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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爱你
网友【dreamer】 2005-07-04 09:54:46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18    1
楔子

阴曹地府阎王殿

“下一个,雪衣岚。”判官冷然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大殿,小鬼立即带进一个女子的鬼魂。

判官看了一下生死簿,冷冷的眼扫过女子,“你可知为何等了这么久才又得以投胎?”

隔着森然的阴风惨雾,女子飘忽的声音回答:“知道。”

“怎么回事?”威严的声音响起,阎王揉揉爱困的双眼,懒懒的瞥一眼下面的女子,“她犯了什么罪?”天啊,阎王真不好当啊!每天死掉的人成千上万,但他只有一个耶,死人像蚂蚁群蜂拥而来,无论是平凡老实的普通百姓还是颇具成就的显赫人物都得经过他这一关,可怜哪!他只能趁每个鬼魂被带来过程中的短暂时间眯那么一下下,他已经好些年没在床上睡觉了。

判官不多废话,将生死簿递到阎王面前让他过目。

“嗯……”阎王看了一会儿,“没什么嘛,只不过你啊,”他看向殿中的女子,“该改改你的个性,人之所以轮回,就是要将所有前世不圆满的事来生重新经历一回,直到每个孽障消除,才算终结。你前世种下的因若不修正,只怕来世你依然……啊,我好像不能说太多,算了,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阎王,您还没判她生前的善恶。”冷面判官面不改色的提醒道。

“不必了啦!”堂堂阎王竟然开始耍赖,“她生前对人温柔和善又有一副好心肠,还做了不少善事,唯一犯下的错是看不破红尘,这没什么嘛,她所积的阴德足以抵消过错了,她下辈子还是人呀!好不好啦?再判下去我会抓狂的。”

判官像早已习惯这般情况,冷冷的朝小鬼说道:“可以带她去投胎了,生而为人。”随着阎王小小的欢呼声,哐当一声,盖了个印在簿上,将一个挂牌交由小鬼挂上女子的手腕。

小鬼便依令带离前世名唤雪衣岚的女子。

途中,小鬼多看了眼身旁的女子,虽然他看过不少像她这般哀愁的鬼魂,但她纤弱温婉、我见犹怜的风韵让人心生怜惜,他有些突兀的开口说道:“没关系啦!前世的种种就当梦一场嘛,再不久喝了孟婆汤之后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下辈子快快乐乐做人吧!”

女子绽出一个空渺的浅笑,像在看他又像在自语:“谢谢你。”

小鬼这时候突然觉得她比他还像鬼——她本来就是鬼呀,不,他的意思是,她凄清空灵的模样仿佛连仅存的魂魄都可能随时飘散,而这深沉的悲伤必定累积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会使她连笑起来眼底眉间都带愁。她前世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

他尚不及问出,轮回殿已在眼前,看守殿前的小鬼看见他们,不禁颓丧的大叫:“这么快就又来一个投胎的?阎王啊!那龟爬似的孟婆汤怎么还不来呀?”

另一个较为冷静的小鬼问道:“孟婆汤还够一人份吗?”

“恐怕连三岁小孩都不够用!”大叫的小鬼依然没好气的抱怨道:“早在几百个鬼魂前就派人去催孟婆了,却到这时还不见一滴汤汁送来,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老搞这种乌龙事件!更夸张的是,前不久那次竟然还没补齐份量就让那个鬼魂投胎,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一定会被阎王活活给骂死!”

“别生气了,你再气孟婆也无法马上变出汤药来。”冷静的小鬼劝道,拿起旁边桌上一只瓦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碗中,算了下刻度,“还好啦,剩下的孟婆汤就让这个鬼魂将就喝一点吧!我再去催催孟婆……”说着,将碗交给暴躁的小鬼,飘往别处去了。

“别担心,”带雪衣岚至此的小鬼稍嫌笨拙的安慰道:“你会很快投胎的,然后忘掉前世的种种,别太担心,也别太伤心了。”

投给她怜悯的一眼,转过头对看守的小鬼道:“她就交给你们了,我还得去带另一个鬼魂。”说完,带她至此的小鬼便离开了。

“啧!真是该死的,孟婆的位子该换人坐坐看了……算了,你先把这喝了吧!”脾气不好的小鬼念道,将碗递到雪衣岚的面前示意她喝下。

其实,从头至尾雪衣岚没多大注意他们的对话,心思像没了影子的飞絮淡云,只依稀知道她得喝下孟婆汤,捧起碗,看见映照在汤药表面的容颜,心口蓦地一阵惊悸,多像绫湖的湖水啊,圣洁清澄宛若他心中挚爱的女子。然而最后她还是玷辱了那湖,一生最初也是最后的反叛。

猛地,她将汤药一仰而尽,颤抖着双唇将碗交还给小鬼。

神经特粗的小鬼当然没发现她的异样,仍兀自叨念着:“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又出什么纰漏了吗?真是的,早知道由我去催可能比较有用……”又等了一会儿,没耐性的他大叫一声,“我受不了了!我一定得亲自去看看才行!”

说着,对雪衣岚草草交代一声:“你留在这里别乱跑!”便冲天炮似的不知冲到何处了。

雪衣岚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离去,再次回想前世记忆的痛苦已撕裂她残存的思绪,她无助的环抱住自己,试图驱走骤升的寒意。隐隐约约中,好像有个鬼在问她话:“喂!你有没有听见我在说话?”

怎么回事?刚从轮回殿出来要接鬼魂去投胎的小鬼,只见一个鬼魂孤零零的杵在殿前,看守的小鬼则完全不见鬼影。

他加大音量问道:“你是要来投胎的吧?”他指指雪衣岚腕上的挂牌。

小鬼的声音终于走入雪衣岚的脑海,她模模糊糊的点了下头。

“孟婆汤喝了吗?”

她再点了下头。

“好,那就跟我去投胎吧!”

她被领至轮回道前,望着道中时空仿佛被扭曲的诡谲异境,她丝毫不惧怕,她等这一刻已经等太久、太久了,泪水无声淌落雪腮,青白的唇殷殷低语:“尚?,这一次……我是真的必须……真的会……离开你了……”所有不舍、爱恋、矛盾、挣扎……都可以遗忘了。

跃入轮回道的最后时分,她想起生前的企盼及阎王的告诫,“是的,下辈子……我不会再是雪衣岚了,绝不再做如此优柔软弱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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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绫湖的湖水彷若收拢了整片蓝天,澄亮晶莹犹如地面上的一颗珍珠,深藏在蓊郁密林之中,在苍墨群山的云雾之间,幽静如诗、美丽如画,宛若人间仙境、世外桃源。这里是绫儿生前最喜爱的地方,所以他将她的遗体葬在此处,因为害怕触景伤情,承受不住思念她的心而真的随她而去,每年他只敢在她的忌日时到此追念。

他踏着沉重的步伐,慢慢的走进绫湖岸边,远远的,他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坐在岸边。

那背影、那神韵——绫儿?可能吗?不,不要开玩笑,他经不起这样的玩笑!绫儿已去世多年,而且还是他亲手葬下的,她有可能会死而复生吗?或者,他看见的是她的幽魂?

他没发现自己的脚步变得急切,是幽魂也好,若能再见她一面,他再无所求,他已经受够了这般天人永隔的悲痛。他怀着期待却又害怕落空的矛盾心情越走越近……忽然那白衣女子微偏过头。

几年前的某一天,她边想着事情边往龙家庄园的后山走来,原本在这片人间罕至的林外她就该折返了,但像是有什么人在呼唤她,她便举足走进了林子。越深入林子,她就越被这里卓绝的山光湖色给吸引,这里的静谧安详让她久藏的忧伤不再压抑,脱去在龙家大宅强撑着的平和表相,在这里她可以尽情哭泣,不必担心那早熟的稚儿发现她的哀凄。

湖面有只白鸟飞掠而过,她微偏头看去。

“你在这里做什么?”混杂了失望与怒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雪衣岚回头,因为十分诧异听到那个永远不会错认的声音,竟然会出现在此而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愣愣的站起身望着那越走越近的高大身形,忘了该开口说话。

他瞧见了她脸上混杂在困惑错愕中的落寞与斑斑泪痕,歉疚感倏地攫住他,他知道她会变得如此的原因有部分该归咎于他,但他决定不予理会,他在意的是她不该出现在这里,这里不是她能来的地方——即使她是为龙家生下唯一子嗣的女人。

“你马上离开这里!并且永远不准再踏进这里一步!”他再次大声说道,不管她为何会在这里,她必须立即离开。

“为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问出了话,直到她看见他微愕的表情才发现到自己竟然回嘴,她羞愧的低下头道:“对……对不起。我马上离开。”

说着,她仓惶的福了福身,赶紧快步离去,在泪水滑落之前。

夏葵迷蒙的睁开眼睛,眼前漆黑一片,她咕哝了声,翻身继续埋头沉睡。

龙尚?看着渐跑渐远的白色人影,深深叹了口气,他其实不喜欢看见她,她与叶绫的神韵太像,方才的错认就是因为如此,每次看见她就会令他忆起挚爱的亡妻,每每扯痛他的心肺,他的灵魂早在几年前就已随着叶绫死去了,无论是谁都无法拯救他。

雪衣岚是一个温顺的女人,听话又不会乱嚼舌根,但她也软弱与怯懦,让他每每感到无奈心烦,如果不是她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惊羞柔弱的模样,也许他就不会这么不喜欢见到她——但她就是。

他深知她是这桩婚姻最无辜的受害者,他至少还能够从这桩亲事中得到龙家的子嗣,尽他身为人子的责任,不必落得无后为大的臭名。但她呢?她却因而必须独守空闺数年、甚至数十年,所以他吩咐龙家的总管尽可能满足她,无论她想要什么衣衫华服或者珍珠首饰都尽可能如她所愿,但她进龙家的数年来却未曾要求过什么,连一支发簪、一点水粉都不曾……

也许,龙家真是亏欠了她,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反正这桩婚事彼此都不必付出感情,她只是承受了太多寂寞,如果她想离开龙家,他绝对会成全她,并会供给她一生都不虞匮乏的金钱物资。

龙玄骥睁开眼,望着满室的漆黑。

最近他开始作这些梦,每每让他在半夜惊醒而无法成眠。

他没有开灯,坐起身下床点了一根烟,但没有抽,他原本就没有烟瘾,他只在极需镇定心神的时候才会点烟,然后看着烟丝缓缓燃烧,思索着接下来的步调与计划。

他们迟到了。

龙玄骥半靠在车旁等候夏葵与龙韬,他的下班时间比学校晚,刚好夏葵几乎每天放学后都还要留在学校教空手道,而龙韬在龙家训练课程的地点,随着他的转学而被调往学校——其实只是家教老师随他转移阵地授课而已,所以三人都在差不多时间回家的情况下,司机的工作他自是推卸不掉。

但是夏葵每天晚上到医院看护夏文罡时,还是自己骑机车往返,她的理由是那样较方便,不必在照顾夏文罡时还得顾虑到他。即使心里有点替她担心,他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现在距约定时间已经超过二十分钟了,夏葵或龙韬都还不见人影,是出了什么事吗?

“大叔,大叔!”一个小学生的叫唤打断了他的担忧,“请你……请你赶快……赶快……”小学生上气不接下气,一手指着某个方位,一手又急又慌的拉着龙玄骥的衣袖,似乎是想要他去做什么事。

龙玄骥毫不犹豫的跟着他跑,一边跑一边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同学他……他出事了……请你……”小学生的脸上满是恐慌,语不成句。

“没关系,你慢慢讲,我会帮你的。”龙玄骥温和的安慰他,他们跑进一条巷弄,看见另一个小学生倒趴在地,龙玄骥放开小学生的手,率先跑过去察看。

他蹲下想将面朝地面的小学生翻过身,“你还好——”才碰到他一只手指头,小学生立即俐落的翻身跳起,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

龙玄骥微蹙起眉,从容的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在狭窄的巷弄中显得气势不凡,他不动声色的扫着从巷道两头围向他的一群小学生,约莫十来人,带头的块头较为壮硕,每人还拿着一支木制球棒。

“你就是龙玄骥?”带头的小学生双手环在胸前,开口确定没找错人。

今天是穿便服的日子,如果不是小学生们的衣着打扮看来整齐干净,他会以为遇上的是校园里的黑道学生,将他骗来此是打算抢夺他的财物。但他们明显不是,所有人对他全是一副厌恶与挑衅的脸色,仿佛只要确定他的身份后就要对他展开一场私刑,让他颇觉纳闷。

龙玄骥坚定的点了下头,他不会因为对方是一群小学生就因此轻敌或放松戒备,但他也不会任自己一直陷在混乱的情况中,他一向是那个掌控全局的人——除了在遇上他的儿子和现任妻子时。

“如果不是误会,那可否让我知道造成这般情况的原因?”龙玄骥不亢不卑、坚定自若的开口问道,不凡的气势让一群小学生心里一阵畏缩。

但想起他们的目的,一个小学生冲口喊道:“如果你是龙玄骥那就好办了,我们不能原谅对夏老师不好的人,既然你和她结婚了,就该好好珍惜爱护她,可是你却一再冷落她,除了接送你儿子上下学的这段时间与她相处外,你根本不曾正眼看她,我们要替夏老师教训你!”

龙玄骥闻言眉头紧蹙,“你们是从哪里得知这些事的?”其实答案很明显,他只是不能理解龙韬为何要如此设计他。

“你管不着!”又一个小学生道:“你必须发誓会好好对待夏老师,否则我们不会善罢某休!”

“对啊!”其他人迅速起哄,“你如果不照做,我们绝不会饶过你!”

龙玄骥没有再说话,沉下脸思忖着龙韬的动机。

他的沉默看在众人眼里简直是瞧不起他们的举动,一时间小学生们全被龙玄骥的态度给激怒,所有人皆愤怒的移近龙玄骥,抡起球棒恶声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同一时间,在巷弄边缘一棵高大的榕树上,有一个人正隐身在浓密的枝桠间隔山观虎斗——龙韬深沉的眼光与他的心思一样难测。

开学两、三个礼拜以来,他看透了夏葵所教的那群空手道学生有多么喜爱她,甚至已经到了崇拜的地步,夏葵并没有隐瞒或忌讯她与他的关系,虽然在学校时她对他与其他学生一视同仁,但那群学生在心里仍感到极度不平衡。

他任由其他学生对他的不满累积了一段日子,然后技巧的将这些怨恨转嫁到夏葵的新婚丈夫身上,并且将龙玄骥每天接送他们上下学的情报提供出来。严格说来,他并没有唆使那些学生做什么,他只是未加以阻止与替龙玄骥辩解。

看着地面上的小学生逐渐向龙玄骥围拢,龙韬面不改色的等着事情逐步照他预设的方向进行下去。

几乎只有四、五秒的时间,在一阵细微却有力的碰撞声后,围靠向龙玄骥的小学生全都惊愕的瞪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你们拿这些东西太危险了。”龙玄骥神色自若的丢开最后一支球棒,不带严厉的说道。

众小学生的嘴巴全张成了大O形,吓愣得不敢稍加乱动,难以相信龙玄骥竟然神鬼不觉的打掉了他们的球棒,他们甚至还看不清楚他究竟是何时出手的。

突然他们身后响起清脆的掌声,小学生们迅速回过头,看见他们崇拜的夏老师就站在不远处。

“夏老师!”小学生们一致惊愕出声,赶紧退离龙玄骥数步。

夏葵鼓完掌,双手叉腰,严厉的眸光扫视过每个小学生,还算温和的开口:“那位先生的身手很不错,但我不明白为何我的学生们会在这里和人打架,有没有人要解释一下?”

小学生们深知夏葵不爱他们将空手道用在打架上,所以皆低下头,支吾着不敢出声。
 0   2005-07-04 10:01:4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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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是吗?”夏葵点点头,“那好,我换个人问。”

夏葵走向龙玄骥,问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龙玄骥沉默了一会儿,“小韬呢?我们该回去了。”

夏葵挑眉,这个人刚刚才被人围堵,竟能当没事发生过似的谈论其他问题?就算没人误会他大欺小,但至少他好歹也说明一下大略的情况吧?

“小韬说他要先回去。你要说的就这样?她再问了一遍。

“其他没什么好说的。”

当他与夏葵说话时,每个小学生的眼光就像战斗机似的在他身上盘桓,仿佛随时想轰他一炮。

夏葵注视他一会儿,转过身对着站在墙边的小学生,摆了摆手命令道:“两人一组面对面站好。”

小学生一听全都错愕的面面相觑,这命令他们太熟悉了。这是夏老师处罚人的方法之一,她会叫面对面的两人开始彼此搔痒,直到她喊停为止,尝过个中滋味的人都了解这刑罚有多不人道。

“夏老师……”小学生们张着小狗般的湿润眼睛看向夏葵。

夏葵转头向龙玄骥点着,“他不说那就由我来说,我还在想,我的空手道学生为什么今天会那么急着下课,还故意留几个人拖住我,原来是集合到这里来了。真是遗憾,那几个人的缠人功力不够好,使我得以看见一出以多欺少的好戏。”

她的语气细滑如丝,和眼里的怒气形成强烈的对比,扫一遍已心虚得低下头去的小学生,“现在有没有人要为自己辩解?如果没有——”

“他们不是故意的。”这句话来自夏葵身后的龙玄骥,“何况也没有造成什么伤害,算了吧!”

所有人皆诧异的看向他,这个人是不是脑筋有问题?被人恐吓诬陷竟还反过来坦护对方?不然就是他的心胸宽大,能够不计前嫌帮小学生们说话?

不!他根本是猫哭耗子,假好心!小学生并没有因为龙玄骥的坦护而感激,反而全在心里曲解龙玄骥的话。

“不用你来假慈悲!”带头的小学生忍不住冲口道:“我们敢做敢当,不必你来替我们说情!”

龙玄骥不想多做解释,对夏葵道:“我们该回去了。”

夏葵连看了他两三眼,没有回应他的话,转回头问向带头的小学生:“你们总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会这么讨厌这位先生吧?”

“谁教他对你不好!”小学生们异口同声,“我们不能原谅对你不好的人!”

他们的神态极认真,看得夏葵一阵愣怔。

“为什么你们会以为他对我不——”

龙玄骥突然从身后推开她,一颗鸡蛋大小的角状石头凌厉的划空而过,在为挡开夏葵而闪避不及的龙玄骥左额靠近太阳穴外开了道口子,鲜血倏地流淌下他的面颊。

小学生们惊呼。

龙玄骥在石子飞出树丛时就看清它的方向正对夏葵而去,他不加思索的跨步推开她,但也因此挂了彩,夏葵见状赶紧拿出手帕按向龙玄骥的额头替他止血。

他推开她碰触他的手,眼光扫过巷弄边缘的榕树,“不必了,小伤而已。”他仍然无法对她的碰触所燃起的炽热感有免疫力,越和她每天相处,就越无法忽视她的笑、她的霸道、她的一切一切所带来的冲击。

“闭嘴!给我乖乖站好!”夏葵低吼,大眼盛满心焦的瞪着他的伤口,硬是压住他的额头,心头涌上一阵洗衣机似的翻搅,她痛恶这样的感觉,五年前她老爸心脏病突发时,她也是这样突然被脆弱的双手紧紧扼住——很难受的感觉。

龙玄骥每一次看见这样忧心忡忡的夏葵,明白自己根本拒绝不了这样的她,只好由着她去。

但她的身体几乎快贴靠到他身上了,清新的味道如原野轻风送入鼻息,搔动他的神经末梢,直窜潜藏体内深处的欲念。她不是才刚运动过吗?怎么还能维持如此清爽的感觉?

突然她动了一下,为了更仔细看清他的伤口,她垫起脚尖贴向他,他无声的长吐一口气,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眼睛直视前方,身体僵硬如石,发挥所有的克制力压下体内翻腾而起的灼痛感觉。她肯定不知道,比起她在他体内引爆的痛楚,额头上的痛感只是沙漠中的一粒细沙。

过了一会儿,见血已止住,夏葵深吸口气,平缓所有负面的感觉,让龙玄骥自己压住伤口,冷凝着脸二话不说扶着龙玄骥往巷口走去,没看见龙玄骥大松一口气的表情。

“夏老师……”小学生们被吓到似的怯怯出声。

夏葵停下来,叹口气,缓和脸上的严厉,换上认真的表情,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那么想,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他没有对我不好,你们错怪他了。”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焦虑就胡乱发泄怒气在小孩身上,她相信龙玄骥的伤对他们而言已经是一种良心上的惩罚了,虽然那伤不是他们弄的。

小学生们闻言错愕得面面相觑,“可是龙——”

“算了。”龙玄骥打断小学生们接下来可能会提出的问题,“没事就好,我们该回去了。”

小学生们紧张的看着龙玄骥,为他们误会他而感到抱歉,夏葵将小学生的反应看在眼里,微笑道:“既然知道了这是一场误会,那你们是不是该有所表示呢?”她偏头点点龙玄骥。

小学生们会意,一字排开站好、鞠躬,“对不起。”他们诚挚的道了歉。

“不……没关系,”龙玄骥有些错愕,面孔泛起一丝潮红,“不是你们的错,不碍事。”

放软脸上的线条,龙玄骥温和浅笑,道:“赶快回家去吧,别让你们的家人担心。”

众人和夏葵又是愣愣的看他一眼,然后夏葵和龙玄骥双双离去。

一个小学生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刚才夏老师慌张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很担心那个男的?和平常我们若有人受伤时她的镇定模样完全不同?”

“夏老师该不会爱上那个人了吧?”另一个学生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说道,夏老师可是他们心目中的理想情人呢。

“那也没关系啊!”一个学生倒很看得开:“我开始欣赏起那男的了,虽然一脸酷酷的样子,可是他的心地还不错,还有一身好功夫,更何况他救了夏老师,我觉得那样的人不会对夏老师不好。”

“而且刚才夏老师对他大吼大叫,他也没生气,乖乖听夏老师的话呢。”

“这样是不是表示那个男的也爱上夏老师了?”

“那不就也表示我们全都没希望了?”

“你好不好像个男子汉一点?”带头的小学生骂了声,然后爽快的笑了起来,“其实那男的对夏老师还算不错,这好,反正我们只是要夏老师快乐,如果那男的对夏老师不好再说吧!”

一群小学生七嘴八舌的讨论著,忽然一个小学生想起某件他们遗漏的事情。

“不过,”他道:“刚才那颗石头是谁掷出的?”

“对哦……”所有人闻言同时看向石头飞来的方向,但大榕树上早已“人去树空”。

夏葵和龙玄骥走到车边,将龙玄骥塞进右前座后,夏葵自己坐到驾驶座去,龙玄骥不想与她争执该由谁开车的问题,于是只问了她要载他去哪里?夏葵简单回答“医院”两字,龙玄骥叹口气,也不想与她争执他的伤口其实不需要上医院,只要回龙园由龙家的家庭医生替他缝几针便可。

她突然发现他近来越来越顺着她的意思做事,少与她争执了。为什么呢?

其实她的“命令”看似霸道,却都是出自对他的关心,而且如果她不是以这般固执蛮横的方式闯进他的生活;如果她不是因为关心他所以不问他意见就迳自决定一切;如果她不是一副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模样……他会按照最初的想法,和她没有交集,就像他梦境中的两人;也仍会照着自己以往的模式生活——尽责任和义务,严谨而规律。

而现在她就像为吸收水分而长出千百尺长根的仙人掌,深深植进他的生活,自从回龙园住下,每天接送她和龙韬上下课以来,他和龙韬之间的情况虽没有改善多少,但他和夏葵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相处融洽——只要她不要靠他太近。

记得有一天她甚至还当着龙韬的面问他:“你的生理需要如何解决?”她正在车上吃早餐,塞了满嘴食物,问话的语气比问天气还轻描淡写。

“什么?”他瞪大眼,吓得差点没将车子滑出车道。

“性欲。”她就坐在他旁边,也睁圆眼回看他,但眼里与口气皆显示她觉得他实在太大惊小怪了,“妻子过世快四年了,你是如何纾解你的性欲的?”她轻松的继续着话题。

“你……你有没有羞耻心啊?问这种问题?”他的音调不自觉提高了许多,相信他的脸一定红得像番茄,但他分不清究竟是气红还是羞红。

似乎在那一瞬间,这个话题让他敏锐的感觉到车内弥漫着她的味道与气息,温暖而撩人。

“这问题很健康的!”她理直气壮的回嘴,还理所当然的问向后座的龙韬。“对吧?儿子。”

当时幸好学校已然在望,否则他真不知该如何继续与她相处在同一部车中。

是的,她已经令他再无法回到过去,他抗拒不了她的蚕食鲸吞,也不知该如何抗拒。

发动车子行经一段路后,龙玄骥发现夏葵的开车方式有点奇怪,像是不太能掌握车身的宽度,而不时惊险的差点擦撞到其他车子,他不禁出声问道:“你开过车吗?”

“有啊,驾训班。”夏葵双眼直视前方,专心的开着车。

一般人听到开车的人只在驾训班开过车——而且她的车速还飙到一百二,都是感到恐惧的,但龙玄骥在微愣之后,竟只是失笑的摇摇头,然后在停红绿灯时指示她系上安全带,就再也没任何异议。看来,他也越来越习惯她的横冲直撞、胆大妄为了。

在医院急诊室缝伤口时,龙玄骥注意到夏葵一直处于异常沉默的状态,不禁问道:“你怕血?”

夏葵摇摇头,没说话。

直到缝好伤口,在领药处前等候时,夏葵才道:“我担心的时候通常不爱说话。”

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像一股暖流冲撞进胸壑,龙玄骥不知该如何接腔。

终于放下心,夏葵大大呼出一口气,双手撑在座椅前缘斜转过身,对坐在身旁的龙玄骥嫣然一笑,道:“嘿,你知道吗?你真是我看过最笨的人了。”

因为她的语气是带点淘气的温柔,所以他恍然明白她是在说他对那些小学生的态度,他不自在的握了握放在膝上的手,微偏过眼避开她的笑颜,仍然没有说话。

她注视着他昂藏的侧面面容,心底泛起柔柔的情愫,这样的一个男人,看起来一副唯我独尊、冷漠疏离的模样,谁知道他对感情的表达方式竟是内敛到近乎笨拙呢?如果不用心和他相处,恐怕无法了解真正的他吧?

“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也不顶聪明。”夏葵说道,心疼不舍渐渐泛滥,“还有啊,你也是我见过最不爱说话的人了,幸好我修过心理学,视力也不错,猜你的想法应该不会太困难。你也不太会善待自己,这点也好办,不论食衣住行育乐,我照顾人的能力一流,你只要乖乖让我照顾就好了。另外我还知道你不太会表达自己,所以从现在起你,可以把我当成练习对象……”她不厌其烦的絮叨着,发现自己极喜欢看着他的感觉。

她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字正腔圆的咬字与清朗圆润的嗓音总会让听着感到自在舒服;连她心情恶劣时的大吼都因为练过武、运用丹田发声的关系,浑厚有力得让人无法不臣服。

而现在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温柔,随着她催眠似的呢喃诱哄,龙玄骥的呼吸开始不平稳,依旧避开她的视线握紧拳头,用力到连额上冒出细小汗珠都不自知,挣扎着是要沉溺进她的怜惜里,或是抽身逃离这一切他承受不起的温柔。

“其实你心很软的,实在不适合活在商场那种尔虞我诈、争权夺利的世界中。”

她的话语像一支箭冷不防射进他的心窝,血液瞬间冻结,所有感觉在此时乍然消失,唯一剩下的是一种空白的震惊,他转头看进她的眼底她了解?

他以为这辈子只有绯露了解他。

夏葵察觉到他的异样,搔了搔头,“你也不喜欢你现在做的事嘛,那你想不想干脆就别做了,让你那两个弟弟——”

“不可能,那是我的责任。”一句话就代表了一切。

他的个性的确不适合从商,他的喜好是建筑设计,但他无法逃避身为长子的责任,也不愿逃避,情愿扛下一切,也不让他的两个弟弟牺牲个人的兴趣。而龙家唯一的女孩——现在还在国外念书的雪骥,虽然头脑精明聪慧,对商界又存有企图心与野心,但她年纪还小,不应该就此浪费了她的青春岁月。

绯露在世时是他最佳的心灵支柱,她过世后他用工作来掩藏一切哀伤,而在夏葵硬是闯进他世界的现在,说真的,他实在无法预期将会演变成如何。

“唉,你啊……”夏葵伸手心疼的抚向他额际里覆着纱布的伤口,他闪开,但之前已被她轻触了下。

他又转离视线,急躁得想起身走劝,夏葵早他一步起身站到他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弯下腰与他面对面,笑得温柔至极,“记不记得我说过要爱上你?”

他屏息,很想即刻站起身离开,她的话题牵扯到他与她之间那条被他小心维护着的界线,他不愿任何一方去触动那地雷的引线。但在夏葵秋波似水的眼神下,他发现他竟如雕像般移动不了,一个死囚在行刑的前一秒钟,逃不了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子吧?

夏葵如果有他那般复杂敏感的心思,那她绝不会说出接下来的话,但她是夏葵——一个简单而直接的人,一旦察觉心中对他的情愫,马上就会很俐落干脆的将之归类,然后呈现。

她的容颜更加靠近他,坦然的眼与他的距离仅数寸,“我发现我现在就有爱上你的感觉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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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明亮的烛光映照着龙韬房内桌边的两个身影,雪衣岚慈爱的梳整着挚兄的发丝,宁静温馨的气氛让人一看就知道这对母子的感情有多好。雪衣岚温柔的将龙韬的发髻重新整好,待会儿好去前厅用晚膳,虽然龙韬已经十一岁了,但她还是喜欢亲自替他整理仪容。

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将儿子转过身,坐到他面前开口道:“韬儿,答应娘一件事。”

房外有个人走近,在门前欲扣门时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听出说话的是何人后,犹豫了一下,便转身打算离去,但接下来说话的人声却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停下脚步。

房内,龙韬看雪衣岚一眼,敛起脸说道:“如果是有关他的,我不答应。”他们都知道他口中的“他”所指何人。

“韬儿……”雪衣岚的神色黯了下来,龙韬越长大,对他父亲就越反叛忏逆,教她不知该如何是好。该怪她的,她不该让儿子察觉她的伤痛,但即使她再如何隐瞒心中的凄楚,也难以躲过龙韬的眼,这孩子太敏锐,也太护她了。

龙韬压抑着声音里的愠怒道:“娘,从小到大我不曾看过他对您轻柔的说过话或问候一句,不论您替他熬煮了多少消夜点心、替他缝制了多少衣衫鞋袜、暗地里替他做了多少事,他从来不会注意、不会在乎,更不会关心!”他越说越激动,“我不知道他这样算什么为人丈夫,只一迳挂念回忆中过世的妻子,一点心思都不愿分给您!如果他懂得如何爱惜您,那我也就会懂得如何尊敬他!”

“别怪你爹,不是他的错,是我——”

“您又替他说话!”龙韬一掌拍向桌面,发觉吓到娘后赶紧和缓下不豫之色,低声道:“我知道您只敢在无处默默爱着他,从没说过一句惹他不高兴的话,或做过一件令他不高兴的事,连伤心难过都不愿让他看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但您还是爱他。这绝不是您的错,您是那么温柔与体贴,是他瞎了眼看不见您的好,别再替他说话了,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原谅他的。”

“韬儿……”雪衣岚不知该说些什么,心头一阵紧绞,低下头,泪水刚好落在白色罗裙上。

“娘……”龙韬见状也手足无措了起来,直起身拥住雪衣岚单薄的身子,叹道:“算了,我们别谈他了。”手中的触感让他随即蹙眉,“娘,您看您,我不是请您要多吃些吗?怎么越来越瘦了呢?”

雪衣岚螓首靠在龙韬肩上,轻轻低泣着,“对不起……”

“娘……”龙韬心痛的拥紧雪衣岚,“是我不好,明知谈起他会惹您伤心,我却又……我不爱看您伤心。”

雪衣岚靠在龙韬肩上的头摇了摇,心底深处的哀伤决了堤,哽咽着低诉:“韬儿……就算是娘求你好了,真的别怪你爹好吗?”抓着龙韬上臂的手紧了些,“娘是很想……想好好爱你爹的,但是娘不够勇敢,不敢……如果娘能够坚强点,敢对他说出心里的话,也许就不会是现在的情形……都是我的错,是我……”

夏葵睁开眼,搔搔头想了想,十秒钟后决定——继续睡觉。

龙韬房外的人一直没离开,驻足在房外听着里面的一言一语,心中翻腾着复杂的情绪——震惊、困惑、愧疚、恍悟、痛苦……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他不确定的感觉。

龙玄骥也从床上惊醒过来,梦中那个女人的哭泣声犹在耳际缭绕,每一声都像一支铁钩刺进他的心,一次一次剖刮他、谴责他……如果不是真正经历过,感觉会这般真实深刻吗?而且不止如此,他知道还有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他还没想起来。

他坐起身,不自觉伸手轻抚额上的伤痕,想起昨天夏葵在医院时说的话。

昨天回来后,夏葵对他的态度并没有改变多少,也没有再提及任何有关爱上他的话,而且加上他……逃避——是的,他还在逃避她,他下意识的就不想与她有所接触,所以他不确定究竟她是什么想法,当然也不确定他自己的。

他下床,点了根烟。

“儿子。”夏葵在平底锅上煎着法国吐司,今天龙青骥及龙赤骥两人不约而同都有事不能来吃早餐,而龙玄骥还未下楼,现在餐厅中只有他们母子俩。

“嗯,什么事?”龙韬轻啜一口牛奶后道,他一向是最早到餐厅的“食客”。

“我昨天作梦梦到你。”

“铿!”把牛奶杯放在桌面发出这亮声响之后,他说:“是吗?”

煎锅中的蛋、奶油与吐司发出滋滋的煎烤声,“是啊。”比起那个,夏葵的音调显得平淡似水。

“我在你梦里是做什么的?”龙韬看着杯里纯白的鲜奶问道。

“我儿子。”

长长的沉默,锅里的法国吐司一份份煎好,夏葵还偶尔分神察看炉火上的馄饨汤料——这是今晚要下面后拿去给夏文罡吃的点心。

牛奶杯在龙韬手里被握得死紧,“你知道孟婆吗?”

“菜名啊?”夏葵将煎好的法国吐司放上桌,又转回身煎起汉堡肉。

龙韬咬牙出声,“不是。”他这个母亲太让人感到无力了吧,“孟婆汤是在每个鬼魂投胎之前喝下的东西,功用是要让人忘却前世的记忆,然后可以重新开始另一段人生。”

“喔。”夏葵漫应,手仍在忙着煎肉片,“怎样?”

“我没喝。”

夏葵想了想,握着锅铲转回身,脸上没什么特殊表情,“你的意思是说,你记得前世的记忆?”

“对。”

有趣的笑意从夏葵的脸上闪出,“你前世是干嘛的?”

“你儿子。”

夏葵睁亮眼眨了眨,笑容加深,“真好,原来我们的缘分这么深,连着两世都能做母子。”

龙韬又咬牙,闭了闭眼,“这不是重点。”

闻到锅中肉熟的香味,夏葵转过身将肉翻面,加了些特制的酱料,“那不然重点是什么?”

夏葵边听边仔细的将煎好的肉片、起士、蒿苣、酸黄瓜……等等馅料排放到汉堡面包上,待龙韬说完时,她正将最后一片香喷喷的肉片放上面包,夹上上层的面包后,她应了句:“我知道啊。”

“你知道啊?”龙韬用力重复夏葵的话,猛地站起身,有股想大叫的冲动,更想用力摇晃眼前这个做了他两世母亲的人——她至少该有一点愤怒或伤心吧!对于想起前世的记忆——辛酸悲伤的前世,竟有人只用一句“我知道啊”来表达?天啊,谁来扶他一下?

“我当然知道啊。”没注意到龙韬一脸快昏倒的模样,夏葵继续将做好的汉堡放进盘中,“其实原本一开始我并不那么认为,但后来梦作得越多,就越觉得‘前世记忆’似乎就是最好的解释,而且你是我儿子这件事我早知道了,因为昨晚梦中的儿子与你同名,这样的巧合——”

“啊!”夏葵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了声,“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她转身大跨步走到龙韬面前认真的问道:“你现在的爹是不是就是我前世的丈夫?”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们结婚?”她是太迟钝还是太单纯?连这个都要由他点破。

“啊,难怪我们会作相同的梦,原来如此……”夏葵点点头,笑得像是侦破案件的福尔摩斯,拍掌道:“好啦,现在总算真相大白啦!”

其实她不是笨得联想不到这层关系,只是对她而言,龙玄骥和她在前世有何纠缠不清的恩犯不是她在意的事,想太多实在浪费时间,而且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人生苦短嘛,计较那么多干嘛?

她知道昨天她的空手道学生之所以会找上龙玄骥,龙韬得负大部分责任——这不难推理,因为她从未在学校对任何人提过龙玄骥这个人,更遑论她和他的关系或者相处情况了。

而且当初会让龙玄骥和她两人见面的主导者不是解、董两人,而是龙韬,是他要解、董两人让龙玄骥和她见面的,这是董薰事后“良心发现”告诉她的。

龙韬虽然处处皆表现出对龙玄骥的怨憎,但她知道在内心深处,龙韬还是深爱着他的父亲,不然他不会千方百计、明谋加暗算的撮合她和龙玄骥,也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为她与龙玄骥做的努力,其实是深爱他父亲的证明。

她不禁想起龙韬也曾说过,虽然表面上她是为了他要龙玄骥回家住,但潜意识里她其实是为了龙玄骥——她在昨天发现到这点,也许也早就爱上他了也说不定。

“妈!”龙韬看着夏葵越益加大的傻笑,一手扶着桌缘,一手扶着自己的额头,“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好吗?”他快没力了。

“啊,对,现在的确不是该笑的时候。”夏葵赶紧转身看馄饨汤,轻搅一会儿后关熄炉火,拿起流理台上的汉堡放到餐桌上。

龙韬瞪着夏葵从容自若的动作,张于在夏葵放下盘子后受不了的大叫:“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我再说一遍吗?我前世是你的亲儿子,而他就是那个没良心的丈夫!你难道不生气、不憎爱分明他?你至少该狠狠骂他一顿,或者揍他一拳,甚至你想谋杀他我都会举手赞成!他前世那样对待你,你有权力那么做的!”他气得口不择言,一连串的话让他吼得胸膛起伏不已。

夏葵有些担心的看龙韬一眼,想倒杯水给他消消火气,但若她真做了,可以想见她儿子绝对会气急败坏到极点,所以还是打消了念头,只示意龙韬坐下,忙了好一会儿,自己也要休息一下,坐下后她小心的说道:“我就说你们父子俩真的很像,还没有人相信我——”

龙韬又瞪她一眼,夏葵赶紧用手势安抚了一下,“好,好,你先听我说完嘛,你和他都觉得我该对前世的……苦难——这么说可以吧,必须有……痛苦、忿恨、怨怼的感觉才算正常。但反过来想,难道前世伤痛了一辈子还不够,非得带到今生再来折磨自己吗?而且你刚才不也说过了吗?喝下孟婆汤就是为了要让每个人可以重新开始,不必再苦苦纠缠于前世的伤痛之中。”

一番话说得龙韬哑口无言。

夏葵微仰头呈思考状,“再说回感觉好了,其实……好吧,就算多多少少总会有一些难过的感觉,但我比较庆幸的是我已经不是前世的我了,你们实在不必把我当成前世的我,希望我能够得到什么补偿。我认为前世已经过去了,就不必再计较那么多,更何况你不觉得吗?我变成现在的个性,对我而言已经是一种补偿了,其他你们觉得所谓的补偿,对我而言反而是多余的。”
 0   2005-07-04 10:02:1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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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我们离婚吧!”门边响起第三个人声。

螳螂捕蝉的时候,黄雀总是会在它后面,那黄雀的背后呢?

龙玄骥从门边现身,刚才那句话的语气似乎在说:我们吃早餐吧。

“你在那里多久了?”咦?好像不久前也有人说过相同的话,怎么,最近流行隔墙有耳吗?

“够久了。”又是他们谈话时他在外面窃听——类似他梦里的情况,而他也决定将他想了大半夜的结论付诸行动。

龙玄骥走了两步,距餐桌还有一些距离,但他就站在那里,重复他的话:“我要和你离婚。”

“你也想起前世的记忆了?”龙韬问,眼中还是有着怨恨。

龙玄骥看他一眼,脸上闪过哀伤,但他立即压抑住,现在重要的事是说服夏葵离开他,“既然你不需要任何补偿或歉疚,那形成这桩婚姻的真正因素就消失了。”他又看龙韬一眼,“表面上的因素——要替小韬找个母亲的约定,我想,除了你,他不会再承认其他人是他的母亲,既然如此,无论你用何种名义待在他身边,对他而言其实是没有差别的,所以,我们之间最好的结果就是离婚,不必再这样纠缠不清下去。”

夏葵一直盯着他看,缓缓弯起唇角,但笑意达不到眼中,“好。”

“你答应?”龙韬惊道,不知该为这样的结果感到高兴还是难过。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夏葵的眼不曾自龙玄骥脸上移开,表情也仍是冷冷的笑。

“你放心,赡养费我绝对——”

“哐!锵!哗啦!”一整盘的汉堡砸向龙玄骥,盘子在落地时碎裂开来,汉堡、陶瓷碎片在他脚边飞散一地,清脆却又沉重的声音在整个餐厅回响,龙玄骥闪也不闪,眼睛甚至也没有多费事眨一下,就任着夏葵砸了他一身。

“你不必故意激我,因为我的条件不会因为你的刺激而有所改变,砸你是因为你不该拿夏家人的名誉开玩笑。记住,下一次,不会只是一盘汉堡这么简单而已。”冷静的表情、冷静的声音,夏葵很冷静的说完整段话而不多加一丝愠火,但如果有人发现,她其实是冷静过了头。

她在砸盘子时已站起身,此时,她从容的迈出步伐走向龙玄骥,在他面前一步停住,一样的冷静,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你答应让儿子跟我,我马上答字离婚。”

说完,不听他回应的转过头对龙韬说道:“儿子,今天我没心情让任何人载,你是要跟我一起上学或是怎样?”

“我自己会想办法。”

“那好。”夏葵潇洒的跨步离开,在门边又道:“还有,我今天罢工,早餐你们自己看着办。”

等听不见夏葵的脚步声后,龙韬才道:“她不会离开你的。”他的声音淡淡的,但话里的语气却是沉重又怨懑,“即使离开,也是因为她——”

龙韬消去了话尾,看着他面前只喝了一口的鲜奶,深吸口气缓和情绪,又道:“我们都知道为什么你会想要离婚,因为你觉得这样做对她最好,但你错了,上辈子错了,这辈子还学不乖……”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龙玄骥站在原地问道。

龙韬摇摇头,“这得靠你们自己想起来,我不能向你们透露前世的事,这是我没喝孟婆汤的承诺。”其实他没喝下孟婆汤也算是一种机缘巧合,当时在投胎前,他遇到一群小鬼正在谈论有鬼魂没喝孟婆汤的事,他无意间听到雪衣岚的名字,一问之下得知他们还会再做一世的母子,而更令他震惊的——龙尚?就是今生的龙玄骥,也会成为他的父亲。

所以他向带他的小鬼要求不喝孟婆汤,当然小鬼没有答应,但后来小鬼突然问他有关雪衣岚的事,因为他正好也是带雪衣岚到轮回殿的那个小鬼。在一番动之以情的游说之下,小鬼答应替他掩护不喝下孟婆汤,但他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前世的记忆,因为那极可能会改变轮回的轨迹而发生违反世间规则的事,答应后,问清楚龙玄骥与夏葵各自的记忆期限,他就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今生了。

龙玄骥深思着龙韬的话,微低头,他道:“她只要离开龙家,就可以去过另一段全新的人生,不必再重蹈以前的覆辙,这样对她才是最好的。”是的,他就是这么想的。她和他在一起只会有无尽的伤痛而已,既然要不起她,就该放她走,她这辈子该快快乐乐过完一生才对。

龙韬冷哼,“还是一样,相信自己所以为的,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从没想过她是怎么想的,从没想过她要的是什么……”他站起身,不想再和龙玄骥谈下去,这头笨驴不值得他费心教化。

龙玄骥开口:“我载——”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到学校,另外——”他在经过龙玄骥身边时看他一眼,“你也不必来接我放学了,今天是你深爱的那个妻子的忌日,不是吗?”

凌晨十二点半,夏葵下楼到松居的客厅等着仍未归来的龙玄骥。

她其实不是刻意想等他,只是在床上时她怎么都睡不着,心里一直记挂着龙韬告诉她今天是罗绯露忌日这件事。上床就寝之前龙玄骥仍未回来,躺在床上时也都没听见车子回来的声音,她一想到龙玄骥伤心难过的模样,脑袋里就像有一组重金属药团在进行即兴演奏,弄得她心烦气躁,最后实在受不了,干脆走到楼下客厅等他。

想起今早的事情,她微微发起呆来,她的心思一向不复杂,很多伤痛都在她直线型思考模式之下被她简化,所以在遇到她简化不了的情绪时,她会在下意识中选择用冷静这种她其实不擅长的态度面对事情。

董薰就说过,她生气的时候会破口大骂,伤心的时候则会变得很冷静,而能够让她伤心的人,必定是她很在乎的人,不但如此,只要她在乎一个人,再大的困难她都不会轻易放弃希望。

“对!我不会伤心太久,然后绝对会想办法挽回情势!”她双手握起拳,用力给自己打气。

“但,为什么他还不回来呀?”她坐着等、站着等、走来走去等;正趴、反趴、斜趴在沙发上等;左等、右等、上上下下等……

终于,在时钟指着凌晨一点四十九分的时候,车声由远而近驶回松居,夏葵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探出头去。

龙玄骥由车库走出,微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高大的身形在暗夜中彷若黑雕石像,月色掩映,他在脸上透出冷光,也在他背后投下冷沉的暗影,像背负了整个夜空的苍茫。夏葵目不转睛的盯视着他,怕是一不注意,他就会在这样的氛围中化成石像。

夏葵在他踏上门阶时出声:“你回——”

龙玄骥像是没看见她似的从她身侧走过,眼神像北极的寒冬般死寂。

“喂!”夏葵拉住他,“你还好吗?”他冰冷空洞的模样让她觉得心像条湿毛巾被用力拧绞。

龙玄骥看都不看她,眼睛的焦距像被遗忘在某处,这一刻,他的精神游离出了他的肉体,任何人物时空于他只是虚渺,而他在世事中也是空幻的一隅。

“龙玄骥!”夏葵疾步到他面前抓住他的双臂,使力摇晃,“你给我清醒点!”她拍他脸颊、抓他头发、吼他……反正能唤醒他人意识的动作她全用上了,末了还使出撒手锏——搔他痒。

龙玄骥不堪其扰的蹙起眉,眼睛缓缓移向她的脸,凝视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发现到她的存在,缓缓舒开眉间的皱褶,低声吐出:“是你。”



她静静的听他发泄,坚定的回视他的眼,“我不要你用离婚来当作对我的补偿。”

“你以为我喜欢这么做吗?”他握拳敲向衣柜



“喂!”她试着抓起她的头,在他耳边吼道:“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嗯?”他含糊不清的咕哝。



他抬头,唇边一抹邪邪的魅笑,“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她赶紧抵住他的下巴,再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为这个问题略感不悦,仿佛她才是那个神志不清的人似的瞪着她看,“我说过了,你是我的妻子。”

“名字!”她吼:“我叫什么?”

他发誓他再也不碰酒了。

昨天他在绯露的墓前坐了很久,和前几年一样,他独自和她说着话……松居里有关罗绯露的物品全被收放进阁楼,因为他不愿触景伤情,只敢在每年的忌日到她灵前思念她。

然后他喝了酒,因为他猛然发现他的思绪里不再是绯露的身影,而是夏葵的!

他怎么可以?

就在绯露的忌日,就在她的灵前,他竟然想着另外一个女人?

他不知该如何驱逐侵占他脑海的那个身影,于是借买醉想忘记一切,而他也真的达到目的了。

当今天早上在床上醒来时,他完全忘了他是如何回到松居,如何躺到床上,然后还一丝不挂!

就在他愣怔的当口,夏葵巧笑倩兮的敲门进来叫他起床,替他拉开落地窗帘,然后在他仍不知所措的当口丢下一句话:“昨晚你压在我身上的时候,我发现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轻,以后要记得多吃些,你太瘦了。”

然后她好像还说了什么话后就转身出去,但他根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和着昨日的宿醉,他的脑子里像有一打人马在打仗。当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下楼时,才知道她和龙韬先出门了,松了一口气时却又对上他两个弟弟的暧昧眼光。

直到现在,他的脑袋仍旧疼痛欲裂,颈背也不知何故隐隐作痛着,幸好今天是礼拜六,再过一个钟头就下班了,他必须回去休息一下,然后好好想想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敲门声响起,不待他答应便被打开,他抬起头。

“嗨!昨晚的宿醉好些了没?”夏葵落落大方的走进来,对着他绽出闪亮的笑容。

今早她特地煎煮了一碗解酒药,出门前交代龙青骥一定要让龙玄骥服下,不知道他现在好些了没?虽然她昨晚睡不到三小时,但她发现她一点都不觉得累,还亢奋得不得了。

“我来接你下班。”事实上她是担心他又会突然临阵脱逃,才会请假到他公司找他,“我好像来早了对不对?不过没关系,我不会打扰到你……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她发现他像愣住似的看着她,将手放到他面前挥了挥。

龙玄骥回过神,倏地低下头不敢看她,按了按太阳穴,随口抓了一个问题:“你有什么事吗?”

“我来接你下班。”她看他一眼,复述道。

他蹙起眉,一会儿后像下了某个决定,抬头对上她的眼道:“我们必须谈一谈。”

她神情一敛,“对,我们必须谈一谈,但不是现在。”

他二度冻结,夏葵于是成功的抚上他的额,皱眉,二话不说拉起他往门外走去。

龙玄骥被她拉到门边时才回过神,脑袋像有几百只啄木鸟,“你?”

“闭嘴!”夏葵轻却不容反驳的堵回他,他脸色惨白得像颗菜头,额头却烫得不像话,这种时候他只能做一件事。“生病的人就该回家休息。”

结果他被她强制押回松居睡觉大吉。
 0   2005-07-04 10:02:2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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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尚?怔怔的看着躺在木板上的雪白身影,今天下午他在处理公事时突然被家丁叫回龙家大宅,说是雪衣岚出了意外,失足跌落绫湖,被发现时已经溺葬多时,回天乏术。

他麻木的站在她身边,身旁传来断断续续的啜泣哀叹声。

他的视线扫向她的身躯,想起几年前他在龙韬门外听见他抱怨雪衣岚身子骨太过单薄的话……的确,在女人中她算是很高的,但她原本就纤瘦的身体在近几年更加孱弱,像是风一吹就会倒下似的。冬季将临的此时,他在几天前决意将她送往比较温暖的地方休养,并于今天早上告知她,没想到……

再看向她露在袖外的纤纤素手,想起自那次在门外无意听见她的表白后,他总会不自觉的注意到她的存在,注意到她在背地里默默为他做了多少事。有一次他在经过一个亭子时看见她正在刺绣,一个不小心教细针扎了手,鲜红的血滴挂在她的指头,在喜好穿着白衣的她身上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他当时的感觉是什么?心疼吗?

他的视线最后停驻她的脸蛋上,她的表情忧凄而哀伤,细眉间有着轻微的皱眉,原本就雪白的脸色此时看来完全没了生气,她颊上还留有些水滴,像是未干的泪痕;她的唇是紧抿着的,仿佛她在生前的最后一刻仍坚持着某个意念,当他知晓她的心意时,他的苦恼明显大过欢欣,他无法给她期盼的感情,所以更加与她保持距离、更加疏远她,只是有时候蓦然回道他会发现,她在他心里的影子似乎越来越深刻,也越来越难以抹灭。

他清楚的记得她眼睛的颜色,与她望着他时眼里透出的情愫,而现在她再也张不开眼,他也再看不见她的眼睛了。

忽然她的脸在他眼前变得朦胧起来。

“是你害死她的。”一个冰霰似的声音从身后刮向他,是龙韬。

他转回头,看见他的儿子站在不远处指控着他,长大之后的龙韬对他更加叛逆,而在他明了情况后,他无力去改变些什么。

如他意料中的,龙韬拒绝接受任何人的同情跟安慰,他没有在人前流下一滴眼泪,有的仅是对他的憎恶及自我控制情绪的骄傲。

他再转回头,伸出手抚平雪衣岚眉间的皱褶,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走回他的寝居。

关上房门那一刻,忽然发现房间里的摆设突然间朦胧了起来。

如果有人看见,就会发现他的神情是多么的寂寞,寂寞……不同于叶绫去世时的伤痛,是那种像雾般轻渺飘忽,却绝对挥之不去的感受。

伤痛是颗压在胸口的石头,如果使力,它是可以搬动的,但雾却是怎么使力都还在那里。

然后他想起来了,那个他不确定的感觉——爱恋。

龙玄骥醒了过来,睁眼望向天花板上的纹路,傍晚的阳光慵懒的从窗外走进来,哂得整片地板与墙面温暖,但在阳光顾及不到的天花板,什么纹路看来都是模糊的。

然后他想起来了,那件很重要的事。

前世,他才刚开始解读那些情绪——爱恋,就必须承受另一种更庞大的痛楚——悔恨。

今生呢?

突然床缘震动了下,一张脸立即出现在他正上方俯看向他,“你醒了。”

龙玄骥怔怔的看着上方的灿亮笑颜,阳光温煦的自她身后散射开来,仿佛在瞬间也会将他包覆进去,她像最梦幻奇异的恩赐——在他想起了那样悲戚过去的此时。

夏葵半撑在床上,笑着低下头将额头抵住他的,“嗯,很好,烧退了。”

她欲抬起身子时,突然被龙玄骥拉回他怀里紧紧的拥住。

夏葵在他胸前趴了好一会儿,终于纳闷的问出声,“你又醉了吗?”然后她察觉顶在她头发上的下巴摇了摇。

又过了一会儿,他仍然没放开她的意思,她只好再出声问道:“那我可以起来了吗?”与他紧贴的感觉让她觉得有点呼吸困难。

他结实的手臂又紧了下才依她所言放开,夏葵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再度探向他的额头,确定他没在发烧。

龙玄骥坐起身,深邃的眼眸一眨也不眨的锁住她,“我昨晚有对你做出什么事吗?”他问,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语气也和平常差不多,但她就是觉得他有一些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她搔搔头,“这件事我们晚点再谈,你该起床吃药了。”强押他回来睡觉时他就问过这个问题,她也确知他完全记不得昨晚的事,之后因为家庭医生到来,她并未给他回答。

站起欲拿过床边小几上的药包与水,他又拉住她,表情多了一丝脆弱,“现在谈不行吗?”

她笑了,为他像小孩似的恳求语气,“我现在得去作饭,如果你觉得无聊,可以到草地上去和狗狗们玩,儿子也在那里。”她将水杯及药递给他。

他接过,“那今天晚上吃过晚饭后谈?”

“好,”她仍笑着,但多了丝算计,看着他服药的动作,承诺道:“今晚。”

自己主动会比等待对方主动来得简单,而且不必苦苦纠缠在猜疑中——当然,这是需要勇气的。

“你确定?平常的穿着就好了?”夏葵对着话筒问道,对方不知说了些什么,她又道:“还有,我已经特别向你说明经过了,你得保证今天晚上你和你的狐狸老公会乖乖待在你们的窝里,不会——”对方又说话,之后夏葵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这是在跟我条件交换吗?”

“咚咚。”敲门声响起。

“有人来了……好啦,好啦,你这只超级大狐狸,刚做生意回来就不放过我,明天我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直冲桔子色咖啡馆,去向你报告最新剧情,这样总可以了吧?……但你得保证今晚不会一时心血来潮夜袭——谁知道,你那种个性,我还是先和你约法三章来得保险……保证?……很好,记住你的保证,不然小心我把你的裸照公诸于世……哈哈,别以为我不敢,又不是只有你有我的把柄……”

“咚咚咚。”敲门声又响起。

“好了,好了,我真的得挂了……嗯,OK,拜。”

挂上电话,夏葵赶紧去开门,一拉开门,不待门外的人说话,她立即将龙玄骥拉进她房内,然后怡然自得拿起脖了上的毛巾擦起犹湿未干的头发,“你来找我谈话?”

“嗯……”龙玄骥模糊的应着,极力克制自己不看向夏葵显然才刚洗完澡,满身清爽动人的模样,“我觉得我们——”

“对了,”她突然拉拉他的衣服笑道:“剩下的那两个食客回去了吧?”她指的是龙青骥及龙赤骥。

“嗯……”他赶紧避开她,走到三大步之外,“刚回去。”

其实现在离晚餐过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因为那两个爱看戏又爱瞎搅和的夫妻偏偏在今天“做完生意回来”,一回来就直冲松居察看她和龙玄骥的情况,加上龙青骥、龙赤骥两人,就像怪兽哥吉拉般在松居引起一场混战。

夏葵自然是那个被逼供的中心人物,每个人对于她和龙玄骥昨晚发生的事皆抱持着莫大的好奇心,因为有她脖子上的吻痕为证据。但她却也是那个最云淡风轻的人,“他醉了,我抚他去睡觉,就这样而已。”一句话闲闲的四两拨千斤,皮皮的任众人怎么威胁利诱皆不开口说明过程,连问到吻痕的由来,她也是笑笑一句:“你猜呢?”轻轻松松打发一切。

而除了那群哥吉拉,龙玄骥和龙韬这对闷骚型的父子虽然表面上镇定得像座山,但心里却是浪潮拍岸、波涛汹涌。

好不容易打发董薰和解轩回去,龙青骥和龙赤骥却还不死心的直缠着龙玄骥不放,所以才会拖了那么久,够夏葵趁机脱逃回房间洗三次澡都还有剩。

龙玄骥看着夏葵走到床上盘腿坐下,暗吸口气后重拾话题道:“我们一定要在这里谈吗?”他环顾一眼夏葵的房间,“我们何不到书房去谈?”房里的大床与暖黄色照明显得气氛亲昵,尤其现在夏葵身上只穿着棉质T恤与短裤,他不确定在这样的环境下他能够保持清晰的思考多久。

“我们一定要去书房谈吗?我们何不在这里谈就好?”夏葵皮皮的反问,去书房谈就没戏唱了。

龙玄骥暗叹口气,找到离她最远的一张椅子坐下,开口道:“我昨天真的没对你怎么样吗?”

夏葵将毛巾丢到一边,随手顺了顺头发,算是梳整齐了,笑得坦然,“你希望对我怎么样吗?”

“不是!”他太过急切的语气像是心虚,“我只是必须问清楚……你也该解释一下为何今天早我醒来时身上会是……”

他有些困窘,正支吾着该用什么词语问出口时,夏葵说了:“衣服是我帮你脱的,你的服装穿在身上睡觉会不舒服。”

那也没有必要连内裤都脱吧?“那……那个呢?”他比比自己的脖子再指指夏葵的。

“那就得看情况了。”夏葵说了一句摸不着头绪的话,然后问道:“关于离婚的事你决定得如何?是要让儿子跟我还是怎样?”

龙玄骥闻言蹙眉,他仍未想起昨晚和夏葵之间发生什么事,但比起那更重要的——他已经想起前世那份悔恨的感觉,他不愿再重蹈前世的覆辙,让夏葵就此离他而去。他并不后悔今天下午醒来时对她的突兀拥抱,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与思考之后,他发现他想留她下来是太过自私的行为,他们现在的情况并不同于前世,他不能再罔顾她的意愿与幸福。

直到现在,他仍然无法确定他能给予夏葵什么,对绯露的爱仍然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他不能确定他可以分割他的心,他只是因为不愿她离去所以想将她留下,但她呢?她难道就必须因为他的自私而失去追求幸福的机会吗?

而他其实也不确定夏葵对他的感觉,他不知道夏葵所说的,爱上他的话是否只是一时的情绪或是言词上听者与说者之间的偏差,因为她对他的态度与绯露对他的态度有着明显的不同,绯露总会甜美温柔的对他说话、关心他的一切,但夏葵对待他的态度虽然不乏关心,但那种关心有点像老师对学生,所以他无法从夏葵对他的态度中确定她的感情。
 0   2005-07-04 10:02:4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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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果他和她曾发生过关系,那他就有理由留下她,然而,他知道这样的想法仍旧是自私的。

“想好了吗?”夏葵用手托腮、手肘撑在膝上看着他,她满喜欢看他思考时的样子,但再这样看下去,今晚就甭想办正事了。

龙玄骥的脸色转为严肃,“你先回答我,我们是否有发生关系?”

“这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你想不想的问题。”她看龙玄骥不甚明了的表情一眼,微叹道:“还不明白吗?因为如果你和我发生了关系,我相信你是绝不会离婚的,所以假如你希望曾经和我发生过关系,那就表示你其实不想和我离婚。你希望和我发生过关系吗?”

他希望,但他不能希望。

“听你的意思,我们是真的没发生过关系了?”他不答反问,话里的肯定比怀疑多,其实在心里他早就这么觉得,因为只要仔细观察,就会明白夏葵的态度是纯粹的闲适,以她未经人事的情况而言,她会表现得如此不在意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仍是清白的。但在心里的另一个角落,他却不想这么快就让怀疑得到证实,他想多存有一些希望。

“是没有。”夏葵干脆的承认,“但我却得知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龙玄骥警戒起来,“我昨晚还做了什么事?或说了什么话?”

夏葵笑笑,搔了搔头,“说起来,我们其实才结婚两个多月吧?”

龙玄骥不明白她何以转移话题,而且又说得没头没尾,所以仍是缄默以对。

夏葵站起身走向龙玄骥,说道:“你昨天说要离婚的事让我觉得很难过,因为你其实并不想和我离婚,你只是觉得那样做对我比较好,所以要和我离婚。”

她走到他面前,他戒慎的站起,她突然轻轻抱住他靠到他胸前,并且阻止他的抗拒,说道:“别动,让我这样说话。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不管前世如何,不要就这样放弃我们之间的未来,我不希望我们的缘分就这样轻易的结束,我知道你还爱着你的亡妻。”

她突然抬头看他,义正词严的继续道:“但我又没有要你忘掉她,也不会无聊的去比较我和她在你心中的份量,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如此计较的。我只是希望你不该再一直活在过去的悲伤回忆中,你应该得到幸福的,你应该有人来爱你的,即使你不爱我,但是我爱你呀,你就让我陪着你会死啊?而且我又没有要你现在就爱上我,反正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嘛。”

“你爱我?”他喃喃说道,她的一整串话中,那句说爱他的话像电光石火的击中他。

“你何必急着要切断这段缘分?什么?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太低,她没听清楚。

“你……”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抚向她的脸,眼神夹杂了多种互相矛盾的情绪。

温热的抚触在她颊上逡巡,夏葵逮到机会,抬手拉下他的头,不容拒绝的吻上他的唇,龙玄骥呻吟了声,也跟着投入夏葵布下的情网中。

夏葵在意乱情迷中仍没忘记她今晚的计划,她边吻边拉着龙玄骥往后退向大床,等他察觉她的动作时,她一把推他倒向床,当然顺势就趴到他身上使出浑身解数,以生涩的接吻技巧继续与他缠绵。

“你——”龙玄骥抓住一丝理智推开她,气息烛重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夏葵学他昨晚的样子,邪邪一抹媚笑勾上唇角,“看不出来吗?我在诱惑你。”说着双手还不规矩的开始扯开他衬衫的钮扣。

他抓住她的手试图阻止她,“你不可以这么做!”他这句话的语气比他想表现出的更加薄弱,他的欲望已被唤起,软玉温香在怀,他的眼里净是她难得的娇媚模样,鼻息间全是她的味道。

夏葵挣开他的手,完全不理会他的抗议,改将他的手反压在他头的两侧,诱哄的低下头在他耳边低语:“放轻松,我知道你也要我,不要拒绝我。”说着又吻住他的唇。

一吻结束,两人都脸色火红、气喘不休。夏葵轻划了下他的挺鼻,狐魅一笑,轻巧的下了床,走到墙边关了灯,再走回床边时,龙玄骥已站起身,脸上有着未褪的激情与压抑的欲望。

他的眼睛没离开过她的身影,理智在心里说着话——不行的,既然确知他们不曾发生过关系,他就该阻止这件事发生,即使她说了她爱他,他也该给她多一点时间考虑,否则她将来后悔……

但他真的能够停止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吗?他反问自己,如果他真的能够停止,那他就该马上转身离开这里,离开她的笑容与气息,而不是产在原地动也动不了。

强压下血液里翻腾起伏的情绪,他沙哑道:“我们不能……”

“嘘……”夏葵站到他面前凝视着他,将右手举到面前,“看,我在发抖……”

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他清楚的看见她修长的手指正明显的颤动着,“一瞬间,他蓦然明白她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力站在他面前,即使大胆如她,也无法在初经人事时完全放开来。

她无言的轻喘着控制紧绷的呼吸,眼里的渴盼表露无遗。

又感动又心疼的感觉紧紧包裹住龙玄骥,他何德何能让她这样对他?最后的防线被她无悔的付出,深深一个叹息,他轻捧起她的脸,在吻上她之前怜惜的低喃:“你真傻……”

不,她才不傻,夏葵在躺到床上时暗自露出胜利的微笑,她觉得她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当然啦,所需的勇气包括承受冲动后的结果。

“他跑掉了。”夏葵趴在桌上,眼睛望向窗外的景色,意兴阑珊的说道。

“你已经说第四次了。”董薰将一杯奶茶端到夏葵面前给她,然后坐到她对面,现在时间不到早上十点,咖啡馆还没开始营业——事实上这间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若有一百个工作天就该偷笑了。

夏葵白她一眼,“我这是在表现我的失望情绪。”

由于前天睡不到三小时,昨天白天时又因太过亢奋也没休息过,所以今天她一直睡到日正当中,但一醒来就发现床上只剩她一个人,她承认她觉得非常失望。

“听到你说昨夜的计划宣告失败时,我还以为终于可以看见你的眼泪了呢!”董薰无限惋惜的说道,她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不曾看过夏葵掉泪。

“去!”夏葵再度白她一眼,“想看我哭等下辈子吧!”这是事实,这辈子她最讨厌的事情莫过于哭泣,别人哭是没关系,但她怎么都无法忍受自己掉眼泪。

“来,说说,”董薰一脸兴趣高昂的看着夏葵看,“昨晚你诱惑的过程是如何的?精不精彩?”

夏葵三度白她一眼,“你不会试着诱惑你的狐狸老公看看,就可以知道我是怎么做的了。”她瞟一眼觉得话题正趋向儿童不宜,转身离开卖场进到内室的解轩,似笑非笑的又看回董薰。

董薰眯细眼,“呵,小葵,难道你是在怀疑我的床上功夫?”请不要怀疑,这句大胆暧昧的话正是出自董薰这位美人口中——她天生表里不一。

“告诉你,你还是个新手,关于诱惑的方法还有待学习,不然这样好了,我教你几招。”

夏葵翻高白眼,她才不想听董薰的“教导”,那肯定比她的版本还香艳火辣上数十倍不止,“我要走了,还要去道场——”

“别想逃!”董薰恶笑着抓住夏葵,真难想象这样一个气质出众的美女会有那么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简直就是选物主开的玩笑嘛!

董薰拉着夏葵开始传授一些“绝招”,一番折腾下来,最后夏葵简直是用逃命的姿势跑出咖啡馆的,留下一脸捉弄得逞的董薰兀自笑得人仰马翻。

突然望见椅上的物品,董薰立即转头喊道:“葵——”门外早已不见人影,“真是的,何时变得这么健忘了?看来她也是一脚陷进爱情里拔不出来了。”

董薰摇摇头笑了,起身收拾空杯,端到吧台后清洗。

“薰!”解轩从另一个房间探出头来,“小葵呢?”

“刚走,怎么回事?”

“玄骥打电话过来问小葵是不是在这里,我告诉他是,他说他马上会到这里来。”

“没关系,”董薰笑道:“小葵还会再来的。”

解轩随着她的眼光望去。

“她把她的道服忘在这里了。”

夏葵在半路时发现她忘了拿走道服,没办法只好再折回桔子色咖啡馆,将机车停好后她走在人行道上,远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朝桔子色咖啡馆走去。

龙玄骥找到停车位把车停好后,下车将手里的锦盒紧紧握住,脸上有着高兴的笑容,他昨晚并没有睡多少,几乎一整夜都在凝望夏文罡的睡颜,心里盈满感激与爱意。

他因为深觉对不起绯露,所以一再的抗拒夏葵,抗拒对她的感觉,但昨夜他想通了。是的,他不再漠视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欺骗自己说夏葵根本无法走进他的世界,欺骗自己说他无法在心里同时容下两个女人,直到昨夜看着向在他怀中的人儿,他才真正的悟到,她早就存在他内心了,从很早很早以前,也许从上辈子起就一直存在了。

清早,见她犹在熟睡,他突然想到无论前世或今生,他从未送过好什么东西,望见她昨晚在他面前的纤指,他忽然很想买个戒指给她,也许她并不喜欢这类饰品,但他就是这么突然的想送她一个戒指,所以才会不待她醒来就出门选购戒指。谁知买回到松居时,发现她已出门,他联络她可能会去的地方,在桔子色咖啡馆找到她,立即开心的驱车到这里来。

他是怎么了?夏葵走在龙玄骥身后不远处,本来想出声叫他的,但她突然察觉到他与平常不一样的神态,看起来好像是快乐?

她在他身后越观察越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但是什么事情会让他这么开心?

他正要过马路,夏葵见他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突然眼角瞥见一辆车子疾速驶近,还是绿灯,而龙玄骥显然没注意到车子正朝他驶去。

她没有花时间迟疑,冲到龙玄骥身后猛地撞开他——在车子煞车不及的瞬间,她被撞飞向前。

龙玄骥感觉好像有一股强大的冲力正朝他而来,他才要回头,立即就被另一个力量撞开,然后是一声惊悚的撞击声穿透他的耳膜。

他在失去平衡跌到地上之前,望见夏葵倒在一片血泊中。

“你又对她做了什么?”被龙玄骥通知到医院的龙韬一进到医院,一眼就看见坐在手术室外的龙玄骥,直冲到他面前质问他。

龙玄骥的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在他心里,悲痛与自责像冰与火交替冻结他、焚烧他,他几乎就快要在这样的伤痛中被撕裂了。

他的衣著有些凌乱,胸前则染了点点血渍——那是抱着夏葵到医院时弄的,他双手紧紧交握到失去血色的地步,听到龙韬的声音,他只是微抬头看他一眼,眼里连一缕光影都不存在,就又垂下眼睑,沉浸在自我折磨的炼狱中。

“你为什么还是这么愚蠢?”龙韬不放过他,虽不明白夏葵为何会发生意外,但他直觉认定是龙玄骥的错,再一次面临失恃的可能让他顿失冷静。

“你为什么还要再害她一次?”他想狠狠的摇晃龙玄骥,将他的愚昧无知全都摇散,“前世就算了,她会选择结束生命也好过一直被你漠视,但今生她是那么努力的延续着前世在爱着你,你却还是让她伤透了心,让她无法再有活下去的意志,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心肝?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你这个混帐!”龙韬几乎是用吼的在骂着龙玄骥,“前世害死她一次不够,今生还要她为你自以为是的愚蠢再死一次,你以为她还有多少个来生任你糟蹋?还有多少感情可以任你为所欲为?”

龙韬的话渐渐穿透他伤痕累累的神智,他看向龙韬,一脸困惑不解,“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夏葵前世不是意外跌落湖里丧生的吗?你为何说她是我害死的?”

“她才不是意外跌落湖里而丧生的!”龙韬真的吼了起来,“你以为她为何会到绫湖去?从那次被你命令不能再到绫湖去后,她就再也没有到那里去过!”

冰寒的不祥感觉袭上背脊,直冲脑门,龙玄骥看着龙韬毫不掩饰的憎恶神情,接下来的话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控诉。

“她是自杀的!”
 0   2005-07-04 10:02:5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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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雪衣岚站在绫湖岸边,一身白衣随着秋末的冷风轻轻飘扬,她紧闭着双眼,却锁不住如雨的泪水,双手环握住自己的上臂,用力到双手麻痹了都还不自知。

今早龙尚?突然告知她,过几天她必须搬到龙家的一处别庄住下。

宛如青天霹雳,她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完全坍塌崩毁,心里唯一的想法是——他要赶走她了。

还是不行,这么多年来,她始终走不进他的生命,始终无法成为他生命里的一部分。其实她早就觉悟了,这辈子如果可以就这么陪着他到白首,即使他仍然对她不闻不问,她也会知足,但现在,如果还有什么可以伤她的,那肯定是她连多看他一眼、多替他做一点事的机会都失去了。

风冷冷的吹着,冻伤了她的脸,冻伤了她的唇,也冻伤了她的心。

没有人知道她站了多久,当她终于睁开眼,绫湖湖面也不知何时已蒙上一层薄雾。这季节总是这样,气温一低,雾就像绒毯似的盖上整个湖面,但有时候阳光又会乍然现身,散去这一湖的凄白。总是这样,这多变、多雾的季节!

她看着湖面,悲凄的脸上奇异的带有一丝坚定,她举足缓缓步进湖里,不在乎湖水冰冷,不在乎烟雾漫漫,彷若她是自湖里走出的仙子,而现在她要走回去了。

纵使泪如雨、心已碎,但她仍旧执着一个信念。“尚?……今生,我是再无法陪着你了,但如果来世……我已学得足够的坚强、足够的勇敢,让我再陪着你吧……”

她不曾挣扎、不曾畏惧,任湖水及膝、及腰、及胸……悲伤与执念已淹没她所有感官知觉。

“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是我爱你,真的爱你……”湖水吞没了她的白衣,吞没了她的黑发,也吞没了她这一辈子都不曾对龙尚?说出口的话。

夏葵继续作着梦。

由于是自尽而亡,她成了游魂在人间飘荡,直到生死簿上的阳寿已尽,她才被黑白无常带回阴间。然后她想起了阎王殿中的情景,轮回殿前没喝下孟婆汤的缘由。

“喔,原来如此啊!”

夏葵自语着,“那么,既然我又爱上同一个人……”她坚定又自信的笑了,“这一辈子,我会贯彻始终,绝不会再轻易放弃……”

夏葵以为她已经发出声音了,但却发现并没有人理她,而且她觉得头痛、脚痛、指甲痛、眼睛痛、头发痛……全身上下无一不痛!

“这什么该死的王八蛋的疼痛!”她大喊,“全都给我去死吧!”

“葵……”一声模糊的声音穿透她浑沌的脑袋。

龙玄骥在漫长的守候之后终于听见夏葵微弱的声音,他切切的叫唤她:“你觉得怎么样?听得见我的声音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在夏葵身旁衣不解带整整守了三天三夜不曾合眼,幸好夏葵的伤势并不会危及生命,为此他会感激一辈子。

直到龙玄骥的叫唤清楚的在她脑海成形,夏葵才发现眼前一片黑暗!

她看不见了吗?不,她只是没睁开眼睛。

于是她用力将眼皮撑开,看见龙玄骥坐在她床旁紧紧握着她的手。

她皱了下眉,“你……”他现在的模样实在该称为邋遢,衣服皱得不像话不说,他的眼睛红肿充血,胡渣满布在他坚毅的下巴,而他原本一丝不苟的脸庞也像在一眨眼间削瘦下来,他是去难民营一趟回来不成?搞成这模样?

龙玄骥误以为她的皱眉是在表达痛苦,慌张的逡巡她的容颜,焦虑得手足无措,“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去找医生来——”说着,他起身就要去找医生。

夏葵揪住他的袖角,她本来是想抓他手臂的,轻轻的摆了摆头,绽出笑,“我很好……”

是啊,看见他没有受伤、完好如初,就让她觉得自己已经好了一大半,总算不枉费她挺身救他。

龙玄骥整个人像被揪紧后又被放开,他无助的将头埋进她颈边,哑声低喃:“不要再离开我了,求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了……”他的声音带着哽咽的感激与不安的自暴自弃,顾及到她正受伤,他的拳头紧紧握在她头的两侧,身体却整个环住她的身形。

他这句话说错了吧?是他一直要她离开,她可是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他啊!真是做贼的喊抓贼……由于这一串话太过冗长,她只好将这些抗辩暂且保留下来,等以后有机会再来翻案申诉,现在的她只能应一声:“好……”

他抬头,望进她眼里,掀了掀嘴唇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她的脸在他眼前忽然间朦胧了起来。

夏葵又皱眉,但这次是真切的心疼,“嘿……”她缓缓抬高手抚上他的脸,“痛的人是我耶,你哭什么?”

他摇摇头,又埋进她颈边无声的感谢着。

夏葵轻叹一声,瞥见病房门边有个人影,开心的唤道:“儿子……”她缓缓招手,龙韬神色复杂的走向她。

“怎么?不高兴我平安无事吗?”她笑道。

龙韬没说话,摇了摇头。

“那就高兴点,来我抱一下。”她伸出手去,龙韬立即靠进她怀里感激的抱住她。

虽然龙韬没有忘却前世的记忆,但现在他毕竟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孩,看见夏葵平安无事的醒来,让他再也压抑不住紧绷了几天的情绪,靠着她低低的啜泣起来。

但夏葵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是——大笑!

看!这画面多唯美啊,儿子老公都在她身边,抱着她痛哭流涕,真像赚人热泪的伦理亲情超级感人大喜剧呀!

“啊……”细微的呻吟从她喉中传出,父子俩赶紧起身,惶惶不安的察看她是否有任何不适。

夏葵笑笑的摇摇头,不敢说她因为太想大笑,不小心压迫到她显然断了几根肋骨的胸膛,不过她也真够丢脸了,一个学过功夫的人竟然还会笨到躲不开车祸,她简直可以想见董薰会用何种面目嘲笑她了。唉,有董薰这种朋友,真是她一生中的大不幸。

不过没关系,她现在有了亲爱的儿子跟老公,她是天下第一、世界无敌、宇宙超级……幸福的。

这真是人间极致的酷刑!

她整整一个礼拜被命令不准下床、不准吃她爱吃的东西、不准大声抗议、不准玩、不准……

然后再一个礼拜被命令不准跟儿童病房的小孩勾肩搭背、不准容许她的学生调戏护士小姐、不准爬到医院顶楼的机房顶棚看飞机、不准在三更半夜跑到太平间探险、不准……

天啊,龙家父子何时变得这么合作?竟然联手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她如果被闷到发疯怎么办?

不过当然啦!她如果会科乖遵守禁制条例,她就不是夏葵了。

所以她现在——再一次的被龙玄骥从儿童病房抓回她的病房,手中还拿着刚才A到的一把玩具枪,“哒哒哒!……咿咿呦呦!……”兴高采烈的玩着。

她不想回病房,所以耍赖的站到走廊窗边开始对空射击。

龙玄骥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深情款款的凝视着她,她的伤势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但自从她醒来那天,他曾对她吐露一点点心声之外。之后由于她的学生、那对狐狸夫妻、龙赤骥、龙青骥……这一堆人不时来探望顺便缠住她,他到现在都还没好好和她谈过话。

“葵……”他轻唤,声音有些不稳,“请你听我说,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但我是真的希望你能继续留在龙家……我……无论你有何要求,我都会尽我所有去做到……你愿意留下来吗?”

夏葵已经想起她前世死亡的真正原因,这让他好不安,担心她会因此兴起离他而去的念头,虽然她在对他及龙韬提及此事时,神情与言词间完全是“过去就算了”的态度,但他还是很担心,怕她只是在强颜欢笑。但他会弥补她的,前世欠她的,他会在今生全数偿还,他不想放她走,不想……

夏葵没有回头,她正瞄准天空中一架银白的飞机,平淡的问道:“为什么要我留下?”这头大笨鹅!夏葵在心里又气又心疼的骂道,都已经说爱他了还怀疑,真是笨到家了。

她果然不想留下来吗?龙玄骥的一颗心拧得好痛,“小韬需要你。”提起龙韬能不能挽回她”

“还有呢?”

这对父子的心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她有信心,在不久的将来,她一定要让他们父子言归于好。嗯,这目标定得好,夏葵在心里不太要脸的夸赞自己起来。

“我也……需要你。”

“就这样?”“哒!”的一声,她开枪射击飞机,当然飞机仍然不痛不痒的继续在蓝天之中飞翔,夏葵放下枪,“你为何不干脆承认你已经爱上我了,所以要我留下。”

龙玄骥沉默。

夏葵看着窗外,找寻下一个射击目标。

“我承认。”

一会儿,夏葵先是偏过头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真是的,”然后整个人转过身靠到窗沿,面对着龙玄骥温柔的笑了,“承认之后不给我一个拥抱或是亲吻吗?”

龙玄骥深深吐出一口气,才知道他原来一直屏着呼吸,他有些不确定的缓缓走向她。

“快点!”夏葵笑着高喊:“你没看见我的脚已经抖得不像话了吗?”

他一愣,立即跨大步到她面前拥住她,感激而眷恋的低问:“你不会走?”

“废话!”夏葵笑骂,“我还要爱你一辈子,你别想再给我逃掉了!”

“不会,我不会再逃避了。”龙玄骥激动的吻住她,“我爱你……天啊,我真的爱你。”

夏葵开心的回吻他,“你也不要再怀疑我爱你了。”

两人就在秋天明媚的午后阳光中,深深的拥住曾经失去,所以现在必须更加珍惜的幸福爱恋。

龙韬站在一个两人看不见的转角处,听着两人的对话,终于在脸上展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他终于可以放心了。

尾声

阴曹地府阎王殿

“判官。”阎王唤着。

“你说,我们现在的情形是不是可以用一首……什么风行地上世界的西洋老歌,叫做什么《万得佛我》的来着?好像现在在人间满流行的,我特地向‘傻蛋’那个臭屁小子要了一片什么‘西低’的东东,咱们放来听听你说如何?”

瞧瞧,咱们掌控世人生死却也忙乱至极的伟大阎王,此时正跷着二郎腿,闲闲的嗑着瓜子,一副天下太平的模样,怎么回事?难不成这世界已经没有人死亡了吗?

“阎王。”判官的声音还是维持一贯风格——冷淡。

“那首歌的正确发音是《wonderful world》;掌控西方世界死亡的人是‘撒旦’,不是傻蛋;最新流行的东西叫‘CD’,您别搞混了。”

“哎呀,”阎王又嗑了一颗瓜子,随意挥了挥手,“你就别挑剔那么多了,自从我们将你生死簿上的纪录全都用电脑归档上线,让电脑去处理鬼魂的善恶后,我们两人就轻松多了,你就放松一下嘛,来听听歌吧!”他说着转身将CD放进音响中,悠扬的旋律于是回荡在整个大殿。

原来阴间也开始用电脑在处理事务,够先进吧!难怪这两人会这么闲。说到这个,想当初电脑上线的头一天,阎王还整整睡了十天十夜不肯醒来呢!

“我说啊……”阎王看一眼仍站得挺直的判官,“你这种个性真是太吃亏了。”

判官没答腔,阎王于是开始数落:“你明明就心软得像棉花糖,却老爱装出一张酷脸,让所有人误会你,即使你暗中为那些鬼魂做了什么事,他们也不知道,更遑论会感激你。”

判官仍没答腔,而阎王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下来了,“像上一次那个雪什么岚的,你故意替她安排下一世与她的丈夫及儿子再结前缘,连孟婆汤药量不够的事也都是你暗中默许的,你啊,真是太心软了,要是玉帝发现——”

“我愿承担所有罪过。”判官终于开口,却仍是冬天的北风——冷啊!

“唉,”阎王长叹一声,“你就是这种性子才会被误会这么深,不过你放心啦,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判官,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谢阎王。”判官学淡淡应道。

“说到你那次帮的忙,那个什么岚的儿子不是还记得前世的事吗?既然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都已经解决了,他还记得前世的事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龙韬会在一年后发生事故——”

“死啦?”阎王背部离开椅背,性急的插嘴。

“不,”判官答道:“他只是会撞伤脑子——”

“疯啦?”

“不,他只会忘记前世的事。”

“嗄?就这样?”阎王躺回椅背,有些没意思的说道:“那不就太便宜他了?”

判官看阎王一眼,预期接下来阎王可能会有的举动,他默不作声的走向音响。

“不过,我又有话要说了,你啊,心软就算了,还心软到不像话的地步,连后路都替那些人想得好好的,我一想到以前我们忙的时候你都有帮不完的忙了,何况我们比较轻松的现在,怕你不又揽一堆事情到自己身上了?我说啊,帮忙也要有个限度嘛……”

在判官的耳朵中,阎王的声音已经离他非常遥远了,因为他已经将音响的音量调到最大,优美的《wonderfulworld》乐音正动人心弦的高唱,用以淹没阎王的抱怨。

啊,他突然有些怀念以前忙碌的日子,至少那时耳根清静许多。
 0   2005-07-04 10:03:1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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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5-07-04 09:54:46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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