆又没见过她,也不认识她的表外甥。兜这么大一个圈子,还害我被那死丫头戏弄,叫我怎么沉得住气?”

原来她是张德宝的女儿,难怪嚣张得跟她爹一模一样。

“沉不住气也得给我沉住。”钱管事满有威严的,想必他在这件阴谋诡计当中,也占着极重要的角色。“眼看着数千万的银两即将到手,若因为你一时大意,前功尽弃,不仅是我饶不了你,连你爹都会让你好看。”

“你敢对我怎么样?”巧巧仗着她爹财大气粗,她又是独生女,向来都是她在恐吓别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恐吓她?何况钱管事只不过是一个下人,居然也敢这样子跟她说话。“反正我家有的是钱,大不了我回去跟我爹说一声,谁希罕阙家这点财产?”

“井底之蛙!”钱管事颇瞧不起巧巧,“凭你家那点田产和那间赌坊,连阙家三分之一的财富都不到,还敢拿来夸耀。”

“三分之一?”巧巧眼睛瞪得好大,标准的见钱眼开型。“你是说这老太婆拥有的财产是我家的三倍还要多一些?”

这么简单的算数,她居然还要重复间一次。钱管事很藐视地把眼珠子翻到天花板去。

巧巧没注意到他充满歧视的表情,猛沉浸在一夜致富的美梦中。难怪她爹会这么处心积虑、煞费心思的把水灵从襄城弄来,并且狠下心肠,叫她无论如何要伪装成水灵的妹妹,还再三叮咛,不可以欺负她。

这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钱”在作祟。

钱管事看她越想越眉飞色舞,不得不提醒她,“在水灵继承到遗产之前,你千万不要再去招惹她。”

“为什么非要她去继承?”巧巧始终认为找水灵来是多此一举,徒然浪费时间而已。

“因为阙老太婆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我在阙家做了三十年的管事,连一文钱都污不到,你可以想象她有多厉害。”

正因为他在阙家待得够久,所以才会知道阙老太太有个远亲外甥女,名叫晏水灵;也才能内贼通外鬼,和张德宝勾结,谋夺阙家的财产。

“我怎么看不出来?”

巧巧从小养尊处优,嗓门大脾气也大,除此之外便没什么“过人”之处。论起心机、诡计,更是跟她爹没得比。钱管事看她刚才的表现,就已经把她列人“傻蛋族”,心想,凭你“傻傻逗人”的眼睛,怎么能够看得出来?

巧巧还在认真的揣测,阙老太太究竟厉害往什么地方?“她满脸横七竖八的纹路,像一把菜干似的,颅骨往上翘,嘴角往下弯……看起来……比我凶一点倒是真的。”

钱管事不愿接腔,只阴着笑脸偶尔瞥她一下权充回答。

巧巧又喃喃自语了半晌,才觉得无聊,瘫回太师椅上,瞪着钱管事……

突然,她有一个重大的发现——他也在垂涎这块好吃的“大饼”!

等她辛辛苦苦从水灵那儿把遗产拐到手后,势必得分一半给钱管事,如此一来,他们父女岂不是要“亏”很多?

不行!

她的心肠不会比张德宝好到哪里去,马上就想到除去水灵之后,紧接着还必须“做掉”钱管事,这样他们父女才可以软硬、大小通吃!

嗯!好好想个计策对付他,可……想着想着,她竟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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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水灵一见到黑豹,高兴得又抱又亲的。

“你上哪儿去了?那么久都没有来找我?”没等它做出响应,她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当然啦,你神通广大嘛,来,跟你介绍我新认识的好朋友,老小姐。”

“呃,你——你好啊!”老小姐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掌心都冒出冷汗来了。

“你可以叫它黑豹大哥。”水灵帮着补充说明。

“大哥?”可有趣了,一个老小姐、一个大哥,全都是“上了年纪”的生物。“不好了!”老小姐惊叫,“你听!”

外面乱哄哄一片,许是巧巧讨了救兵来了。

“黑豹大哥你快走,他们一定是赶来抓你的。”老小姐口里催得急,身子却动也不敢动。说真格的,她今夜还是生平头一遭见到这种稀有猛兽,据说……这……会吃人的。

“老小姐说的没错,”水灵纵使十分不舍,却也没法可想。“你快走,不过要记得常回来看我。”

黑豹依恋地趴在水灵身上,伸出舌头舔她的粉颊。

“好了,现在不是撤娇的时候,快走呀!”

它实在很蘑菇,跟水灵亲昵的告别完了,又转身去“吓”老小姐。

“啊?﹗”老小姐双腿瘫软,直接跪坐在地上起不来。

“不用怕,它不会咬你的。”水灵安慰她。

“我……我知道。”老小姐努力要摆出一个大无畏的表情,却仍是坚强不起来。

黑豹原来也打算给她一个热情的“里里”,不过看她吓得两眼呆滞,便改为礼貌性的“握握手”。

直到它“翩然”离去,老小姐犹不敢相信,那只看起来凶猛无比的黑豹,居然曾经主动牵她的手!最神奇的是,她的手竟然还在,它不是会咬人吗?也许她的手不够嫩,不合它的口味,唉!真可惜——喔不,好庆幸!

“老小姐!”水灵叫唤着。

莱紫尚未回神呢,巧巧跟着几名大汉已经闯了进来。

“黑豹呢?”巧巧咆哮道。

“什么黑豹?”水灵反问。

“不要跟我打迷糊仗,”巧巧对她有些忌讳,怕一不留神,黑豹又蹦出来咬她,所以没敢逼得太近,始终保持一段安全距离。“我亲眼看见的,有只黑豹从窗口跳进来。”

“你眼花了吧。”水灵怎么样也不会承认,黑豹大哥是她的好朋友,她才不会出卖它,让这穷凶恶极的坏女人去找它的麻烦。“咱们这宅子又不是盖在深山林内,怎么可能会有黑豹出没。”

“胡说,看到的又不止我一个,她们也全看见了。”

“是吗?”水灵瞟眼向众人。

大伙不知是怕她又放豹出来吓人,还是真的很讲义气,居然不约而同的摇头,并现出一脸茫然。

“你们……好好好,你这个狗奴才!”巧巧憋一肚子气,却找不到理由可以发泄,竟动手翻箱倒柜,把水灵的房间弄得凌乱不堪。

幸亏张德宝及时赶来制止她,“你这是干什么?”

“是她先欺负我的,我摔点东西也不行吗?”她像个被宠坏的小孩,嘟着嘴。一扭头,推开人群怒冲冲地跑出去。

水灵负手一旁,冷眼观看她和张德宝之间的一言一行,心中原先的疑虑更加深了许多。

“你们统统下去。”张德宝命令道。

摒退众人后,他才发现水灵那双慧黠的翦翦黑瞳,正紧盯着自己,不由得心头一震。

“你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他沉声问道。

事情是巧巧引起的,他反而来跟她兴师问罪?﹗

水灵耸耸肩,两手一摊,“我还等着你向我解释呢。这个巧巧跟你所形容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即便是王公大臣的千金,也没她那么骄纵无礼、好惹是非。我是来帮你的忙,好替我哥哥还债的;可不是来让她欺负,当她的出气筒,请你叫她懂点分寸。”

“她的脾气是差了点。”

张德宝的态度很暧昧,完全不合常理。既然他有谋夺巧巧应得遗产的阴谋,是否就该避讳点,尽量不要露出马脚,落人话柄;而他竟大剌剌的在这儿进进出出,还为巧巧买了一堆佣仆,对她时而怒喝、时而纵容,简直就像个父亲在宠溺女儿——

是啊!水灵心中一凛,似乎解开了所有的谜团,又仿佛另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你没跟我说实话。”水灵讨厌被蒙在鼓里,尤其不喜欢受骗的感觉。

“因为你不需要知道。”张德宝有意回避她的质疑。“快去梳理、梳理,用过早膳,我就带你去见那个老太婆。”

“就我一个人?”

“当然还有巧巧。”他像害怕水灵又提什么疑问,会让他无法招架似的,忙不迭地转身掩上房门。

经巧巧这么一闹,竟已过了五更天。水灵一夜末寐,委实困得厉害。趁早饭还没做好,先上床休息片刻吧,要不然待会儿见到那位老太太时,还猛打瞌睡,就不太好意思了。

她身子往床垫一靠,旋即陡然坐起——

“你——”乌长云不是走掉了吗?怎么还好端端的躺在她的帐帷中?

“甫大惊小怪。”他仓促将水灵拉回被窝里,起身遮下纱帐,并且毫不迟疑、理所当然的和她共享一个枕头、争盖一条棉被。

“不行呀!这样是有违礼教的。”水灵挣扎着支起身子,却被乌长云一把压下。

“天底下哪对夫妻不是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对,坚持要水灵陪他“瞇”一下。

“但是咱们还没拜过天地,这……”水灵总觉得这样有点像在做坏事,颇不光明正大,宛如……宛如偷情一般。

“那还不容易,老天爷就在外头,随时想拜都可以拜,反正祂又不会跑掉。”他再度拥她入怀,拒绝跟她讨论那些属于世俗人类才有的繁文缛节。

“你到这儿,就是专程来轻薄我的?”水灵不高兴他竟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嘿!你不说我还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乌长云急着也把水灵一起“挖”起来。“听着,今儿个张德宝带你去见老太太时,不管她要求什么,你都必须勉勉强强的答应她。”

“为什么?”万一她的要求很不合理的话,难道她也非接受不可?

“现在没空解释,总之,你牢牢记住我的话就准没错。”唉!她的朱唇鲜嫩欲滴,克制不住了,先香她一个再说。

“你——就不能正经点吗?”水灵眼神复杂的望着他,心里还纷乱异常。“你不是寻常人,我知道你不是。”

刚刚不止是她,连巧巧和众多丫鬟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不在床上,不在房里,忽地不见了,当着大伙的面就这样消失了;然而才一转眼,他竟又回来了。除非他会乾坤大挪移,否则就是用“变”的!

然,这种“戏法”普通人谁做得到呢?

“方才你躲哪儿去了?又如何预知老太太将要求我做什么?”她追问道。

乌长云抿嘴浅笑,“第一个问题我可以先回答你,至于第二个,则必须等过一阵子,因为现在时间不够多。”他话声甫落,整个人已腾空而起,像一只大蜘蛛,挂在床顶的横梁上。“这一招可不是谁都会喔!”

水灵崇拜得五体投地,“你怎么办到的?教我!教我!”

“没问题。”乌长云轻轻松松地跃回床榻上,其容易的程度,就像一只小鸟儿般,飞翔自如。“改天等我——”

“又要改天?”水灵鼓着腮帮子,抗议他老是敷衍她。“给我一个明确的日期,否则我就死缠着不让你走。”

他巴不得水灵一辈子赖在他身上呢。

“后天晌午,我带你到夫子庙开开眼界然后咱们再往露谷寺、鸡鸣山游玩,接着到石头城吃烤鱼,莫愁湖划扁舟,然后……”

“够了够了,”听得她已经心猿意马,恨不能现在就去。“你记得后天晌午一定要来,若敢食言,当心我摆脸色给你看。

“遵命,娘子!”

他叫得甜腻腻的,直暖进水灵心湖里边。“人家还没跟你——”她娇嗔不依。

“放心,咱们很快就会拜天地的,相信我准没错。”

他说话总是虚虚实实、似真还假,叫人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好啦!现在我确实是非走不可了,你千万记住我的话,要答应老太太的要求,但又不能答应得太干脆,明白吗?”

明白才有鬼!水灵一头雾水地猛眨眼睛。

“我知道你很聪明,届时你就会了解我的用意。”匆匆亲了一下她的粉颊,万般不舍地走到门口又反回来,改以更缠绵的吻来与她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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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赖皮!”水灵嗔道:“人家指的是物品,是……”转念一想,你不给,我干脆自己拿。二话不说,伸出柔夷,直捣他的怀中。

咦?!

蓦地,她触到雷电似的,迅速弹回手臂,紧接着,一张脸红成个大关公。

这人真是的!居然不穿里衣,单单薄薄的只罩着一件长长的月牙白袍。

水灵一下子触及他坚如石壁的胸肌和一大片纠结的胸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羞赧难当。怎么……怎么有人……身上会长那么多的“毛发”?

“你……”她张口结舌,找不出适当的用词来盘问他。

“怎么?”乌长云佯装不解,“我的胸膛不够宽广、厚实,不符合你的期望?”他还真喜欢她摸他的感觉,酥酥麻麻,又有点儿痒,实在撩人极了。

“不是啦?”好个色魔,说起话来全是挑逗。“是你的胸口,怎么会……会长了那么多的……”怎么启齿嘛,真是羞死人了!

“你是指我的胸毛啊?”他夸张的“恍然大悟”,“哪个男人不是这样?你是少见多怪,不信你……呃,算了,”总不能叫她去多看几个男人,印证一下吧。

“总之你相信我就对了,这是很正常的现象。所谓男女有别,你们姑娘家的肌肤大多是柔嫩细致,光滑如凝脂般;我们大男人就不同了,除了胸毛,还有脚毛、手毛、腿毛……不信我把衣服撩起来给你看。”

“不用了,不用了!”水灵仓皇加以阻止,身子不知不觉站了起来,但乌长云马上把她按回“原位”。她忙惊道:“我……我相信你便是。”她把头压得低低的,深怕一不小心又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把头抬起来。”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她。

水灵乖驯的睁着焰焰生辉的黑眸,凝向他。

乌长云握拳的右手缓缓张开,掌心现出一粒火红、闪着光焰、如铜铃般大小的珠子。

“这是……”好神奇的珠子,外围竟然冒者熊熊状似火焰的舌焰,一簇簇不断往上攀升,灭了,又重新攀升,源源不绝,一团接着一团,令人目不暇给。

“这是我赖以为生的‘火龙珠’,你拿去吧。”他轻轻的把它放在水灵手中,“答应我,你会妥善保藏它。”

“我……”水灵诚惶诚恐地捧着那粒血红似火的珠子,无措地望着乌长云。

“为什么给我这个东西?”

“因为它是我的生命,我把我的生命交给你,用以证明我对你此情不渝,直到天荒地老。”

他认真专注得有些反常。水灵不喜欢他如此郑重其事的模样,这样会令人无端地感到害怕,他还是嘻皮笑脸的比较容易亲近。

天荒地老?她活不了那么久的,那岂不是比一辈子还要长好多、好多?他对她的情有那么深吗?水灵疑惑地凝视着他,希冀从他眼中找到她要的答案。

呀!他的眼眸!

她再次发现他的眼眸是这么的熟悉,是……是谁呢?一定有个人,有个她极为熟识的人的眼睛,跟他长得极为相似,错不了,一定有一个这样的人,但……为什么她就是记不起来,那人究竟是谁呢?

乌长云会心的笑开了怀,完全没有声音,他只是咧着嘴、仰着头,得意地拥水灵入怀,要她倾听他的心跳,那因她而猛烈起伏的悸动。

嘿!这股味道,他……是错觉吗?

水灵不信邪,自动往他胸膛各处探索,越闯越心惊,他的体味……唉!脱口就能说出的名字,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

“乌长云!”她唤他:“你究竟是谁?”

“我是你今生的夫君。”他低语,附着她的耳畔哈出一口热气,今她奇痒难耐,连心也是……。

水灵还要逼问,门外却杂沓地传来脚步声。

“糟了,有人来了,你快躲起来。”几更天了,为何这时候会有人来找她?

乌长云一旋身,发现室内只有几件家具和一张床,根本无处可躲。

“快呀!”水灵慌忙催促他,倒是忘了她的卧房实在是小得有点可怜。

情非得已。乌长云考虑都没考虑就跳进被窝里。

“嘿!你——”来不及阻止,听声音来人已经到门口了,水灵没辙,只得把纱帐拉上,自己坐在床边,假装才刚起床而已。

咦?门敲都没敲,就被外面的人一脚踢开!

巧巧带着她的贴身侍女秋荷,凶巴巴的走了进来。

“人呢?”巧巧厉声问。

“什么人?”水灵一愣,心口仿佛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装蒜!秋荷明明看见你房里藏着一个人。”巧巧兴师问罪的样子,活像一名泼妇,将她原本艳丽的容貌掩去起码七分的姿色,变得很不讨人喜欢。

秋荷趾高气扬地眼望天花板,好象她会打小报告、坑害人,是一件很了不起的本事。

“我房里有没有藏人,你管得着吗?”水灵暗暗调整气息,已不若方才那么慌乱无措。她不是巧巧的丫鬟,也不靠她过活,应该没必要看她的脸色,让她莫名其妙的吼来吼去。

“放肆!”巧巧提高嗓音,往方桌上一拍,发出偌大的声响。

可水灵并没有被她的气势给吓到,因为——还有一件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吸引了她所有的视线。

那满满一整桌的酒菜呢?刚刚还好好的摆在桌上,怎么一眨眼而已,就全不见了?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巧巧见她浑然没把她的叱喝当回事,气得直跺脚,“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她的嗓门实在太大了,水灵不得不暂时回神,理她一下下。

“知道呀!你叫巧巧,是个和我一样孤苦伶仃、无父无母的可怜虫。只不过是你比较凶,比较爱骂人,半夜会失眠,喜欢四处乱逛,随便给别人安罪名的可怜虫兼坏蛋。”水灵把原先对她的同情和歉意,全部收起来放进口袋里。

她一点也不可怜,简直可以说是可恶。反正张德宝只是要她来亲近她,又没说要忍气吞声的接受地无礼的指责,所以她才不要让她,而且她要这巧巧知道,她晏水灵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你胆敢批评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咦!这口气跟张德宝还真像。

“秋荷!去把我的竹棍子拿过来。”

“是。”

秋荷兴高采烈的跑出去,不料,一头撞上匆匆赶来的“老小姐”。

“唉哟!要死了,你走路不长眼睛?”秋荷恶人先开骂。

“住口!”老小姐当头就给她“五百两”,还咬牙切齿警告她不得叫出声。

哇!她也是“凶”字辈的人物。水灵惊忖。好在巧巧背对着她,没瞧见这精采的一幕。

“还不快去,在那儿啰嗦什么?”巧巧一双杏眼直勾勾的盯着水灵,满腔的怒火烧得炽旺。她已经够娇艳了,却为什么没水灵这般灵秀绝俗?而且……天!她简且不相信自己会看她看得目不转睛,她一定是个妖女,专门魅诱众生来的。

“巧巧姑娘,”老小姐施施然挡在水灵面前,怯生生地一笑,“您三更半夜的找水灵有什么事,不如交代我去做吧?”

“多事!”巧巧一把将她推向左侧。“她在房里窝藏男人,我特地来教她洁身自爱的。”忽地,猝不及防地扯开纱帐

水灵倒抽一口凉气,心脏险险蹦出来。他——他怎么办到的?!

怪了,床上也是空荡荡的,没半个人影。这卧房就这么丁点大,她会把人藏到哪儿去呢?“说!他人呢?”巧巧脸拉不下来,硬要水灵自己承认,好给她机会可以修理她!

水灵睁着明媚双眼,错愕地盯着巧巧,心里却想着,乌长云怎会平空消失了?

但巧巧的目光像要吃人似的,让她没空想太多。这样的盛气凌人,实在不太可能出自名孤女该有的态度,挺启人疑窦的。她不知道巧巧为什么总是摆脸色给她看,跟她过不去。

水灵的处事原则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今人家大剌剌的欺进房里来,对她恶声恶气,她若再不有所反应,岂不是被人家瞧扁了。

“走了。如果你想见他,就请下次早点来。”水灵瞇起眼睛,笑得一脸的天真无邪。

老小姐担心她激怒了巧巧,会吃不完兜着走,急得猛扯她的衣袖。水灵却老神在在,不卑不亢,看她能拿她怎么样?

“无耻!”巧巧狠啐一声,“看我不打烂你这张脸。”

她接过秋荷拿来的竹棍,用力往上一举,眼见就要凌空而下。

“水灵!”老小姐情急之下将她往旁边一推,害巧巧扑了个空。

“老莱紫!你我死。”怒火一下子蔓延到老小姐身上。

“别打她!”水灵道:“要打你打我好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总是她引起的,跟老小姐跟本扯不上关系,她不愿拖累旁人。

“哼!我两个一起打。”巧巧天生凶残,酷爱打人出气,这会儿逮到机会,她怎能不狠狠打个痛快。

“老小姐,你快走,别管我。”反正水灵不是她的丫鬟,她可以堂而皇之的跟她放手一搏。虽然她外表柔弱,似乎不堪轻轻一击;实际上并非如此,她是打泥巴仗长大的,能投、能躲,还会过肩摔。

当然啦!这些小小把戏仅限于对付某些不起眼的小人物,比如眼前的巧巧。不过,她应该没玩过“抢国宝”,不谙“相扑神功”吧?

水灵见她把手上的竹棍上下甩得咻咻响,不禁有些儿怕怕的。

“别怕!”老小姐很够意思,忙卷起袖管,准备跟她共同抵御“外侮”。“咱们两个拚她一个,至少可以打个平手。”

巧巧闻言,冷阴阴地一笑,“秋荷,把所有的人全部给我叫来。”

完蛋了!四拳难敌群雌。水灵暗暗叫苦,发誓如果此“役”不死,铁定要“发奋图强”,绞尽脑汁把巧巧“害”成穷光蛋,以惩罚她的凶残、没有人性。

须臾的时间,水灵房中已挤满了人,将她和老小姐逼到窗台旁。

“给我狠狠的打,打得越凶,我赏得越多。”

“是的,小姐。”

这些人全是贫困人家的女儿,尽管十二万分的同情水灵,却也无可奈何。

“小心啰,拳脚无眼,你们——”

“废话!”巧巧不骂人会死一样,开口便用吼的。

说时迟那时快,窗外突然“吼——”地一声,比巧巧的咆哮气势更加磅礡,众人惊甫末定时,黑豹大哥已冲过窗台,直扑往巧巧。

“啊!!”吓死她了!丢下竹棍,转身拔腿就跑。

其他人也跟着一哄夺门而出,顷刻闲,溜得一个也不剩。
 0   2005-06-14 06:27:1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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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夜空中,飘浮着团团腕肿的云,转瞬间,便把皎洁柔美的月娘娘吞进肚里去。原即阴暗、阗无人声的后院,此时更如同被百指千爪的阎夜魔掌侵袭,死寂罩住整座林院。

一条人影条忽掠过高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闪进水灵房中。

“谁?!”水灵自床上一惊而起,忙掀开碧纱帐。

“嘘!”一双巨大的手掌捂住她的嘴巴,另一只手则自腰际环抱住她。“是我。”乌长云喘得好厉害,大口大口的气直往水灵颈项、肩背喷,弄得她奇痒难当。

“不是告诉你了,半年之后再来找我?”她赶紧把纱帐拉上,免得让人瞧见。

“半年之后,我早得了相思病死翘翘了。”软玉温香在抱,乌长云舒服地仰躺下去,顺势将水灵带回暖呼呼的被窝里。

“你……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嘎!这张床比你家那张要舒适多了,借我躺一下。”他赖皮地趴在水灵身上,放肆的嗅闻她宛如幽兰般的体香。

“乌长云!”她被他嗅得浑身发痒,忍俊不住,险些要笑出来。“快起来,否则别怪我……”什么味道好香?哇!她的肠子反应特别快速,马上就叫得咕噜响。

“闻到没有?”乌长云深情地吻住她的唇,狠狠吮吭了一阵子之后,才说:“虽然那些东西比不上你诱惑人,但是包准你会开心的还我一记香吻。”他撩起纱帐,将桌上的烛台点燃。

水灵立刻望见琳琅满目的……炒肺子、酱爆蟹、红烧斑鸠……

“你怎么弄来的?”他这人连吃顿饭都不惜动歪脑筋设计她,难保这桌“好料的”不是又去设计旁人“赚”到的。

“买的。”乌长云很不高兴她用“弄”这样的字眼,“这些日子老碰不到善良、无辜又呆呆的女孩,怎么弄?”

“呆呆?”敢拐着弯子骂她。水灵不依,伦起拳头便欲捶他。

“不得无礼!”乌长云长手一揽,把她抱进怀里。“我千里迢迢、好心好意带可口的料理来给你打牙祭,不道声谢,张开双臂迎接我,就已经够糟糕的了,还用花拳绣腿对付我,罚你陪我喝一杯。”

“不行呀!我不会喝酒。”

“不会更好。”他斟了满满两杯女儿红,强迫水灵跟他喝“交杯酒”。

“你这人……”水灵光闻到酒味就已醉了一半,若是整杯喝下去,岂不是……

“快喝,喝了这杯酒,咱们就是夫妻啦!”乌长云勾住水灵的手肘,兀自仰头一饮而尽。

水灵则仍端着酒杯,征征地望着他。

“我喝酒的样子很好看吗?瞧你目不转睛的。”他伸手捏住她的鼻子,打算强行把酒灌进她嘴里。

“慢着!”水灵的眼眸一闪一闪,越闪越晶莹,紧接着水光滟潋,泪盈于睫。

“又要哭啦?”他很顺手的探进她怀中,替她把手绢拿出来。“你喔!这点芝麻绿豆小事也值得你泪眼潸潸吗?不喝拉倒,改喝茶可以吧?”他讨好地觑向她的面前,朝她扮鬼脸,逗她开心。

“我只是含着泪,哪有哭?”才逞强说完,白净小脸已流下两行清泪。“你将咱们的婚事看得这么随便、这么无所谓吗?只一桌饭菜、两杯水酒就解决了?”水灵哽咽不已,一双含着热泪的美眸哀愁的盯着乌长云。

“原来不是芝麻绿豆小事,是无伤大雅的小小小小事。”他说得一脸轻松。“快把眼泪擦干净,阁下这副尊容,我已经很不计较的照单全收了,可别哭瞎了眼,到时候莫怪我把你打入冷宫,另外娶一房小妾回来虐待你。”他不正不经的“严正声明”,再次把水灵惹得痛哭流涕。

“现实鬼!坏心眼!”她又哭又叫的把跟雨点似的拳头拼命往他身上捶。

“想我乌长云英姿焕发、豪气干云的一代侠客,居然斗不过你的两行泪水,汗颜啊汗颜!”他吐出舌头,将她脸上咸咸的泪水,全数添进肚子里去。“嗯!你真是谜样的可人儿,连泪水都是香的。”

“贫嘴。”他捏她的鼻子,换她掐他的嘴巴。“你这张嘴真是骗死人不偿命。”

“太不厚道了,我打从成为人——呃,”他暗咒一声,仿佛是责备自己说错话了。水灵没听清楚,无法确定。“我是说,从小到大,我只是略略地撒了一个小谎,骗过一个人,而且那个人非但毫发无损,还舒舒服服地坐上我的腿,坐得我两腿发麻呢,我哪有骗——‘死人’?除非你承认你是……”

“可恶!”水灵刚刚还不好意思用力,这会儿可什么都不理了,她要狠狠惩罚他的口不择言——

“啊!”她惊呼一声。

“这叫先下‘口’为强。”乌长云冷不防地咬住她的食指,坚持不肯松口。

“你——你咬痛我了。”

“是吗?”他把她的手挪到边边,好腾出空跟她拌嘴。“那赶快告诉我,你爱不爱我?”

“我……”水灵的脸庞转红得发烫,心如小鹿乱撞。“不知道。”她低回着,不敢把眼睛抬起来看他。这人一下子神秘兮兮、一下子又正经八百,教人搞不清楚他究竟葫芦裹在卖什么药。

“灵儿!”他捧住她的脸,严肃的说:“我今晚前来,最主要的目的是要告诉你,你今生当定了我的妻子,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改变不了这事实,明白吗?”

水灵吓一大跳,“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我知道一定有,你老是行踪飘忽,居无定所,讲话又闪闪烁烁的,”她吞了几口唾味,提起勇气问:“是你已经娶妻?还是你的家人反对我们的婚事?”

“都不是。水灵,”他张开嘴巴,把她的手指头吐还给她。“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在好多、好多年前,你的……”他踌躇了半晌,终究没说出实话。“你的一位长辈,救了我跟我娘——”

“那一定是我爹,我爹心地最好了。”原来是这样,害她担心得半死。

“呃……也许是吧。”乌长云不自然的笑了笑,“我为了报恩,才远从长白山千里跋涉而来,你猜的没错,我是有目的才亲近你的。”

“感恩?”她的心凉了半截,“你为了感恩才……才要娶我为妻?”

“不,”他很认真的否认。“我还没有滥情到那种地步。我之所以娶你,纯粹是因为情不自禁。”他抚着她红通通的粉颊,低吟道:“我愿意为你放弃一千年的道行。”

“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必懂、你只要了解我的心意就够了。”乌长云摩挲着她的脸,意乱情迷的吻咬住她的耳珠子,“你不该长得这么美,美得令人有犯罪的冲动。”

突如其来的羞涩教她将一双小手由他掌中抽开,放在身后。

她赧然一笑,道:“你真有那么喜欢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水灵也学会耍点心机,弄个小陷阱,让别人往里面跳。也许是筱君那席话点醒了她,她真的需要乌长云给她一些些保证,否则他们现在这个样子,将来若有个不测,吃亏倒霉的不全是她一个人。

乌长云随便猜也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要不要我对着月儿娘娘跟你发誓?”

“才不要!”水灵马上表示反对,“月儿娘娘每几天就变个样,阴晴圆缺捉摸不定。你对着它发誓,难不成是另有居心?”

到目前为止,水灵对他的了解仍是模模糊糊,也不知道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不行,必须找个机会探查探查他的底细,她要给自己一个不必冒险、没有危机的归宿。

“天地良心,”乌长云不明白她的小脑袋裹在想什么,“我只是想给你一个誓言,如果你不喜欢月儿娘娘,那我就对星星好了,它总没那么善变吧?”

“可它明灭不定,而且我怎么知道你是对着哪颗星起誓。”

有够啰嗦!乌长云匪夷所思的瞪着她,诧异才许久不见,她居然变“坏”了。

“你的意思是不要我发誓,因为你对我根本是深信不疑!”他故意欣喜若狂地搂着水灵,赞赏她“英明睿智”、“真知灼见”。

“不是。”水灵怕他高兴过了头,急忙把他“敲”醒,“我虽然不想逼你发誓,但不表示我就对你深信不疑,你必须给我一个足以证明你一辈子都会待我好的信物。”

“有那种信物吗?”

太不公平了,她也只不过“捐”出了一根玉簪,一根玉簪能保证什么?又能保证多久?居然好意思跟他要那种——几几乎乎不可能有的——超级名贵证物。

“我不管,我就要。”她这次非放聪明点不可。

原来她“变坏”的段数已经到了“奸诈狡猾”的程度了。乌长云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他转了语气,缓道:“其实那‘东西’也并非没有,只是‘它’很庞大、很占空间、很累赘,而且不怎么好照顾。”他诡笑地睨向水灵,一副莫测高深又阴险的样子。

“没关系。”水灵笑得坦然,她毕竟尚属年幼,心机不够深沉,诡计也不够多端。“只要你肯给,我就有办法照顾‘它’,而且保证细心的呵护。”

“你的保证值多少银两?”

“难以估算,那是无价的。”水灵的信用卓着,襄城里内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也以此为傲。为了显示她的保证的确“贵重”得可以,她忙把下巴抬得高高的,秀眉微扬,还瞇起半边眼眸。

“好,我相信你。”乌长云拉开她的双手,环住自己粗壮的腰杆,“拿去吧,我整个人统统是你的啦。”

“你——你怎么可以当信物?”这个人的脑袋显然塞得全是石头,硬邦邦得一塌胡涂。

“不拿我当信物拿什么当信物?”见她把手缩回去,他立刻霸道的把它们抓回。“普天之下还有比找更‘名贵’、更爱你的奇珍异宝吗?”就算有,他也不承认,水灵是他一个人的,他要完完全全拥有她,哪个‘走不知路’的敢来跟她争,他发誓一脚把他踹到苏州卖城鸭蛋。
 0   2005-06-14 06:26:55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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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灵又是一脸茫然,这……

看她怔愣地瞪着大眼睛,筱君一颗心条地提上喉间,“你不会连他住哪都不希罕知道吧?”

“我……”水灵真恨不能敲敲自己的脑袋。昨晚跟他东扯西扯一堆,怎么将最重要的全搁在一旁?

“胡涂!”筱君转身便要夺门而出。

“你要去哪里?”

“找乌长云啰!”筱君答得理所当然。唉!水灵要是有她一半精明就好了。“要他无论如何得给你一个交代。”

“不,来不及了。”水灵抢在门口,一脸忧戚地望着她。

那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来不及了?筱君不敢问,怕问出来的答案是她所不能承受的。

“你别想歪了。”水灵嗔怪地拍打她的手臂,“我跟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只是……只是……而已嘛。”

哎哟!急死人了。筱君聚精会神的聆听,却只得到“而已”二字。

“我所谓的来不及,是因为我天一亮就要走了。”

第一个闪进筱君脑海的是“私奔”三字。

“你——”爱情的力量真是无远弗届,才一天一夜,原本娇弱的水灵,居然变得坚强勇敢,而且……大胆。

“我要到汝临县去,至于原因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我相信很快的我就会回来。”她幽幽长叹,眉目间有股抹不去的惆怅和深深的悲凉。

“水灵。”筱君忙握着她的手,“有什么困难就说出来,即使我帮不上忙,也还有我娘啊。”

“谢谢你的好意,可这件事谁也帮不上忙。”她疲惫地斜躺在床榻上。由于一夜没得好眠,她美丽眼睑下泛起了些微的青紫色。

“是为了乌长云?”

水灵苦笑地摇摇头,“是为了我哥哥。”

“为了子韶?!”筱君一凛,晏子韶是她心中永远的痛,他不会又桶了什么楼子,要水灵去替他善后吧。“连我也不能知道?”

“不能。”水灵很坚决。这种既不光明又不磊落的事叫她如何启齿?

筱君也不再追问。她了解水灵,水灵做事一向谨慎,她这么做,势必有她的道理。她幽幽一叹,接着道:“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汝临县离襄城有一段不算短的路程,万一水灵遭到不测,她连要去替她解围都困难重重,想了就叫人放心不下。

“我会的。”有她这样一位好友,水灵相当庆幸。

此时,远处天际已被晨曦染上一抹酒醉似的绯红,天还没亮透,冷凉苍茫,草木微微颤动。水灵催促筱君快快离去,自己则枯坐在床边,茫茫等待一个未知的前景……

寅时一到,张德宝便派了一辆马车过来,将她带往汝临县的秀水乡。



“你就是新来的丫鬟?”巧巧双手环抱胸前,颇不友善地打量着水灵。

“我……”水灵一愣,没想到情形会是这样子,她以为巧巧应该是个孤弱和她相似的清寒女子。然事实和她想象的完全相反。

巧巧的年纪看起来比水灵大一些,脸孔娇艳动人,满身环佩珠饰,走路时呛鼻的香味迎面扑来,可是眼光寒冽,充满敌意的一张娇容绷得死紧,明白表示水灵是不受欢迎的。

“什么你呀我的!”她怒叱,完全不把水灵放在眼里,“在我面前你就是个下人,要自称‘小的’,明白吗?”

水灵一愕,登时反应不过来,只得猛眨眼。

“哑巴吗?怎么不回答我的话?”她锐利的眼睛马上扫向张德宝的管事,“你是怎么办事的?找来个小笨蛋,存心气死我啊?”

“呃……”那钱管事陪笑地用手肘推了一下水灵,压低嗓门道:“你就委屈点,当几天她的丫鬟吧。”

水灵嘴角连礼貌性的笑意都没了。“办不到!”要她冒充别人去骗取不屑于自己的遗产,已经够令她难堪的了,居然还要她当丫鬟?

如果巧巧的态度好一点,口气和善些,她犹能忍受,然,瞧她什么样子?嚣张跋扈得目中无人,讲起话来尤其臭屁得叫人退避三舍。不要!她不要那么委屈自己,当这种人的丫鬟。

“你说什么?”巧巧手扠腰际,一副恶狼扑羊的样子。

“你是聋子吗?”哼!她骂我哑巴,我骂她聋子,正好扯平。“我说这么大声你还听不见。”

“可恶!”

若不是钱管事拦得快,她恐怕会对水灵拳脚相向。

“巧巧姑娘,请自重!”钱管事挡在前面,不知向她使了什么眼色,乃巧竟然强忍住怒火,坐回太师椅上,但依旧鄙夷地瞪视水灵。

“既然她不当我的丫鬟,那要她来干什么?”

奇怪了,她吼钱管事跟吼儿子一样,她以为她是谁?这钱管事也真没出息,唯唯诺诺,老哈着腰、躬着身,装小示弱,一点骨气都没有,他又不是她家的奴才。

“你不是一直希望有个玩伴?她来了正好可以陪你聊聊天、解解闷。”

“哼!”她的态度始终恶劣得令水灵有一股想冲过去揍她的冲动。“好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到我这儿可不能白吃白住,你必须付出一点劳力。”

很公平!

水灵本就不希望成为别人的负担,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自力更生。

“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水灵冷不防触及巧巧那罩着霜雪一样的脸,顿觉浑身寒毛直立,禁不住鸡皮疙瘩掉满地。

“最好是这样。”

巧巧一跃而起,乱没修养地呼了一声,便大摇大摆走进内堂。后头马上跟了三、四名女侍,每个人脸上都是战战兢兢,唯恐天要塌下来似的。

“她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孤女?”水灵犀利的眸子,充分表明了她的不信任。

“没错,就是她。”钱管事笑得好僵硬、好假。

“一个孤女能拥有这么大房子?那么多仆人?和那么狂妄的脾气?”她虽然还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确信其中定然另有蹊跷。

“这……”钱管事期期艾艾,“这宅子是我家老爷买的,人也是他请来的。”

“你家老爷对她可真礼遇,”水灵冷冷一笑,“钱管事,我不是瞎子,更不是小笨蛋。”

“我知道,所以我们才会找上你。我们老爷对巧巧姑娘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尽点心意而已,毕竟咱们谋画的,是对她相当不利的事情,于情于理,似乎不该太……”他解释的也不无道理。

水灵原先的疑虑稍稍释怀了一些,但她依旧去不掉心中的惶恐。此地对她而言,不仅陌生,甚至仿佛暗藏着危机,令她好不自在。

“接下来呢?”她人来了,也见到巧巧了,“接下来要我怎么做?”

“什么都不必做,你只要安心住在这里,尽量不要惹巧巧生气。过一阵子,我家老爷自然会另行给你指示。”张德宝的目的只是要水灵成为他的禁脔,至于要她接近巧巧,与巧巧成为好友,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水灵不疑有他,乖顺的点点头。

“反正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只要不伤及无辜,我尽量配合就是了。”她别无选择的余地,到了这节骨眼,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但愿老天爷体谅她情非得已,将来千万不要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让她永世超不了生就阿弥陀佛了。

“那就好,那就好。”钱管事急着离开,匆匆朝水灵颔了首,便转身跨出大门,头也不回地疾步远去。

“喂!钱管事,等一等!”水灵追到前院时,他早已不见踪影。

这下可好了,没人招呼她吃住,她是否该到街上找家客栈暂时安身?

“水灵姑娘!”珠帘后边,走出一名笑容可掬、作丫鬟打扮的女子。

“你是?”水灵见识过巧巧的脾气后,直觉这儿全没好人,马上警戒地频频后退。

“不用怕,我不会害你的。”那女子细声细气,脸上一径挂着亲切的笑容。

“我叫来紫,是巧巧姑娘的丫鬟,以后你也可以跟大伙一样,叫我‘老小姐’。”

“什么?”水灵以为她在开玩笑。瞧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甭说老,连发育都尚未完全呢,怎么大伙却叫她老小姐?

“你别取笑我。”她忸捏地红着脸,“因为我爹姓‘老’,我娘姓‘莱’,为了省事,他们就随便给我取个名字叫来紫,从此以后,大伙就索性让我当小姐,只不过是老了些。”她大方地出了自己一默,笑完还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样子好可爱。

水灵担了半天的心,这会儿才算是一扫而空。在这里有“老小姐”作伴,相信自己应该不会太难趟。

“你服侍巧巧姑娘多久了?”如果她来了有一阵子,那么对巧巧或多或少应该有一些了解。水灵无心与巧巧计较,但她至少必须对她有些认识,预防她三不五时找喳,或者乘机欺负她。

“我比你早来半天,晌午就到了。”

“喂!是吗?”水灵失望极了,难怪巧巧会以为她也是张德宝新买来的女仆。

“走,我带你到你房间去,有话咱们慢慢再聊。”她见水灵只拎着一个小包包,心想她的行李可能还搁在外边,“你的其它东西呢?要不要我帮你提进来。”

“不必麻烦了,我就只带了这个包袱。”她洒脱地摇着小布包,丝毫不因自身的寒伧而难过自卑。

“呵!”老小姐欣赏地盯着她。天!她可真美,一颦一笑,直接就把巧巧姑娘给比下去,难怪巧巧会那么讨厌水灵。“你这么美,实在不适合当个丫鬟,你是被家里的什么人卖了?”

老小姐有个相当不幸的身世,和水灵几乎同是天涯沦落人。她是被舅舅卖掉的,舅舅拿走了卖她所得的十五两纹银,连件衣服也不肯买给她就一走了之了。

“我……”家丑不可外扬,何况她并没有被卖掉。“我不是来当丫鬟的,我只是来陪伴巧巧姑娘,过一阵子就会离开。”

“真的吗?”老小姐忽然好兴奋,“我就觉得你不像,不过……”她的脸迅速又阴郁不展,“巧巧姑娘可不是那么好相处,你——”

“唐荷!小喜!阿紫!你们都死到哪里去了?”是巧巧从内堂吼出来的声音。

“快走!快走!”为免扫到台风尾,老小姐拉着水灵一溜烟穿过回廊,直奔后花园。
 0   2005-06-14 06:26:3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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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5-06-14 06:19:1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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