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人物：文宇，男，37岁，曾是船员，现为物管

采访时间：2005年12月3日

采访地点：解放碑某茶楼

接到文宇的电话是在清晨8点，他在另一头语气迟缓礼貌然而坚定：“她一声不吭走了，心里憋得难受。”他固执地要求我听一听他的故事，却不在乎其他。他说，虽然彼此素不相识，但现在只想给陌生人讲述心声。同情心的驱使，让我在下午见到了文宇，一个看上去纤瘦、精干的男人。

炎夏初会

她的美让我目瞪口呆

1987年我高中毕业，从垫江来到了重庆。三年后父亲单位招工，以顶替的形式，我成了长航船员。成为船员后，长时间在外，接触面小，使我很难找到合适的对象。1992年，同事苏大姐见我个人问题一直没解决，加之人老实，于是就介绍了朋友的女儿让我认识。

她叫王华，医院检验科的药剂师，与我同岁，也是24。和她见面有段小插曲：第一次苏大姐陪我见她，当我们兴冲冲来到医院时，得到的消息却是她外出旅游。一个月后没等苏大姐再次邀约，我单独去了医院。我想看看这个女孩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去的那阵是热天，我很即兴骑着自行车，穿着短裤和汗衫。到了检验科，只见一个穿白色护士装的女孩背对我在冲洗用具。“请找下张主任。”苏大姐上次陪我来时，介绍了王华的领导给我认识。“等一下，我去帮你看看。”女孩转身笑了笑。

好漂亮的女孩！杏仁眼大大的，皮肤白而透亮——我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她出门找人时，我后悔死了，悔不该不修边幅。同时也暗自庆幸，因为预感她就是王华，不久预感应验。当天中午共进午餐时，她有意无意为我点了份回锅肉。享受她的款待，我悬在半空的心落了地。听老人说，男女第一次见面吃回锅肉就表示有下次。看来，她对我也有点意思。

对于王华的相貌，我尤其满意。所以在半年后我们就匆匆确定关系。工作的缘故，我们见面是一月一次。我曾经担心，这样相聚时少离别多的关系，会不会令她在感情上寻找更塌实的依靠？但她的解释让我宽心：“期待和相思更能维系两个人的情感。”其实直到婚姻最后破裂，我们中没有任何一方犯原则上的错误。

然而在1994年结婚前，我发现王华的个性有自我的一面：她似乎不会顾及别人感受，比如在朋友面前她就从不给对方台阶下。有趣的是，尽管我很满意，但结婚却是她先提出，因为那时她已经26岁，家人几乎每天都在催促。所以我知道虽然彼此性格不和，但如果我首先提出分手，她一定接受不了，况且我还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出于责任和道义，我选择继续和她在一起，我希望这不是一种将就。

婚后我们有段很甜蜜的生活。借工作之便，我带她到长江沿岸游玩，而她也照顾我到无微不至——在家里我整天不挪窝看电视，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但是好景不长，1996年生孩子后我们关系急转直下。那时我所在船在武汉抛锚，上不了岸，无法电话联系，更没法陪伴左右。两天后船到宜宾靠岸，我急忙找公用电话打到医院。“文宇，你怎么现在才打来？”她同事接了电话。“是男是女？”我忍不住冲口而问。“是女儿，怎么不先关心老婆呀？”对方的口气充满责备。

回到重庆的那天已是晚上10点，我买了束鲜花匆忙赶回家，岳母抱着孩子。我以为她在睡觉，怕打扰她休息，没有问候就轻声问：“真的生的是女儿？”后来才知道王华清醒着，为我问候先后次序的细节，她常和我吵架，以此证明我并不关心她。

九年之痒

性情差异让我疲惫不堪

我曾经一度以为只要能将就包容她，她一定会有所改变，我们的婚姻也不至于走到破裂一步。十年后我才明白，婚姻一开始就不该以将就为基础。

自从有了女儿后，她的脾气使人越来越无法忍受。1997年Hong Kong回归，重庆大放焰火，我准备把退休回垫江的父亲接上来热闹热闹。和她商量时满口答应，但当父亲到来后家里只有女儿跟岳母，她到同事家打麻将，玩到第二天才回家。第二天，我和父亲出去买菜，提了个大西瓜。开门后她看着我父亲，没有一句招呼，也不帮忙接东西。“过来帮爸爸拿一下。”我有些气愤。“放到地上是一样的。”她的态度让我火冒三丈。我与她争执了起来，吵到兴起，她顺手就操起手边花瓶向我扔来，打得我血流满面，她见状怕我对她动手，就只管跑出门躲起，对我不闻不问，最后我捂着头到医院缝了3针。

间歇性的吵闹一直持续到2002年我调上岸。船上工作十多年，我早已厌倦了四处奔波。2002年我毫不犹豫抓住机会，被安排到朝天门某公司当物管。如她所说，期待和相思更能维系两个人的情感。没有距离的婚姻，使问题在我们间毫无藏身之地。一年后，这段婚姻走到尽头。

虽然夫妻八年，但从没像现在这样密集相处过，很多以前不曾出现的矛盾都横亘在我们之间。以前当船员的时候，我的工资全都交给她，船上包吃，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回来后我依然如此，但毕竟不比船上，常有用钱的地方。当我找她拿时，她竟鄙视地看着我，施舍似的给5块、10块。问她家里究竟多少存款时，她支支吾吾，像我不是一家人似的尽量瞒着我。

作为男子汉，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屈辱我都可以忍受，惟独母亲来重庆那次，她的做法令我伤透了心。2002年家里在南坪买了套70平米的新房，年底请母亲过春节。因为走得比较匆忙，母亲没带多少钱。王华知道后，脸上就挂不住了。见母亲在家，她整天都绷着一张脸，对老人家说话也总是呼来唤去。母亲没办法，只好赶紧叫父亲汇来1000元给她，这才让她的脸露出笑容。住在家时，母亲视力不好不能做家务。她就成天念叨，指责老人装瞎不做事。后来母亲实在受不了，硬要在春节前十天回家。就这样，在阖家团聚的春节前夕，她鼓捣把母亲赶回了垫江老家。

这件伤心事促使我下定决心离婚，第二年我向她提出了离婚时，她哭着说再给她一次机会。之前我们曾经多次交流，但每次谈话完毕，一段时间里她会有所改善，之后又依然故我，这样的反复让我疲惫不堪。那年5月，我们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草率同居

在幸福终点她弃我而去

去年在驾校学车时，我认识了云芬。那是12月5日，见到她时，她正在报名，看上去很憔悴。相貌并不出众的她，给人一种令人怜惜的感觉，我忍不住找她搭讪。聊了一会，我试探着问她：“伙计在哪里工作？”“我离了婚的。”听她这么一说，我心里暗自高兴。第二天到驾校时，无意中我发现昨天的报名表中有她的地址。当天，我就按照上面的地址去找她。但前来应门的却是一个男人，根本没有她的踪影。我败兴而归。

原以为与她无缘，但到驾校学交规时我又再次遇到了她。那是下课时间，学员站得很多，远远的，我一眼就认出了她，上前和她打招呼，她也很大方，我要了她的联系电话。此后在学车中我们常在一起吃饭聊天，而对她的生活轮廓我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云芬35岁，有个10岁儿子。据她说前夫对她很不好，常在外面找女人。三年前离婚时，她跪着求他不要离开，他都没看她一眼。两年前，他因为生意上的纠纷，被关进监狱，她说自己“打死都不会回到他的身边”。现在她在江北有间租碟店，我上次找去的地址是她身份证上登记的，离婚前的住址。

有了了解的基础，一个月后她住进我家。两个陌生人要完全融入彼此生活确实很难：我们常因她调皮的儿子而吵架，她还为此离家出走。那天她儿子在阳台上翻栏杆，我看见后大声制止。她在屋里听见我的呵斥声，冲出来不问原由向着儿子，对我破口大骂。当时我也气上心头，和她大吵了一场。吵完后，她毫不犹豫带着儿子，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第二天有女同事来家做客，我正在为客人准备晚餐，她提着行李突然就杀个回马枪。吃饭间她给客人做脸做色，同事走后她主动质问我，说她还没走，怎么又找其他女人？那时她骂我，我心里却蛮高兴，虽然让同事受点委屈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的嫉妒行为不也证明了她很在乎我，我们之间还有感情吗？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们的发展很顺利，10月份我们已商量好，年底领结婚证，春节带她回老家见父母。没想到的是，幸福的终点站会来得如此之快。11月4日的晚上，她说到超市去买打折商品，8点钟出了门。我一直在家等到深夜都不见她回来。我以为她出了事，着急地走到街上、超市寻找。而她的手机总是关机，那晚我在担心中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7点，她若无其事回来。见她平安无事，我心里一块大石放下。“昨天到哪去了？”我关心地问她。“要你管！”她冷漠回答让我非常气愤，争吵中她告诉我，前夫不久前出狱了。

一周后她再次夜不归宿。“我们能不能谈谈？”她再次若无其事回来时，我抑制着心里的不满，心平气和对她说。我试着用沟通解决问题，“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她强硬的态度使我始料未及。完全是情绪的反应，没等她回过神，我已经甩了她一巴掌，但马上我就后悔了，向她忏悔道歉，但她什么也没有表示。

那天我下班回来后，家里没了她的东西。之后我四处打听，没她的消息，算起来她出走快一个月了。

采访后记

将就的人，留不住心

讲完故事，文宇长长叹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次与心灵冗长的对话，倦意更加浓烈。他反复问云芬还会不会回来，她的离开是否与她的前夫有关？迷茫的眼神里他还不时想起前妻。其实草率的同居，勉强的相爱，就注定了现在的困局。而漫长的婚姻，将就的爱情，已经让文宇不堪重负，决然的离开，是因为他不愿欺骗自己相信爱情仍在彼此心间存在。而云的出走何尝不是表示热情已褪，不愿将就一生，若爱真实存在于两人之间，又怎忍心伤害爱人？“快结婚了，她却走了。”文宇试图说服我他的不解。也许，真正想说服的是他自己。爱情里爱是基础。近在咫尺的人怀有远去的心，即使走进婚姻，也能断然退出。更何况对方身处围城之外，将就的人，却留不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