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胭脂的女孩子,生得美,又浓又密的头发黑瀑布般直淌过了腰际,冰雪样的肌肤,笑起来似猫若狐般地娇媚。她念法语系,高贵温雅的法语像音乐一样从她嘴里流出来。找她的男生如云,够格请她看场电影的也得提前几天预约。
有几个月我跟胭脂关系不错,我喜欢她那种美丽聪明的人。而且她行事落落大方,讲义气。有时我躺在床上看书她进来,也上床来与我并排躺下,把手里一袋美国提子撕开。她就在我身畔,温柔妩媚,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莺声软语地说我长得好,穿衣服独特,字写得漂亮……我就没办法不和她亲密。胭脂有这种魔力,即使你还不十分信任她,也身不由己地要把心里话掏给她。换了男性,可想而知就神魂颠倒得一塌糊涂了。
一个冬日的晚上我生病,什么东西都不想吃,惟独想吃甜藕粉。但我不让人去买,因为小店挺远,要走十来分钟。胭脂当时也在,她没说什么就出去了。过了些时候她又来,笑吟吟地把一盒藕粉放在床上。我大受感动,不知该如何表达,而她则撩着头发,风情万种地笑。
就这么爱上她了。我爱上一个人太容易,好感加感动就是爱,何况是对太招人爱的胭脂?
计算机系的姚国栋忠心耿耿地追了胭脂两年。他不急不躁,不死缠烂打,被拒绝了也不灰心不气馁,他永远温厚地爱着胭脂。胭脂高兴起来待他很热情,没情绪则冷漠,有时心里不痛快倒偏对他很甜蜜。是这样的若即若离,变幻莫测,难以捉摸,姚国栋的心,忠贞不渝地交给了胭脂。他这人真地一点不讨厌。他长得也端正,做事也得体。他来请胭脂去跳舞,必定将在场的女孩子们都请了去———够大方,并没有想时刻与胭脂单独厮守着诉衷肠。只是他秉性太老实忠厚,应付不来胭脂的半真半假花样百出,时常被她调笑得很狼狈。而他不介意。他买了花来送给胭脂,胭脂摘下一朵插在鬓角,他陶醉的神情把我们都感动了。
他们不会是一对。我认定了这一点,有时看他们俩一起在校园里走也没往心里去。有一天听人说“胭脂的男朋友”,我忙问是谁,答说:“不就是姚国栋吗?”我大吃一惊说:“他们是在谈恋爱吗?”有人说女孩追男孩越追越追不上,因为男孩看不起主动追求他的女孩子。而男孩追女孩如果坚持到底则一定能追上,除非他自己灰心放弃。我想姚国栋应该是这种情况。他不瘟不火,但他不离不弃。胭脂是聪明的,天长日久她知道他是真正对她好,而且他也真不差,也就接受了他。
他天天都来看她。他托人买法文原版书送她。他给她买台湾饼干、美国牛奶、巧克力糖和荔枝。他送她一部爱华随身听。她喜欢什么他就送她什么,很有些千金买一笑的意思。事实上他并不是十分有钱,他只是爱她。他每次送她回来总站在下面看她一级一级地上楼,深情款款的。他的爱,四季如春,像是在印证亘古以来的神话传说。
暑假里他们去了趟桂林,拍了几卷照片,洗出来厚厚一叠。我们传着看,照片上的胭脂婀娜多姿,绰约动人,我们都说这是她拍得最好的一组照片。有些是合影,胭脂偎依着姚国栋,巧笑嫣然,姚国栋含蓄的笑容也掩藏不住他的幸福。
我们方才沉浸在他俩的珠联璧合里,却发现姚国栋好久不来了。现在来找胭脂的是个年轻男人,风流倜傥的样儿,总开了车来接胭脂出去。
有时我看见姚国栋,他总是一人低头疾行,他不说一句话,他的脸是灰黑色。听人说他天天去机房没完没了地操作,实在没功课可做时他就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好像想忘掉,又实在忘不掉,失魂落魄。他常青的爱情树被人连根拔了去,留下无法愈合的伤口。
我想去问胭脂:为什么?
推开她的房门,见她坐在床沿,床上散落着那许多在桂林拍的照片。她将她的单人照拣出放一堆,合影用剪刀剪开,她嘴角浮起个嘲弄的笑容,拈着姚国栋那一半,拿剪刀在他脸上一戳,一戳……
我感到阴冷的恐怖,说不出什么来,转身出去。
我只想着:胭脂不好,胭脂不好,胭脂不好。
从此我便远离了胭脂。
胭脂依然故我地美丽。她挽着新男友的胳膊,谈笑风生地走过,高跟鞋发出叮叮咚咚的音符。感情有什么价值呢?没有它也可以富有和快乐。胭脂向每一个认识的人挥手致意。她笑得甜而娇媚,我真担心会有男人当场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