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日晚上睡不着，她第一次用了母亲的安眠药。白天上班的时候脑子则是昏沉沉的难受。也许，这样死过去了也好。如果她死了，他会后悔吗？曾经如此唾弃为爱轻身的女子，突然发现，什么叫万念俱灰，了无牵挂……
周末，还是会固执地打电话给他，却听到电话里有个女孩的声音在叫他。然后他匆匆挂了电话说是有事要出去。问他那个女孩子是谁，他只说是室友的女朋友。
“一定是有女孩子叫他出去！”她心里恨恨地想。
第二日在单位收到包裹，是他的字迹！上面写着“礼物”两个字。这才想起，她的生日到了！匆匆打开来看，竟然是MP3，朝华的！她的眼眶又潮了！物质虽然不能说明什么，但是至少能说明在他心中，她还是那么重的分量！
打电话谢他，他没有说什么。也许那个MP3是早就买好的？和他们的分手无关？他只是解释了一下，周末早晨没有听完她的电话，急着要出去，就是为了这个包裹。这个误会是解除了，可是还有多少误会啊，才一步步地导致了今天，他们不得不说分手？
她的例假一向是很准的。这几日一直浑浑噩噩的，生日这件事情提醒了她，竟然已经快到月底了！她有点慌了。到药店买了支验孕笔，她慌慌张张的接尿，手抖得厉害。试纸早已模糊。废掉了！
又买了一支。结果证实了她所担心的问题。天，她觉得眼前一黑！这个孩子，怎么说来就来！而且是在他们分手以后。她想起了C市的那个缠绵夜。世上真有那么巧的事。老天为什么要和她开个那么大的玩笑？
文艺片里有很多独自带大负心郎的遗腹子的坚强的女人。她却做不到。这种事还是要知会他的吧。起初，他也是大大的吃惊，连连发过来三个感叹号。等确认了实情的真实性后，他决定周末就来看她，一起把孩子做掉。
“事情发生了就该解决。”他的声音是那么冷静。“不要告诉任何人！”他不放心的补充。
但是，于她，却是六神无主的。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要她怎么度过这个难关？她焦躁不安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想到了Y，那个好朋友，在医院工作的女同学。在这个关头，她一定要找个第三者来给她力量！更何况，作为医生的她可以帮的上太多忙了！
Y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吓了一大跳。她先是劝她：“留下来吧。你这个年纪，生小孩最合适了。做掉很伤身子的。”留下来？她倒从来没想过。也许留下来，他也可以回到自己身边？她这一生的漂泊，总算能够有个归宿吧。
又打电话给他。“我不舍得啊。我们把他留下来吧。书上说激情中诞生的小孩都是最美丽聪明的。要不你看私生子的质量都那么高呢！”
“我们以后还会有的啊，”他哄她：“那几天我喝的太多了，质量不高的。”
她不悦。但是说实话，她也还没有做好做妈妈的准备。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Y带她去医院检查身子。听到她说他执意要她拿掉孩子后，Y深深叹了一口气。“早就跟你说过他根本不爱你！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来？”
“他说以后还会有的。也许我们会因为这个孩子又在一起。”她天真地笑。Y只有摇头的份了。
要验血，查心电图，测白带。一切正常。
走进B超室，是个慈祥的老年妇女。也许是有熟人带的缘故吧，做人流的医生的态度并没有像传说中那么可怕。
这是她第一次作阴超，真的有一种被仪器强奸的感觉。有一根棍子插进她的阴道，在她子宫内窥探。
“有孩子了哦。”医生说。是啊，是他和她的孩子！可是，他的爸爸不要他。她难过得想。
嗯，都正常。明天来做手术吧。最后，主治医生看完一大叠单据，对她说。手术？她怎么也没有想过，健康的她，平生要做的第一个手术，竟是无痛超导人流？
第二天，他风尘仆仆地来了。见到他，她很开心。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在床上接吻，轻柔地做爱，全然不顾她的腹中有个小生命。
到了约定的手术时间，他带她去医院。
交钱，拿麻药，签字，换衣服…她越来越紧张。
换了衣服之后，她就被医生带进手术室，而他，只能等在门外。
睡在手术台上，两腿要完全撑开，私处完全暴露于人前。天啊，这就是放纵换回的代价吗。Y同学来看她的时候，她竟然也是这个样子！她羞得无地自容。
有产妇在待产，有一个男医生把手伸进产妇的阴道摸胎位。这一切都太恐怖了！
麻药渐渐上来，她渐渐失去了知觉……
有护士把她推醒，一切都结束了。她毕竟是失掉了他的孩子，只有腹中隐约的痛提醒她他曾经存在过。她的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又躺了一会，Y过来告诉她，他正在门口等她。已经完全清醒了吧，不能让他久等了。她扶着床框站起来。意外地，血顺着脚踝流了一地。
“卫生巾呢？不是叫你准备卫生巾的吗？”有护士过来喝斥。
她盯着脚下那么多的血，无限惊恐。
“和例假一样的呀。注意休息，按时吃药就可以了。”医生安慰她。
扶着墙角走到门前。一打开门就看到了他。他快步迎上来，她虚弱地倒在了他怀里……
回家后，他很起劲地去菜场买菜。一觉醒来，已经看到他在厨房里忙碌。这是他第二次做饭给她。
起身下床，他慌忙迎了上来。“怎么不好好休息啊？”
“我来看看能帮你什么。”他在烧鱼汤。唔，好香！
边喝鱼汤，边含笑看着他。他对她的好，她会永远记得。好想他能照顾她一辈子啊。他们，还会有一辈子吗？
也许是心中有愧，也许是知道自己将来不会陪伴她。这个周末，他对她照顾入微。总是让她有种他回心转意的错觉。也许事情真的还有转机？她傻傻地想。
以前每次都是她把他送到车站。这次竟然是她把他送到车站买好票以后，他又送她回了地铁口。他还在责怪她出门太慢，害他没有买到特快的票，明天早上上班要迟到了呢！他又回到以前小气的样子了。
虽然手术后要休息一个礼拜的。但是她没有请假的理由，只好按照常规来上班。只是这几日因为怀孕的事影响了情绪，又因为作了手术身体虚弱而不能加班。侧面的，她听说领导对她略有微词。
向他抱怨。他说：“这不正好吗？”难道是说，如果她能够去北京的话，他们还是有机会的？她又开心起来。
这几日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常常联系，只是谁也不敢提到将来的事。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在很早以前，她就订了一张平安夜去北京的机票。打电话告诉他，他却劝她把机票退了。“你的身体不好，我不想你奔波。”
“坐飞机来的呀，有什么累的。”她不高兴了。
“不是一个月内不能做房事吗,来了也浪费。”
“什么话？我自己买回来的票还不行啊？”
“你从来都不会听我的话吗？我叫你不要把怀孕的事告诉别人，你偏要告诉Y；我叫你不要来，你偏要来？”
天啊，为什么他这么害怕她出现在他的世界？难道是因为竹子？她的心里闪过一阵阴影。
他在C市培训的那段时候，常常因为在外应酬而不接她电话，问起，他只说太吵没有听见。后来一起过夜的那个晚上，她曾看过他的已拨电话，第一个就是竹子。他是个很少用手机打电话的人，每一个号码在他心中都有举足轻重的位置。更何况是这么一个昵称“竹子”？当时她只是疑惑。问他他只是轻描淡写。“唔，唱歌的时候，我晚到了，找不到房间，就打电话给她。”
“不是每次都是一帮同事一起吗？为什么单单打给一个女的？你不是很注意避嫌的吗？”
“因为她是组织者嘛。”
再多问下去也不好，她不说了。
月初，他来上海陪她做手术的时候曾收到一条SMS。当时他在做饭，没有听见，她就帮他看了。
“你还在地球上吗？”署名还是“竹子”
“为什么，她一到周末就找你吗？”她把SMS给他看。
“嘿嘿，她都有男朋友了，你在想什么？”他不在乎地说。
“有男朋友了为什么总是缠着你啊？”
“有些人就是不喜欢和男朋友玩吧。她就是这样的人。”
后来他复那个竹子：“我在上海。”竹子说“噢，那不打扰你了。”他满意地对她说：“你看，人家知道我女朋友在上海啊！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想想也说得通，她便不再怀疑了。
但是，这次他这么排斥她去北京看他，之前又曾经说起随便找个人结婚算了，而且最近晚上常常出去，回来的也越来越晚，难道真的是有第三者？这前前后后想起来，她心里直发寒。
发寒。
这么多年了，她想她不应该怀疑他的人品。他早就承认单位里确实有女孩对他表示过好感，提出要一起旅行之类的，但是他从来都不为所动。还是相信他吧，这样子心里好受点。
有个杭州的男同学要来上海出差，她准备和他见面。好久没有和人诉苦，她的心里早就郁闷非常了。
吃完饭，她不顾自己还很虚弱的身体，陪那个同学边走边聊，忘记了路长也忘记了疲惫。说了很多，除了流产的事。
“我想H是个很理智的人，他坚持和你异地恋那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男人嘛，北京有无止境的仕途，谁会那么傻跑来上海从头来过。”
“对啊。他现在对我越来越冷淡了。不过我竟然也能够慢慢适应，慢慢地接受。”
“他要来早就来了。你给了他两年时间，就是给他犹豫后悔的机会。你就没有想过也去北京吗？”
“其实我一直在为这个问题挣扎。去北京，我必然众叛亲离，我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他身上了。如果他再对我不好，我怎么办？这太冒险。”
“我想最后你一定会因为舍不得他而去北京。只是现在支持你的人太少。也许你心里有这个想法，只是想找个人来支撑你的这种想法对吧。”
同学深入浅出的分析，竟让她哑口无言。
回家，打电话给他。
“你们聊些什么？”他笑着问，情绪不错。“没有帮你介绍男朋友吧。”他开玩笑。
“怎么，你很希望快点把我扔给别人吗？”她不悦。
“不是啊。你最近情绪不好，多认识点朋友也许可以开心起来。”
“只有我和他两个啊，只是聊你！”
“什么！聊什么！”他的口气明显紧张起来。
“我说你不肯来上海，又对我冷冷的。但是我都慢慢习惯了。哎呀，累死了，走了半个多小时呢！”她向他撒娇。
“啊，什么人啊！他为什么这么省？他就不会叫车吗？”
“别这么说他啊，我们走着我什么都忘了，只是觉得有好多话要说。”
“你怎么这么不当心自己的身体？你还没有恢复你知道吗？一定会落下后遗症的。到时候可别怪我！哼，和我也从来没有走过这么久，和他？走了半个小时？你和他说这么多话干嘛？到时候又传来传去的。我们一定是毁在熟人手里。我早就料到了！”
“你怎么怀疑他呢？”
“只有他妈妈认识两家的父母，不是他说的是谁说的？你以为？”
天，她的脊背一阵阵发寒。他们的好同学啊，你可知道，你一时的疏忽，一时的口快会毁了一段感情？
“那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我怎么知道你会和他单独出去？我以为他会带个同事来。我怎么知道，你会和他说那么多我们的事。”
“女孩子除了感情还能说什么？再说，我讲得也不多啊！”
“分手算了！”他烦躁地说。然后，顿了一顿，又说：“我决定了，分手！
一瞬间，她脑子几乎不能思想，一片空白。他哄她做完手术，才一个星期，就变回绝情的样子！他完全置她的死活不顾吗？只是为了断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难道真的是哀大莫过于心死吗？躺在床上，她睁大着双眼，死死地盯着漫漫的黑夜，竟是一滴泪都没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腹中的绞痛开始一阵阵袭来。她搀扶着墙下床准备去厕所。一落地，竟是一阵腿软，跪倒在地…难道，她就要死了吗？在这个时候，她一个人死在这间小屋，也没有人会知道。她觉得一阵凄凉。
不要不要，她不能输，他们曾经有一个孩子，难道真的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吗？看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你别不要我，没有你，我怎么活！”她发消息求他。
“不会的。”意外的是，他马上就复了。原来，于他，也同样是个不眠夜啊。
“你还不睡？明天请个假吧。”他补上一条。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似乎是处于“第三种关系”。介于朋友与恋人之间的。心情不好时，她会打电话发SMS给他。而他呢，只是偶尔的，偶尔的来个电话，在她眼里，变得是那么珍贵！
一月份，接到一个电话，是北京的项目需要她去一趟。无论如何，也要见他一面吧。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的心争取回来吧。
项目的事很快就解决了。她赶去西单与他见面。他在马路对面等她，身上穿的还是去年冬天的黑大衣。他们第二次恋爱，竟也有一年了！只是，快抓不住了！她的心里无限感伤。
“我要吃糖葫芦！”她向他撒娇。
他买了一串给他，然后等巴士，准备去吃火锅。
车子久久不来。他低下头，咬了一口糖衣。然后看她。她踮起脚，扶住他的肩膀，送上小嘴。吻了有一会才放开。也许，他还爱她？
带她出去逛随便逛逛，竟然不自觉地走到了家具城，数码婚纱店。难道这是为了忘却的纪念？第一天她没有注意到事情有什么不对。可是拉着他的手回到他们小区，他就立刻敏感地放开。她还要缠上来，他却说“哇，你不是那么狠吧？”
怎么变成了她狠？“你是怕被竹子看到吗？”她幽幽地说。“还是打算找新的女朋友了？”
他没有作过多的解释。
其实这次去他那，是很想借这个机会认识他的朋友同事的，这样也可以侧面给他压力。没想到他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又有同学打电话给他，说有个同学从外地来北京，想大家一起聚聚。是他们的大学同学，她不认识。
“啊，我这里还有事，我就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啊？我也想去。”她在旁边低声插嘴。
他赶紧把电话挂了，然后说：“去什么去，我都不想去。”然后便过来抱她，不让她有思想的机会。
第二日，她该走了。中午，他们去川菜馆吃饭。席间，他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问。
“我在想，我们将来该怎么办？”
立刻，一阵不祥袭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不是好好的吗？”她的声音有哭腔。
“你知道，我前面的困难很大。”
“什么困难？不就两个吗？一个是调动，还有一个是我妈妈不同意。前面那个你去努力，后面这个我来努力好不好？”
“你太理想化了。我怕有一天，等我千辛万苦调来上海，你妈妈根本不要我，那个时候我要怎么办。”
“不会的，不可能的。我妈妈对你没有其他看法。要是你能过来，她肯定接受你！实在不行，我来北京好了！”她只有这个办法留住他的心，没想到已然太迟！
“你不用来北京，我都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去哪里。我们单位有的人后来分到新疆分部，甘肃分部的哪都有。”
“啊，那他们都不结婚了？”
“结。家属跟着去。”
“对啊，我也可以！我可以跟着你！哪里都去！”她几乎是在哀求他了。
“我还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我现在在准备雅思。”
“你要出国吗？”
“有这个打算。”他轻描淡写。
“几年？如果你会回来，我一样可以等！”
“不用了，你怎么这么傻？”
天，这样看来，他竟是铁了心要和她分手！她颤抖着，双眼全模糊了。原来这几天，只是他粉饰的太平！在她临走前，他终于摊牌了！
回去的列车上，她没有泪，直挺挺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对面是个年过六旬的文质彬彬的老头，竟然在一个劲的发SMS。谁都可以拥有爱情，为什么唯独她不可以？
有SMS响，是他的“吃饭了吗？”
还关心她有没有吃饭啊，是怕自己做了太绝伤了她？可是如果做的不绝呢？她会一直抱有幻想啊！
手机里，一条条，全是他的信息，竟然保存了一百多条！这一直是支持她的精神食粮啊！往常挺不下去时，她经常用这些信息来给自己鼓劲，错误地以为他是爱她的。
“我竟是变得脆弱了，突然间泪满面。”
“先登记，后调动，你能接受吗？”
“我一定会回来的！”
“最喜欢坐着摇椅慢慢变老，你还是我手中的宝！”
“我好想你啊，老婆。”
“我是不会离开你的，赶我也不走！”
“就算你爱上了别人，我也不会和你离婚！”……
看着这些信息，往日的片断如放电影般一幕幕闪现。眼泪，终于顺着脸颊划了下来。
她还是按着手机：信息—全部删除—确定
她知道，她再也不需要这些安慰了，一切都已经过去，都已经过去。就像这急速前进的列车，过去的，是再也回不来了……
这家伙浪费了“黄金广告位”，啥也没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