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雨水贵如油的南加州,破天荒下了几天的雨,还不是润物细无声那种沾衣不湿雨,是俚语里下猫下狗的下法,乒乒乓乓砸在庭院里桌椅上,热闹无比。
这样糟糕的天气,我执意去海滩,去那么远的圣塔莫尼卡海滩。想去看一看,这样大的雨,海水有没有满出来?
海滩上风很大,穿着宽大的衬衣,象吃饱了风的帆,再加一点风力就可以启航。海水果然是令人心碎的灰色,没有了光线,就失却了灵魂。波涛如怒,喑喑地吼,天际奔来的浪是暗绿色的一道墙,奔至脚下,余怒未歇,竟为玉碎,碎成雪白雪白的泡沫,人鱼公主的泡沫。我一惊,不由得退后一步。
但是沙子像无数贪婪的嘴,雪浪涌上沙滩,顷刻间被吸尽,点尘不惊。一个传奇的收梢是否就是如此?所以那些故事总在人心里炸了一个雷后嘎然而止。就算靖哥哥追问蓉儿“后来呢”,蓉儿也只是转身扑蝴蝶去了,再没有“后来”。
圣塔莫尼卡是个极大的海湾,海水在面前恣意铺开,伸展。虽然天气这样差,腥咸的海风还是令人胸臆为之一畅。天尽头一点孤帆,犹在浪里上下求索。
近岸有人不畏凉仍在冲浪,却别具心思的用了橘红色降落伞,好风凭借力,在浪尖自在滑翔。上次见着降落伞是02年元旦在北大湖滑雪,不知怎的,在这终年苦夏的南加州,分外怀念雪国。
天空如一幅水彩,黯云分数种颜色,像无情狂风吹散又聚拢的雪堆,金乌在云层后稍加点染,微红的橙红的云彩,汇着天际撕开的一道亮光,把这一天一地搅了个不可开交。脱了鞋在湿湿的沙地里走,浪的余波吻上脚踝,冰凉,倏的钻进血液。
迎着风唱起歌来,新进武侠连续剧的片首歌:逆风千里乱云飞,水涌孤舟激浪开,寒光闪烁青锋在,英雄踏歌纷至来。唱着唱着,我那被武侠蛊惑了二十载的心又复萌,冻云黯淡天气,故人蓬头乱发,携酒大笑而来。仿佛当日杯酒论交快意行路的自己竟不曾远涉重洋,仍留在那天样远的故乡,如今正菊黄蟹肥,持觞花间眠。
漠漠帆来重,冥冥鸟去迟。仰头正见一队大雁作人字南飞。一样是眷恋温暖,只是大雁开春知返,而我这西渐的候鸟却不知何日是归期。
我曾说太平洋是一块桌布,让我们在桌布下微笑握手。但相隔太久,桌布那端我亲爱的朋友,可有豪情似旧时?时间已在桌布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且容我伸出食指,在灰里写下:莫失莫忘,白首新约。
昔我往矣,杨柳青青,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