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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爱你
网友【dreamer】 2005-07-04 09:54:46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18    1
楔子

阴曹地府阎王殿

“下一个,雪衣岚。”判官冷然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大殿,小鬼立即带进一个女子的鬼魂。

判官看了一下生死簿,冷冷的眼扫过女子,“你可知为何等了这么久才又得以投胎?”

隔着森然的阴风惨雾,女子飘忽的声音回答:“知道。”

“怎么回事?”威严的声音响起,阎王揉揉爱困的双眼,懒懒的瞥一眼下面的女子,“她犯了什么罪?”天啊,阎王真不好当啊!每天死掉的人成千上万,但他只有一个耶,死人像蚂蚁群蜂拥而来,无论是平凡老实的普通百姓还是颇具成就的显赫人物都得经过他这一关,可怜哪!他只能趁每个鬼魂被带来过程中的短暂时间眯那么一下下,他已经好些年没在床上睡觉了。

判官不多废话,将生死簿递到阎王面前让他过目。

“嗯……”阎王看了一会儿,“没什么嘛,只不过你啊,”他看向殿中的女子,“该改改你的个性,人之所以轮回,就是要将所有前世不圆满的事来生重新经历一回,直到每个孽障消除,才算终结。你前世种下的因若不修正,只怕来世你依然……啊,我好像不能说太多,算了,就这样吧,你可以走了。”他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阎王,您还没判她生前的善恶。”冷面判官面不改色的提醒道。

“不必了啦!”堂堂阎王竟然开始耍赖,“她生前对人温柔和善又有一副好心肠,还做了不少善事,唯一犯下的错是看不破红尘,这没什么嘛,她所积的阴德足以抵消过错了,她下辈子还是人呀!好不好啦?再判下去我会抓狂的。”

判官像早已习惯这般情况,冷冷的朝小鬼说道:“可以带她去投胎了,生而为人。”随着阎王小小的欢呼声,哐当一声,盖了个印在簿上,将一个挂牌交由小鬼挂上女子的手腕。

小鬼便依令带离前世名唤雪衣岚的女子。

途中,小鬼多看了眼身旁的女子,虽然他看过不少像她这般哀愁的鬼魂,但她纤弱温婉、我见犹怜的风韵让人心生怜惜,他有些突兀的开口说道:“没关系啦!前世的种种就当梦一场嘛,再不久喝了孟婆汤之后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下辈子快快乐乐做人吧!”

女子绽出一个空渺的浅笑,像在看他又像在自语:“谢谢你。”

小鬼这时候突然觉得她比他还像鬼——她本来就是鬼呀,不,他的意思是,她凄清空灵的模样仿佛连仅存的魂魄都可能随时飘散,而这深沉的悲伤必定累积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会使她连笑起来眼底眉间都带愁。她前世究竟经历了什么事情?

他尚不及问出,轮回殿已在眼前,看守殿前的小鬼看见他们,不禁颓丧的大叫:“这么快就又来一个投胎的?阎王啊!那龟爬似的孟婆汤怎么还不来呀?”

另一个较为冷静的小鬼问道:“孟婆汤还够一人份吗?”

“恐怕连三岁小孩都不够用!”大叫的小鬼依然没好气的抱怨道:“早在几百个鬼魂前就派人去催孟婆了,却到这时还不见一滴汤汁送来,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老搞这种乌龙事件!更夸张的是,前不久那次竟然还没补齐份量就让那个鬼魂投胎,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一定会被阎王活活给骂死!”

“别生气了,你再气孟婆也无法马上变出汤药来。”冷静的小鬼劝道,拿起旁边桌上一只瓦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碗中,算了下刻度,“还好啦,剩下的孟婆汤就让这个鬼魂将就喝一点吧!我再去催催孟婆……”说着,将碗交给暴躁的小鬼,飘往别处去了。

“别担心,”带雪衣岚至此的小鬼稍嫌笨拙的安慰道:“你会很快投胎的,然后忘掉前世的种种,别太担心,也别太伤心了。”

投给她怜悯的一眼,转过头对看守的小鬼道:“她就交给你们了,我还得去带另一个鬼魂。”说完,带她至此的小鬼便离开了。

“啧!真是该死的,孟婆的位子该换人坐坐看了……算了,你先把这喝了吧!”脾气不好的小鬼念道,将碗递到雪衣岚的面前示意她喝下。

其实,从头至尾雪衣岚没多大注意他们的对话,心思像没了影子的飞絮淡云,只依稀知道她得喝下孟婆汤,捧起碗,看见映照在汤药表面的容颜,心口蓦地一阵惊悸,多像绫湖的湖水啊,圣洁清澄宛若他心中挚爱的女子。然而最后她还是玷辱了那湖,一生最初也是最后的反叛。

猛地,她将汤药一仰而尽,颤抖着双唇将碗交还给小鬼。

神经特粗的小鬼当然没发现她的异样,仍兀自叨念着:“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又出什么纰漏了吗?真是的,早知道由我去催可能比较有用……”又等了一会儿,没耐性的他大叫一声,“我受不了了!我一定得亲自去看看才行!”

说着,对雪衣岚草草交代一声:“你留在这里别乱跑!”便冲天炮似的不知冲到何处了。

雪衣岚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离去,再次回想前世记忆的痛苦已撕裂她残存的思绪,她无助的环抱住自己,试图驱走骤升的寒意。隐隐约约中,好像有个鬼在问她话:“喂!你有没有听见我在说话?”

怎么回事?刚从轮回殿出来要接鬼魂去投胎的小鬼,只见一个鬼魂孤零零的杵在殿前,看守的小鬼则完全不见鬼影。

他加大音量问道:“你是要来投胎的吧?”他指指雪衣岚腕上的挂牌。

小鬼的声音终于走入雪衣岚的脑海,她模模糊糊的点了下头。

“孟婆汤喝了吗?”

她再点了下头。

“好,那就跟我去投胎吧!”

她被领至轮回道前,望着道中时空仿佛被扭曲的诡谲异境,她丝毫不惧怕,她等这一刻已经等太久、太久了,泪水无声淌落雪腮,青白的唇殷殷低语:“尚?,这一次……我是真的必须……真的会……离开你了……”所有不舍、爱恋、矛盾、挣扎……都可以遗忘了。

跃入轮回道的最后时分,她想起生前的企盼及阎王的告诫,“是的,下辈子……我不会再是雪衣岚了,绝不再做如此优柔软弱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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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个该死的王八羔子究竟在搞什么飞机?”

伴随这声怒吼的,是让解轩桌前咖啡杯震离桌面三公分的落拳声,他技术高超的顺势接住杯身,慢条斯理的瞥一眼木桌上已然龟裂的痕迹,摇摇头,“小葵,你的功夫越来越好了。”

“一点四十二分零八秒!”夏葵霍然起身,自桌面翻高右手,怒焰高张的指向墙上的咕咕钟,“他是总统,还是他从南极出发到这里来?约十二点见面,他竟然敢迟到这么久?”

解轩将两手举在身前作投降状,笑得既无辜又无赖,“请别拿我当炮灰。”

“你敢说不是你的错?”夏葵怒目圆睁,直射解轩。

说实在话,燠热的七月天午后,能在一间布置高雅温馨的咖啡馆舒服的吹冷气、喝冷饮,真是人生一大享受,但夏葵发火了,浅麦色的精瘦臂膀横过桌面挥向罪魁祸首,纤指正好顶住他的鼻尖,“解阿轩,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会在这里像呆子似的枯等近两小时?要不是你说什么他的儿子极需要一个母亲,以此打动我的同情心,我会答应你和他见面?要不是——”

“要不是夏伯父现在的病情已严重至此,你不会在这里。”他不疾不徐接下她的话,别开她的指头,幸好他聪明的让咖啡馆临时公休,四座无人,否则以夏葵特高分贝的音量,早毁损了“橘子色”咖啡馆的美誉。

夏葵深吸口气,以阻止自己掐断解轩脖子的冲动,她瞪着他闲闲拿起咖啡啜饮的动作,爆出吼声:“董薰!”

一个清丽的长发美女款款从吧台后移出,容貌绝伦又气质出众,樱桃小嘴带着魅惑的浅笑,不熟识她的人见了她,绝对会被这样的笑容骗去三魂七魄。

董薰走到夏葵身边,抬眼以配合夏葵一七二的身高,柔媚笑问:“有事吗?”

夏葵抖着手指向解轩,“看看他,看你教出了什么样的好老公!”

“轩,他做了什么吗?”美女的大眼里写满无辜。

“他——”夏葵顿住,看董薰一会儿,疲累突生的叹口气,“你们夫妻全是一个样。”表面温吞似白兔,骨子里却狡猾得媲美狐狸。骗死人不偿命的双面人!

董薰理直气壮说:“那当然,我们是天作之合呀。”

“应该叫狼狈为奸才对。”夏葵叹道:“天知道我是被什么迷了心窍才会答应这次约会。”

“小葵,坐下吧。”解轩说道:“你只是磨光了你的耐性才会大发脾气,再等一会儿,我相信玄骥不会爽约的。”

“在快两个小时后的现在?哈!”夏葵皮笑肉不笑,“我要是再等下去我就不姓夏!”一甩颇具特色的及肩发丝,她拿起背包开步走人。

“小葵,别忘了给你姓氏的人正躺在病床上承受病痛折磨,生存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解轩的话成功的让她止住脚步。

夏葵恨恨的回过头,咬牙道:“你们就是吃定我这一点,是不?”

解轩和董薰默契十足的同时耸耸肩,脸上露出无害的纯稚笑容。

“你们要搞清楚,”夏葵转回身大步走向两人,一掌拍向桌面,“我是答应和龙玄骥见面,但这不代表我会出卖自己和他结婚,也不代表少去这个机会,我就想不出办法筹钱医我老爸!”

两人又同时点点头,“我们相信你。”

夏葵防备的看着那对夫妻越来越贼的笑容,“你们又算计了我什么?”

“我们会算计你什么?”董薰一派清纯的说道,和他们比起来,夏葵只能算单细胞生物,他们只是想看一出好戏而已,这样算算计她吗?当然不算。

“我们只是没告诉你,其实你不是龙家大少第一个约见的后母人选,自他丧妻近四年以来,你是他答应约见的第十七号人选——这还是身为他大学同学的我家老公,替你大力引荐才让他首肯的结果,否则以他工作狂般的个性,想见他一面,预约都得排到下一个世纪去了,所以我们建议你要有被淘汰出局的心理准备。”

董薰的话无异是火上加油,“有钱了不起呀?谁稀罕他——”

“你。”解轩再次接住她的话,神情一敛,严肃的说道:“小葵,别自欺欺人,夏伯父一生清廉,并没有存下太多积蓄,五年来的心脏手术以及断断续续的医疗花费,让夏家连伯父预留给你的嫁妆也所剩无几。以你的个性,要你低声下气的去向别人借钱,倒不如一枪毙了你还快些,更何况你的亲戚多是务实的小康家境,能帮助你的地方实在有限。所以,在你已没太多时间想办法筹钱的现在,和龙玄骥见面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如果让他看上你,不但夏伯父近期的手术费用有了着落,以后你也不必再烦恼钱的问题。”

“你这种说法好像是要把小葵卖了似的。”董薰平静的说道,完全看不出任何同情或替朋友打抱不平的表情。

“但却是最真切的说法,小葵也明白这点。”解轩眼神凌厉的看着夏葵,“你的情况你最清楚,比起当妓女、情妇或找地下钱庄,龙玄骥能给予的好多了,小葵,别轻易放充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

夏葵的气焰被浇息了大半。是的,她的确非常迫切需要一笔钱让她的父亲再次动开心手术,自从五年前夏文罡突然心脏病发至今,已动过两次手术,持续的服药治疗虽有些起色,但却无法根治,而这次安排的手术,若是成功则病愈的机率可达八成,她怎么也不能放弃这样的机会。

但她甫踏入社会两年,再怎么省吃俭用也无法应付像无底洞的医药支出,为此,她才会逼着自己耐心的等待龙家大少大驾光临。

她伸出两指,“两点,如果两点不到,表示他没诚意和我见面,我犯不着还赖在这里自取其辱。”

夫妻俩互看一眼,“葵,容我提醒你,现在是一点五十七分,你只剩下三分钟的耐心吗?”董薰挑眉问道,心想:小葵固执得真不是时候,平常她其实很好说话也很好骗,但只要傲气一冒出头,她的执拗与聪明也会随之而来,这时就很难说动她改变心意了。

“对!”夏葵双手插进牛仔裤袋中,有个性的瓜子脸蛋写满桀骜不驯。

眼珠子一转,董薰道:“也好,以龙家大少眼光特高的标准来看,说不定一见到你这种完全不像贤妻良母的个性女子就会无条件三振,你不见他也许可以少去一则笑话。”

“薰,”她阴恻恻的微扬唇道:“别浪费口水了,激将法现在对我无效。”

换手。接到老婆眼神指令的解轩道:“好吧,你要真等不下去,我们也不会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勉强你留下,但是——”

“解阿轩,”这次换夏葵截断他的话,“我警告你,你别再拿我老爸的病情压我,见到龙玄骥之后我自有分寸,但前提是他要在迟到两小时后记得赴约。”

几乎才语毕,门上清脆悦耳的风铃声便响起,告知有人来到,而今天会光临的客人只可能是龙家大少。夏葵瞪向墙上的咕咕钟,它非常合作的响了,俏皮的从钟内跳出报时的红棕色小鸟,开始奏出〈美丽新世界〉的纯美音符。

“玄骥、小韬,你们来了。”解轩起身相迎,脸上挂着让夏葵火冒三丈的得逞笑容。

深吸口气,背对门口的夏葵转过身,然后愣住了。

龙玄骥是一个相当高大的男人,他的出现让空间一下子小了许多;他也是一个好看的男人,但他严肃冷漠的表情及坚硬得找不到一丝柔软线条的面孔,总让刚见面的人对他心生敬畏。

龙玄骥与解轩握手,微笑着问好,惯常的严厉神情在见到老友后温和许多。

但吸引住夏葵心神的不是龙玄骥的好身材或好脸蛋,而是他眉宇间隐约的哀伤以及那种模糊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以前一定是温柔且深情的。不知何故,夏葵心里涌出这个想法,仿佛曾经这么想过,而且知道他对他去世的妻子用情很深,他是那种对爱情死心塌地,爱上了就会是一生一世的那种人,被他放在心中珍爱的人也将是最幸福的人……夏葵一愣,她怎么会知道这些?她和龙玄骥是第一次见面吧?

“我们见过面吗?”夏葵愣愣的脱口而出。

“哼!”一声冷哼不客气的响起,但不是龙玄骥发出的,他终于正眼看她,然后给了一个很淡很淡的笑。她不喜欢,因那是明显的嘲讽笑容。

夏葵打龙玄骥一进门就直盯着他看,此时她才注意到站在龙玄骥身旁的男孩,冷哼就是他制造的,或许是因为他的表情复杂难测,有一瞬间那声冷哼在她听来竟像是心痛的叹息。

但这样的想法没有维持多久,那对父子的探索目光就将她的火气重新点燃——他们看着她的模样活像在菜市场挑猪肉,尤其那个男孩正盯视她,像是要一眼看穿她,他有着与他父亲酷似的容貌与神态,都是一副难以亲近的高傲模样,可以想见他们对她的第一印象肯定是——花痴女人。

她微眯眼,双手叉腰挺了挺胸,准备开口训人,她岂是会乖乖受人污蔑而不反击回去的懦夫?

“咳!”董薰轻咳,给夏葵一个“安分点,千万不能给对方不好印象”的眼神,她太清楚死党肢体语言的意思,因她们可是从出生就认识的拜把姐妹。

夏葵瞪了男孩三秒钟,发现自己竟无法对他生气,更难以解释的是,看着他,她心窝里愧疚的小蚂蚁无端的越来越多,这是哪门子怪事?被欺负的一方反而心生愧疚?唉!算了!今天她肯定是太阳晒太多了,才会产生这些有的没有的想法。

夏葵皱皱眉鼻,放下腰上的手,偏过头移开视线,懒得多想这对父子给她的古怪感觉,干脆拿下背包打算坐下。

“啊!”她大叫,还没沾上椅子手臂就被董薰拧了一把,她又气又无辜的看向董薰。

董薰的眼睛看向龙家父子,甜美的笑着,以只有夏葵能听到的音量道:“你自己说的分寸到哪儿去了?替夏伯伯想想,龙大少要的可是一个温婉贤淑的成熟女子。”

夏葵很慢很慢的深吸口气,闷闷的不发一语等着解轩带龙家父子入座,低垂着头听解轩替双方介绍,故意不理会董薰端上冷饮时的警告眼神,然后解轩和董薰离席,留下她和他们父子“好好聊聊”,这是解轩的说词。

“夏葵。”她微低着头,瞄着正对面的龙玄骥拿出一份疑似报告的东西念道:“七月十七日出生,刚满二十四岁,血型O,健康状况良好,无不良嗜好,视力两眼皆一·五,身高一米七二,体重五十三公斤,三围……”念到这里他略抬眼看她,深邃眸光扫过她着墨黑紧身T恤的上半身,像在评估报告的真实性,然而只一秒钟,他又将眼光放回纸张上头。

“国小、国中学业成绩中等,但运动神经发达,活泼好动,因为父亲的职业,自小接触空手道,勤练加上颇具天分,现担任五年一班导师,兼职空手道教练。”

夏葵越听手指越嵌进椅垫内,愤怒得差点将里面的棉絮扯出。这个人竟然调查她?

龙玄骥翻开第二页,“其母早亡,任职警官的父亲于五年前突发心脏病,家境随着两次手术与接连而来的医疗费用而逐渐窘困,由此可知,夏葵会想要坐上龙家少奶奶位子的动机是金钱。”

夏葵忍无可忍的一拳敲上桌面,“你这么大费周章调查我是想证实什么?你我之间的贫富差距?还是我会与你见面只是因为我贪图龙家的财富?”

“我请的是一个价码很高的侦探,”龙玄骥因为夏葵的插话而略感不耐,手指不自觉的敲了敲桌面,“所以报告只会叙述事实。”

“好,那你得到事实了,我会答应这次会面完全是看上你的钱,而既然被你发现内幕,我们就不必拐弯抹角了,你不想娶一个重利贪财的老婆,相当遗憾,本人我也不想嫁一个侵犯他人隐私的混帐东西!”义愤填膺的说完,夏葵泄忿似的拿起背包准备回家打沙包。这样已经控制很不错了,她差点当场给他一拳。

“你很没有耐性。”龙玄骥旁边的龙韬出声说道,轻轻点着头,早熟的脸孔有似笑非笑的表情。

侧过身的夏葵猛然顿住,转回头睨向龙韬,话从齿缝挤出,“很高兴你总算发现在迟到两小时后,你们终究还是磨光了我所剩无几的耐心。”

龙韬这次是真的笑了,“你每天煮菜吗?”他看过对夏葵的侦查报告。由于她有一个挑食的父亲,又早年丧母,家事一手包的情况下,当然她烧得一手好菜。

夏葵眨眨眼,正了正身子,“是呀,你问这干嘛?”

“会煮砂锅豆腐吗?”

这是什么问题?脑筋急转弯吗?撇撇唇,她仍照实回答:“会啊。”

龙韬满意的扬高唇,单手支着下颔,一副兴味十足的表情道:“你现在空手道几段?”

夏葵伸直四指,“怎么?你想试试看吗?”她邪邪笑道,很像垂涎小红帽的大野狼,但眼前这个小红帽绝不天真无知。

“在学校你处罚过学生吗?”

夏葵坦然的点头。

“怎么处罚?”
 0   2005-07-04 09:55:0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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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环上胸膛,她开始不满两方不公平的对话方式,“你几年级?”

龙韬沉默一会儿,但脸上还是维持着不像他年纪该有的早熟淡笑,“五年级。”

“那正好,我教的也是五年级,如果你有兴趣,欢迎成为我的学生,到时你一定可以知道我是如何处罚学生的。”随手把背包放在她原来坐的位子,改坐到龙韬对面,还不忘把她的冰柠檬汁移到面前喝了一口,距她不到一公尺的龙玄骥已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会使用不合理的暴力吗?”龙韬继续问。

“不会。”音调清朗,干脆一如她黑白分明的眼瞳。

他点头,正欲问下个问题,才掀唇就被她截去。

“你信啊?”她微偏头,眼底带笑的扬了扬眉。

他也挑眉,“你希望我不相信吗?”

她耸耸肩,“合理与不合理的界线其实非常微妙,处罚者与被处罚者两方的立场不同,观感自然有所偏差。暴力与非暴力的的定义也端看个人评断,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犯罪的人通常不会承认自己有罪,所以最好的解决方法是来做我的学生,到时你一定可以得到答案。”她讲完才发现,跟一个国小五年级的学生讲这些道理会不会太艰深了点?

龙韬脸上的满意表情越来越明显,但仍技巧的跳开问题,“你是一个很开明的老师。”

“这你得去问我的学生才准。”感觉很奇特,她和这个孩子好像很久以前就相识了,即使他的心思太过深沉;即使他的态度离谦逊还差一大截;即使他老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即使她猜不透他一丝一毫……但她就是相信,他绝不会伤害她——这种想法也满奇怪的。

来不及让她思考更多,他的问话又传来:“你是处女吗?”

她连眉梢动都没动,自然的反问:“你已经开始看黄色书刊了吗?”

“听说运动员的性欲和运动量成正比,你也是吗?”

“听说丧母的小男生其恋母情结会随着年龄日益加剧,你也是吗?”

“你一点都不像已经二十四岁的大人。”

“我也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老成的小孩。”

弥漫在两人之间的笑意呈饱和状态,他们突然一起笑了,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龙玄骥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的对话,俊挺的浓眉敛紧。

“你很有趣。”龙韬道,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而你的幽默感显然有待加强。”夏葵轻松回道。憋忍池两小时的怨懑已愉快的心情洗刷殆尽,她本来就不擅于记仇记恨。

龙玄骥看着龙韬出声说道:“你需要的是一个母亲,不是一个玩伴。”他的口气严厉,表情更是好不到哪里去。

龙韬看也不看父亲,方才的笑意尽褪,不带温度的回道:“你需要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妻子,不是一个虚有其表的女人。”

“她不是一个好人选。”

“为什么?”夏葵直觉反问,但没人理她。

真是对奇怪的父子,从他们刚进门她就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可谓相敬如“冰”,而现在就像冰河期的凝滞状态,她甚至可以看见他们之间的鸿沟裂缝。

龙玄骥摊开报告,对龙韬说道:“她的个性刚强粗率,遇事容易失去耐性与冷静,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柔顺婉约存在,这样的人不是当母亲的料。”

“我不知道调查的那个侦探原来也是个心理学家,一个人的个性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得透彻,并论断一个人是否适合做些什么,而且,你只说了报告上的缺点,她还是有优点的。”

夏葵为龙玄骥的批评而蹙眉,没好气的说道:“你儿子比你明理太多了,而且我还要补充一点,我的温柔与耐性是会看人呈现的,对于那种先入为主观念过重、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的老顽固,我的好脾气用在他身上就是浪费资源了。”她摆明了是在骂他。

见面以来龙玄骥第二次正眼看她,“一个人不聪明没关系,但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难道你能够大言不惭的说自己会是个好母亲?”

夏葵前臂放上桌面,倾过身欺近他,嘲弄的表情离他不过数寸,“先生,问别人这个问题之前,请先问问自己好吗?”迅速说完迅速抽回身子,话说七成、点到为止会比胡扯一堆还有用。

效果立现,龙玄骥像一头万兽之王突然被小老鼠狠狠咬了一口最脆弱的鼻子般惊愕、羞愤,潜藏的愧疚像“杰克的豌豆”般快速发芽爬窜,他用愤怒掩饰,粗声道:“你还不够格管我的家务事!”

“你也没资格评断我的个性!”夏葵不甘示弱的吼回去。

“你的莽撞无知绝不会因为我的评断而有所改善,蝎子就是蝎子,过不了河就是过不了河!”

她知道这个蝎子故事——一只蝎子要青蛙载它过河,青蛙怕蝎子会螫它而拒绝,蝎子于是承诺他绝不会螫青蛙,因螫了青蛙它也会葬身河中,青蛙最后答应了,但就在河中央的时候,蝎子还是螫了青蛙,最后两只动物皆死在河中央——典型的本性难移例证。

“彼此彼此吧!你的骄傲愚蠢恐怕到你进棺材那一天都会跟着陪葬!”

“你这个口无遮拦的女人!”龙玄骥气极的握紧拳头,“像你这样的个性,谁娶了你谁倒楣!”

“哈!幸好我不可能嫁给一个容易恼羞成怒的混蛋,嫁给你压根儿就是活受罪!”

两个人互相攻击对方的缺点,隔着桌子怒眼相向,神情像是极想掀翻桌子大打一架,气到胸膛起伏不止仍不罢休。

距离颇远的吧台后面,那对绝配夫妻正压低声音摇旗呐喊:“紧张,紧张!刺激,刺激!究竟是谁胜谁败?”

“小葵跟人吵架是家常便饭,但玄骥发火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解轩惊奇的说道,两人的音量只有彼此听得见。

“看是谁的姐妹罗!我相信葵,她连跟一只猫都能吵架,何况是人。”董薰没什么形象的趴在吧台边骄傲的说道。

“新开发的迷你型录音器的收讯功能如何?”这对思想奇特、兴趣怪异加上能力超强的夫妻,正有点变态的收录彼方战场的一言一语。

董薰偏头瞄一眼流理台上的机器,扬指给老公一个OK的手势,“完美无缺。”

耳机里清晰的传出龙玄骥的怒骂声:“你这个泼妇!”

“你才是天字第一号乌龟王八!”夏葵也不客气的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简直像两个小孩子在吵架,越骂越离谱。”龙韬摇摇头,低喃着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不过其实也没差,此时那两只已经对骂到拍桌站起的喷火龙才不会注意到他。瞟一眼西线无战事的吧台后面,那对已经拿出“乖乖”边吃边看戏的狐狸夫妻档,想必这是他们早预料到的情况。

但,他真的很惊讶有人——而且是女人——胆敢与他父亲对骂,平常只要他冷峻的眼一瞪,连堂堂五尺大男人都会吓得手脚发软;更惊人的是,他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父亲竟然会如此失控的大发脾气,自他生母去世以来,他终于又在他父亲身上看见可算是表现生命活力的举止,这意味着什么?

“就是她了。”

龙玄骥在唇枪舌战中捕捉到儿子的一句话,顿悟后慌忙坐下身制止:“不行!”

龙韬端起冷饮轻啜一口,“是你自己说过选择权在我的。”

龙玄骥此刻深深后悔当初的决定,他的妻子过世前曾要他立誓,必须找一个母亲来代替她照顾龙韬,但他没空也不愿多花时间追求女人,所以每次答应约见一个人时都会带着龙韬,要儿子自己挑选母亲——他只答应会替儿子找一个母亲,并没有承诺要替自己找一个妻子,除了罗绯露,此生此心,他再也容不下另一个女人。

“就是她了,如果你执意替我找个母亲的话。”龙韬淡然却坚定的说道。

夏葵终于听懂他们话里的意思,也跟着坐下托起腮,含住冷饮吸管默不吭声,打算隔山观虎斗。

“她不行,绝对不行!”龙玄骥坚持反对,怎么都想不到龙韬近四年来千挑百选竟会看中这个大胆无礼的个性女子,他们甚至见面不到一个小时,他就草率决定了未来的一切。

“为什么?”龙韬看着自己的手,闲闲抛出一句,似乎以惹怒父亲为快事。

龙玄骥暗吸口气恢复冷静,“那你又如何认为她能够照顾你?”

“她会烧菜、会理家;勤劳节俭、洁身自爱;思想开通民主、言语幽默风趣,有一身俐落的拳脚功夫,但不会对小孩诉诸暴力……她哪一点不够好来照顾我?”

“她的脾气奇差,还有你别忘了她的动机不单纯。”其实他并不真的这样以为,即使再讨厌她也不会因此蒙蔽了双眼,看不出像她这样一个不懂心机为何物的人,根本不可能因贪图财富而下嫁豪门,但他就是不愿意未来和她有所交集。

她不丑,相反的,她是个美人,但她的美丽脸蛋只是她一部分的美,比那更能抓住旁人视线的是她个性化的特殊美——精致的瓜子脸是仕女图中的古典美人,蜂蜜般的肤色却显得她柔弱单薄;丝滑亮丽的黑发最引人遐思,却被她修剪成参差不齐但乱中有序的率性发型,宣告她不受人摆布;玲珑有致的身段健康结实;翦水大眼表明别惹她,否则她会要你付出代价……她在所有娇弱表相中挥洒出她的桀骜不驯。

但她给他的感觉太过诡异。不知从何时起,睡梦中一直有个模糊的影像缠绕他多年,见她照片的第一眼便清晰的叠合显影记忆里的那张容颜,那张脸给他很不好的感觉,仿佛他曾亏欠过她还不起的东西,而现在,她就要来讨回了。

“既然你早已对我心存偏见,为什么要来赴约,你大可一开始就回绝掉呀!”夏葵非常好奇,这问题她早就想问了,但刚才的怒气早已被龙韬的一番夸赞给蒸发掉了。

龙玄骥瞪一眼吧台之后看戏的两夫妻。就是他们搞的鬼,连哄带骗在他尚不及对夏葵做任何调查之前就已答应见面,在订下时间之后才拿照片给他看,所以他才故意拖延两小时才到,期盼她会失去耐性忿然离去,他也就可以不必见她。

夏葵顺着他的眼光望去,“薰和解阿轩?”猛地爆出大笑,伸过桌面捉住龙玄骥的手用力握了握,“恭喜恭喜,原来我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很高兴你也同样成为他们夫妻的休闲调剂品之一。

由于她的反应如此突兀且怪异,他一时忘了要抽回,等他察觉那手竟是不可思议的温暖且富含活力时,他甩开她的手。

夏葵看着他嫌恶的表情,撇撇唇,迅速抛开他的举动带给她一瞬间的受伤感觉,“放心,我没传染病。”

龙韬也看到了龙玄骥的表情,黯下眼,毫不忌讳的讥道:“比起你,她动机不单纯得理直气壮。何况她得赔上一生的幸福来换取龙家少奶奶的头衔,她肯做如此的牺牲,你还有什么好苛求的?”

龙玄骥胸中袭上一阵撕扯的痛楚,压抑着声音说道:“你这是在替她说话还是底毁我?”

龙韬自懂事以来就显得过于独立叛逆,不知是相克或怎地,他处处与自己对立,对亲生父亲竟是疏离而冷淡。妻子过世后他将一切心力投注在事业上,借工作来麻痹自己,日复一日沉溺在哀伤中,几乎遗忘他还有一个儿子,等他惊觉父子之间的裂痕,龙韬已将他拒于千里之外。

龙韬终于正眼看向龙玄骥,冷霜的眼神足以冻结沙漠烈阳,冰冷的吐出话:“有差别吗?”

“啪!”声音清脆且突兀。

夏葵瞪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她竟然打了龙韬一巴掌,以自己学武的力道而言,虽然只像被蚊子叮了一口,但她凭什么?她有任何立场打他吗?当然没有,但为何一看到龙玄骥伤痛的模样,竟比本能反应还快速,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何时出手的。

在座其他四双眼睛同时诧异的瞪向她,一瞬间室内完全静寂,只剩平常不可能会注意到的冷气送风声飕飕回响。

不一会儿,夏葵对上龙韬的眼,“对不起,我不该动手打你。”

她真心道歉,但随即又严肃的说道:“虽然我没资格干涉你们的家务事,但你不该如此与你的父亲说话,那是相当不尊敬的。”

龙韬淡淡勾上唇角,眼神难以捉摸,“是吗?”

也许是她的错觉,她竟觉得他笑里有一种深藏的无奈与伤痛,一时间似有千万个细碎杂乱的画面掠过她的脑海,尚不及抓住任何一个,又轰然瞬间消失,剩下无边的空虚感觉萦绕。

冷冷看向龙玄骥,龙韬对他说道:“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她打你?”他分不清这句话里的惊讶还是疑惑多些,因为她明显是为了他而打他的!

“我不会改变我的决定。”龙韬坚定的复述,拨了拨对小学生而言的过长头发,直起身子,“你不愿意取她也行,但除了她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当我的母亲。”他知道他父亲会照他的话做。

龙韬离开座位,“我要走了,还得去补习。”身为龙氏未来的继承者,他是没有寒暑假可言的。

“我打电话叫老照送你。”龙玄骥紧锁眉头看着儿子的背影,老照是龙家的专任司机,他若不自己开车就会要老照接送,随传随到。

“不必了。”龙韬头也不回,在经过吧台时与吧台内的两人交换了一个旁人看不见的眼神。

夏葵赶在门边拉住他,“你在生我的气吗?”龙韬的冷然神情令她感到深深的愧疚——不只是因为她打了他。

他仰起头看她一会儿,“即使再不情愿,我还是为你启动了命运的转轮,把他带回你身边,因为你真的变成了你的希望的样子,这一次,你不能再后悔了。”留下谜样的话,他跨步离去。

夏葵愣了半天才摇头晃脑、困惑不已的坐回桌边,百思不解龙韬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

龙玄骥再度翻开报告,脸上有挫败的冰霜表情,“既然我们无可避免的必须结婚,有些事我得事先声明,”一旦确定目标便立即行动,行事迅速确实是他一贯作风,“首先,你不能干涉我的任何私事,对于家中的一切事情,在做任何决定之前必须经过我的同意,你的——”

“等等,等等……”夏葵抬起一只手挡在他面前,“不过问你的私事当然没问题,但一个家庭不应该是一人独裁专权,采民主制才能让人心服,若我完全没有自主权就太过分了!”

龙玄骥敲了敲桌面,沉声道:“你也必须改掉你爱回话顶嘴的缺点,学着温顺点,我可不想太快离婚。”

他真的很会挑起她的怒气,夏葵不加思索忿然回道:“我的个性有什么不好?受了委屈还不懂得抗议,那才是笨蛋,尤其是遇上你这种自以为老大的沙文主义猪,我更要有话就说,要不然哪一天因你憋气憋死了恐怕还无处申冤。”

龙玄骥也气了,不发一语眯着眼睇视她,这个女人究竟是怎么办到的?见面不到一小时就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激怒,速度之快、程度之深恐怕是生平头一遭,而他简直可以想见这桩闪电婚姻将会给他带来多少冲突与麻烦。

他皱起了眉,在怒容之上多添了点凶狠的味道,像恨不得将她撕筋裂骨、拆解入腹,但夏葵哪怕这个——学生时代一些比龙玄骥更凶更狠更不要命的太保流氓都不放在眼里了,她还会怕他什么?她瞪了回去,两个人就这样不说话互瞪着对方。

“我赌一分钟,赌注是今天晚餐的掌厨工作。”吧台后娇柔的女声与致勃勃的低语。

“不,今天小葵的耐性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我赌三十秒以内。”

夏葵突然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对着龙玄骥张开嘴巴。“啊!”从她喉咙深处传出一声长叫,约莫持续了十秒钟,震傻了龙玄骥,而吧台后则传出董薰失算的低咒及解轩的得意声。

“哼!”痛快吼完,从鼻孔喷出剩余的怒气,夏葵动动肩膀甩甩头,“不跟你闹了,累死人!嗯,叫一叫舒服多了。”

只有笨蛋才会一直将怨懑憋在心底不发泄出来,而大叫是她纾解压力的好方法,效果仅次于到道场打拳,彻彻底底的流一次汗。

吧台后忍不住传出闷笑,“你看玄骥的表情,跟他相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有那种愣住的拙脸孔,早知道应该录影存证才对。”

龙玄骥听到了,收敛心神冷冷瞟一眼解轩,暗哑着声音对夏葵说道:“你要耍猴戏到别的地方去,不管你是在干嘛,我不——”

“停!”她倾过身子伸手捂住他的嘴,“暂时休兵,我要说话!”

龙玄骥猛地扯开她的手,脸色在铁青之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骇,再一次碰触她手的悸动让他感到害怕。

夏葵摊摊手坐了下来,理性的说道:“既然我们都有无可避免必须结婚的共识,我相信首要的工作是我们必须学着各让一步,否则我们干脆在签下结婚证书的同时就准备好一份离婚证书。”

龙玄骥没答腔,夏葵当他同意,继续说道:“我会尽量不对你发脾气,但也请你学着尊重我,不论你调查了我什么,即使连我家有几粒米、几只蚊子你都了若指掌,也请你亲眼证实之后再对我下评断,别凭着一叠纸就一味否定我。”

她给他一个灿然的笑容,“那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龙玄骥被她的笑颜弄乱了心跳,这是什么感觉?仿佛在刹那间重新感知心脏在跳动。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有这种感觉?不管相隔四年还是四百年,绯露仍然是他心中最重要的牵绊与依恋,她仍在对他微笑,每天早晨会给他一个甜美的早安吻,轻柔的唤着他的名字。

夏葵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脸颊,龙玄骥受到惊吓似的起身跳开,仓猝间撞翻了椅子,隔着两大步的距离瞪着她。

她也吓了一跳,愣愣的说道:“你在发呆……我以为……我不知道你不习惯有人捏你的脸……”

龙玄骥命令自己控制呼吸,命令自己冷静下来,一分钟后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却仍有显而易见的慌乱,“把身份证、印章和户籍副本准备好,明天早上九点钟在法院门口,绝不能迟到。”

说着,不愿再多看她一眼似的转身跨开步,有些狼狈的对解轩快速说道:“我先走了。”

夏葵消化龙玄骥一连串的怪异举止,明白他是在告知结婚日期时,他人已隔绝在悦耳的风铃声之外了。

“什么嘛!”夏葵苦着一张脸,不满的嗔道:“这算什么?连最基本的问题都还没讲清楚就给我‘落跑’!真够荒谬了,才见面一次就进礼堂,要在古代我肯定会先来个婚前失踪。唉,算了,反正双方的动机都不算纯正,大家各取所需嘛,将就点算了。”

但她明白一件事——会答应这桩婚事除了父亲的医药费外,大半的原因是龙韬,他的眼神让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她其实是可以拒绝的,和龙玄骥结婚似乎十分理所当然、合情合理,有点像前世注定。

看着窗外坐进“黑头车”里的背影,那份熟悉的感觉再度灌进她的脑海,不自觉的低喃:“我真的见过他,但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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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衣儿。”慈蔼的中年妇人开门进入,唤着端坐在床畔已盖上红绸巾、身着大红嫁衣的娇美身影,精致的黑檀木床上缘贴了个大红的骦字,桌上椅上更堆满了陪嫁首饰。”一切底定,只等时辰到来。

“娘。”柔柔的声音自巾帕下传出,声音里有着待嫁女儿心的娇羞与不舍。

妇人坐到女儿身边道:“咱们是书香世家,虽称不上显赫望族,但也是儒门之后,饱读圣贤书之人,你这一嫁去龙家就是龙家的人了,一定不能忘记自幼习得的闺训,伺奉公婆夫君不能有半点轻忽疏漏,需事事以丈夫的训示为天命,不得违逆他半分。”

母亲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堆,红绸巾下的人儿依旧温顺的细声道:“孩儿知晓。”

妇人执起女儿细嫩若青葱的手,似有慨叹的说道:“虽然你是续弦,但他的发妻已去世多年,算来你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室,龙家不会亏待你的。”

她温柔的点点头,默然不语,看不出红巾下的容颜与心情。

只有她自己明白,即使传闻他爱他自小青梅竹马的发妻至深,会到雪家提亲完全是因为龙家并未有后,她只不过是龙家娶来传宗接代的人选而已。但她仍是对这桩亲事无怨无尤、充满希望,因为她曾在龙家到雪家提亲时躲在帘幕后偷偷观看,当她一眼看到龙家少爷那眉眼间隐隐的忧伤与刚强坚毅的面容气度,她的一颗心便已然沦陷。何其幸运啊!自那日以来她便为将嫁的人是她心怡的人而欢喜,渴望抚慰他所有的哀愁伤痛,愿意穷尽一生伴在他身边,让他展颜欢笑。

“龙家是大富之家,人多事杂,如果真有什么怨尤也不要全放在心里不说,你这孩子自小就死心眼,受了什么委屈不平全不会对人说,净往心里放,久了还得了?怕不闷出病来?为娘最不放心的就数这一点了。”母亲的殷殷叮咛隔着红绸巾传入耳里,清晨的微光透进,眼前绚烂欢腾的大红,像是她此刻期盼的心情。

那是个凉寒的冬日早晨,她出阁的良辰吉日。

像被惊醒似的,夏葵倏地睁开双眼,呆呆看着温暖鹅黄色的天花板,有点疑惑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动了动露在薄被外的手指头,抬起右手捏一下左手,嗯,这个是真的,但刚才那是什么梦?竟然鲜明得像她自己就是那个新嫁娘,真的,不骗人,她甚至清楚的知道梦里女子交叠在腹间的双手是哪一只手在上方。

“铃——”刺耳的闹钟大声的响起。

“啊!”夏葵吓一跳的大叫,从床上跳起,不小心让被子绊住了脚,幸好她的身段了得,不然早滚下床去跌个倒栽葱了。

“铃——”她手忙脚乱的寻找闹钟,才压下床头的响声,“铃——铃——”陆续又从各方传来闹铃声。

“天啊!”她赶紧下床按掉桌上的闹钟,然后是梳妆台上的、衣柜上的……

平息所有已响和来不及响的闹钟,嘘了口气,低喃道:“对喔,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

其实夏葵不是一个会晚起或赖床的人,今天可是她公证结婚的日子,董薰以此为由特地搜括了一堆闹钟来叫醒她,当然这是爱欺负人的董薰想出的烂借口。

夏葵有点烦躁的抓抓头皮、搔搔肚皮,拨开垂下鼻尖的发丝,很没形象的打了一个大哈欠,想起昨夜没睡多少又睡得不好,也想起刚才的梦境,蹙起纤细的柳眉,“真是的,什么怪梦嘛!”

龙氏是个颇有历史的家族,族谱甚至可远溯至宋朝,代代相传的经商事业虽难免会遇上乱世或出现一两个败家子,但凭着龙氏一族遗传里特有的坚毅因子与对下一代严苛的训诫规条,时至今日,龙氏集团在台湾商界的影响力仍举足轻重。

抗战时期本支的当家老爷看清政局时势及台湾的潜力,舍弃原有的根基随国民政府来台发展,逐步打下江山;第二代末期又预见电脑革命将会有的丰厚利益;而几年前刚接掌集团大权的第三代,致力研发高科技产业及多元化发展,经营触角遍及各行各业,政界关系更是不容轻忽,现在龙氏集团已经是一个在国际间享有盛名的企业集团。

龙玄骥是龙家在台湾的第三代集团总裁——永远公事第一的工作狂。

“其实他以前不是这样一个把公司当家的人,虽有千斤重担似的工作压在肩上,两个怪胎弟弟又不进家族事业中工作,分别跑去当律师与医生。几乎打他一出生便接受一连串的继承者训练,加上天资聪颖又有经商的天分和才能,所以龙氏总经理的职务对他而言其实是游刃有余。”

“他的婚姻也是一则神话,他与罗绯露是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自小就是亲亲爱爱的金童玉女,他对罗绯露的呵疼娇宠众所周知,在他二十岁那年更是不顾一切压力娶了刚高中毕业的罗绯露。他爱她极深,即使工作再忙仍会每天回家陪伴她,两人的幸福恋情不知羡煞了多少旷男怨女,即使从小相处到大,他们的感情仍如胶似漆,不出两年便有了龙韬这个白胖小子,至此他的人生可谓一帆风顺,前景光明远大。”

“但是,但是——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董、解两夫妻唱双簧似的舞动双手,加重音量异口同声高唱,然后解轩独自说下去:“四年前罗绯露意外丧生,龙玄骥的人生立即跌入一片灰暗的惨澹世界,对妻子的思念曾一度让他沉醉酒国不愿清醒,急煞了龙家上下,幸好他还是站了起来,对龙韬及家族的责任让他明白必须重新振作。之后他要求接下龙家在台湾的总裁职务,当时正好他的父亲龙千里也有意将海外的业务拓展开来,于是将台湾的事业交给龙玄骥,携同妻子及独生女到美国拓展事业去了。”

“接下台湾总裁的职务后,龙玄骥每日不眠不休的工作,专心一意将龙氏集团的业绩推上高峰,但不论是谁都可以看出,他只是想借沉重的工作压力来麻痹思念妻子的痛楚。”

“于是他就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严厉、认真又不苟言笑。”

夏葵百无聊赖的听着解轩与董薰一搭一唱说书似的“婚前恶补”——因为他们认为她应该对龙玄骥有点基本的认识,免得婚姻惨遭不幸。

什么嘛?在她认为,这对自愿当证婚人的夫妻根本就是闲着无聊,想看好戏而已,说什么他们也想不到她和龙玄骥会真的步入礼堂,若赔了她一生幸福,他们会愧疚一辈子——去!什么烂借口!如果那两个人真会因为造成这样的局面而心生愧疚,她自愿到总统府前学狗叫绕三圈然后自焚!

关于那些恶补的内容,说真的,她压根儿不会去注意现今台湾有哪些名门望族的传闻轶事,那对她而言是遥远又不切实际的事情,之前她对龙玄骥的认识,简单说来只有四个字——他很有钱。

她对即将嫁入豪门的事,真的没有什么特殊感觉,因为她明白这桩婚姻的目的与一般人不同——他是为了他儿子,她则是为了父亲的医药费,两方各取所需,也各不相欠。

当她的母亲在她十岁那年去世后,她就学会了适应现实的残酷,因爱结合的确十分美好,但事情不一定能尽如人意,既然她已经对结婚动机与附加条件做了抉择,再回过头去追悔感慨其实满多余的。适度的自怜可以减轻一些心理负担,反之过多的自怜则容易走入死胡同,他的过去对她而言只是过去,若真希望婚姻幸福就要往未来看,学着好好相处才是重点,有些夫妻婚前爱得死去活来,婚后因无法适应彼此的生活模式而离婚的大有人在——相爱容易相处难啊!

所以,总而言之一句话——顺其自然,实在点过活比较好。

倘若双方真的不合那也罢了,好聚好菜嘛!反正这桩婚姻……唉,算了,想这么多干嘛?

“他又迟到了。”夏葵淡淡说着,右肘搁在膝上托着腮,不施脂粉却一身艳红的紧身无袖T恤和超短皮裤,结实精瘦的浅麦色长腿配上一双红黑相间的高筒球鞋,鼻上有副俐落的轻型墨镜。炫毙了、帅呆了,大刺刺坐在法院门前的台阶上,经过的人莫不多看了她两三眼,她望着大门口,表情懒散得不像是要结婚的人。

“开心点哪!”董薰捏捏夏葵的脸蛋,笑得灿烂至极,“你这种死样子哪像要结婚的人?”

夏葵瞟一眼董薰,很想却更懒得动手扯下她笑容里面的幸灾乐祸,因为天知、地知她知、董薰知——她戴墨镜绝不是要耍酷,如果前一晚睡不好,隔天她便会浑身无力、反应迟钝且很懒得搭理人,这时候她就会戴上墨镜,看起来又酷又傲,宣告闲人勿近。偏偏董薰最爱挑这种时候逗弄她,就像她肚里的蛔虫般知道她不可能会反击,唉!有一个生性阴险的姐妹淘就是这么悲惨,被吃得死死的。

董薰就站在台阶底端正对着她,比她更像新娘似的身着纯白雪纺纱洋装——还是她最讨厌的那种白,解轩站在亲爱的老婆旁边替她撑伞阻挡越来越烈的夏日艳阳,说话时还不忘边扇扇子替她消去一些暑气。

她看着眼前这位好似很疼老婆的男士,为免脸颊继续遭受荼毒,转移董薰注意力的问道:“这次你是怎么输的?”他们结婚五年,她摸清了这种景象可能的背后原因。

董薰扬起美美的得意笑容,替解轩回答:“我们昨天晚上打赌,看谁先猜出我们家电视总共有几个可收讯播出的电视频道。”

结果当然是解轩输了,赌注就是眼前各位看到的“劳动服务”,要解轩心甘情愿做苦工?大象飞天、猪爬树的可能性还高些!

夏葵早习惯了他们这早令人啼笑皆非又无聊的赌博游戏——这对夫妻之所以会成为夫妻,也是因为某个赌局的缘故,她有气没力的随口问道:“怎么?最近没生意上门吗?”

“不、告、诉、你。”两人异口同声并摇头,表情更是如出一辙的耍赖加欠扁模样。

夏葵有点像叹气的轻哼,“我才不想知道,要是哪天的新闻头条传来神偷‘FOX’被捉的消息,我一定第一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免得被拖下水,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晓得。”谁想得到他们夫妻俩的正职是“偷仔”,而且还是名震国际的大盗呢!那家没多少人会光顾的咖啡馆压根儿是晃子。所以,看吧!美丽婚姻的背后还是有很多内幕的。

“嘿、嘿。”解轩温温的干笑两声,笑里一把刀,“你逃不掉的,别忘了当年你和董薰一起参加的‘活动’有录影存证。”

六年前夏葵和董薰刚大学联考完毕,在董薰一再怂恿、利诱加威胁之下,夏葵终于不智的答应和董薰这有个小偷老爸的女儿一起“干一票”。说也好笑,她们的父亲一个是警官,一个是小偷,这样正邪不两立的两人竟会成为莫逆之交。真是的,当好朋友之前也不会替将身为受害者的她想一想,在还没出世前就被命定与董薰这只小狐狸有着切也切不断、甩都甩不了的可怕缘份。

身为独生女的董薰秉持“祖传的特殊技能不能在我手中消失”的坚强信念,继承家业。别看董薰年纪小小,她可是个早就尽得其父真传、青出于蓝胜于蓝的顶尖惯犯。但无辜的夏葵却是生平第一次犯案,没想到竟然马到成功,顺利窃得某不义富商价值连城的私藏首饰,然后董薰将之送往一个暗地里专门处理“脏物”的国际组织,此组织会将这些珠宝钻石转换成资金救济贫苦难民,是一个显为外行人所知晓的窃盗集团——这也是夏葵会答应和董薰一起作案的原因,董薰从不会将这些窃得的财物中饱私囊,算是她狡诈个性里唯一的可取之处。

但就在事过境迁的三个月后,她们收到一卷犯案全程被监控的录影带,寄信者的名讳还故意放大加框的印在信封上头——不是别人,此人正是日后和董薰轰轰烈烈纠缠三百回合的解轩。过程如何她没亲眼目睹,甫考上师范学院的她正为终于摆脱邻居加同窗十二载的董薰而欢欣鼓舞着,没想到他们最后竟然结婚了,如果早知道这事件将是她日后苦难的开始,说什么她都会死守在董薰身边破坏他们。

“是啊,早知道……”夏葵喃喃念着。

“清醒点,我们在谈的可是你的名誉。”解轩激她,知道她被她父亲教得十分重视名誉。

夏葵恍惚的笑笑,懒得和解轩抬杠,啊……太阳暖烘烘的晒得人好舒服,可不可以在这里睡一觉?

讲这种八百年老掉牙的故事实在无趣,话题一转,董薰问道:“要结婚的事对伯父说了吗?”

“没。”夏葵懒懒的回着,墨镜后的眼皮已经决定相见欢,互拥而眠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董薰又问。

也缓慢的在脑中进行与董薰的问答,神经传导还没到嘴巴,解轩以他小偷的超敏锐神经察觉到身后大门口的动静,微扬唇,“来了。”

“再说吧!”夏葵的唇瓣不太明显的动了动,耳朵传进解轩的声音,蜗牛漫步的想着:什么来了?

那个女人到底有没有一点脑筋?她以为这里是牛肉场还是电子琴花车?穿成那样来结婚,成何体统?

龙玄骥远远就看见那个显眼的女人坐在法院台阶上,震惊的停下脚步,因昨夜睡不好心情坏,怒火慢慢在胸腔凝聚,生平第一次,龙玄骥有想抓人起来用力摇晃的冲动。

身旁的龙韬却是与他完全不同的反应,他一看见夏葵先是愣了愣,然后就毫不掩饰的大笑出声。

龙韬的笑声毫无疑问是在替龙玄骥的愤怒煽风点火,他几大步跨向夏葵,完全没注意到解轩和董薰狡猾的退到一边看戏去了。

“你这是在干嘛?”龙玄骥指着夏葵的衣着大吼。

感到一股杀气逼进,夏葵睁开墨镜下的双眼,但仅此而已了,她真的很懒得动,看到是龙玄骥,她更懒了,压根儿没去注意他莫名其妙的问话。而这样的反应看在龙玄骥眼里根本就是她存心漠视他的行为,气得再度吼道:“你有没有一点羞耻心?穿成这样,你干脆到华西街去讨生活算了!”

慢吞吞的放下手,看了看他,语含疑惑的说道:“你干嘛学我戴墨镜?”在他鼻上也有一副墨镜。

没想到她会蹦出这样的问题,他一时愣住。

夏葵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振作一下精神,看见刚走到龙玄骥身旁的龙韬,立刻开心的跳下阶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抱住他,“嗨!你也来了,我好想你。”

龙家父子俩皆为她的举动红了脸,只不过一个是惊愕羞窘,一个则是气忿不满多些。

“你……你……”龙玄骥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但她那样豪迈不羁的举动真的让他很生气——她竟然抱他儿子,还说了那样暧昧不明的话,她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啊?

夏葵顺了顺龙韬的头发后,才有些不舍的放开他,然后转向龙玄骥,很够义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点点头,颇能理解的说道:“既然你我昨晚都睡眠不足,那我们最好尽快办完结婚手续,好让我们早点回去补眠。”说着,便牵起龙韬的手转过身走向法院。

看着她健康漂亮的背部身段,龙玄骥愣住的脑袋被搅得更加浑沌。

她似乎总出乎他意料之外。会再次迟到是因为昨天他回去后就后悔了,故意用迟到来引发她的怒气,希望她会愤而退婚,他知道这种做法既卑劣又笨拙,但他完全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不同于昨日,思及一脚踏进法院就再无退路,他必须想想办法。

“慢着!”

“哦,对了!”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夏葵在离他数步的地方转过身说道:“我想我必须问清楚,结婚之后你是否真的会支付我父亲的医疗费?”

他皱起眉,有点气她的不信任,“当然。”

她摊开手臂,“当然什么?”不是她不相信他,只是事关她父亲,说什么她都得问清楚,不然没凭没据的,以后若出了什么岔子,她向谁申告去?

“我一定会支付你父亲的医疗费用直到他康复。”他的音量有点大,若再换一下内容,他的神情倒也颇像十七、八岁初告白的小伙了。

“谢谢你。”夏葵真心的对他扬起笑,放心的转过身走进法院去了。

看见她笑,愤怒的熔岩像突然遇上冰冷的海水,硬生生冻结住。

龙玄骥一直到走出法院门口都还在生闷气,因为她的一个笑容又使他忘了原本要说的话,心头乱纷纷的办完所有结婚手续,等想到他有多不想结这次婚时,他已在证书上签下名、盖下章了。

或者,不想和她结婚的心念其实并没有想象中坚决?

不!他是真的不想和她结婚,会结婚也完全是因为他对绯露的承诺!

凝聚的怒气再次决堤,他突然对着走在他前面的夏葵大声质问道:“你最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穿成这样来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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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法院,夏葵马上戴上墨镜——因为结婚时戴墨镜是十分不礼貌的,所以刚才她摘下,不得已露出爱困的眼睛,听到他的问话,她简单答道:“高兴。”

此时的她根本懒得解释什么,如果细说从头,因为她昨天做了一个怪梦的关系,原本没特意想穿什么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想穿大红的衣服来结婚,然后挑来捡去,她所有衣服里就只有身上这两件是大红色的,其次还有球鞋、墨镜……这样一路解释下来,她宁愿先被一棒敲昏让她先睡一觉再说。

“你是故意让我们难堪的对不对?”他追着夏葵不放过的问道,想起刚才礼堂内所有人张口结舌、不敢相信的模样他就有气,她绝对是故意的。

“不是。”她头也不回,脚步更是未曾稍加放慢的直往前走,心里只想着要赶快回去睡觉。

“你给我站住!”威严的命令震天价响的下达,法院门里门外的行人倏地停在原地,惊愕的看向发布命令的高大男人。

夏葵颇感无奈的停下脚步,不好意思的对着被吓到的众行人笑了笑:“没事,没事,他心情不太好,对不起,吓到你们了。”行人于是松了口气,恢复行走状态。

“我不需要你替我辩护!”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夏葵转过身对着那张穷凶恶极的脸孔安抚的摆了摆手,以食、中指微拉下墨镜,露出一双黑白大眼以上斜的角度凝视他,“你今天火气很大啊?嗯,看来以后若是你前一晚睡不好,我得立刻发布远离彼此的警报,免得两人‘一时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波及无辜就不好了。”

“你那是什么意——”

“不过很抱歉,今天本姑娘没心情跟你吵架,改天吧,我一定奉陪。”她认真的承诺着。

“啊,还有,”她轻巧的拿走握在龙玄骥手上的墨镜,迳自替他戴上,遮掩了他部分的错愕表情,冲着他又一个按抚的笑容,说道:“你还是戴上吧,免得阳光刺眼,让你的心情更不好。”

说完,夏葵举步欲离去,看到龙韬就站在龙玄骥后方不远处正对着她笑,她不理会龙玄骥又一副快抓狂的模样,三两步走到龙韬面前再度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嘿,儿子,今后请多多指教了。”

“嗨!老爸!”夏葵拎着水果与换洗衣物“轻轻的”踢开病房的房门,人和声音同时进入门内。

“叫父亲。”坐在病床上的夏文罡头也不抬的说道。

“今天觉得如何?”她开始熟练的将物品放到定位。

“还死不了。”他专注的看着手上的书,温厚的声音却显得冷冷淡淡。

“我买了萍果。”

“嗯。”

“我多带了两套衣服给你,夏在容易流汗……啊,奶粉快没有了,得记得去买……昨天一个家长送一些茶叶给我,说是自家种的,待会儿我冲壶茶给你喝喝看。”嘴里絮絮叨叨着一些杂事,手上也没闲着的东摆摆西弄弄,待一切整理得差不多了,她就拿着书本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开始阅读。

这样的情景与对话在夏文罡住院期间天天定时上演。

这间是两人病房,之前隔壁的病患在五天前已经出院,还没有新的病患住入,所以当父女两人都埋首书中时,整个房间又恢复到原本的静谧安详。

看书看了一会儿,夏葵抬起头望向窗外,两眼直视蔚蓝晴空上随风变幻的白云,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夏文罡突然出声:“有什么事就说吧。”夏葵是他从小拉拔到大的,对她的个性他摸得一清二楚,她这孩子生来就不会掩饰情感,有话绝不会憋在心里不说,喜怒哀乐完全诚实表现在言行举止中。像她现在看似发呆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夏葵转回头看着父亲,想了一下后说道:“我应该是结婚了。”

“你说什么?”不敢置信的声音传遍整个病房,父女俩同时看向刚开门进来的“第三者”。

“嗨!文医生,你好。”夏葵咧开笑容,大方的对来人打招呼。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他紧张的直走到夏葵面前问道,完全不复见他平时的从容冷静。

夏葵看他一眼,转而问向夏文罡:“老爸,你刚才有听清楚我说的话吗?”

“叫父亲,”夏文罡合上书本,平稳的说道:“你说你应该是结婚了。”做父亲的倒是比任何人都还沉稳泰然。

夏葵结婚了?木讷的脑袋自动除去“应该是”三字,这个打击狠狠撞裂文天宇的心脏,怎么会这样?他还来不及表白,心上人就已嫁为人妇。自从一年前初识夏葵起,她带着古典气质却又充满活力的组合就已深深吸引着他,但一年来在她心目中,他仍然只是她父亲主治大夫身边的助理医生,记起自己的身份,不敢太过逾矩,只能紧紧蹙起眉头抱着残存的希望,呐呐问道:“你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沉稳的男声代替她回答,房内的三人又同时看向占住整个病房门口的“第四者”——俊逸沉稳的脸孔,看起来斯文随和、温文儒雅的高大男子带着微笑步入病房,从容且矫健的步伐让人联想起紧盯住猎物的美洲豹,他隐隐透出精光的黑瞳不露痕迹的锁住夏葵。

“夏葵已在三天前入籍龙家,是名正言顺的龙家大少奶奶。”接在第四者身后的“第五者”也毫不客气的步入病房,风流倜傥的帅劲面孔及玩世不恭的调调,若当明星肯定大红大紫,一头长到背部的乌亮发丝在颈后松松的编了半截发辫,剩下的任其飘扬,更添豪放不羁的味道,他捧着一大束包装精美的向日葵,一进门就毫不掩饰的直盯住夏葵打量起来。

两个同样高大的男子像走进自己家里似的自在随性。

“我们就是要来接她回龙园的。”龙韬最后进入,分派为“第六者”,一时间两人房里挤满了六个人,显得拥挤不堪。

文天宇一下子看傻了眼,不明白怎么会突然蹦出这些人。

夏葵倒是镇定得不得了,在情况未明之前她一向懂得静观其变,而一看到龙韬,她立时卸除防备,开心的跑过去给他一个熊式拥抱,“嗨!儿子,好久不见,你活得还好吗?看你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你那王八老爸一定没好好照顾你对不对?改天非骂骂他不可。”她像个唠叨的母亲边念边上下察看龙韬是否安好,没注意到龙韬依恋的眼神,及来自背后两个身份未明男子的探索目光。

“他……你……”文天宇目瞪口呆的指着龙韬看向夏葵,太多事连续发生,脑袋一下负荷不了——夏葵不但结了婚,还有了儿子?如果他有心脏病一定会……不好!他警觉的看向夏文罡,他才是那个有心脏病的人!

这一看他又怔住了,夏文罡正气神闲的捧起小桌上的热茶啜饮着,对他女儿惊人的消息像个没事人似的老神在在——夏家人真是令人难以理解啊,他想。

“啊,对了,”想起病床上的父亲,夏葵将红了一张脸的龙韬推到夏文罡面前,像个骄傲的母亲说道:“老爸,他是我儿子——龙韬,你叫他小韬就行了。”

“儿子,他是我老爸,也就是你的外公。”她满脸幸福的将两人互相介绍认识。

“叫父亲,”夏文罡习惯性的纠正夏葵后,转而慈蔼的对龙韬微笑道:“你好。”

“外……外公。”龙韬有点无措,没想到会遇上这样的情况,脸更红了。

“以后我这不肖女的坏脾气要你多担待了。”夏文罡笑得清清淡淡,嘴里吐出的话也是惯有的有点毒又不会太毒。

“遗传”这件事肯定在夏葵身上发生突变,夏文罡和他的妻子都是冷静持重的人,生出的女儿竟像部火战车,说是补全不足也好,反正性情冷淡对现在的他而言反倒是救命仙丹,而自心脏病发以来,他更是练就一身七情六欲皆淡然的好本领,即使世界末日、外星人来袭也无法惊动他半分。

“不,”龙韬没能理解夏文罡的幽默,以为夏文罡在数落夏葵,立刻替夏葵辩护道:“她不是脾气不好,该怪的是惹她生气的人。”

“哦,是吗?”他仍是淡笑着,“谢谢你不嫌弃她。”

龙韬正经八百的回道:“当然不会,相反的,能成为她的儿子是我的……荣幸。”

夏葵哥儿们般的将手臂搭在龙韬的肩膀上,笑容得意至极,“哈哈,老爸,我这儿子不错吧。”

“的确。”病房中“第五者”帅哥不甘受冷落的插话:“会让他如此坦护的人你是第一个。”

夏葵偏头看向帅哥,扬头说了一句:“你嫉妒啊?”

“第四者”美男子轻笑出声,“也许你说对了,小韬自小到大还不曾夸赞过谁,而和他见面不过一、二次的你竟轻易让他产生好感,教我们怎能不嫉妒呢?”

“这事容易解决嘛,你们再多加点油,对我儿子更好点就行啦,光嫉妒我是无法获得我儿子的好感的。”夏葵不吝教授方法。

帅哥忍不住大笑出声,“天啊,她真是个活宝!”

夏葵微扬眉,三秒钟后决定原谅一次他的无礼,“好吧,我就当你是在夸奖我好了。”

她有遗传到夏文罡的部分大概就是幽默感,夏家父女都是特立独行的人,造就他们异于一般人看待世事的眼光与感觉神经。

帅哥笑得更大声了,手肘靠上美男子的眉膀笑弯了腰,手上的向日葵更是被震颤得有点可怜。

下一刻,他的笑容戛然而止,因为在措手不及间,他被夏葵“请”出了病房——正确点说,在夏葵走到他面前时他就停止大笑了,但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架住他的臂膀,在他搞不清她要干嘛的当口,就被她拖出了病房,错愕的看着夏葵认真的对他说道:“病房内不允许有大声喧哗的人。”

然而门在他眼前关上,他没有生气,愣了一秒,他再度大笑,“天啊,我开始期待她住进龙家的日子了。”

夏葵听见门外的大笑,古怪的皱起眼鼻,对龙韬说道:“儿子,真佩服你能和那种人相处。”

“恐怕以后你得经常和‘那种人’相处在一起了。”美男子咧开嘴说道,眼里有着浓得化不开的笑意。

夏葵露出不解的表情,龙韬才想起他并未向夏葵介绍他们,赶紧开口:“他们是——”

美男子早他一步有礼的自我介绍道:“我是龙青骥——小韬的叔叔。”

“而我是龙赤骥,”帅哥像是算准时间,再次不客气的开门进入,灿烂的笑道:“你名正言顺的小叔。”

夏葵的眉耸得老高,“那真是不幸。你们来这里干嘛?”她没什么好脸色。

龙赤骥露出足以迷倒众女子的笑容,风度翩翩的将向日葵花束递到她面前。

她看看眼前的花,“干嘛?”

“香花赠美人。”

她吐吐舌头,觉得有点恶心,“免了。”转身走离龙赤骥,以防鸡皮疙瘩继续跳出皮下组织。

生平第一次遭人拒绝他的殷勤,龙赤骥错愕的瞪着夏葵的背部说不出话。

龙青骥差点爆出笑声,但他还是忍了下来,不想伦落成和龙赤骥一样的下场,控制好嘴巴的宽度,但他回答夏葵的问题:我们来接你回龙园。

这我儿子刚才说过了,我问的是你们。接着她要动用到龙家的两位少爷?她相信她还没那身价。

龙青骥浮现赞赏的目光,夏葵看事情不会只看表面,他欣赏有智慧的女子,“只是想知道我们新上任的大嫂是什么样的人而已。”他换了一种笑容,有点高深莫测。

他那笑容让她联想到解、董夫妻俩算计她时的神情,点点头,“我懂了,你们是来评鉴我的。”

龙青骥扬高唇角,“你没必要用偏颇的印象去看待龙家所有的人,龙家人并不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

龙赤骥终于缝补好他的自尊,重新挂上他自认魅力无法挡的笑容说道:“是啊,我们认为能让大哥一夜之间就决定娶她为妻的女子必定是个非常不同凡响的女子,见过之后果然——”

夏葵挥挥手不耐的打断他,“第一,决定结婚的不是那个自大的家伙,是我儿子。第二,省省你的口水,我讨厌听没啥重点的无聊话。”

龙赤骥正欲辩驳,夏文罡蓦地唤道:“女儿。”

夏葵迅即转过身,当老爸叫她时就是他要问话的时候,这时不管天灾人祸还是中第一特奖都得放到一边让他问话。

“你过来坐下。”

“让我们回到第一个问题,”夏文罡对正襟危坐的夏葵问道:“你说你应该是结婚了,你这‘应该是’从何而来?”

夏葵搔搔头,“三天前结的婚,但直到刚才这票人出现为止,我都没什么已经结婚的感觉。”她用眼神指指另一边也被夏文罡“命令”乖乖坐下的其他人,嘿,她老爸的威严可不是随便做做样子而已,那气势连三军总司令看了都会肃然起敬。

“你会如此匆促的结婚是因为我?”他的眼没瞎、耳没聋,心智更没残没缺,听了一堆话,也抓到了一些重点,但既然夏葵结婚已是事实,追悔慨叹无益,眼光该向未来看去才是处世的态度。

夏葵又搔搔头,“一部分是。”她没想过要隐瞒父亲她结婚的实情——反正怎么隐瞒还是逃不过父亲的眼睛,更何况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一些世俗常规在她家是行不通的。

她和父亲的相处模式有时是父女,有时是师生,更多时候是比朋友更信任彼此的至交,她从小接受的教导不是要她一味遵从权威,而是要有主见,勇敢面对自己的命运与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之前没讲是因为结婚那天她一颗心全往家里的大床飞去,龙玄骥好像在她要离去,跨上她的FZR重型机车时又吼了些什么,但她哪会去注意啊,睡觉的人最大耶!而且他吼得好像不是她要何时住进龙家的事,现在想来,好像是有关她的机车……唉,反正她这三天都一直在怀疑,他是不是把她给忘了,所以她才会没真实感。

“另一部分呢?”

夏葵唇角扬得高高的,“我儿子需要我。”

“你是心甘情愿结婚的吗?”

“是。”她毫不犹豫。

“对方呢?”

“他也是心甘情——”

“安静。”父女俩同声打断龙赤骥不怕死的插话,音量不是太大,却更能达到喝阻的作用。

“我不是在问你话。”

“老爸不是在问你话。”两人又异口同声,眼神更是凌厉似刀剑的直射龙赤骥,可怜的、不知者却罪大恶极的龙赤骥便再次很错愕的被定在原地,自尊心一天内第二次受到严厉的考验。

父女俩收回冷眼,夏葵认真的回答父亲的问题:“我不知道他是否心甘情愿。”

“你们这桩婚姻还有其他条件吗?”

“没有,没有具体的明文规定。”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夏葵想了想,诚实的答道:“大概吧!”这种回答是经过思考后的结论,因为她无法斩针截铁的说:她对这桩仓猝的婚姻有绝对的准备与信心——那就太扯了!但她也不会因此而灰心丧志——夏家训条之一:人只要活着,就不能放弃希望!

“知道以后该怎么做吗?”

“知道。”这她就可以肯定了。

“你有和对方吵架吗?”

“有。”

“打架呢?”

“没有。”

“他常常让你觉得生气吗?”

“事实上是我们彼此都很气对方。”

这种问话方式简直像法官在审问犯人嘛!夏家的人果然很奇怪,在座其他四人心里同时浮现如此的感触。

“但你还是觉得可以嫁他?”

夏葵耸耸肩,“反正我又不是那种会乖乖任人欺负而不还击的人。”

“有离婚的心理准备吗?”夏文罡在问这个问题时看进夏葵的双眼,夏家人可以跌倒,但必须懂得爬起来。

“有。”
 0   2005-07-04 09:58:0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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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红的案头烛火茕茕,热烫了她红绸巾下的脸庞,也热烫了她的心,才刚拜过堂,她被送进新房,而新郎倌则出去接待宾客。

她真的成了他的新娘了。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不是梦,是千真万确的事,心跳如擂鼓般撞击着她的胸腔,过了好久仍无法平息。

红烛一寸一寸燃烧着,也一寸一寸烧灼掉她引以为傲的耐心,好久了,新郎怎么还不回来?是被哪个客人绊住了吗?还是不胜酒力醉倒在哪张喜筵桌上?慢慢的,担忧啃蚀着娇羞雀跃,终至完全吞噬殆尽。

四周突然暗了下来,红烛是被冷风吹熄或自己燃尽不得而知,她也没有发现,因为她正沉浸在她的思绪中,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是否该出去看看?然而礼教不允许她离开新房,不允许她擅作主张,僵硬的四肢不敢稍加乱动,她甚至连掀开头巾的勇气都没有。

突然门外传来声响,欢欣迅即充满全身血液,她屏息凝神倾听。

“小彩,你看,新房内没火光了耶!她会不会睡了?”

啊,不是新郎倌的声音,大概是哪个丫环吧!她有些失望,但丫环说话的声音在悄然无声的新房四周显得格外清晰,她无法不听见。

“嘘!你小声点,新娘睡了就好,别吵醒她。”

“不过她也真够可怜,进门第一天,新郎倌就睡回以前的房间,把新娘丢下不管。”

“唉,谁教我们少爷的痴心举世无双,即使新婚也不愿让去世的少奶奶受到冷落……”

什么?丫环的对话像钉子一枝一枝钉进她的心坎,他不会来了吗?

“不过这个新进门的少奶奶怎么办?难不成只能终日独守空闺?那也太可怜了吧!”

“不会吧,龙家还要传宗接代呢,怎么可能会一直不同房?”

丫环的声音越飘越远,还是她的耳朵再听不进任何一言一语都无所谓了,她终于明白枯等多时的原因,也终于惊觉她当初的想法太单纯,他对他亡妻的痴恋仍是坚如磐石的。

她仍坐在新床上没有丝毫移动,黑暗吞没了她,脆弱惶恐在暗夜里一点点一滴的进驻心房,她的未来怎么办?她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麻痹变冷,左胸口的那块地方好像也是……

像在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鸡鸣声响起,提醒她已穿着嫁衣坐了一天一夜。

那个早晨好冷。

夏葵蓦地睁开双眼,瞪着头顶上的花雕床梁,一声压抑的低吼在喉咙,不到一秒钟立即爆开:“这是什么该死的王八蛋古董床!”

坐起身,瞪向房内的古董家具、古董花瓶,甚至连镜子都是古董铜镜!

“这是什么世界?为什么我要睡在这间房间?外面一大堆漂亮舒适的房间,为什么我儿子偏要安排这种房间给我?为什么我又再次作了这种怪梦?为什么我会没有睡着的感觉?为什么我该死的不能再继续睡觉?”像要呐喊出所有的不满,她的声音直逼云霄。

捞起枕头旁边的闹钟——在这里它反而是最怪异突兀的东西了——六点四十分,夏葵再度大吼:“就因为我要下楼煮饭给儿子吃吗?就因为今天是老爸的开刀日吗?”

“啊!”终于给她吼完了,夏葵喘着气,自问自答:“对!因为要给儿子作饭,因为今天老爸要动手术,所以要起床!”然后她拖着没睡好的身体,认命的跨下床。

她扯扯头发,“天啊,怎么又是这种怪梦!”

“我要换房间!”七点,夏葵拿着锅铲、穿着围裙,对着正走向餐桌的龙韬大声提出“意见”。

龙韬笑了笑,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为什么?”

“我不喜欢那个房间。”她简单答道,转过身继续煎着萝卜糕。

自从住进“龙园”后,她坚持替龙韬打理一切生活琐事,吃穿全由她一手包办,才不管这占地数百坪的龙园里有一堆仆佣可供差遣,更懒得理会一堆规矩的限制——什么在家不能光脚丫、不能衣着不整;吃饭不能说话、喝汤不能有声音……天啊,住进第一天她就怀疑这里是监狱。

当下她马上对所有人声明:她不是三岁小孩,绝对有能力照顾自己,不需要人伺候,并以此为由把一群佣人全数遣出“松居”,只要有人固定来清扫就可以了,否则即使健壮如她也无法单独整理“松居”偌大的居家环境。而那些严苛又繁琐的规矩自然随着佣仆离去,再不会有人在她犯了什么错的时候,正经八百、义正词严的纠正她了。

“龙园”坐落在郊区,建筑架构分成三部分:外围的花园绿地;中间呈字形的主屋;后方的仆佣居所。

主屋又分成三部分:坐北朝南的“梅居”:龙家现正在美国经营国际业务的老爷、夫人的居所。

位属东方的“松居”:龙家继承者的居所——也就是龙玄骥的居所。

位属东方的“竹居”:龙家未成家儿女的居所及客房,现在住着龙青骥及龙赤骥两人,不过他们在市区有自己的公寓,会不会回老家端看个人心情。

龙韬慢条斯理的喝着豆浆,等到夏葵端着煎好的萝卜糕转回身,他才温温的问道:“然后呢?”

夏葵闻言放下盘子,香软的萝卜糕因而弹跳了一下,“儿子,你没听清楚我的话吗?”

面对着夏葵愤怒渐积的脸色,龙韬仍笑得悠闲自在,“你昨晚睡不好吗?”

夏葵双手大张撑在餐桌上,低下身脸孔斯近龙韬,面目凶狠的勾起唇角,“极限!儿子,一天睡不好觉我顶多不理人,但第二天再睡不好觉,我的脾气就会变得很差,物极必反你听过没有?我不但会理人而且还会很想找人打架——不光只是吵架而已,而那房间让我连续十多天都睡不好觉!连董薰都不敢惹连续三天睡不好觉的我,所以你给我小心点,听好,昨天作的怪梦是我的极限——我、要、换、房、间!”

“好。”龙韬回答得干脆,笑容也丝毫改变,只除握着杯子的力道重了不少,他已听到他要听的重点。

夏葵一点头,哼了一声算是满意他的回答,正好起身,转回炉火前继续煎蛋。

“你作了什么怪梦?”

“没什么,”夏葵边把葱花与酱油加进锅里边回道:“只不过是一个古代女子出嫁的情形,她嫁了一个仍深爱着已去世妻子的男人,她在新婚时空等了一夜。”

夏葵煎好蛋端上桌,有些好笑的说道:“你不觉得那个怪梦跟我的情形有些雷同吗?”

龙韬低着头吃早餐,看不见他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才闷闷的应了声:“嗯。”只不过夏葵老早就又转回身做起三明治了。

“不过啊,”夏葵传回声音,“我肯定不会像那个女子一样逆来顺受,要我乖乖等一个人回心转意,我干脆先红杏出墙算了。”说着,她觉得有些好笑的笑了起来。

“你会吗?”龙韬问得极认真。

夏葵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寻常,手里还握着一把小黄瓜就转回身看着龙韬,在他早熟脸孔上的是复杂的矛盾表情,像是希望如她开玩笑般的红杏出墙,但又强烈的希望她留下。

“我不知道。”夏葵诚实的答道:“我与你父亲的婚姻并不是建立在爱情上,但我相信我们都是懂得负责任的人,只要相安无事,我们是不会轻易离婚的。”她以为龙韬担心的是她会离开的问题。

她走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他,宠溺的揉揉他的头,“放心吧,不论以后是何种情况,你已经是我儿子了,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如果你爱上了他呢?”他在她怀中传出声音。

夏葵放开他看了一眼,皱了皱眉鼻,撇撇唇,“不会吧?那么冷漠高傲的人我怎么可能——”

“如果呢?”他截断她的话,眼里有着一定要得到答案的坚决。

夏葵又看他一眼,没拿小黄瓜的那只手习惯性的搔了搔头,想了想,再用力想了想,最后苦着一张脸有些抱歉的说道:“我实在想不出来你到底想问什么耶,就算我真的爱上他就爱上他嘛,那又如何呢?”

“你难道不会希望他也爱上你吗?”他的语气急切,身体更是紧张的自椅上弹坐而起。

夏葵为他的举动挑起了两道眉,嗯,她这个儿子果然也是怪胎一族的成员,“我不知道,这种事不是说了就算的,反正事情真的遇到了再说嘛,我又还没爱上他,想这么多只是自寻烦恼罢了。”

龙韬瞪着夏葵有些无辜的脸,像是想看出她是否在说谎,半晌,沉重的叹口气,有些颓丧的坐下,“算了,我忘了你已经改变了,就如你所言,到时候再说吧。”

到她出门要去医院时都还在想: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啊!”夏葵张大眼叫出声,不论音色或音量都像极乌鸦短促的叫声。

龙青骥蹙眉,烦躁不耐的看着夏葵瞠目结舌的直瞪着他,“你在叫什么又在看什么?”

夏葵直走到他身前,还是很惊讶的看着他,理直气壮的回道:“我这是在表达我的诧异。”

“哈哈,”夏葵咧开嘴笑得有些促狭,“你终于现身了呀?还是不小心让我给撞上的?”莫怪她会如此惊讶,从法院公证后她就没见过他的人影,连在龙园住了十几天都不见他回来,这时他会出现在龙园的车库里,就像天下冰雹般突然。

龙玄骥压下每见到她就会被激起的怒意,打开车门冰冷的说道:“上车。”

“干嘛?”

“你不是要去医院吗?”

“是啊!”她走向她的宝贝机车。

炫亮的黑色重型FZR看在龙玄骥眼里又是一阵气急败坏,这像什么话?一个女孩子家骑那么大的机车,压都压死她了!“你不准再骑那辆车了!”

“碍着你啦?”她扬高头不驯的回道,今天她可没有再像公证那天的脾气,除了老爸和儿子,现在只要谁敢惹她就必须有和她单挑的心理准备。

几乎话一出口他就马上后悔了,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做了数天的心理建设,为何一碰上她,他的自制力就如春阳化雪般迅速被消融殆尽?龙玄骥深吸口气,“我会载你到医院。”

“干嘛?”她的口气仍是很冲,想到她手长脚长的,不骑重型机车难不成要她骑小绵羊?那她肯定会违反交通规则——头手超出车外,就像大人骑小孩的小三轮车般可笑。

“你父亲今天要开刀,不是吗?”

“那关你什么事?”她背正背包,拿起安全帽准备戴上。

“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探望他。”

拿着安全帽的手僵在半空中,她瞪着他看了半晌,“啊!”乌鸦叫声响起。

夏葵震惊的忘了自己的硬刺,走回他身边摸向他的额头,龙玄骥立即撇开脸,但她已经知道。“你没发烧呀!”

“上车。”龙玄骥不想多说,也不想再花力气和她扯下去,打开车门,他自行进到驾驶座。

夏葵想了想,也好,反正她也正愁着找不到他谈事情,刚好趁这机会和他谈谈,她坐进车内。

一坐进车内她就劈头问道:“你吃早餐了没?”

像是很不情愿和她说话似的,龙玄骥冷冷的道:“你不必管。”

“你真是狗咬吕洞宾耶!”夏葵摇摇头,自背袋中摸索出一个三明治,剥开半边塑胶袋递到他面前,“喏,拿去吧,你一定是没吃早餐才会脾气跟我一样差,早餐是一天最重要的一餐,不吃是不行的。”她的语气像老师在教导学生。

龙玄骥看怪物似的瞪了一眼距离他不到三十分分的三明治,不说话也不接下,继续开他的车。

“喂,”夏葵看他不拿,将三明治推向前一点,“拿去呀!”

龙玄骥仍冷凝着一张脸专心开车,其实在心里他早气翻了,这女人怎么搞的?管他吃不吃早餐!

夏葵的脸色一敛,“你不吃是吗?那好。”她缓缓收起三明治。

猝不及防,夏葵跨身猛地握住方向盘来个大回转,龙玄骥反射性的急踩煞车,轮胎摩擦路面的尖锐声音破空而响,车子在路面滑行了数公尺,惊险的在一个强烈震荡后顿住。幸好这里还是郊外,此时也没有其他车辆行进,否则一场连环事祸怕是免不了的。

“你该死的在搞什么鬼?”龙玄骥握拳重重敲了一下方向盘,惊悸犹存的爆出大吼。

夏葵笑眯眯的将三明治再次拿出,剥开塑胶袋递到他面前,“休息一下,先吃早餐吧。”

“你到底有没有大脑啊?你知不知道刚才我们差点就命丧黄泉?”

夏葵无丝毫悔意的点点头,“所以你还是吃早餐吧。”她的意思很简单,他如果乖乖吃早餐,那他们就能一路平安的到医院去;如果不吃……嘿嘿,自己斟酌斟酌吧!

“你——”龙玄骥半晌说不出话,她做这种惊悚动作只是为了要他吃早餐?

夏葵看了看他的表情,“如果你想打架就下车吧,我奉陪。”

龙玄骥果真铁灰着脸下了车,又大又响的关门声显示他的心情有多恶劣,夏葵微勾唇角也跟着下车,哈哈,总算有理由可以大打一架消消她近来的坏心情了。

到了车外,龙玄骥背靠着车门紧闭双眼,一手环胸一手按着太阳穴,表情是极度的阴郁,但他没有卷袖子也没有摆出打架的姿势,只是冷冷静静的靠在车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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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葵跨出攻击型步伐等着,好半天龙玄骥还是维持原样一动也不动。

“你到底要不要打架呀?”夏葵不耐烦的叫起。

龙玄骥放下手,重重的叹口气,“三明治呢?”她简直是生来克他的,他只是不吃早餐就耍出这种手段,其他更严重更不顺她意的事不知会变成什么样?说不定他会早几年去天国和绯露相会——被她气死后就可以了。

“嗄?”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不是要我吃早餐吗?”

“你不想和我打架呀?”她有些沮丧,但转念一想,反正本来就只是要他吃早餐而已,不要奢求太多,于是她走回车上拿出三明治给他。

看着龙玄骥满脸不甘愿的吃着三明治,她不自觉的漾出一抹笑,不是她自夸,当老师两年以来,她可从来没让任何一个顽劣的学生给气哭过。事实上,她总有办法把那些学生治得服服贴贴的。是啦,她承认有时是有点不择手段,但她可从来不会用暴力哦!蛮力倒是用不少就是了。

再度坐上车后,车行了一段路,夏葵在心里整理好原先要谈的事,打破沉默的说道:“我有两件事要和你谈谈。”

龙玄骥没答腔,她于是说了下去:“第一件事是我儿子要转学到我的学校,没误差的话会成为我的学生。”她开心的微笑起来。

“他同意吗?”龙玄骥双眼直视前方,面无表情的问道。

“你不同意吗?”夏葵偏头看他。

龙玄骥忍着不发脾气纠正她爱顶嘴的毛病,薄唇抿成一直线,“只要他同意,我没意见。”

夏葵有一会儿没出声,再开口说话时却是浓浓的疑惑,“你知道吗?我总觉得我儿子对人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你是哪里惹到他了?”

握着方向盘的手倏地收紧,像忍不住想掐住夏葵纤细的颈子,她竟然敢触动他心口的伤疤?这件事和绯露的死在龙家是禁忌,连他父亲都不会轻易提出,她竟然像在谈论天气般问出口。

“我不知道。”话从齿缝挤出,是想到她并不知情才没爆发脾气,天晓得他今天已经受够她的气了,他一辈子的怒气似乎都集中在遇见她后显现。

“你不知道?”看来是缺少沟通的父子,夏葵想了想再问道:“他这样子有多久了?”

“不知道。”

夏葵挑眉,“那你知道些什么?”

龙玄骥一个急转靠向路边再度紧急煞车,也亏夏葵反应极好才没有一头撞上挡风玻璃,她不以为意的瞪着龙玄骥,反正她也常做这种吓死人的事,她只是想知道她又扎到他哪个痛处了。

“我警告你,”龙玄骥转身直视夏葵,“收起你的好奇心,不要再试图过问我的私事。”

“这哪算你的私事呀?我是在替我儿子担心,你们父子间的感情那么疏离,要是影响到他以后的心智发展还得了,现在的青少年问题多数是家中环境造成的,说不定他会因而误入歧途,做出——”

“够了,”龙玄骥吼道:“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小韬会疏远我,我也无能为力啊!”

“笑话!”夏葵双手环胸不平的骂道:“你身为父亲,却把儿子放在家中十多天不闻不问,连最基本的义务都没尽到,你还敢说你无能为力?”

“你什么都不懂就别乱指控!”

“对!我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才更应该解答我的疑惑!”

龙玄骥在夏葵坦然的眼神下绞痛了那长久以来的伤口,转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深深叹气后说道:“我不否认我也有错,但你也见过他和我相处的情形,从他懂事以来对我就是全然冰霜的态度,我不以为他会希望我在家和他多相处一分钟。”

“难道你就这样任着你们的感情冰封,最后甚至形同陌路?你难道不想试着努力改善你们之间的关系,他毕竟还是你儿子啊!”

龙玄骥苦笑,那笑里有着无力与苦涩感,“你太天真也太理想化了,很多事情不是随便说说就可以做好的。”他转动钥匙启动车子上路。

她突然觉得心底有一块地方被戳了一下,他的哀伤让她感到莫名的不舒服,“是你太消极悲观了,要不是你……算了,反正这事可以慢慢再谈,我还有第二件事。”他的表情让也不忍再剖挖伤口。

龙玄骥若有似无的叹了声,“说吧。”

“我老爸开完刀之后我要接回他和我们一起住。”

“那是当然。”

她有些诧异他竟回答得如此果决干脆,前些天那个说她动机不单纯的人,竟没有声色俱厉的拒绝她?毕竟他们什么事情都没谈妥,还是,他并非她想象中的那般不通人情?

“你放心,我老爸的医药费我会还你,只不过要久一点。”

他看了她一眼,但立即隐去眼里的讶然,“没那必要。”

他知道她不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微信社交给他的报告他其实只念出一部分,另一部分则是他的亲身体认——她的心思直接而坦诚,即使嫁给他的动机是为了钱,也必是光明磊落的心态。之前他在银行替她开了一个户头,要他弟弟在接她回龙园时将存折交给她,但这一个礼拜以来,户头里的钱不减反增,微信社的调查报告上说她把自己的原有的积蓄也存了进去,就像是要平均分摊家里开支似的,她一点便宜都不愿占。而现在他只是诧异她比他以为的更加坦荡率直。

“我知道你不把那些钱看在眼里,但不表示我可以视而不见。”

该说的还是要说,该还的不能不还,借钱的人情有很多种,说是卖了她也好,但以婚姻关系借钱会让她比较好过,毕竟在婚姻的名目下他们不算外人,否则要向解轩那个有钱的公子哥儿揩一笔还怕他不借吗?董薰就是看准她这一点,才会要她和龙玄骥见面的。

但她可不是一个贪图财富、光会坐享其成的人,她老爸就是信任她这一点,才没多加质疑她的决定——他们夏家人别的没有,骨气最多。

如此说来,促成她和龙玄骥这桩婚事的幕后翻云复雨手,竟是她自小信任的两个人罗?她只是在命运转轮下的无辜牺牲者?或者还有其他不可避免的因素将她和龙玄骥牵扯在一起?啊啊,多耸动啊,这样想着想着便觉得好笑起来。

龙玄骥不解,“如果你执意还我钱,那你和我结婚不就是多此一举?”

“我不觉得。”她有她的坚持和逻辑,而其他不合逻辑的事就当作命中注定的吧。

龙玄骥以为她至少会解释一下,没想到她只用这么简单的话就说明一切,他拒绝道:“你不必还我钱,那是你从这桩婚姻里得到的唯一好处。”

夏葵挥挥手,懒得争辩,反正钱是一定要还就是了,管他收不收,“说到结婚,我知道你十分不高兴和我结婚,这桩婚姻又是从速食店生产出来的,但既然我们还得相处在一起,我希望你如果有什么不满就提出来沟通,‘沟通’你懂吧?就是两个人各自提出自己的意见后再妥协,别老是一见到我就摆一张臭脸,命令我这命令我那的,说实在话,你那无理取闹的脾气让我受不了。”

“当然我也会尽量改正我的脾气,毕竟两个人相处要学会互相包容,我只希望我们至少能和平共处。”她又补了一段,觉得他其实才是这桩婚姻的最大牺牲者。

在她的长篇大论结束后,他又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你果然是个老师。”

望着手术房前的绿色手术灯,夏葵一迳沉默的看着,不曾移动。

自夏文罡进去到现在已经三个半小时了,除了断断续续进出一些护士外,夏文罡的手术小组仍不见跳影。走廊上还有一些其他正在动手术病患的家属,每个人莫不忧心翘首企盼,祈祷门那头的亲人没有危险,安然度过这一关。

她和龙玄骥到医院后不久,夏文罡就必须先进手术房做一些之前的准备工作了,所以龙玄骥和她老爸并没有太多的交谈时间。她老爸还是千篇一律的只会说那句要人家容忍他女儿坏脾气的老话,龙玄骥客客气气没多说话,两个人像观棋不语的真君子,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干脆借故溜出病房,留他们两人去做起手无回的大丈夫。

就在那时,她碰见了龙赤骥,也不知是存心还是故意的,他告诉她龙玄骥不但已代她全数付清医药费,还要身为医院行政主管的他替她老爸多找几个资深的心脏科医生,务必使这次手术的成功率提升至最高。虽然是别家医院的人,但凭龙玄骥的外交手腕,这种事像从桌上取桔子般容易。龙玄骥还吩咐他不准多舌告诉她这些事,一切事情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被顺利推动进行。

除了惊讶与感激外,她还感到疑惑——他干嘛不让她知道?这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有什么好偷偷摸摸的吗?

更令她深思的是直到现在,他仍没有提出离开的要求,他只是静静陪着她坐在手术房外一句话都没说,她不禁纳闷——他不是大忙人一个吗?干嘛跟她在这里傻傻的等?

董薰与解轩也有过来看她,一见龙玄骥在,两个人像偷到鱼的猫儿般既暧昧又快速的离去,临去前告在他们要“做生意去了”,这是那两个偷仔发明出来的说词,用以掩饰暗地里的勾当,还说将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好好爱护夏葵”,要龙玄骥好好照顾她。去!只要那对夫妻不来烦她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好运道了。

所以到最后还是只有她和龙玄骥两人坐在手术房外。

于是她开始对龙玄骥这人的印象有了修正,他并不若他外表给人以为的冷傲无情,那只是他的保护色,他其实有体贴负责的一面,只是不擅表达,也不愿别人明白,像苦行僧似的断绝与别人的亲近。或许丧妻的打击改变了他的外在举止,他儿子对他的疏离也让他更形封闭自己,但他内心的温柔却怎么都不会失去的。他其实只是一个孤独又倔强的人啊!

这么想着,她不禁同情他起来。

她已是第三次坐在这个位子等待父亲完成手术,由于母亲早逝,对生命的起落他们父女皆看得很开,她也不会因为父亲是她仅剩的亲人就伤恸欲绝。夏家训条之二:做最大的努力尽人事,其余听天命——无愧于心便可。

这样算冷酷吗?只是看事情角度的问题罢了。龙玄骥也曾失去心爱的人,他将痛苦藏于心、形于外,日日夜夜苦苦纠结;而她和父亲皆认为,怀念可以,但过往的伤痛不必一直放在心底折磨自己,那不仅自己痛苦,往生的人也正受着被牵绊的苦——如果连死了都还无法放下心,那未尝不是一种辛苦?

她和龙玄骥,乐观与悲观、往前走与向后看的差别而已。

所以除了默祷之外,她其实心绪波动不大,但现在——说来奇怪,他留下陪她这件事就让她莫名的体悟到什么是安心的感觉。

她依然目不转睛的看着手术房外的灯,却不自觉的漾出淡笑。

龙玄骥不着痕迹的观察着身旁的夏葵,比起一般家属的焦心如焚,她显得不可思议的祥和宁静,仿佛所有事都可以云淡风轻的用平常心待之。与初识那日见到冲动易怒的她;结婚当天似猫般慵懒又难以捉摸的她;方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她;正气凛然光风霁月的她……她究竟还有多少面貌会令他惊异?

可以肯定的是,每个面貌都令他不得不印象深刻,像个霸道又骄傲的女王昭告她的权力,在他心中逐渐建立她的领地,不由得他有任何异议。

等等,他是怎么了?他不过是尽义务的陪她在这里等着夏文罡动完手术,何时将所有心思放在她身上,开始思考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该是这样的,他不打算对他儿子选定的母亲选花费不必要的心思。这是最初与最后的交集。他这样告诉自己,只要完成他答应的事,让她父亲平安动完手术,她与他便可以分道扬镳,她走她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了。

他这样告诉自己。

手术房外的两人,各怀着不同的心思等待手术完成。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夏葵把刚锯好的一段木板放到旁边,看向走来的龙韬说道。

龙韬拿着一包钉子与榔头走向她,“我回答了。”他看也不看她的放下工具,走到她旁边替她扶住木板的一边,绿荫在他俊雅的少年容貌上筛点出暗灰的阴影。

夏葵没拿锯子的那只手叉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龙韬,“那算哪门子回答?‘不为什么’不是回答。”

他对上她的眼,眼里净是倨傲,“那什么才是回答?”今天他没去补习留在家里帮夏葵造狗屋。

夏文罡完成手术住进加护病房后,终于在今天转到普通病房,若以为夏葵总算可以放下一颗心稍作休息,那就太不了解她了。她是那种精力旺盛的好动宝宝,要她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就像是把一只老虎关进柚栏内,是非常不人道的事。而现在仍是暑假期间,除了恢复夏文罡开刀期间请假的下午时段空手道教练工作之外,她只偶尔到学校值班。

她已搬离那间古色古香却古怪的古董房间,住进新房间之后一切平安,再没有光怪陆离的梦境扰得她不得安眠,所以在精神特佳又空闲的现在便开始动起松居的主意。她一直觉得这幢三层楼的屋子太过冷清,便决定大肆整顿一番,第一步即多添几口“家人”,反正龙玄骥那个一家之主仍不舍露脸,按照排名,即是由她当家作主,管这龙园的保全设备多顶尖,她硬是找了一个帮忙看家的名目准备养一群狗,而养狗之前自当是替它们造个挡风遮雨的屋子。

连带的,她也终于可以好好问问龙韬关于他们父子间问题的症结所在,既然从龙玄骥那边问不出个所以然。

夏葵平静的与龙韬对视,“儿子,我不是在跟你抬杠。”

“我也不是。”他是摆明了不想谈这话题。

叹口气,“好吧。”她弯下身继续锯木板,真是拿他没辙,因她无法对这个儿子使出什么狠辣的招式——说过了,在心里的某一个角落她总觉得很对不起他——原因仍旧是烧掉钨丝的灯泡。

她沉默的锯了一会儿,“那我换个方式问,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就可以了。”她不死心没犯法吧?

不让龙韬有机会反对,她直接说下去,“你疏离他的原因是因为他老不在家?”

他背过她拿起刨刀开始刨木倏,使其滑顺,半晌才传回:“正好相反。”

正好相反?那不就是龙玄骥因为儿子疏离他所以干脆不回家?嗯,这对父子的说词一致,“那有没有可能是失去母亲的伤痛让你迁怒于他?你觉得他太无能,无法保护你母亲?”这是一般小孩可能会有的思考逻辑。

他抬眼看向她,悠闲的刨木动作中,一双深邃晦暗的眼瞳完全不像十一岁小孩会有的,“我会这么对他,是他咎由自取的结果。”

“为什么?”几乎才一脱口,她便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不为什么。”他垂下眼,满意的轻抚被刨得光亮细致的表面。

果不其然,夏葵在心里暗自呻吟,“好吧,我们不谈原因,你要如何才会原谅他?”她把木板全都锯完了,开始动手帮忙刨木。

“你何必如此在意我对他的感觉,莫非你爱上他了?”他不答反问,犀利的眼锁住她的一丝一毫。

“奇怪,你好像很在意这件事,你希望我爱上他还是不希望?”

她的问题得到了一阵长长的沉默。

她看他一眼,转身摊开狗屋的简易设计图,边装钉起基本的梁架,边自顾自的说起话:“我一直在想,你会要我嫁给你爸爸一定有一个很特殊的原因,绝不是单纯的你喜欢我而已。你似乎在等着某件事的发生,然而又很不愿真的发生,那件事该不会就是我爱不爱上他吧?”

“你一定会爱上他。”

夏葵为他过于肯定的语气挑高了眉,“然后呢?该不会是他怎么都不会爱上我,我只好带着一颗无比破碎的心离开吧?”她说着因觉得好笑而真的笑了起来——多像电视和小说上的爱情肥皂剧啊!

“这一点都不好笑。”

他冷冽的语气让她停住笑,愧疚感搭乘升降机迅速爬升至到最高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呃……对不起。”她甚至还搞不清楚她为何得向他道歉。

龙韬摇头,把刨好的木板叠放成堆,接着开始装钉木屋,“你不必道歉,该道歉的人不是你。”

嗄?她又挑高眉,这是什么跟什么?该道歉的人不是她会是谁?又为了什么该道歉?天啊,跟这个儿子说话简直像在走迷宫,七拐八弯的走了一大段路还不知道出口在哪个方向。

“好吧,”她今天怎么老讲这句话?“回到最初的问题,你真的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原谅他吗?”

他用力一敲木板上的钉子,面容是打一谈话便屹立不摇的冷冷的表情、冷冷的音调整,问道:“你希望我原谅他?”

“当然啊!”

他深黝的眼睛定定注视她一会儿,“好。”
 0   2005-07-04 09:58:37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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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敲门声轻轻响起。

“谁?”

“是我,衣岚。”怯生生的声音隔着木门传入,几不可闻。

门内有片刻的沉默,“进来。”

咿呀一声,木门应声而开,柔美温婉的女子跨进门内,沉鱼落雁的面容上漾着一朵娇羞的芙蓉笑靥,眉眼间却带着抹不去的轻愁。她小心翼翼端着托盘,莲步轻移走向书房内不曾抬头看她一眼的俊朗男子,“我……熬了点冰糖燕窝,你……要不要……尝尝?”

生怕一动就会洒了整碗甜品似的,她站定在距男子三大步外,睁着一双翦水秋眸痴恋的望着他。

男子专心研究点算着桌前的帐册,过了半晌才模糊的说了声:“搁着吧。”

“是。”女子闻言提着一颗心把精致的瓷碗放到桌上,动作依然是谨慎又羞怯。

放下碗后,她又退回三大步之外,本来这时候她就该出去了,但今天她有件重要的事必须当面跟他说。成亲半年以来,他不曾在新房以外的地方找过她,甚至在他们新婚三个月后他才偶尔踏进新房,有夫妻之实后他也未曾在新房待过整晚,总是在行房过后离开,留她一个人垂泪到天明。

她只能趁每天替他送点心的时候多看他一眼,即使她知道,他其实不曾吃过她送来的点心。

望着他坚毅而专注的面容,她痴迷的忘了要说话,可不可以就让她这么看着他?可不可以就让她这么假装幸福快乐?即使不言不语也可以想象到地老天荒?她总会猜想,他是否真的知道她的名字?是否真的记住她的长相?是否真的愿意承认他又有了一个妻子……

她明白他对前妻的恋慕,每每当她注视他,总会在他严峻的表情中察觉到落寞与对亡妻的思念,那令她心疼——心疼他,也心疼自己。他从未正眼看过她,仿佛她不曾存在。

“还有事吗?”不经意扫过,发现她还站在房内,男子冷淡的问出声。

“啊……”她回过神,慌忙道歉,“对不起……我……有件事……”

“说吧。”他稍微分一些心神听她说话,但眼睛依然放在帐册上头不曾移动。

深吸口气,命令自己不可以在开口时颤抖,“我怀孕了。”

握笔的手停了下,然而连表情都没变过的,他又将注意力转回公事上,就在她几乎以为他没听清楚她的话,他淡淡说道:“我知道了。”

她是被吓醒的。

自床上弹坐起身,夏葵回想梦境中女子的模样……是她?是她。是她!

更可怕的,那个男子是——龙玄骥。

这意味着什么?说是梦境,其触动与感受却是真切万分,连她醒了都还可以深刻体悟到那种永远不受注意的心痛,那种天生的怯弱,以及无能为力的心慌。

某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慢慢在脑海凝聚,像极了用尖长可怖的指甲刮划过黑板,刺耳的单调钻入骨髓,啊,真令人毛骨悚然。

“你怎么了?”龙赤骥一进到餐厅就见夏葵倒趴在桌上动弹不得,吓得他赶紧奔到她身边察看。

“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呀!不然也得等我把早餐准备好再昏——啊!”亮晃晃的汤勺准确无误的顶住他帅气的下巴,制止他再继续张口叫嚷。

“你这红乌鸦,要叫到别的地方去。”夏葵懒懒瞪一眼他依然笑得皮皮的俊脸,又趴回桌上。

“你又没睡好啦?”龙青骥神清气爽的走进餐厅,看见夏葵的模样,似笑非笑的说道。

这两个吃白食的混蛋!夏葵懒得用嘴巴,只好在心里骂着,相处多日,她已了解这两个人根本不懂“同情”二字要如何写。自从龙青骥和龙赤骥得知她每天煮三餐后,便在早晚餐时间固定现身松居,像强盗似的掠夺搜括她儿子的食物,龙赤骥更是厚颜无耻的直缠着她要,不得已,她只好多准备一些填塞他们的胃袋,以免被缠功一流的龙赤骥烦死。

“哇!”炉火前传来快乐的赞叹:“今天吃芋头排骨粥耶!我最爱吃粥了!”

夏葵闻言机械似的直起身,走到炉火前拿过龙赤骥手里的锅盖重新盖回,挥动手赶开他,“去去去,别在这里碍事,我可不想在粥里吃到你的长发,芋头还没烂透,你这一掀锅盖又要多等五分钟才能吃了。”

“嗄?”龙赤骥懊恼的低叫,垂涎的闻着芋头松香的味道,仍不肯离开炉火边。

夏葵懒得理他,看了看火势,握着汤勺又走回桌前坐下。

龙青骥坐在她对面,自在闲适的摊开桌上的报纸翻阅,随口问道:“你儿子呢?”

“已经出门接受武术与体能训练了。”说到这个她就有气,“真不晓得你们龙家是干嘛的,一个才十一岁的小孩就要他每天训练这训练那,要他当无敌铁金刚也不必这样啊!”她半趴在桌上叨念着,可怜她昨晚没睡好,再义正词严的话说出来都有气无力。

龙青骥没答腔,仍是一脸讨人厌的似笑非笑。

夏葵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严肃看向龙青骥,“我问你,我儿子是不是打从懂事起就很孤僻,有什么心事都不会对人说?”

“没错。”龙青骥的眼睛没离开过报纸。

“那他对他母亲去世一事表现如何?”

“冷淡。”

“说是冷淡倒不如说他早就预知绯露会身亡,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恸表现。”龙赤骥插话,依依不舍的离开炉火,走到夏葵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预知?”古怪的感觉窜上夏葵的脑海。

“打个比方好了,就像你吃了一个很酸的桔子,再吃另一个桔子的时候,即使那个桔子酸到骨子里去,因为早有体验,也就不会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感觉了。”

夏葵理解的点点头,“你们知道原因吗?”

两人一致摇头,龙青骥有些无奈的笑笑,“要说此生最让我们感到挫败的人,绝对非他莫属。”

夏葵蹙起眉头,为什么龙韬会变成这样?一个小孩不可能无缘无故对母亲去世的事情感到无动于衷,在他心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昨天下午给她承诺时的神情是那般决绝,仿佛原谅龙玄骥一事不是出于自愿,完全是因为她要他那么做的关系。

“我说啊,”龙赤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皱起一张俊脸,眼睛贪婪的望向炉灶,“五分钟了……”

夏葵白他一眼,起身走到炉边,心不在焉的掀开锅盖用汤勺搅了搅,“龙玄骥的公司在哪里?”

“你要去找大哥?”跟到她身旁的龙赤骥眼睛看着锅里的粥,垂涎欲滴的问道。

夏葵扬起笑,关熄炉火,舀了一匙继放到小碟子中递给龙赤骥试咸度。

龙赤骥的心思全放在食物上,没多注意她笑里的算计,尝了一口,满足的叹道:“真美味!”

“如果你想改嫁,我绝对可以考虑牺牲我的贞操。”他的话让夏葵不禁翻了一个无力的白眼。

和龙赤骥相处这些时日以来,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女子来找他,还有人因为看见她和他在一起而大吃飞醋,这样一个“博爱”的人——贞操?等全世界都没女人那一天再说吧!只是谁想得到这样一个花花公子肯放下身段委曲求全,只是因为嘴馋,说出去肯定会笑掉人家的大牙。

龙赤骥拿起碗筷欲朝食物进攻,夏葵早他一步盖上锅盖,他不满的叫道:“不是可以吃了吗?”

“你得付伙食费。”夏葵将手轻点在锅盖上,笑得理直气壮。

龙赤骥满脸无辜的掏出皮夹,夏葵轻蔑的瞥过眼,“哪那么廉价?”

餐桌旁传来龙青骥的闷笑,龙赤骥背脊窜过一阵凉意,“你真的要我以身相许呀?”

“去!谁要你那具残花败柳的身子?”夏葵不客气的批评道,笑着开口说出她的价码:

“我要你带我去找龙玄骥。”

又重又响的敲门声撞击进龙玄骥的耳膜。

他蹙起眉,已经下班了,会是谁这般粗鲁的敲门?可有意识到敲的是部裁办公室的门?

他沉着声:“进来。”

门是被踢开的,“死红乌鸦!敢叫我自己开门,你就肚皮撑厚点,今天晚餐你自己看着办!”夏葵捧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进来,一边对着身后的龙赤骥骂道。

龙赤骥也不输她,山高般的物品堆叠在手上,外加提着两大袋盒状物跟在她后面进入,“我也没多余的手呀,何况是你走在前面耶!”

“闭嘴!迟到的人没资格说话!”夏葵进门第一件事,便是开始寻找可以放下东西的适当位置。

“是你突然叫我到百货公司去接你的,市区哪一条路不塞?而且你还挑下班时间叫我去接你,我又没有霹雳游侠的霹雳车,会迟到也是无可厚非呀!”

夏葵转头瞪掉他剩下的话,“‘小人闲居为不善’听过没?你这种人就是太闲了,要不找点事情给你做,你只会去做不正经的事。”为了她的宝贝儿子,厌恶逛百货公司的她铤而走险,让自己深陷百货公司的恐怖泥沼里。才逛半天就让暑假期间的人潮挤得耐心尽失,加上龙赤骥迟到,现在她的心情正处于维苏威火山爆发状态。

身为一个主管级医生会闲到无事去做不正经的事吗?龙赤骥在心里替自己抱不平,但没胆子说出口,“惹熊惹豹不要去惹到母老虎”的古训他是明白的,但他还是挺纳闷一件事:“奇怪,你不是已经在早上补过眠了吗?怎么火气还这么大?”龙赤骥小小声的抗议。

“再说!你再说就把晚餐留下,回去吃自己。”选定目标,夏葵把东西放到办公室内的沙发上。

“你怎能那么残忍?”龙赤骥也跟过去放下东西,但提着的盒状物却被他紧紧抱在胸前,“反正‘饭质’在我手上,不给我吃晚餐大不了我就挟持它,远走高飞,你也奈何不了我!”

“可以啊!”夏葵要笑不笑的瞟他一眼,不在意的说道:“只要你有再进不到我家饭厅的心理准备,你要把‘饭质’带到太平洋另一端都无所谓。”

龙赤骥闻言颓丧的垮下双肩,“你今天做的菜里有我爱吃的烟熏鲑鱼耶!”而且他可以肯定她绝对是故意的,就是要他屈服在她的手艺之下无法自拔,借此对他颐指气使。

“拿来。”夏葵一手叉腰一手摊开摆了摆。

龙赤骥防小人似的看她一眼,盒状物在他胸前被拥得更紧,“我那份要先给我。”他讨价还价。

夏葵的老家离市区较近,虽然搬离,但老家的一切物品都还保持原状,反正以后如果离婚还会用到——她是这么想的。中午去看过夏文罡,接着逛完百货公司先将东西寄放后,立即赶回老家煮了饭才叫龙赤骥出来接她,迅速俐落的做好所有准备,龙赤骥却给她搞迟到的把戏,教她如何不火大?

她的双手在胸前交叉,微眯着一双火眼不发一语,无言的要龙赤骥听命。

很可悲的,在夏葵西伯利亚高气压般的眼神下,龙赤骥吭都不敢吭一声的将饭盒交给夏葵,我们只能说这是他英勇大丈夫能屈能伸的伟大表现,现在会为五斗米折腰(变相的)的大男人不多了。

两人如入无人之境般一来一往对话,完全忽略了办公桌前一脸阴鸷的龙玄骥。

“你来这里做什么?”耐心等两个人谈妥了,他才出声问向夏葵,刚毅的面孔覆上一层寒霜。

“替你送饭来。”夏葵简单回道,眼睛没看他,迳自动手拿出保温盒分出类别。

“喏,这给你们,是翡翠丸子、卤大白菜、酱炒茭白笋和烟熏鲑鱼,”夏葵将其中四个饭盒交给龙赤骥,叮嘱道:“饭在电锅里,焖烧锅里有砂锅豆腐,烤箱里有?马铃薯虾仁,都是我儿子爱吃的,记得拿出来吃,知道吗?”

“嗯。”龙赤骥咕哝一声,心思已然不在食物上。

“啪!”的一声,夏葵冷不防打了下龙赤骥的手——它正放在保温盖边缘,“别掀!一掀鲜味就跑掉了,红乌鸦,给我保证你不会偷吃。”她微仰头欺近他的脸孔,手指顶住他的胸膛威吓道。

“我以童子军的荣誉起誓。”龙赤骥郑重的举起三只手指。

夏葵勾上唇角摇摇头,揪起他的一绺长发,“不,你得用你的头发起誓。”她从龙青骥那里得长长发是龙赤骥的第二生命。

龙赤骥俊美的面孔僵了僵,有些咬牙切齿的挤出话:“老二告诉你的?”

夏葵不做正面答复,“总之,不准偷吃。”

“知道了。”龙赤骥乖乖答应,但回去和龙青骥那个“报马仔”的帐就不是轻松能化解的了。

“你带她来的?”龙玄骥看向龙赤骥问道,手肘撑在桌上十指交错,森冷的眼光锁在眼前的男女之间,口气里有难掩的暴躁。

龙赤骥举起双手,“我是无辜的,”一手指到夏葵手上的饭盒,“因为她有‘饭质’。”母老虎挟晚饭以令红乌鸦,怪只怪他实在受不了人间美味烟熏鲑鱼的诱惑。

不过,他终于注意以龙玄骥脸上不寻常的表情——像被戴上绿帽子的丈夫,呵呵,有点意思了。

夏葵也发现到龙玄骥的异样,扬了扬眉,将龙赤骥推转过身,“你该回去了。”说着,不顾龙玄骥宛如若芒刺在背的目光,一路将龙赤骥推出门。她是骑机车来的,逛百货公司买了太多东西才会临时抓龙赤骥的公差,而现在他的任务是带晚饭回去给她儿子,因为她准备要来个“长期抗战”。

“开车小心点。”她在门口停步,职业病使然,加上最近被激发的母性本能,她理所当然的对龙赤骥叮咛道。

龙赤骥脑海亮起促狭的灯泡,转身,“大哥,”他对着门内仍沉着脸的龙玄骥开口道:“如果你愿意离婚,请第一个通知我,我会立即要老二备妥你们的离婚证书,以及另一份结婚证书——我和小葵的。”

说完,不给夏葵任何反应的机会,迅速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赶紧退离两大步之外,相当满意龙玄骥不自觉愤而站起的吃醋模样,“家里见,亲爱的。”趁夏葵能追上他给他一巴掌之前,脚底抹油——溜了。

“恶心的家伙!”夏葵青白着一张脸,手掌猛搓脸颊,对着迅速闪进电梯内的人影吼道:“你这死红乌鸦,回去皮就给我绷紧一点,给你三分颜色就胆敢开起染房来了!”

一方手帕递至她眼前,她想也不想的接过,奋力擦拭龙赤骥留下的恐怖唇印,“要是得到爱滋病死了,我做鬼都不饶你。”她喃喃抱怨着,不放松的将蜜色的脸蛋擦出一片红印。

“你来这里做什么?”龙玄骥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边,双手背在身后问出声,看着夏葵的擦拭动作,心头的某种酸意被压下不少,但他仍记得龙赤骥与夏葵亲密的相处情形,以及龙赤骥离去前的话,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在在令他感到——他倏地攒眉,讶异他在意这些事做什么?

夏葵听到龙玄骥的声音,看了看手里的手帕,抬头想道谢,却对上他严厉的表情,以为他还在生气,说道:“是我要他载我来的,你要怪怪我好了,不干你那不肖弟弟的事。”将手帕塞回他的口袋,转过身走向沙发。

尚理不清纷乱的心绪,夏葵对龙赤骥的坦护莫名的让他又升起怒意,“你到底来这里——”

“过来帮我一下。”夏葵打断龙玄骥的问题,手也没闲着的整理着堆在沙发上的东西。

环顾偌大的办公室周围,看到左侧有一扇门,她捧起一部分物品,迈开步伐走过去,龙玄骥在门前挡住她,正欲开口阻止就又被她截去话:“快点,帮我开门,里面是你的套房吧?”

龙青骥告诉过她,龙玄骥的办公室内隔有一间套房,他从三年多前接下总裁的职务后就住进那里了,三年多来鲜少踏进松居一步,和龙韬见面只有在挑选后母时——那是唯一父子相处的时刻。但龙玄骥派了一个顶尖的侦探定期向他报告龙韬和松居的情况,身为一个父亲,他比别人辛酸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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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监视的对象则多了她,对于这点,她认为过去的事情有可原,可以不予追究,但现在起她会以她的方式做个改变。

“你要做什么?”他的语气、脸色皆是上等的冰雕作品。

“废话!”她瞪大眼,正声道:“当然是要进去啊!”

龙玄骥闭了闭眼睛,“进去做什么?”为什么每次她都会带给他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

“咦?我没说吗?对不起,今天事情太多,我有些乱掉了。”夏葵习惯性的想搔头,发现自己根本没多余的手时,突地将东西全往龙玄骥怀里塞,“拿着。”龙玄骥本能的接下。

她打开其中一个盒盖,献宝的摊开其内的衣服,“看!这是要给我儿子的,好不好看?第一次逛童装部才知道小孩子的衣服原来也有很酷的,我儿子很适合穿这种帅帅的衣服。”

龙玄骥看着夏葵手中的短皮衣,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话。

“还有还有,”夏葵兴奋的拆开另一盒,“我还逛到玩具部去,替他找了一些模型玩具,他这个年纪不能让他光用训练填日子,他有权利拥有美好童年的回忆,你这个做父亲的也应该多注意才是。你看!我还买了插画书哦!”她边拆盒子边开心的说着话,硬是要他看清楚她买的所有物品。

“你买这些做什么?”他问,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地方却被触动了。

“废话!当然是要给我儿子啊!”他今天怎么老问些白痴问题?

“我是问,”他微叹,发现和夏葵说话最好是清楚又直接,“既然你是买给小韬的,为何要送到我这里来?带晚餐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夏葵看了看他,确定他还算平心静气后才开口道:“哪,我从头说了,第一,我要你回去龙园住。第二,每天回家吃晚饭的时候带一份礼物回去送给儿子。”

“没有用的。”

夏葵看着走回沙发放下东西的身影,龙玄骥的回答还算在意料之中,所以进行B计划。

她跟在龙玄骥身后,将放在长桌上的保温盒排放在桌上,但不急着掀开盖子,继而走向他的办公桌,身体斜倚向桌边,看一眼摊开在桌上的文件,娇媚的勾起唇角,“你还在加班啊?”

龙玄骥颈背的寒毛倏地直立,夏葵眼中的意图太熟悉了,他急匆匆的走到桌前收起文件,“你别打文件的主意。”他怎么都不可能忘怀她个性里的狠绝因子,虽然文件可以重做,但他不希望让她因此得寸进尺。

她不以为杵的笑笑,看到他的电脑尚在运作当中,修长的手指抚划过荧幕上缘,“你这总裁还真是辛苦啊,别人都下班——”

龙玄骥没让她说下去,输入比赛似的猛敲键盘——存档、关机一气呵成,末了还拿一只防强盗的眼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只差没去庙里求张“恶灵退散”的灵符贴到她身上了。

但她仍是笑,那笑让他感到头皮发麻,“你这样做是没有用的,我不认为我回去吃饭或送礼物给小韬就能改变他对我的态度。”

夏葵维持笑容的功力跟林志颖有得比——历久弥新,她轻巧的移近坐在大皮椅内的龙玄骥,一手放上皮椅的扶手,一手暧昧的往他胸前探去,微颂下身吐气如兰的低声道:“我一直想知道……”

“你这是在干什么?”龙玄骥一把推开她,慌乱的站起身离她远远的,被她魅惑的语气与妩媚的举止搅得心头乱糟糟,呼吸急促外加脸色火红。

“你要当妓女就去华西街,别在这里像个欲求不满的女人搔首弄姿!”

她似乎特别酷爱轻薄短小的衣饰,上身一件粉红与橄榄绿斜纹针织背心,海军蓝的三分牛仔裤,脚蹬一双高筒靴,不算暴露但绝对清凉有劲的装扮直教她血脉贲张。从她一进门,他就命令自己只能将目光放在她的颈部以上,但她方才欺近的躯体让他再无法忽视她姣好的身段,以及身上散发出的清爽香皂味——很简单、很干脆的味道,和绯露喜爱的馨紫萝兰香精味不同。

妓女?欲求不满?她刚才看起来像欲求不满的妓女吗?夏葵略感无辜的搔搔头,“我只是在想,不知道你这样一个大男人怕不怕痒而已呀!”啧!真可惜,文件和电脑不过是烟幕弹,她真正的目的是要使出对付小孩子的招式——搔他痒,要他乖乖听她的话,却在最后一刻被他逃掉了。

“怕痒?”他弄不懂她的想法,但他不愿多加理会,气息仍然不稳,暗吞了口唾液后他开口道:“我不会跟你回去,你还是赶快离开吧!”

她移近他一步,想解释她的想法。

他跟着退了一步。

她再向前一步,他又退了一步。

她倍觉有趣的笑了,“好……”炫亮的整张脸有着坚定的神采,“一、二,冲!”

以羚羊般的优雅及速度,她飞奔向他。

如果他真与她玩闹起来,给她追着满场跑,那就真的叫做可笑了。在她举步的那一瞬间,他蓦然想通她是绝不会死心的,也在同一瞬间,他拾回他的冷静,他不再移动,在她奔至他身前抓住他时举起手臂阻止她,隔开与她之间的距离。

“抓到了!”她开心的揪住他的衬衫,像个玩“红绿灯”抓到下个倒楣鬼的小孩般兴奋不已。

他轻推开她,脸庞覆上一层冷漠的冰霜,“你这样做是没有用的,就像即使我回去,小韬对我的态度也不会改变是一样的道理。”

她微愣,搞不懂他变脸怎会这么快,就像多变的天候,完全摸不清下一刻是晴天或雨天。她放开他,想了想后道:“你脾气不必这么死硬,其实我今天本来就没想过可以马上带你回去。”

她转身走向沙发之前给他一个笑容,“但我不会放弃,我打算采用马拉松战术,只要你一天不回家,我就带晚饭来和你一起吃,顺便劝你回去,缠到你妥协为止。”

她拿出碗筷摆上长桌,“还有你也别那么悲观,我会这么做当然是有事前准备的,我儿子已经决定原谅你了,虽然只是第一步——”

“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龙玄骥打断她,维持冷静的时间没多过三分钟,人随着问话也跟着走向沙发。

夏葵藏起笑,等他坐下后才说道:“这意思是你还有希望,儿子的态度虽然还是很冷淡,但你也可以跟我一样秉持革命精神努力不懈呀,不要一开始时觉得做不到就打算全盘放弃。”她一一掀开保温盒的盖子,一下子香气四溢,她打开最后一个放着白饭的保温盒开始盛饭。

“是他自己说不会再用以往的态度对我了吗?”

她在他严峻的脸孔中发现了期盼,夏葵将饭碗塞进龙玄骥的手里,龙玄骥只顾着思索夏葵带来的消息,没多想的接下饭碗。

“不,他答应的是他会原谅你。而很遗憾的,我仍然不知道你哪里得罪了他,我想这答案还是先搁下,既然他终于肯退一步,你就该抓住机会,尽量拉近你和他之间的距离。”她挟了一些菜放到龙玄骥的碗里,再将筷子交给他。

“有那么简单吗?”龙玄骥低喃,眉眼间抹上一层伤痛。

“别想太多了,做了再说嘛!现在吃饭最重要,我肚子饿翻了!”夏葵盛了满满一碗饭给自己,慰劳自己辛苦了一整天。

但今天还没结束呢,跑完龙玄骥这边,她还得去补教空手道、到流浪动物之家,她和那里的负责人约了今晚见面,要挑选狗狗及谈论收养的事宜,她并没有告诉龙韬她今天的行程,因为她打好算盘想给他一些礼物及惊喜。

眼睛总算注意到手里的碗筷饭菜,龙玄骥蹙眉直觉的想放下,夏葵突然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好啦,一个大男人老是垂头丧气的像什么话!你还有长长的人生道路要走,放开心胸接受一切逆境挑战才是男子汉呀!你是一个大企业的总裁耶,这一点小事难不倒你的啦!”

因为觉得坐在沙发上吃饭很不方便,她于是坐在地上没什么形象的开始大快朵颐起来,注意到龙玄骥一动也没动,嘴里塞着一颗翡翠丸子含糊不清的又说了:“吃啊,没下毒的。”

龙玄骥心底升起一股暖意,虽然她的举止仍嫌粗率,说话方式也还是很像心理辅导的张老师,但却奇异的安定了他的心,第一次觉得也许他和他儿子间的关系还是有希望的。

看着低头狼吞虎咽的夏葵,突然有些明白为何龙韬会这样喜爱她了——对于她认为该做的事,她会很坚定的执着下去,遇到困境她也会勇敢面对,以她独有的方式简单又直接的化解问题,和永远需要受呵疼、需要依赖他的绯露不同,他再次警觉到。

他是怎么了?为何一直拿夏葵和绯露做比较?她们根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啊,难道夏葵在不知不觉中已走进他心里?

从饭碗里抬起头,看见龙玄骥有些奇怪的眼神,夏葵吞下一口大白菜后道:“还有啊,别老把我当敌人似的,我对你没任何企图,我说过了,我只希望我们能够和平共处——像朋友一样。”

事情总会出人意料之外。

龙玄骥在隔天下午下班后不久,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吃饭时,敲门声响起,龙赤骥已将直通总裁办公室电梯的密码磁卡给了夏葵,所以她可以直接上到办公室来。

他没有起身,更没有从文件中抬起头,“进来。”

开门声、关门声、走近的脚步声,然后就是完全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纳闷,安静和夏葵根本就是牛奶和酱油——怎么都不会放在一起的东西,怎么这会儿无声无息?抬头想看她是怎么回事,一见到来人,他立即愣住。

来人正站在两大步之外,不发一语冷冷的看着他。

“小韬?”龙玄骥呐呐出声,“你……有事吗?”莫怪他如此惊愕,龙韬会主动找他是有生以来破天荒的事。

龙韬面无表情的偏了下头,示意他们到沙发上谈话,龙玄骥依言与他对坐。

“我妈昨天来找你。”龙韬单刀直入的开口说道。

龙玄骥怔了下才会意他说的人是夏葵,我妈?小韬对夏葵的称呼甚至比对他生母还亲昵。

“她来做什么?”

龙玄骥不晓得自己正蹙着眉,“既然你知道她来找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来做什么?”该死!话一出口,龙玄骥就在心里咒骂自己,为何好不容易龙韬找他说话,他却又骄傲蛮横得像无理取闹的君王?

“因为她昨晚到三更半夜才回来,而且绝口不提她昨晚的去处,是赤骥叔叔告诉我,我才知道她来找你。”龙韬面不改色、平板的说完整段话,眼里却暗自吹起漫天风雪。

三更半夜?夏葵吃过晚饭就离开了,为何到三更半夜才回去?暂且不管这个,龙玄骥深吸口气道:“她来找我……谈你的事。”又是该死的自尊!但他实在不想说夏葵要他回去龙园的事。

龙韬犀利的看他一眼,“她来告诉你,我已经原谅你了?”

他放在膝上的拳头倏地握紧,“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我只想知道你怨恨我的原因。”

龙韬突然站起身,走向办公桌后横跨整个墙面的落地强化玻璃,背对他望向窗外斜阳晚霞,久久不言,小小的背影像极力在压抑着什么。

“我知道这三年多来太忽略你,造成你我父子间的裂痕,但我相信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你会对我如此冷漠必定还有某个理由是我不知道的。与其自始至终对人的怨恨都感到莫名其妙,我宁愿获知原因——即使那原因非常不堪。”龙玄骥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真的想知道原因?”龙韬转回身,脸上挂着危险的浅笑。

“对。”

龙韬的眼神转为悲愤,双拳紧紧的握在两侧,身体不由自主的轻颤起来,似在忍住波涛汹涌的情绪,以防自己克制不了扑向他给他一拳。

龙玄骥吓住了,天啊!他儿子竟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怨恨他。

半晌,龙韬深深的吸口气、吐出,调整好自己的心绪,微放松僵直的身躯,轻蔑的吐出话:“你根本没资格得到原谅,而你会得到原因的——但不是现在,我保证很快你也会想起来的。”

龙韬像是不给他发问空档似的又说下去:“因为我妈这么希望,所以我答应原谅你,但这不表示我就能够忘记你做过的事,我无法在看到你的时候还装成若无其事的面对你。”

“我到底做了什么事?”

“你什么都没做!”龙韬猛地爆出大吼,神色激动,“就因为你什么事都没做,什么话都没说,连最基本的关心都不舍付出一些,所以她才会——”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又猛然住口。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龙玄骥真的是一头雾水,龙韬口中的“她”是谁?好似他对某人做了或者没做什么事,而让龙韬对他深恶痛绝。

龙韬再次深呼吸,稍稍平复情绪后开口道:“我已经答应原谅你了,如果你希望我对你的态度能有所改善,那你就对我妈好一点,别仍是住在办公室不回家。”

“你希望我回去?”他有些不敢置信。

“不是我希望,那也不是我要说的重点。”龙韬的语气回复冰冷,“别忘记你已经又结婚了,又有一个妻子了,她不该只是守在家里等着你偶尔心血来潮才回去看看她。”

龙韬的话让他突地感到一阵心悸,一字一句都像真实的鞭痕烙在他的记忆深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总会在夜半被梦魇惊醒,但醒来后总是不记得梦境为何,只除梦里一个女子的容颜正是夏葵的模样,但他绝对可以肯定她们不是同一人,梦里的女子太过柔弱,与夏葵根本是完全两极化的对比,而且梦中女子总是带着深刻的的哀愁,像是……像是……他亏欠了她?

“给她该得的,那才是你该做的事,也才是我要说的重点。”龙韬的话打断了龙玄骥的思绪,“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他说着看他一眼便举步离去。

龙韬走到门口打开门。

“果然是父子。”门旁蓦地响起另一个声音。

夏葵捧着保温盒靠在门旁,先是冲着开门看见她而吃惊的龙韬给他一个笑容——汇集生气、理智、忍耐等情绪,然后大摇大摆的走过他进了办公室。

“你又来这里做什么?”龙韬蹙眉,三两步走到夏葵身边替她拿过保温盒。

“我才想问你这个问题咧!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看样子是泡汤了。”她边走边指示龙韬将保温盒放上长桌,然后拉着龙韬坐进龙玄骥对面的沙发。没告知龙韬她的去处的原因就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她带龙玄骥回龙园,全家得以团聚。

“怎么?”她劈头问向龙玄骥,“你该不会因为我儿子刚才的一番话,就又缩回壳里去了吧?”

“你来多久了?”

“够久了。”龙玄骥的神色有些奇怪,她猜想是龙韬的话给他很大的打击,不过说真的,在外面听了半天,她还是抓不到什么重点,唯一的感想是这对父子的脾气很像,全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然后,她的重点是她很想生气。

“你来这里做什么?”龙韬看一眼夏葵带来的保温盒,蹙起眉问道。

“最近常有人问我这个问题,”她把保温盒拿出来排放好,然后照例掀开盒盖、开始盛饭,“而且一问就问很多次,也不晓得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她把碗筷塞进龙韬的手里。

“你来这里吃饭?为什么不回去吃?”

夏葵没理他,又添了一碗饭塞进龙玄骥的手里。

“你到底——”

“安静!”她冷声打断龙韬的问题,“现在给我乖乖吃饭,有什么话等到吃饱再来谈!”

再迟钝的人到这时总该发现,夏家至高无上的小葵女王这会儿生气了,父子两人不约而同看她一眼,然后决定听从某个古训的建议,顺从的开始安安静静吃起饭。

用餐完毕,夏葵的心情已经好了一些,眼光扫视两人,最后停在龙玄骥的脸上,开口说:“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回不回龙园住?”

“你来这里就是要他回去龙园?”龙韬讶然问道。

“对。”她点头。

“为什么?”龙韬的神情又变得难解与暗藏风暴。

“当然是为了你啊!”夏葵回答得理所当然,“嘿,儿子,我们母子还真是心有灵犀耶,你是为了我而要他回去,我则是为了你要他回去,我们还真是一对苦情母子啊!”她咧开嘴想笑,在看见龙韬冰寒的神情时硬生生的吞回。

“我说错了什么吗?”她挑起眉问道。

龙韬激动的站起身喊道:“你为什么仍然要委曲求全?他根本不会在乎你为他花费的心思,他不值得你再一次对他这么好!”

“谁?他?”夏葵指向龙玄骥,摇摇头,“不!我是为你,不是为他!”她认真的纠正龙韬。

“你还这么说?你明明就是不忍心看他继续和我处不好,继续为了他妻子的死去而伤痛,继续一味埋首工作中,继续沉浸在他自己的孤寂里不肯出来!所以你才要他回去龙园住,因为这是打开他心扉的第一步!”

龙玄骥与夏葵皆为他咄咄逼人的指控语词及神情而惊愕不已,夏葵愣愣的说了句:“我是吗?”

龙韬悲愤的看她一眼,转过身欲跑走,夏葵眼明手快的抓住他,“儿子,等一下!”

“你会怨恨我的原因是她?”龙玄骥在混乱中抓住一个线索,出声问道。

“不会吧?时间不对呀!”夏葵赶紧撇清,怎么说她和龙家有所牵扯也才一个多月,而龙韬对龙玄骥的积怨是由来深远。

这也是他想不通的地方,但自从夏葵出现后,龙韬就不断出现坦护她的举动,对她的感情实在不像只是喜欢她而已,他们给人的感觉甚至比真正的母子还亲。

“好啦,好啦!”夏葵实在受不了龙韬一脸的哀凄神情,将他拉进怀里哄道:“别生气了。不管是谁为谁,反正目的一样嘛,都是要他搬回龙园住,否则她绝不轻饶他!

龙韬从她怀里钻出,脸上有抹不易察觉的潮红,他已镇定下来,开口道:“也许你仍不会承认,但我刚才说的话绝不是凭空捏造或一时的气话,你会希望他回龙园住不全然是为了我,还有为他。”

龙玄骥仍为这样的话感到讶异,而夏葵则是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既你对这话题不死心,也老是问我爱上他没,现在我就给你一个答案吧!”她的话让龙玄骥更感惊愕了。

她看龙玄骥一眼,转而对龙韬说道:“我可以这么回答你,要爱上他其实满容易的。他不是很难相处,个性虽然有些阴沉、脾气偶尔暴躁,但他也有不错的优点……唉,无所谓啦,比起要他忍受我,我是轻松多了。反正也已经结婚了,省去一堆恋爱期间会有的麻烦直接跳到婚姻生活,说来也有不少好处,加上有你这个儿子存在……所以,好,我决定爱上他。”

龙韬失笑,“你当这是简答题吗?会或不会、要或不要就可以决定一切?”

夏葵搔搔头,“所以我说直接跳过恋爱会轻松得多呀,我很讨厌申论题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嘛,想太多脑筋容易打结,事情简简单单的不是很好吗?干嘛直要钻牛角尖的去想?”

龙韬突然沉默下来看她,一会儿后才道:“罢了,我只希望改变后的你不再后悔就好。”
 0   2005-07-04 09:59:1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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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哇!”

宏亮的婴儿哭声传遍了整个房间,躺卧在床上的少妇终得免除历经了一整夜的苦痛,也总算放下悬宕着的一颗心,这孩子是她唯一仅有的了。

“恭喜少奶奶!是个男孩呢!龙家终于有后了!”产婆高兴的将洗净过后的婴儿交给少妇,吩咐旁边一个丫环出房去报喜讯。

在乍见仍红皱得像小猴子的小小身躯时,少妇不禁再度淌下泪水,这是她的儿啊!

想起她的夫君,硬是强撑着极需休息的身体,她沙哑的问道:“少……少爷呢?”

原本脸上均挂着喜悦笑容的产婆与婢女们,一听她的问话全像被定住似的僵住了表情。

“他……不在外面吗?”她好累,但她更想让他看看他的儿子,他会高兴吧?他有儿子了。

“衣岚!”欢欣的声音随着开门声踏入,“我的好媳妇,真是太辛苦你了!”一个雍容的中年贵妇慈蔼的走近床铺,一看见她身畔的稚儿,她高兴得抱起婴儿喜极而泣,“多漂亮的孩子呀!是个男孩吧!啊!真是感谢老天,龙家有后了!”

“娘……”少妇湿润的大眼中满含企盼渴望,细若蚊蚋的声音仍坚持问道:“尚?呢?”

“他……”中年贵妇先是僵了僵,然后立即恢复镇定的说道:“他在外面。”

“他也很想早一点看看你们母子,但你知道他是个大男人,不能随便进到女人生孩子的房里,我看你先好好休息,我将孩子抱出去给他看,等你好点了,我就叫他进来看你……”

“他……在外面?”少妇的眼眸已经不堪倦意的微微阖上,心情稍稍放松之后,她想可以先睡一下了。

“是啊,他就在外面,你就别再担心了,先睡一觉再说吧……”

随着中年贵妇的说话声,床上的人儿终于放松的睡了,中年贵妇怜惜的望一眼少妇,不由自主发出叹息,房内的其他女眷互看一眼,也跟着摇了摇头,轻叹出声。

“我们先出去吧,让衣岚好好休息。”中年贵妇轻声说道,抱着婴儿转身踏出房门,她要让老爷也看看他们好不容易盼得的孙子。

房内的人陆续步出,但仍留有两个丫环尚在收拾一些物品,其中一个忍不住说:“少爷也真是的,少奶奶生孩子时还不待在家陪她……”

“嘘!”另一个急急打断她:“你小声点,小心少奶奶会听到!”

最先说话的丫环小心的望向床上沉静的身影,“不会啦,你没看少奶奶累了大半夜,现在一定睡得极沉了。”两人收好棉布后就捧起脸盆准备离去。

“不管如何,我们做人家下人的要多注意些,别在少奶奶面前说了什么会让她伤心的——”

她的话被不平的声音打断:“我实在替少奶奶叫屈,你看少奶奶人这么美又这么温柔,少爷却还是忘不了叶绫少奶奶,对少奶奶总是不闻不问,连这时候都仍只知出门工作,把少奶奶撇下……”

丫环的声音又变远了,随着关门声便完全被隔绝在外,房内剩下满室的宁静与孤寂。

床上的少妇其实并未沉睡,泪水从她的眼角无声滑落。她的肉体很疲惫,但在尚未见到他之前,她怎么都无法安睡,但她现在知道了,他是不会来看她了,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不管她做了什么,她仍旧必须单独度过所有黑夜白天,就像平常那样独自一个人。

夏葵睁开眼睛。

“啊,生孩子啦?真快……”

她用力打了个哈欠,踢开薄被起身下床,对于这出连续剧般的梦境,她已经习以为常了。这几天以来几乎天天都会播映同出剧码但不同场景的片段,情节不外乎女主角做了什么什么,但男主角一律视而不见,然后女主角就很伤心很伤心,哭湿了好几条被单却也无能为力。

夏葵穿着松垮垮的棉质T恤和短裤,随手抓过一条毛巾,披散着一头乱发,有些邋遢的走进浴室。

对于剧中男女主角的长相压根儿就是龙玄骥和她的翻版这一点,她实在有话想说,“我是不晓得那个‘男猪脚’的个性和龙玄骥一不一样啦!但那个女孩子——去!那样像什么话?完全不敢争取她的权利,一迳默默承受所有男方的忽视,然后一个人偷偷掉泪,一个人这想那想、东想西想、胡思乱想外加钻牛角尖,去!真是够笨的了!”她奋力的刷着牙,边刷边絮叨着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模糊话语。

她现在已经对头先几次伴随梦境出现的征状有了免疫力,在隔天依然可以精神抖擞的过完一整天,不会再因睡眠不足而呈现太阳光下的猫头鹰状态,其秘诀很简单——增加睡眠时间。

刷完牙开始洗脸,挤出洗面乳在手心搓了搓,想起原本她还以为,她和梦境中的那个女孩子存有什么奇异的关联,但后来发现她们的个性就像西瓜和小玉——外表相同,里面却是完全不同颜色的品种。她们最大的不同在于梦中女子是那种想得很多,却不晓得该如何表达自己的人,因而使“男猪脚”无视于她这个人的存在;而她自己大概就是所谓“思考与动作呈直线作用”的人,绝不会为难自己想太多,但如果想到了什么就会去做,即使跌撞得头破血流仍不肯放弃的坦克车类型。

“不过,人家都生孩子了,我怎么还在原地踏步呢?算了,没差,反正我也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冲去脸上的泡沫,用毛巾抹净最后一滴水珠,她容光焕发的步出浴室。

夏葵在龙韬去找龙玄骥那天之后,又连续去了几天,每天照例与他展开时而火爆、时而温和的对话,她绞尽脑汁对他晓以大义外加威胁利诱,但他却如不动明王似的依然杵在公司,教她的耐性面临空前绝后的大考验。

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带他回去,因为明天她就开学了,再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他玩躲猫猫的游戏,所以即使必须敲昏他才能拖他回去,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照做。

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夏葵坐在总裁办公室内的沙发上,安分的等着龙玄骥下班,今天她早到了,而且没带晚餐来,龙玄骥除了在她进门时曾抬头看她一眼外,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但她并不介意,反正好戏在后头嘛,昨天她已经想好一堆要他回家的说词,打定主意非打开他的心结不可,她满腔不成功便成仁的壮烈情怀清楚的表现在脸上,只差没有真的带木棒和麻袋来敲昏他将他包捆回家了。

忽然办公室的敲门声响起,龙玄骥唤了声进来之后,龙玄骥的秘书端着两杯咖啡进入,轻巧的将其中一杯放在龙玄骥的办公桌上,倾慕的美眸直盯着龙玄骥,但他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仍专注的翻阅文件,让夏葵深切体会到他的“工作热耽”。

夏葵的眼光定在女秘书将咖啡放到龙玄骥桌上时的画面,她进办公室之前两人已打过照面,虽疑惑她的身份,但女秘书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在端咖啡给她时礼貌的笑着,只是眼里的探索意味仍然很浓,一直到女秘书出去后,夏葵仍然深思着那画面给她的感觉,像是她也曾那般注视过龙玄骥。

“你的秘书很喜欢你呢!”夏葵推开她其实很讨厌喝的咖啡,点点头作出结论。

龙玄骥像她根本没说过那句话似的说:“今天我会跟你回去。”然后他还是埋首在文件中,对夏葵不理不睬。

其实在心里,他很庆幸她一直不放弃的来找他,因为他尚不知该如何踏进那个存有太多挚爱妻子的回忆,及有个怨恨他的儿子的地方,而这几天的犹豫不定在她持续的紧迫盯人之后逐渐飞散消失。他知道明天她就要开学了,而且看她今天特别坚持的神情,他知道他再不能逃避下去了。

夏葵愣了愣,却也迅速的接受他的妥协,反正不论原因为何,他想通了就好。

扬起笑,眼光落在龙玄骥工作时的侧影上,从初见他至今,穿在他身上的总是一件合身的深色西服,深刻而坚毅的面容上永远藏着一抹忧伤,宽阔的身躯骄傲的挺直着,就像不愿让凡尘俗世的一切打垮他。他的容貌不似龙青骥的阴柔之美,也非龙赤骥炫惑人心的狂野,他肃穆沉稳的神情是最严谨的修士,以一贯的虔诚与信念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与最初他给她的印象有明显的不同——她当时看到的是他的保护伪装,而现在她看见了两层盔甲下的脆弱身形。

一条无形的细弦不着痕迹的缠上她的心肺,缓慢却坚定的缩紧……

一缕模糊的记忆飘进她的脑海,是那个古代女子望着她夫婿的情景……

一滴开关似的水珠坠落心湖,在上头荡开涟漪,某种感情随之决堤,仿佛……仿佛……她深爱着眼前这个男人……

一种超脱时空的渗透感觉吞没了她,肉体被某种意识占领,灵魂像走进漫天大雾中分辨不出过去与未来的方向,隐隐约约有一盏光亮在前方呼唤她,她茫然的向前走去。

“你要做什么?”龙玄骥抓住夏葵伸向他面颊的手,抬头看向她,“你——”

才出口一个字就无声息,她脸上的困惑与悲伤神情是他不曾见过的,但说是不曾见过却为何让他自胸臆中燃起一簇复杂但绝对的歉意,烧疼了他的心肺。现在的她脆弱而哀凄,迷茫的眼神像在乞求他的抚慰,许多画面闪过他的脑海,是他曾作过的梦,但这次是清晰的放映着。

他不自觉的低语:“对不起……”

被他握住的手感觉他放松了力道,坚持往他脸上探去,在触到他肌肤的那一瞬间——“啊!”

一声乌鸦叫唤回两人的神智,夏葵高举双手瞪大眼看着距离她不到一臂距离的龙玄骥,他也正以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她,两人就这么愣愣的对视。

她怎么了?她做了什么吗?刚才的记忆是一阵雾似的白,只隐约知道她似乎变成了她老梦到的那个古代女子,但她确定她不会梦游,为什么她会从坐在沙发变成站到他身边?她的手还去碰他的脸……天啊,大白天就神志不清会不会是更年期的征兆?呸呸呸,她才二十出头,怎么会是更年期?

快速转了转眼珠,仍高举双手的夏葵瞪着龙玄骥的眼睛道:“从来没吃过樱桃的姐夫第一次吃到的时候,连续吃了十几颗后说道:‘我终于知道华盛顿为什么要砍倒樱桃树了。’”

一阵沉默。

退开一些距离的龙玄骥不明所以的站起身看着她。

“哈哈,”她的笑容是烤得过焦的吐司,又干又硬外加有点难看,“不好笑,是吧?”

龙玄骥在明白她是想借说笑话来打破僵局的时候差点失笑,微低了低头再抬起时,发现夏葵仍是高举着双手,背脊像顶了根竹子般僵直,脸色则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般看着他,他微微笑着,“你可以放下双手了。”是的,她的确成功的打破了僵局,还有……他心里防御着她的一面墙。

略抬头看见自己仍高举的双手,赶紧放下,“我刚才做了什么吗?”

“你不记得了?”他微感诧异的问道,得到夏葵的尴尬一笑。

他搜索了下她的容颜,拿起桌上整理好的文件放进公事包,又拿了个包装过的盒子,夏葵认出那是她要龙玄骥带回送龙韬的礼物之一,“我们先回去吧。”龙玄骥说着步向门口。
 0   2005-07-04 10:00:4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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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葵跟在他身后,疑惑的问道:“你没有其他东西要带回去吗?”

龙玄骥打开门让她先行,夏葵站在门口中央摆正脸说道:“我先声明,我不管你还有什么近乡情怯的想法,你今天回家后,我就绝不会再让你住到这里来,听懂了吗?”

龙玄骥看她一眼,心里涌出暖意——为她理解他的不安,但他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倒是门外的秘书与助理震惊的瞪大了眼,龙玄骥在经过他们时交代了一些公事。

“总裁,你要回家?”女秘书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三年多来一直把办公室当家的人突然要回家,怎不令她惊诧?而今天来找总裁的女子是谁?为何总裁的眼光一直放在她身上?

龙玄骥没有回答秘书的话,倒是身旁的夏葵大方的说了:“对!他要回家,而且会每天回家。”

“我刚才没做什么丢脸的事吧?”夏葵在电梯里还是忍不住的问了,这是她此刻唯一在意的事。

“你经常有类似方才的情况出现吗?”龙玄骥不答反问,神情肃然。

夏葵搔了搔头,一会儿后开口道:“既然你提起,我就从头说了。最近我老作梦梦到两个人,从服装看来应是以前的古人,但那面容跟你我一模一样,大概的情形是说,我嫁给了你,但因为你还深爱着去世的妻子,所以对我视而不见,而刚才的感觉很像是我变成了那个女的,你则变成那个男的。”夏葵一口气说完,电梯门刚好打开,她走出,发现龙玄骥还站在电梯内,脸色怪异。

果然是她!龙玄骥感觉像被雷殛,心悸得差点站不住脚,如果他刚才忆起的画面是真实存在过的,那么只意谓着他亏欠过夏葵——这个他该给予关心却一个被他忽略的妻子。

夏葵按住电梯钮,朝里头问道:“怎么了?该不会你也正好作过同样的梦吧?”

她有点想笑,如果龙玄骥也作过一样的梦,那他们肯定不是有心电感应,就是他们前世果真是夫妻,而且前世一定有些纠缠不清的恩怨,才会在今世还结为夫妻。这样的情况让她觉得好笑,想她一辈子没算过命、没遇过鬼却突然碰到前世今生的体验,有点像是卓别林演了一辈子的默剧,却突然发现自己会说话般。她不是不信命运轮回,她只是比较相信自己,相信现在。

又好比前几天龙韬说过她一定会爱上龙玄骥的事,即使命中注定她会与他做夫妻,她也不认为她会在一开始时就对他动心动情,感情的事还是得靠双方不断沟通与妥协才能持久美好。虽然当初订下婚约时她的确没什么排斥的意念,但她不是那种会对人一见钟情的类型,无关经验问题,也没什么特殊原因,只能说天生性格如此,不会就是不会。

龙玄骥抬眼看进她眼里,那眼睛像承载了全世界的歉疚伤痛,“是的,我与你有过相同的梦境。”

夏葵略拱眉,“喔。”点点头,“那你要出来了吗?我今天没骑机车,你得载我回去。”她用手比了下她的穿着,一袭绘有图腾的黄橙色系连身短裤与短靴,趁着她蜜色的肌肤,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充满野性与活力。

夏葵无关痛痒的神态让他诧异又不解,他走出电梯皱眉道:“我说我们作了相同的梦。”

“我听到了,你的车在哪里?”电梯直达地下室的停车场,她走向停放车辆的空地。

“你不认为那是真的吗?”龙玄骥追到她面前挡住她有些急切的问道。

夏葵耸耸肩,“那又如何?”

龙玄骥的眉蹙得更紧了,不自觉提高了音量道:“你难道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夏葵看他一会儿,摊了摊手,“好吧,既然你觉得这件事很重要,而且执意要我给一个答案,那我就告诉你,就算那个梦真的发生过,那也已经过去了。你如果觉得对我非常愧疚,说真的,我觉得满没意思的,而且我希望你不要一直逼自己一定要对我有所弥补,因为那毫无意义。”

她顿了顿,“还有一点,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察觉到梦中的那个女子与我大不相同,我认为那个女子已经是过去式了,看清楚,我是现在的我,我没她那么脆弱,别把我和她混淆了。”

她的这番话并没有减少他的愧疚感,“你这么觉得?”

“又来了。”夏葵翻了一个白眼,很难将方才威严命令下属的他,因现在看起来像个迷路小孩的他相连在一起,“你就真的对梦中的女子那么愧疚?你究竟梦到了什么?”

龙玄骥摇了摇头,“都是一些片段,但那愧疚是一种感觉,我知道还有一些事是我没记起的。”

夏葵突然双手一拍夹住他的双颊,迫近他的脸厉声道:“你给我听清楚,我相信我也还没梦完所有的事,但在那之前,我们得过活,如果你真的想做什么……好,那我要你就从现在起,别再垂头丧气像背负了天底下所有的悲惨命运,你没有资格自怜,你有手有脚、没病没痛,真要愧疚到死或者提起精神做些什么全掌握在你手中。”

龙玄骥缓缓拉下她的手,希望她没有发现他在颤抖,她的肤触仍是不可思议的温暖且撩人。

“这我明白。”但难就难在他怕无法付出他所欠下的。

夏葵的特大音量让他注意到他们所处的地方是公共场所,已经有一些下班的人往他们这边看来,即使这里是主管阶级的停车处,但好奇心人皆有之,再继续站下去难保不会有人上前搭讪,他还没有心理准备对外公开他与夏葵的关系。

“我们先离开吧。”他拉着她往他的车子走去,没发现身后的夏葵直瞪着他的后脑勺看。

坐上车后,夏葵绷着一张脸道:“你的表情说的是你根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她指控。

龙玄骥发动车子驶离停车场后才道:“我会努力试着弥补……给我多一点的时间吧。”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没有人知道他许下承诺需要多大的毅力。

夏葵不解的看他一眼,伸出手把他当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头,“别说得这么咬牙切齿,也别一直曲解我的话,我不要你认为的弥补,对我而言,你能放开心胸,别老把过去的事放在心中折磨自己,我就很高兴了。”这番话的内容听来是挺浪漫的,但如果加进夏葵慈蔼的表情……嗯,像牛奶加酱油。

也幸好龙玄骥专心的开车,没看见夏葵“母爱真伟大”的神情,不然他绝不会因她的动作及言语而想起三天前她说过的,决定爱上他的话。混乱难解的思潮如浪花拍击他的心,他该为她彷若儿戏的决定感到担忧,但不该的……心底那细微却针般难以忽略的感觉竟是——高兴?

“啊,这里!”夏葵大叫,打断了他的思绪,“停车,我要去买菜。”她指着路边一家大型生鲜超市喊着。

要抓住某人的心,一定要先抓住他的胃——这句话在龙家人身上真是再好用不过,她要让龙玄骥和其他龙家人一样,对她的手艺上瘾。要他一起来超市就是要先摸清他喜欢吃些什么,才能“对症下药”,然后让他吃不惯其他地方的食物,嘿嘿,她不急,她会慢慢来,但最终的结果一定是让她儿子高唱“我的家庭真美好。”

在超市选购时,龙玄骥一直在想着夏葵与罗绯露之间的不同,绯露自小就是千金小姐,是被保护在温室的娇嫩花朵,喜爱绘画与弹琴的她完全不谙厨艺,仙子似的飘渺气质教他神魂颠倒,只想一辈子将她放在胸怀呵疼珍爱。

罗绯露若是美丽娇弱的郁金香,那夏葵就是沙漠中的仙人掌——坚韧,而且强悍。

开学第一天的早晨。

夏葵在龙青骥及龙赤骥那两只蝗虫将早餐劫掠殆尽之前,赶紧抢了一些将之带离餐厅,在庭院找到没有依她命令到场吃早餐的龙玄骥,他高大的身形正蹲踞在一群趴在树荫下的狗儿面前。那群曾是流浪犬的狗狗们在她办理好收养事宜的隔日就运抵龙园,当她看到龙韬和狗狗们玩在一起的模样时,虽然他嘴上没说什么,但她知道他其实很高兴,觉得她之前的隐瞒总算有了收获。

夏葵远远就看见龙玄骥不太自然的姿势,疑惑的走近。

狗儿们察觉夏葵的到来,一只只爬起来高兴的朝她吠叫,龙玄骥站起转过身,看见是夏葵,立即将右手背到身后去。

“你在做什么啊?”她朝他喊道,因为才刚养,所以狗儿们全都被拴起来,但身处在一片此起彼落的犬吠声中,要听清楚说什么并不太容易。

龙玄骥微低下眼摇了摇头。

夏葵古怪的看着他,发现他看起来像经过一番激烈的运动,有些狼狈,她耸了耸肩将手里的自制饭团递塞进他胸前,“拿好。”

龙玄骥用空着的左手捧住食物,当夏葵闪过他走向狗群的时候,他也跟着她转身,看着夏葵开心的和狗儿们玩在一起。

“吃早餐。”夏葵趁一个狗儿没舔她的空档抬起脸,指着他手里的食物对龙玄骥喊道。

玩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脚印及尘土,继而对狗儿下命令道:“安静。”

如果期望狗儿们会马上乖乖听话,那夏葵就可以去马戏班谋职了,所以她又下了几次命令,并加进几天来教导的手势,渐渐的,其中两三只狗开始安静下来,夏葵满意的笑笑,拉着龙玄骥走向草地另一边的水龙头清洗双手与脸蛋。

她边搂水泼脸边说道:“你拿的香肠太干硬了,他们是不会吃的。”

龙玄骥讶异的看她,“你怎么……”

“怎么知道你拿了什么吗?”

夏葵抬起布满水珠的脸,替他接下话,使力甩了甩头,用手背抹去剩余的水滴,她笑得得意,纤指顶在眼角边说道:“你忘了我的视力特好吗?”

龙玄骥神色怪异的看她一眼,转身欲走,夏葵拉住他,“嘿,别这么小家子气嘛,我又不是在嘲笑你,你想和狗狗们交朋友很好呀,你可以找我或者儿子陪你……对,说到这个,我问你,”她语气一转,“你为什么不来吃早餐?”她仍拉着龙玄骥的手臂,边随着他的脚步移动边说话,但说到最后一句,她硬是拉他停住,将他转过身子正对着她。

龙玄骥没回答,也没正眼看她。

“你知不知道你有一个坏习惯?如果你遇到不想面对的事,就会下意识的逃避?”她瞪他。

龙玄骥咬咬牙,仍是不说话。

“这是不对的。你因为昨晚吃饭时儿子对你不理不睬,所以你就选择不去面对。”她指控。

龙玄骥像是无法忍受的又要转开身,夏葵自然是再次拉住他,“你看!你又想逃避了!”

“对!”龙玄骥用力挥开她的手,爆出低吼:“我就是想逃避!你管得着吗?”

“我当然管得着!”夏葵也吼,“如果你是男子汉就勇敢一点,逃避只是增加你的不安而已,我不想看你继续这样痛苦下去!”

龙玄骥瞪视她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微仰头闭上眼睛,她一定不知道这些话对他而言是多么珍贵特别,从来没有人如此一针见血的指责他,更不会像她一样在骂他的同时又如此关心他。

他睁开眼看她,忧伤依旧在他眼里盘桓不去,叹气似的低声道:“我不是不去吃早餐。”

胸口一阵紧,夏葵发觉自己真的很不喜欢看见他难过的神情,“那不然是什么?”她的口气也软了下来。

“我是……”龙玄骥欲言又止,“算了,没什么,我保证不会再无故缺席任何一餐。”

夏葵叉起腰,“才刚说完你就又重蹈覆辙,你说你不是在逃避,不是不去吃早餐,却又说不出任何原因反驳,你究竟想怎么样嘛?”她的语气有点耍赖。

龙玄骥叹口气,“你真想知道原因?”

“废话!”

他又叹了口气,“好吧,小韬他……很喜欢这群狗,”然后朝狗群的方向看了一眼,“所以我想多和这些狗相处一下。”

夏葵想了想,“这无法构成不去吃早餐的全部理由吧?”

龙玄骥微低了低头,抬起时脸上竟有一丝潮红,“我小时候……曾经被一只大狗咬过……”他的呼吸有些不顺,眼睛转来转去不敢正对夏葵,仿佛他说的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所以你怕狗?”她的语气不含一丝嘲弄,了悟为什么方才当龙青骥和龙赤骥说到龙玄骥正在庭院中和狗玩时,会笑得像得了羊颠疯——堂堂龙氏集团的总裁竟然怕狗,若被新闻记者知道,肯定会毫不客气的露出大白牙并将之收进《笑话大全》里了。

“对。”龙玄骥快速的看一眼夏葵,发现她正认真的等着他说下去,暗自松了一口气后道:“刚才是因为一直专注着与那些狗相处,所以忘了该去吃早餐……而且,我一直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他简简单单一句“没有吃早餐习惯”的话,莫名的又让夏葵心口一阵难受。

好不容易说完整段话,他摊了摊手,“就是这样。”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在龙玄骥迅速抽回前就已看清他手臂上有不少爪子的痕迹,衣服上头还沾了些狗毛,她温柔的笑了,“真是辛苦你了。”

龙玄骥的眼神又怪异难解了起来,“我该去上班了。”他语气稍嫌急促,迈开步伐就欲走开。

“等一下。”夏葵喊住他,促狭的看着他有些乱掉的发丝,突然伸长手,嚣张又过份的揉乱他的发,龙玄骥错愕的立即避开,夏葵开心的大笑。

“你知不知道你还有另一个不好的习惯?你总是太过正经八百、一板一眼,连服装仪容都像是殡仪馆内的管理员,你真该好好放松自己一下。”夏葵笑得灿烂至极。

龙玄骥则再度说不出半个字。

他真的不晓得该拿她怎么办,每多与她相处一下就会多被她吸引一点,不论是她不娇柔造作的自然率真,还是很有个性却又大而化之的种种特质,都越来越令他放不开视线。

起初,她阳光般的气息让久蛰暗处的他不愿正视,想避开,却在潜意识里像沙漠旅人渴盼绿洲般,无法真正断了向她行去的意念。而随着她固执又强悍的侵略,他渐渐无法忽视她的存在,甚至有几次从冥想中回过神时发现他思绪里的人影竟然是她。即使一再命令自己将她的身影逐出脑海,真实的她却也一次接一次肆无忌惮的闯进他的生活,对他颐指气使,逼得他不得不弃甲逃脱。

而更令他难以克制的是他想要她。

这欲念是从何时开始的他已无法追溯,就像中了蛊毒,待发现时毒素已蔓延全身百骸,即使像她现在只穿着简单的衬衫及牛仔裤,即使只是一个再单纯不过的抹去水滴的动作,就会让他火热的想知道,她尝起来的味道是不是就像她给他的印象那般温暖撩人?更遑论是看着她笑,以及她的触碰。尤其是她的触碰。

然而,他也理智的知道,无论他再怎么受她吸引都不可能会有结果,无论她的身体或灵魂,他都不能要——因为他也给不起他自己的身体或灵魂。

既然给不起,就也不能要。

“妈!”龙韬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对着夏葵喊道:“我们该去学校了。”

笑声方歇的夏葵脸上仍挂着笑,回道:“好,你等我一下。”就以跑百米的速度冲回屋内。

“小韬。”龙玄骥唤住欲走向车库的儿子,“你……到新学校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龙韬偏头斜看他一眼,没什么表情的说道:“有那必要吗?有你的私家侦探告诉你还不够吗?”

龙玄骥愣了愣,原来龙韬早就知道侦探的事,“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马上停止他的工作。”

“那是你的事。”他又举步走离。

“我已经照你希望回松居住下了,你是不是也该有所回报?”龙玄骥情急之下脱口说道。

他的话成功的使龙韬停住脚步,他缓缓回过身扬起一抹冷笑,“你这是在向我索求施恩于我的代价吗?”

龙玄骥抑下心被碾压的感觉,放下身段说道:“我道歉,我收回刚才所说的话,回松居住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我只是希望我们父子不必再冷战下去了。”

龙韬转正了身子,加深冷笑,“我们已经冷战一辈子了,我不介意再冷战另一辈子。”他勾了勾唇角,神情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痛。

龙玄骥蹙紧眉,龙韬多次谜样的话让他想起和夏葵共有的梦境,他和他们的梦境有关连吗?

正想问出口,夏葵的身影已从屋中翩然奔出,手中多了一个背包及一顶小型的安全帽,“好了,走吧!”她背好背包将安全帽交给龙韬,和他一起向车库走去。

龙玄骥一惊,脚步追着夏葵问道:“你要骑机车送他上学?”

“当然啊!”夏葵边走边回答,还不忘给他一个美丽的微笑。

“不行!”当然不行!交通那么乱是有目共睹的,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抗议无效。”他们已走进车库,夏葵戴好安全帽发动车子。

龙玄骥拉住了她,“不行!我不答应!要去学校由司机接送就好!”

夏葵看他一眼,扬起没人看得出的算计笑容,“也负责接送放学吗?”

“当然。”

“儿子,你说呢?”她问向龙韬,笑容依旧可掬。

“我无所谓。”他以前有时由司机接送,有时自己骑脚踏车或搭公车,完全视情况而定,他不是一个因养尊处优就什么都要靠别人的大少爷。

“那好。”夏葵将机车熄了火,脱下安全帽,对龙玄骥说道:“你大约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可以准备,快点,我可不想开学第一天就迟到。”

龙玄骥及龙韬皆会意了什么,但不甚确定,于是不约而同看向夏葵。

“有什么疑问吗?”夏葵是三个人中唯一脸上挂着笑容的人,“你就是我们的司机呀!”若知道肯定会毫不客气的露出大白牙,并将之收进《笑话大全》里了。
 0   2005-07-04 10:00:57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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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5-07-04 09:54:46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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