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漠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黑暗的楼道，她搬来这里已经两个月了，可还是没有习惯在摸索中上楼。楼道中到处堆积着破旧的杂物，唐漠每走一步都得小心冀冀，以至于没有看见不远处烟头的火光。

“嗨，这么晚！”有人说话了，唐漠被吓了一跳，抬眼望去，模模糊糊好像是住在隔壁的小乔。

“嗯。”唐漠冷淡地回答了一句，转过身掏出钥匙开门。进门拉亮灯，小乔又不识趣地凑到门旁，嬉皮笑脸地说：“我今天生日，一块过来玩一会吧！”

“不了，我今天很累！”唐漠隐隐约约听见有快活地笑声传过来，可她是不屑与小乔这种人在一起的。

关上门，唐漠脱了鞋躺到床上。隔壁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更热闹了，过生日，我的生日是哪天？唐漠有点想哭。

唐漠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她被送去时还在襁褓中，她没有像其他的婴儿一样哇哇大哭，她只是冷静地用眼睛打量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院长说这小女孩这么小眼神就这么淡漠，名字就叫唐漠吧。唐漠被送去时贴身小棉袱领口上绣着一个唐字，大家猜测这一定是就她的姓了。

唐漠是比较有心计的，她生长的环境让她不得不察颜观色。当和她同龄的孩子还在父母跟前撒娇时，她已经在替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了。她总是淡淡的，其实她的心里什么都明白。

当唐漠决定从孤儿院出来时，她已经在报纸上为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虽然她只有十七岁，但在超市当个收银员是不成问题的。唐漠找到的住处虽然离上班的地方很远，而且又小又脏乱，但房租很便宜，这样她的薪水就能让她维持生存下去。

超市的工作薪水低却很辛苦，不然的话也轮不到她这个孤儿院出来的孩子，但唐漠咬牙坚持着，她害怕失去这份工作，失去即意味着她将要流落街头。

唐漠每天清晨四点半起床，她得挤车将近两个钟头才能到站。每当唐漠被拥挤的人流夹在车厢中间上气不接下气，而车窗外的名牌私车里却坐着与她年纪相仿的美丽女孩，她就在心中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有钱。可是唐漠读得书不多，她也知道凭自己很难发财，于是她希望自己能嫁给一个有钱人。唐漠的父母虽然遗弃了她，但留给她一副好模样，追她的人也有，小乔应该也是其中的一个，只是都很穷。

小乔没有什么正式工作，他是个有钱就花，没钱就借朋友的出租车跑两天的人。平常小乔就待在家里和一些朋友打打牌，聊聊天什么的，唐漠怎么也不会瞧得上他。

唐漠为工作奔波着，她耗尽自己每一分气力来保住这份工作，她瘦弱的身体每天超负荷运作，可她顾不了这么多了。

终于有一天，当唐漠站在家门口掏钥匙时，忽然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唐漠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头上搭着一条温热的毛巾。当唐漠正在疑惑间，厨房里一个还算熟悉的身影一闪，原来是小乔。

唐漠伸手取下毛巾，翻身下床，她想离开，但是觉得怎么也得打个招呼，毕竟小乔帮了她。唐漠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小乔从厨房中探头一看，笑着说：“你醒啦，吓我一跳。”唐漠走过去把毛巾递给他，说：“谢谢你，我不打扰了。”小乔急忙说：“打扰什么，我又没事，你等等！”

唐漠面前摆着一碗白粥和几小碟咸菜，小乔说听别人讲病人应该吃得清淡一些，特地为唐漠做的，非要让唐漠试试他的手艺。其实哪有什么手艺可言，稀饭谁都会做，咸菜是买的，可是唐漠还是有些感动，因为小乔是真的关心她。唐漠看着小乔身上脸上沾的米粒，慢慢吃下这个吊儿郎当的人做的白粥，小乔在旁边高兴得有点不知所措。

从那以后唐漠偶尔做点好吃的，总会分出一半来给小乔送去，小乔也不对她客气，总是吃得很香。有时候，小乔看着唐漠吞吞吐吐地想说什么，都被唐漠岔开了。唐漠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但是唐漠觉得自己不会接受他这样的人，并不完全是因为他没钱，小乔的生活方式实在让唐漠无法欣赏。但小乔似乎并不介意，照样吃唐漠的好吃的，尽他最大的力量照顾唐漠。

小乔算是唐漠从孤儿院出来的第一个朋友，唐漠工作上事情有时也会对小乔说，小乔总是很不解地问唐漠为什么不辞了超市的工作找份轻松一些呢？这时候唐漠便不会再多说了，她心想他还是不理解她，没人理解一个在孤儿院长大孩子的心思。

唐漠的工作是必须细心的，因为错一点点都会酿成大祸。唐漠已经让自己很仔细很仔细了，但是临近新年，来超市购物的人潮汹涌，每一个收银台前都排起了长队，天气虽然很冷，但唐漠的额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唐漠很紧张，她毕竟还不是十分熟练，顾客不停地催促让她心跳不停地加速。

刚刚为一位胖胖的妇人结完帐，她又忙着接待另一位顾客，身后忽然有一个声音尖叫起来：“你这帐怎么算的，这包糖到底多少钱？”唐漠回头一看，那个胖妇人挥舞着一包糖冲着她大声嚷嚷，她的脑袋“嗡”地一下木了。唐漠机械地接过那包糖，又对了一下打出来的单子，的确是她弄错了，只有一包糖，她却输成二包。

那妇人得知确实是唐漠输错了，更得意了，从唐漠的水平批评到这家超市的管理。唐漠知道是自己错了，连忙把多收的钱用双手恭恭敬敬地奉还给那妇人，不停地向她道歉，心中祈求她快些离去，千万别让经理知道。那妇人见看得人多，哪肯轻松放过唐漠。唐漠除了说对不起外，那妇人说的什么她一点也没听见，她的心思已被害怕占满。忽然间，有人打断了那胖妇人的长篇大论：“你还有完没完，大家还都在这等着呢。”其他顾客也有些烦了，也开始指责那妇人，那妇人又说了几句，觉得没什么意思，终于转身走了。

这时，唐漠才敢抬头看看刚刚替她解围的人是谁，那个熟悉的笑脸不正是小乔吗，原来是他。小乔挤在排队的人群中，冲着唐漠挤了挤眼睛。唐漠满心感激，可微笑还没绽开就凝固在脸上，她看见经理阴着脸匆匆走过来。

经理让唐漠先回去，唐漠在众目睽睽之下都快哭出来了，她求经理不要让她走，可经理坚持让唐漠回去休息一下。唐漠只觉得双腿发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小乔走过去扶着唐漠，他轻蔑地看了经理一眼，温柔地对唐漠说：“我们走。”

出了超市大门，唐漠再也忍不住了，她压抑的哭声听起来让人也为她心疼。小乔对唐漠说：“哭出来吧，这样你会好受一些。”唐漠转身搂住小乔的肩膀，埋头大哭，她费尽千辛万苦的工作就这样丢掉，她不知道她今后该何去何从，天下这么大却没有她唐漠的容身之处。过了很久，唐漠哭够了，也哭累了，她呆呆地从小乔的肩膀上移开。小乔拉着唐漠的手说：“我们回去，会有办法的。”

唐漠失业的第一个星期，她不吃不喝，总是一个人愣着想心事，小乔着急却没有办法，终于，他忍不住了，他跪在唐漠的床前，拉起唐漠的手：“我其实一直都了解你，我知道你怕失去工作，怕就此断了经济来源。我现在就出去工作，我要挣很多钱，我向你发誓，我能养你！”唐漠抬起眼睛看着这个一脸庄重的男孩，她被他这一番表白深深打动，她泪如雨下。

小乔并没有食言，他把朋友的车借来，白天黑夜地忙着，他每天都给唐漠带许多吃的回来，他说唐漠太憔悴了，要好好补一补，可是他自己却瘦了黑了。唐漠看在眼里疼在心中，她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他，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感激还是爱情。

小乔通过朋友帮唐漠又找了一份超市收银的工作，这让唐漠太高兴了，晚上，他们好好地庆贺了一番。唐漠特意去买了几支很美丽的蜡烛，关了灯，点上蜡烛，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好温馨。在摇曳的烛光下，唐漠的脸美得令人惊叹。小乔不敢直视唐漠，他更不敢表白什么，因为他被拒绝的次数太多了。

小乔盯着蜡烛，好半天才想起一句话：“唐漠，你是哪天生日？”唐漠想了想，反问他：“你呢？你是哪天？”

“你这么快就忘了，那天我还特意等你呢，不过差点把你吓了一跳。”小乔笑了。

“哦，这样吧，我和你一天生日好不好？”唐漠也笑着看小乔，心里想，原来那天他是特意在等我。小乔欣喜若狂：“那太好了，说定了，下次我们一起庆祝！”

烛火跳动了几下灭了，一支蜡烛已经燃尽，唐漠坐着不动，她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愿望，希望小乔过来将她拥入怀中。可小乔坐着没动，过了很久，他试探地说：“我们开灯吧。”唐漠有些失望，但她又想，今后时间还长呢。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小乔始终不敢对唐漠说喜欢她，唐漠等啊等啊，有时候她真想暗示小乔，可她的性格又阻止了她，小乔和唐漠就这样谁也不愿先开口地僵持着。终于，他们的生日快到了，小乔早就开始准备，可他不想提前告诉唐漠，他想给唐漠一个惊喜。其实唐漠知道小乔的主意，因为前几天他还装作漫不经心打听她喜欢什么花，唐漠也在准备，她也不告诉小乔。

生日的前一天，小乔还要出车，不过他答应12点之前一定赶回来和唐漠一起迎接新的一岁。临走前，唐漠为小乔理好衣衫，整了整头发，又替他拿掉肩上的一点碎屑，微笑着说：“路上当心，我等你回来！”

小乔心里无比的喜悦，他决定即使唐漠今晚还是会拒绝他，他还是会鼓起勇气再对唐漠说一遍：“我爱你！”反正他已经失败了那么多次，也不害怕再多一次。他想，如果他今晚不说，他会后悔一辈子。

唐漠不知道干什么才好，时间还那样早，看书吧，怎么也不能集中精神。唐漠将家里的东西仔仔细细地抹了一遍，才九点多钟。唐漠点起蜡烛，开始回忆起与小乔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唐漠知道自己已经真真正正地爱上了小乔，她心想，如果小乔今晚再不说的话，她就要告诉小乔，自己喜欢他，唐漠不想错过小乔。

11点半了，小乔准备收车回家，他望着右手边的那支白玫瑰，心想，唐漠看到这朵花一定会开心。有人招手要车，小乔迟疑了一下，是个老人。老人要去的地方很近，十来分钟的车程，小乔心想，送完老人回来开快点一定来得及。

11点半了，唐漠捧出一盒蛋糕，揭开盒盖，蛋糕上写着“小乔唐漠生日快乐”。看起来有点像结婚蛋糕，唐漠不害羞地想，小乔一定会高兴。

快快往回赶吧，小乔把油门踩到底，在空旷的大街上疾驰，他不想让唐漠失望。过两个十字就到了，再快点吧！小乔瞟了一眼玫瑰，满心甜蜜地想着唐漠的表情。

转弯处一辆卡车迎面撞来，耀眼的车灯让小乔的眼睛无法睁开，只听见刺耳的刹车声，小乔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车子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向路边奔去……

马上就要到12点了，小乔还没有回来，唐漠感觉自己已经等了好久好久，时间走得这样慢。蜡烛已经换了好几根，唐漠趴在桌上，眼睛紧紧盯着墙上的挂钟。不知不觉地，唐漠双眼变得朦胧，睡意袭上心头，她让自己打起精神，小乔就快回来了呀。

……小乔在午夜无人的大街上飞奔，他伸开双臂，手里拿着一朵白玫瑰，昏黄的街灯照在他的身上，看上去是那样的温暖……

半梦半醒间，唐漠仿佛看见小乔推门进来，唐漠坐起来，与小乔深情的目光交汇，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唐漠睁开眼睛，一切原来都只是梦，蜡烛早已燃尽，只剩一滩烛泪。晨曦微现，已是凌晨时分了，不知为什么，唐漠有种想要开门的冲动，于是她打开门，看见门外静静地躺着一朵白玫瑰，美得如同象牙雕刻出的一般，花瓣上，晶莹的水珠在滚动……